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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取物语
我的记忆能力爆发在一个混乱的瞬间。 女人在哭，女人哭起来是“呜呜”的；孩子也在哭，孩子哭起来是“哇哇”的。不管不顾扯着嗓子。所以女人哭起来让人心疼，孩子哭起来让人脑瓜疼。我听见“咚”地一声闷响，有人大声骂道：真***不要脸。一绺金光打窗户缝里扎进来，扎进昏昏沉沉的屋里来，如同盘古劈开混沌，灰尘悬浮在光里像诸天神佛。它真漂亮，但扎疼了我的眼睛。太亮了。我张开嘴巴，听见胸腔里迸出比外面那崽子更高亢刺耳的哭声。 就我个人来讲，我的生命起始于这一刻。记忆开始的这一刻。 挨打的是我妻子。后来她告诉我，那些事儿源于我侄子撞见了她将自己的乳头填进我嘴里。这种行为是私密而不值得称道的，尤其那天是我母亲的葬礼。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我觉得那样做可以让你开心。二侄儿也是，他说我做了不该做的事，又说不出为什么不该做。妻子轻轻摇晃着母亲：真奇怪。这些规矩是哪儿来的呢。 不知道。我说：老头子逼事儿就是多。那年我八岁。 不许这样讲话。妻子瞪着眼睛警告我。她三十二岁，我那个二侄，目前的大家长，六十岁。我的母亲刚刚出生三天。 准确点来讲应该是“转生”三天，我们家的人和外面的不太一样。这差异得益于屋后的竹林。每当家里死了人，我们就把尸体埋到竹林里。第二年，或第十二年第二十年，也说不准是什么时候，竹笋便会从坟里长出来。除非发生意外，笋出得越晚转生者活得就越长（据说我的笋在我死后五十多年才冒出来，这一纪录保持至今，无出其右者），这些笋最后会长成酷似葱头的大肚子竹子，等它们开始枯萎了，砍下来剖开，里面挖出的婴儿就是死者的转世。 据说第一个发现这秘密的就是母亲。当年四弟进山玩儿，一不小心跑得远了，让熊给拖走了。我们在一片小竹林里发现他的半边身体，于是那竹林便成了他的墓地。隔年母亲去上坟，发现坟头上竟戳着根枯死的竹子。这是不吉利的。她把它刨出来，竹子离地的瞬间竹筒里传出初生婴儿的哭声。母亲说那孩子长得和四弟一模一样，肯定是那苦命孩子投胎转世。 竹子四弟这次只活了半年，医生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死了。我们把他埋回竹林里。祖父当年也死了，我们把他也埋到竹林里。又过几年我们先后从大肚竹子里刨出两个婴儿，我们家就是从那时起下定了决心住进大山坳的。 有什么比一家人团团圆圆更好呢。二侄儿叹道。这段家史他会讲给每个新生的归来者听，然后得出这样的结论：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啊。但说实话，我头一次听着这故事时只觉得毛骨悚然，我被吓得睡不着，那股子冲头皮的恐怖感直至妻子为我讲了个关于“竹子公主”的故事后，才勉强算是减淡了些。 不过很快我就意识到：她也是竹子里爬出来的怪物。我当即从她怀里挣出来，裹紧自己的被子。从那天起我无比抗拒与她、与“家人们”进行肢体接触，虽然我们是同一类东西。 等到我十四岁，二侄儿更老了。他着了凉，这点儿小病要了他半条命。病好之后他说要带我出山。 我们平时也会编些竹筐竹篮子拿出去卖，卖得的钱换了米面零碎带回来，通常情况下这一系列的买卖活动由大家长独自完成，因为太多的人一起活动可能会导致竹林的秘密暴露出来。同样地，下山那条迷宫似的路线也只有大家长一人知道。如此说来，我们和“被困在山上”什么的也没差多少。我想起围在圈里的羊。 你要好好记着。侄子说：我怕领不了你几次了，我还以为能活得更长。往后就是你当家了。 我说：我管不住他们。 不用管，各人心里都有数。我六七岁就当家了。侄子说。我们选择当家人的唯一标准是他是否具有相当长的寿命以保证我们与外界的物资流通，而这一资质在当事人的笋破土的瞬间就已经确定下来。侄子背上摞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竹器，像夸娥氏背着王屋山。我看不见他的肩膀脑袋，只有一丁点干瘪屁股随着步伐若隐若现在竹篾底下，两条佝偻瘦腿颤抖着甚至还有点跛。在我的印象中它们是结实笔直的，像仙鹤的下肢或者包裹着裤管的铁棍，而不是这样芦柴棒似的形象。我猜侄子的脊背也一定弓得像虾脖颈抻长探出像老鳖，丑得很，不然他干嘛拒绝并排、非走在我前面不可。他腔子里还抽着风箱，尖锐恐怖的噪声比他说话的声音还大。他说：你在山外看见什么回去都别跟他们说，问起来你就说和咱们差不多。 为啥？ 山外太好了，他们会想出去。侄子直言不讳。 那就出去呗。 竹林怎么办？会让人起疑的。筐子山底下嘶啦嘶啦地：怎么把死人搬回去？山下都用火葬。再说正常人谁比自个儿妈还大？ 他在说我。我问：就真的没人跑出去过？ 咋没有？我爹你二弟就跑过。他现在不还没冒芽呢？谁敢出去就打死埋坟地去，反正还能活过来。活过来脑子就是新脑子了，就不想着跑了。 所以说最好一开始就不让他们知道外面有啥，不知道就没那个心思了。侄子的声音低下去：没心思也不想着走… …其实他们知道点儿啥也说不定。 的确是这样。我有点恶心也有点眩晕感，脑子浑浆浆的，因为突然意识到这种竹子转生机制也许早就不以亲情为出发点了。既然死者可以复活，理论上我们都是不死的——也就是说只要不离开竹林，我们便拥有永生。我们是离不灭最近的存在。其他不管什么都没那么重要，像是正常人的生活啦自由啦山外的世界啦，这些虽然是大家长的特权——但无限的生命等价于无限的机会与可能。只要活得够长总会享受到这份待遇。 那外面的呢？就没有过进来的？ 有。都药翻了埋起来，你以后也这么干。侄子告诉我：也别怕缺德，反正他们不是真死。这叫防微杜渐，咱祖坟里没立碑的都是外面进来的。 我们做贼似地七拧八拐，走到第二天天亮才算出了山。山外人多也热闹，集市上净是稀奇玩应儿。女人的衣裳都贴着肉把腰掐得细细的，她们还敢露着整个脖子大半截腿。我看着其中一个尤为胆大的女人，有个小孩绕着她喊“妈”，都笑呵呵的。她们让我想起我的妻子和我妈。总体来说真的很不一样，这儿才像白天，竹林里是永久凝固住的黄昏，带着结块荤油腥腻、令人透不过气又脑仁儿生疼的味道。但我一点儿都不想留下，我觉得自己一定会被当做落后的异类而遭到蔑视排斥，好比被从地洞里拽出来的蝼蛄。侄子说我们卖完筐才能回去。我说什么时候能卖完？我想家了。 回了家又要准备母亲的葬礼。 妻子哭得要背过气儿去，她揪扯着头发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我不指望她能说清楚前因后果，小侄女儿告诉我奶奶是被银环蛇咬死的。 那个时候母亲还没死，她躺在席子上抽搐喘气，气流在嗓子里蹭出凄厉的响动，大睁的眼睛里几乎全是眼白。 父亲拽拽我妻子：哭啥，过几年不就好了么。 我说：我送她下山，山外肯定能治好。 父亲说：治啥，外头的人鬼精鬼精的，查出事儿来呢。不如直接埋了。 就是。四弟说。 我看向侄子，侄子挥挥手：埋了吧。 母亲的席子就被卷起来了，窄溜溜一小节像包了条小狗。她才六岁。妻子哭得更惨了，但没人理她。今天也是普普通通的一天。晚上睡觉前我塞给她一包芝麻糖，我说：二侄说你爱吃这个。 咱俩刚结婚时你总给我买，馋得他们那群孩子走不动道。妻子背书似的念。 你爱吃吗？ 太甜了… …妻子歪一歪脑袋：你记得吗？她指的当是前几世的事。 不记得。我说。妻子报我以长久的沉默。我们沉默着躺下，躺在她身边我想起山下那个笑得很好看的女人，于是喊了她一声：妈。 妻子的身体瞬间僵住。 我们有过孩子吗？ 没有。据说当年你得了肺痨。 麻烦。我说：明天我去砍棵竹子。 行吗？妻子问。但她的声音里揉了很多兴奋和期待。我告诉她没事儿，肯定行。 那孩子就是这么来的。我骗他们说是我不小心弄破了她的竹子，事实上我花掉整个白天才挑出这棵成熟得恰到好处的棺椁。外来者们的竹子自成一簇，枯了绿绿了枯从来不会有人把他们挖出来。我把她那根剖开，她一声不吭脸都憋得青紫。于是我提着她的脚狠狠给了她两巴掌，这孩子总算会哭了。 做人真是辛苦，一出生就有一群人惦记着要你哭，哭不出来还要挨打。她哭累了又开始乱拱，在我胸前又拱又咬。这有什么用呢？我又不能生产米汤鸡蛋羹。同时我也好奇为什么她要咬我而不是咬她自己。 针对她的到来家里的意见迅速分为两拨，大多数的男人和小部分的女人要求立即把她埋回去，几乎全部的年轻人觉得留下她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她被保护者们描述可怜无比，似乎大家都忘掉了她的死因。堂屋里的争论激荡震动如雷雨，我回头看见因惴惴不安而安静十分的妻子，大概她还妄想着以这份乖顺为自己牟回点什么。那孩子在她怀里睡得及其坦然，烛光罩在她脸上，被皮肤染出昏黄的月亮颜色。我记起妻子的故事，关于某对老夫妇从竹子里取出来自月宫的美丽公主… …我决定不管他们怎样称呼她，我想叫她“辉夜姬”。 论战持续到第二天凌晨，最终定音的还是侄子，理由是“别伤了自家人和气”。要养就养吧，刨都刨了，婶子也有个寄托。他狠狠地嘬进一大口旱烟，我怀疑那烟雾都给他咽进了嗓子。紧接着他颁下新的规定：从今往后禁止接触任何一株没有碑记的大肚竹子。 侄女儿问：以后要是有人问为啥呢？ 侄子说：不行就是不行，哪来那么多为啥。 我想，也许过个几世，这规矩也会变得像现有的那些一样莫名其妙。 辉夜姬于是尴尬地长到十六岁。期间侄子死了，我果然成了大家长。祖坟里他爹我二弟，那个出走者竹肚似的坟包还是半点动静没有。背着王屋山走迷宫的人成了我，有时我会想我的背影是不是比我侄子还要狼狈。我这么想着背起筐，辉夜姬跑过来告诉我：妈妈想吃芝麻糖。她称我妻子为妈妈。自十六年前那个晚上起，我就再没给她带过芝麻糖。 她怎么想吃那个。我嘟囔道，辉夜姬轻轻摇摇头。我说：你干你的事去吧。她不走。僵了一会儿她说：我想跟你下山。 和对妻子不同，她从不称呼我为“爸爸”。我说：你下山干啥，山下危险。有大老虎把你吃了。 他们说我不是这家的人，我是山下来的。我想看看。她伸出两根指头夹住我的袖子，一悠一悠地晃荡：让我去看看呗。 不行，好好在家待着。我捏捏她的手心，她的手指像竹枝一样瘦长，摸着又硬又滑，手心却软得像棉花。我又捏了把，那只手便鳗鱼一样地滑走了。 我卖了筐。竹筐越来越不好卖，山下的人更喜欢用便宜轻巧的塑料袋子，我们只好将单价一降再降。卖完筐我给妻子买了药和芝麻糖，糖块结结实实地压在袋子里，我担心她是自觉活不长了才会想吃它。旁边有个卖头绳的摊子，包彩绒的皮筋上绑着各式各样亮晶晶的硬塑料花，我自作主张给辉夜挑了对儿红的。她越来越漂亮，家里的年轻男人们都喜欢她，都爱和她说话，我不喜欢这样。头绳贩子的两个小孩儿捧着本什么册子念： “稀奇真稀奇，女食母亲肉，儿敲父亲皮。稀奇真稀奇… …” 那是本讲轮回果报的传教册子，母亲托生成女儿家的猪，父亲托生成儿子要用来剥皮蒙鼓的牛。他们大概也觉得这歌谣稀奇才一遍遍地念。但我又想吐了。 前几天侄子——就是我那二侄，这次他只比辉夜姬小两岁。他说：大伯，她长得真好看。 我知道他指的是谁：嗯，我也觉得好看。 不是那么回事儿。侄子来回蹭着脚尖：就是，哎呀，就，我想抱她。 你说什么呢。我呛声道。 就是想抱她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知道吗大伯？侄子看向我。我喉咙不受控制地发干：就，因为你是弟弟，所以亲近姐姐… … 我不敢告诉他这是男人见到中意女人时正常的反应，因为要控制人口，我们不容有多余的人丁出现。而这些东西都是他在上一世亲口交代给我的。我看着马驹儿似的侄子，眼前浮现出一个埋在筐子底下的、奋力带动腿骨转动的干巴屁股。 辉夜收了我的头绳，但我觉得她还是不高兴。侄子倒是很开心，极力撺掇她把它们戴上。她回头看看我又笑了笑，转身跟我侄子说了句什么，我那侄子立即飞也似地跑走了。 呐，现在可以了吧？她绕回来将下巴垫在我肩膀上：和我说说吧，说说山下的事情。 后来我了解到，她对我侄儿说的是：如果你替我掏到一窝燕子蛋，我就戴给你看。无论如何燕子的蛋可比燕子的子安贝好找多了，大概妻子也给她讲过《竹取物语》。我好笑地想。 侄子开始整天整天地腻着辉夜姬，满足她各种稀奇古怪却一点儿都不难完成的各种愿望。我没法提出反对，因为在大家看来那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但侄子捧着辉夜姬所要求的礼物欢天喜地的神情令我如临大敌。不得不说辉夜是个狡猾的女孩儿，那么她上一世里到底是什么人呢？这样的她怎么会被埋到竹林子里去？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侄子突然跑过来给了我一个脑瓜崩儿。 对不起啊大伯，他跑掉前这么说：她答应了会给我唱歌的。 我抬起头，辉夜姬在朝我笑。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子。他们一前一后走了，转到一大片大肚竹子后面去。我跟上去，看见辉夜姬正把我侄子揽进怀里。 好吧，如果他们是这样理解唱歌的话… …我脑子一僵，脚底下的泥土轻飘飘的变成了虚无。可能有时间得和他们谈谈… …不，一定要谈。必须马上就谈。不过不是现在，现在出去会吓着我的小辉夜。我连滚带爬的跑出林子，在父亲惊异的目光底下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问我：你怎么了？ 蛇。我说：我踩着了蛇。 那天晚上我把辉夜姬叫进房间。妻子睡着，事实上她清醒的时间少得可怜，大概已经够老了。她死了我会很伤心的。我从她身上收回眼睛，辉夜姬一言不发站到我面前，那双比月光柔媚千倍的眼睛径直盯着我，然后她抓起我的手，轻轻贴到自己的小腹上。 于是我们什么都没谈成，非但如此，我吓得半宿没睡着觉，冷汗泄洪似地从每个毛孔滔滔不尽地往外流。 辉夜姬说：他答应送我下山。 其实我觉得和你在一起会更好，可你不放我走。她耸耸肩：只能这样了，本来我就不属于这里，他们也不肯接受我。你总不能让我在这憋屈一辈子。 我不记得我和她说了什么，或者说过什么没有。那女人走后我跌进被子，无比地希望妻子此刻能够醒过来，像她十几二十年前那样抱着我告诉我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但也只能想想而已。 第二天天不亮我就赶紧爬起来，拉开门时父亲站在外头：干嘛去？ 给我媳妇买药，原来那个不行。我说。我想了一晚才憋出这么个蹩脚理由，父亲瞅着我，眼睛里缓缓淌着蛇一样的神采。 去吧，早去早回。最后他说。 于是我下山，那种被鄙夷的感觉久违地又爬了我一身，或者说我从来就未曾摆脱过这种绚烂开化面前的自卑也说不定。先前还能用“家族利益”这种操蛋理由支撑自己行走在这个光怪陆离新鲜无比的世间，这次我下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辉夜姬，按理说她是我的义女。站在药店门口我两腿抖得像筛糠，要是能消失就好了——我的精神嫌弃着这具硬邦邦戳在这的污浊肉体，而肉体反诘：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最终我硬着头皮狗狗索索买下了堕胎药。店员秉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但我觉得背后她一定会和别人兴致勃勃地讨论我将把药送给谁吃。 送给谁… …送给我女儿。所有人都在看我，他们一定在看我。我干呕着狂奔起来。爱怎样就怎样吧，我要回家，我要一辈子呆在山里不出来。随你们怎么议论吧，我听不见和我没关系。我跑过小道，跑过溪流，跑过一片又一片竹林子。细瘦的普通竹子像辉夜姬的手指，肥大的棺材竹子像辉夜姬的肚子。多久了？多久了？她的肚子在我脑海里越涨越大，我知道那肯定不是她那个月份该有的尺寸，但我忍不住那样想。真奇怪，竹叶鼓掌似地夹道唰啦唰啦响，明明没见过几回孕妇，怎么我就敢于评判辉夜姬的肚子？我一直跑到埋葬着我们亲人的竹林里，猛抬头间我看见还在世的人们齐刷刷地望着我。 或许我们应该尴尬。我看看他们，看看他们脚下的新坟。我以为是我的妻子死了，随即我发现侄子和辉夜姬都不在。那么我明白了。我说：我媳妇还好吧。 还好，老样子。 那就没事了。我说：走吧，回家吧。西照日头从竹叶缝隙里漏下来，像熟蜂蜜似的又烫又黏。它们让我想起记忆原点处那束漂亮又锐利的金光——好看的确是好看，中看不中摸。至少对于我来说中看不中摸。我什么都不想再计较，也没什么心思去好奇。一切终于回到正轨，回到我所熟悉、所能够接受的维度。不远处一个小小的笋尖从土里钻出来，我问：那个是谁？ 你二弟。 那好了，下一任大家长就是他了。我说：走吧，回家了。
(责任编辑：刘雅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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