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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太瘦，指缝太宽
“日子过的真快，尤其是对于二十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缝间的事。”张爱玲在她的作品《十八春》中把无法把握的时光具象化成了有棱角的存在。这个生在世俗中的精致女人似乎在告诉世人，时间太瘦，指缝太宽，我们无法拥有时间，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 尽管在物理学家的眼中，时间这种抽象的概念已经和物质建立起了微妙而确切的联系，但在我们的认知里，时间依旧是无法描述的概念。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后人也多用川流比喻时间来描述时间的流逝，不曾停歇，无法倒转。 虽然，我们无法拥有时间，但时间却会以其他的形式存在于我们的记忆中，比如切肤的触感，比如萦绕在舌尖的味道，比如储存于心底的画面。在不经意间，就会跑出来触碰我们心尖柔软的地方，疼一下，就湿了眼眶。 几年前某一个夏至未至的时候，下了一场好大的雨，虽然是夏天，天气却是出奇的冷，独自一人躲在老家养病的我，穿着外套坐在窗前看雨打荷叶，经过雨水的洗礼，荷叶真的有了翠滴滴的感觉，只是雨太大，叶太柔，少了朱自清笔下的那几分风致，多了那么一点点怜惜。许是病中心境受到了影响，看着雨水落在莲叶上，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冷，还是可怜窗外的荷花。氤氲在傍晚柔和的台灯下，看着灰白中带着一丝绿意的雨景，不知不觉，遗忘了时间。“啪！”一个无比清晰，又觉得有点遥远的声音，硬生生把我从意识的边缘拉回来，原来是屋子里那不知名的红花，沉甸甸的花蕾终究是承受了无法承担之重，脱离了母体跌落在地板上，竟把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听说过落花惊心的典故，没想到被那时那刻的我切身的感受到了。是什么感觉呢？忧伤，寂寞，还有汹涌到无法抑制的泪水齐刷刷的向你招呼过去，仿佛是淋了一场大雨，就那样暴露在所有的伤感里，无处遁形。也许，也只有在病恹恹的独处中，人才知道，自己是有多脆弱。 细细算来，那次大病到现在也有六七年的光阴了吧，回想起来，却像是昨天。而且从那时起，对落花也有了莫名的恐惧，只要一听到花蕾跌落在地板上的声响，心思就被拽回那个大雨的傍晚，无论周遭多喧嚣，还是会跌落在孤独的罅隙里无法自拔。 前几天父亲给我打电话说起家里的书柜坏掉了，后箱的板子松动，格段也都被压弯了，要我回去拆掉它。放下电话的时候感觉好忧伤，仿佛又要失去一个风烛残年的老朋友。 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风儿也不算喧嚣，把书柜里的藏书整整齐齐排布在洒满阳光的地板上，腐潮的气息随着阳光和风儿飘走，那些呆呆的文字也都跳脱了起来。记得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的个子将将达到书柜的第一层，买回来的书就老老实实地呆在了第一个格段里，随着岁数增长，个子也越长越高，淘回来的书也就越来越多，渐渐摆满了四层书架，横七纵八，最后一点点空隙都不留，心思也被填满了。这些陪伴了我很多年的书本，编织了我整个青春期的回忆。时至今日，我依旧很怀念那些不用为生计担忧的日子，宁静的午后时光，躺在躺椅上听着音乐看着书，感受着时光流转，岁月静好。 锛凿斧锯齐上，叮叮当当忙活到了十点多，终于拆掉了这个大家伙，陈旧的铆钉摆了一地，几块方方正正的红松木立在墙边。父亲看着我拙劣的手艺笑骂我的书都白念了，然后又轻抚着那几块上好的红松木，叹息着嘱咐我明天找个时间把木头送到三叔的木匠作坊里。倒上一杯新收的马提尼，喉头感受着冰凉的辣意，看着陪伴我多年的书柜变成了棺材板，心里说不出难过还是开心。 收到木头的三叔很开心，拉着我说了好多当年的故事，原来这些木头是他们兄弟几人当年一起到兴安岭收来的，作为几家弟兄娶妻的聘礼。三叔兴致很高，脸上因为酒精的刺激和愉快的心情而变得红红的，隔壁的作坊里，学徒们还在赶制着家具，看着那些古老的技艺，感受着老一辈匠人的浪漫，心思也回到了那个单纯的年代。只是那一代人终将老去，不知这古老的木匠手艺还能传承多久。 稳定下来的日子，会去想以前漂泊的时光，拖着疲惫的脚步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穿梭，忙碌的人生变成了坐标的变换，每天睁开眼睛先要考虑的是身在何方，也许，只有所谓的梦想才是我走下去的唯一动力。 一个暮春的夜里，独自一人背着行囊走在上海的街上，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看似触手可及却又无比遥远。魔都的春夜还有那么一点微凉，潮湿而黏腻的空气和街上的热闹喧嚣是如此的不和谐。不知道是哪个街角飘来的风裹挟着一股熟悉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渐渐萦绕在鼻尖难以散去。“那是，家乡油豆角的味道啊！”一下子反应过来的我，脱口而出的话语惊到了周围的行人。异样眼神下的我早已泪流满面，疯子一样穿梭在大街小巷，用力搜寻着那丝熟悉而温柔的味道，直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行人熙攘的街区，哭得像个孩子。 蜷缩在旅馆里夜不能寐，看着窗外的星星都睡着了，心里却是空荡荡的，曾经无论多难的时候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多少次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最后都努力不按出那个绿色的按钮，小心翼翼维护着的坚强外表，在浓浓的乡愁里不值一提，那温润的豆角香气就是压倒城池的最后一根稻草，汹涌咆哮着的思念和感伤彻底决堤。整个上海都在酣眠，喧闹之后的城市此时却好像宁静的庄园，散布的都是家乡的味道。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时间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改变了我们太多太多，站在某个时间节点回首，恍如隔世。我们叹息着当时只道是寻常，却永远回不到曾经。春风十里乱桃花，能用指尖捏住飘零的美丽，却锁不住流逝的经年。 时间太瘦，指缝太宽，握紧双手，感受着时间流走的痛楚，泪水迷离了空洞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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