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弹弓》

 

作者：震五

 

 

    清晨，阳光从金黄色的天边，射进了这座城市。蓝蓝的天空、干净、明澈，像水洗过一样。人们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在公园里、在小区的花园里，在河边锻炼着身体。一条大河，也就是黄河，从薄薄晨雾中由西向东流去，两岸绿色的山站在两旁，像似夹道欢迎它的到来。河面上的游船载着欢声笑语的游客，欣赏着两岸绚丽多彩的景色。
 

    阳光洒进了老杨的家。他挺直着腰板，站在摆满花草的阳台上，神情专注的看着窗外。老杨是一家国营建筑公司的高级技工。早在三十年前，他就是八级木工了。老杨很自信，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能干出众的帅小伙。今天是周六，也是他退休后，休息的第一个周六。
 

    楼底下的花园里，几个孩子在互相追耍着，老杨伸出了头，看了一会，脸上不由的露出了一丝笑容。仿佛想起了什么？这时，厨房做早饭的老伴喊，你大清早，不洗脸、不刷牙、不收拾，跑到阳台上干嘛呢！老杨笑了一下，摇了一下头，走进了饭厅，边走边自言自语的说，还是上班好！老伴端着饭，问，你嘟囔什么呢？接着又说，赶快收拾吃饭，一会儿子就回来了。
 

    老杨洗完脸、刷完牙、坐在饭桌旁的凳子上，拿起筷子，手机响了。他刚想伸手去拿，老伴说，抓紧吃饭！
 

    自从老杨退休后，天天抱着手机，吃饭看、睡觉前看，一睁开眼睛看、上厕所看，走路看，看电视看。手机就像他上班时用的尺子、刨子。退休前，老杨的手机就是打个电话用，退休后的几天里，让儿子教他，都会上微信了。老伴边吃饭边唠叨着，你这么老看手机，会把眼睛看坏了。看坏了，可没人伺候你。老杨吃着饭，一句话没说。他习惯老伴的唠叨了。
 

    吃完饭，老伴收拾碗筷进了厨房，老杨拿起手机一看，《中学生欢乐群》的群主发一个通知。这个群是老杨的初中同学们建立的，退休的当天，他就进了群。通知说，为了丰富同学们的退休生活，本群主决定，举办小时候玩具比赛活动，比赛内容，弹弓射击、弹玻璃球、跳皮筋、推铁环、踢毽子等。比赛工具自带。活动时间，定于明天上午9点，在西站天桥下集合，过时不候！
 

    老杨看完哈哈一笑说，这个活动好！随后，就喊起了老伴，我的小木箱呢？你放哪了？老杨所找的小箱子，跟了他几十年，不论走到哪里，他都带上。这个小箱子，是他人生的记忆，是他回望人生历程的证据。老伴抱来了小箱子,说，你这破箱子还要他干啥，还占地方。你也是个八级木工，看看做的什么破箱子。老杨接过了箱子。箱子不是卯上的，是用铁钉子钉起来的，非常粗糙，非常陈旧，模糊的看不见木纹了，一把锈迹斑斑的挂锁在箱子中间。老杨用手擦了擦，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了锁，掀开了箱盖。箱子里装着有他参加工作第一份工作证，会员证，有小时候玩的弹弓、玻璃球、烟盒等，有他几十年来辗转各地收集的各式各样的彩色小石头，这些石头都是他从渭河、疏勒河、黑河、黄河、泾河、策底河里捡来的。他拿起被手磨的油亮油亮的弹弓，木纹里还残留着渗进去的血丝，沾着鲜血的弹弓，让老杨想起了什么。穿越了时空，时光倒流，儿时的情景碎片似的展现在他的眼前，，一个黑瘦、眼睛明亮的穿着满是补丁的灰色衣服的虎头虎脑的十二三岁小男孩浮了出来。
 

    有一天下午放学，他和同学从学校出来。一群麻雀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西斜的阳光，铺洒在农场大院。他跳着进了家门，放下了书包，拿上篮子和铲子去地里给兔子挖野草。
 

    一出门，那群麻雀又飞回来了。落在他家门前的一棵榆树上，他抬头看了看麻雀，心想，做个弹弓！这时弟弟出来了。他对弟弟说，我们打麻雀。弟弟点头说，我们没弹弓呀！他对弟弟说，这个好办？做一个弹弓不就行了吗。他把篮子放下，对弟弟说，回家拿把菜刀去。弟弟从家里拿来菜刀。他接上菜刀，爬上了树。树上的麻雀飞走了。他骑在树杈上，砍了两根树杈，就扔了下来。下来时，裤裆被树枝扯住了，他一使劲，脚一踏空，一下子坐在树杈上了，一声惨叫。裤裆里流出了血，一滴一滴的掉到地上，掉到砍下来的树杈上。弟弟一见慌了，叫道，哥哥快点下来，你屁股流血了。母亲还没有下工回来。他忍着疼痛从树上下来。进了家，脱下裤子，大腿根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还在流。弟弟找来红药水，又找了一块布。他边包扎着，边对弟弟说，你不能告诉咱妈！要不我又挨揍了。弟弟点了点头。
 

    他包扎完伤口，就开始做弹弓叉了，用布擦了擦树杈上的鲜血。没过一会，弹弓叉做好了。没有皮筋，他想了想，就把裤头的松紧带抽了出来，装在弹弓叉上。弟弟在一旁问，这行吗？他说，试试！做好以后，他和弟弟出了门，榆树上没有麻雀。
 

    他把弹弓别在腰上，拎着篮子去地里挖野草。伤口疼的他，走起路来不稳当。弟弟说，今天别挖了。他说，你懂什么？一会试试弹弓好不好使。天刮起风来，一群麻雀飞了过来，他拿起弹弓就射。松紧带力量不足，打出的小石子，没多远就落在地上。他又射了一次，用力太大，松紧带扯断了。他沮丧的回家了。一进家门，母亲问，地上树枝哪来的，怎么还有血。他低头不语，弟弟说，哥哥上树砍树枝做弹弓，刮伤了流的血。母亲忙说，我看看！他说，没事！母亲拉过来他，把他的裤子脱了，血渗透了布，裤头松垮垮的，母亲问，裤头的松紧带呢？弟弟说，做弹弓了！母亲生气的说，你真是气死人！二说没说，带着他去农场卫生所了。他脱下裤子，大夫检查了一下，说，真悬！你的小宝贝差点报销了！大夫又说，没啥大毛病！少沾水，不要感染了。母亲不放心的问，没事吧！大夫边包扎边说，没啥大事！母亲还是半信半疑。为了这事，他母亲一直担心，直到他有了孩子，才放下心来。这是后话了。
 

    过了一段时间，他的伤好了。还惦记没有做好的弹弓，有一天晚上，他拿了五六个玻璃球，想用弹玻璃球，去赢皮筋。所说的弹玻璃球，也叫，打弹珠，玩的人各出数枚，输者将丧失对玻璃珠的所有权。玩法通常是“出纲”或“打老虎洞”：在地上画线为界，谁的玻璃珠被打出去就输。
 

    借着月光，在院里昏暗的路灯下，他蹲着和同学们玩了起来。玩着玩着，就跟同学吵了起来，他说同学玩赖，说好了，输了给皮筋，同学反悔了。他生气的就去抢皮筋，抢到手后就往家里跑。同学追上了他，抢走了他的弹弓叉。他又转身去抢弹弓叉，他和打了起来，他把抢回的弹弓叉压在胸前，同学翻他的身，他死死的趴在地上，又掰他的手握皮筋的手指。他的手指咯吱一声，手一松，皮筋被又抢了回去，疼的他大叫了一声，同学吓的撒腿跑了。他的手指被掰伤了，又去卫生所了。他的弹弓还是个弹弓叉，没有皮筋。
 

    他手指好后，有一天的下午，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碰见邻居家的几个女孩，也是他的同学。在跳皮筋。所说跳皮筋，就是两个同学各拿一端把皮筋抻长，其他女同学们边跳边唱，谁跳错，没钩好皮筋的，就换另一人跳。
 

    他见到了皮筋，摸了摸书包里的弹弓叉，心想，她们的皮筋长，想办法弄上一段。他装模作样在旁边看，趁女同学不注意，就冲上去抢。女同学就躲闪，他就追，女同学就跑。他的弹弓叉掉在地上，一位女同学拾上了，他转身追着要，女同学拿着弹弓跑。他在后面追，追着追着，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个跟头，磕破了下巴。他又去了卫生所。
 

    后来，他用家里的一只兔崽换了一根皮筋。刚把弹弓做好没几天，学校组织到杨庙滩劳动。杨庙滩是个出大米地方。炎热的夏天，热的让他和同学受不了，休息的时候，他们来到黑河游泳，他把弹弓绑在身上，等他从河里出来，弹弓没了。他着急的又下河寻找，找了一个多小时才捞了出来。
 

    有一年的冬天，农场的孩子们开始做起了爬犁，用木板、铁丝、铁钉做滑冰鞋。那时的铁丝非常难找。，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在院里寻找铁丝。大院里的晾衣绳，有麻绳的，有铁丝的，他们剪一节铁丝，然后，再用麻绳连上。有一天深夜，他出来剪铁丝，被邻居发现，到他家告状，他又挨了母亲的揍。
 

    他穿着滑冰鞋来到了黑河。为了显示他高超射弹弓的技艺，约同学和他比赛，就是边滑冰边射挂在树上的瓶子！谁先射中瓶子，获胜者的奖品，各自手里的弹弓。同学们围着，看他俩的比赛。比赛结果，同学获胜。他舍不得自己的弹弓，想了想，把自己滑冰鞋脱了下来，给了同学。这个弹弓伴随老杨的童年、少年，也让他吃了许多苦头。几十年来，一直随身携带弹弓，这个弹弓，是他用鲜血换来了。后来，他用这个弹弓打了许多只麻雀。
 

    这时，老伴喊，儿子回来了。老杨收回了思绪，把弹弓别在腰上，盖住了小箱子。进了客厅，三岁多的孙子迎面扑到老杨的怀里。他贴着孙子稚嫩的小脸，孙子躲着喊道，爷爷的胡子扎人。老杨哈哈大笑，然后说，走！爷爷带你打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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