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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相聚
嘉陵江畔，有一个叫“水土”的小镇，青砖灰瓦，岚山依伴。不管我身在何方，距它多远，脑海一拨动故乡的弦，便能闻到嘉陵江风拂面而来味道，以及外婆温柔的呢喃。二十多年了，这个小镇容颜未改，青灰依旧，仿佛一生都这样静伫安详在嘉陵江畔，待我们回家。 今年春节，我们一大家人仍如以往回到“水土”相聚。只是，不能再回到外婆家了。我们在四姨家过年，她的居所与外婆家一街之隔，从阳台外便能互望。虽是一街之隔，却再也回不去。觥筹交错依旧，笑语欢歌在迩。可是外公、外婆，却已永远离开我们。 我静静伫立在阳台，遥望外婆的小屋。外婆的家，那个承载了我们四姐妹童年的地方，现在的新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呢？他们家是否也住着几个小孩？他继续打理着外婆露台外的花草吗？他知道这个小屋曾拥有怎样的欢乐吗？ 这些，我都不能知道。我仅能看到外婆家门外孤零零倒贴着的“福”字，还有白色外墙上，小孩天马星空的彩色涂鸦。那涂鸦下，可还藏着我们四姐妹幼年的图画？ 时光，在那斑斓的涂鸦中凝固，周遭的喧嚣瞬间退得很远，我们，又回到童年的模样。 清晨，阳光和煦。微风中，是外婆露台外，茉莉花的味道。即便是过年，我们四姐妹仍习惯性的赖床。外婆叫我们：“今天过年得早起，不然一年都会睡懒觉。”我们四姐妹懒在一张大床上假寐。待外婆走开，便狡黠的睁开眼，阴谋得逞似的相视而笑。如此几番，要折腾好一阵子才能起床。 厨房，是开水滚熟，汤圆下锅的噗噗声。外公问：“你们要吃几个汤圆呀？” “八个。”我说。 四妹扑哧一声笑了：“你确定？！外公做的汤圆可有半个拳头那么大！” 我恍然大悟，是呀，这是自家做的汤圆，分量足着呢。 “两个。”我急忙改口。 汤圆吃好了，我们便协助外公外婆把房间布置成红红火火的“新年风”。挂彩灯、串气球、贴对联……好不热闹。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把前期排练好的新年节目重新彩排一遍。是的，我们过年从不看春晚，而是自己演。不仅演，还自制“门票”，10元/张，这是我们零花钱的重要来源。至于消费者，自然是外公外婆，还有我们的爸爸妈妈了。 每年过年，一大家人都是聚得早，离得晚，总得疯疯闹闹一周，才算是把年过了。人也齐，从外公外婆到我们四姐妹，十四个人加小狗囵囵一个不缺。 相聚时，周围的空气仿佛都不一样。那一刻，是完全放松的。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不用压抑，不用伪装。尽情的疯，放肆的闹，狼吞虎咽的吃东西，肆无忌惮的笑……… 晚餐后，我们便要进行“春晚表演”。大姐是我们四姐妹之首，引领我们走乌龟太空步模特步，摆阵太极麻将拳，所向披靡，笑翻锅碗瓢盆。 表演到欢快时，大人们也加入。四姨和幺爹推出了猜字小品，两人甚为默契，造型嘻哈得紧，另有川普配音，众人就差笑到地上去了。二舅舅是家里最幽默的，头戴红领巾，大秀乡村舞；老爸加完班赶来，穿着西装就被拉着跳兔子舞，脚步全是乱的，但绝对全情投入；妈妈引领合唱《常回家看看》，一大家人特别投入，挤着给外公外婆捶捶后背揉揉肩，某些人好不容易挤进来还又被挤出去了，比如我老爸；某些人历尽千辛万苦挤进一只手，差点入不了摄影机镜头，比如俊良哥。外公外婆也很活跃，扭扭秧歌，唱唱黄梅戏，不亦乐乎。 最后一大家人全累趴下了，倒数着时间，等待电视里的新年钟响。只有这时候，全家人的注意力才会集中在央视的春节晚会上。新年钟声敲响瞬间，大家都呐喊起来，转而开踩气球，兴奋蹦迪，满屋缤纷的气球，在笑声中瞬间覆没。 外公说：“我们一大家人，这样团结、友爱、热热闹闹很好。我很高兴！你们要永远这样团结下去，相亲相爱。” 我们都笑了。那一晚，我的日记里留下一段记录：感激上苍，给了我们这样的温情。我心中总是温暖，即便哭泣，也是幸福。正因为这条幸福的底线，我们才能怀揣着赤子之心，相信美好。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敢去期待——“繁花之中再生繁花，梦境之上再现梦境” 。 视线模糊，彩灯、气球、笑语渐渐褪去颜色，我从外婆墙外的涂鸦中回到现实。光影绚烂，人声鼎沸。 席间，四姨端上一份“番茄肉片汤”，我们四姐妹都沉默了。因为，我们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外公。这道菜，正是他生前最爱做的。以前，二姐常调侃：“外公一做番茄肉片汤，便要连着做两周，我每天嘴里都是番茄肉片的味道……”我们都哈哈大笑报以赞同。那时，天空正蓝，春色正浓，我们沉浸在祥和中，嬉笑快乐，对外公、外婆的即将离开全然不知。而外公做的，番茄肉皮汤，我们如今再也尝不到了。 二舅喝醉了，他改编了雷平阳的《亲人》，端起酒杯，高声朗诵起来： “我只爱寄宿在重庆，因为其它市，我都不爱； 我只爱重庆的北碚区，因为其它区，我都不爱； 我只爱北碚区的水土镇，因为其它镇，我都不爱…… 我的爱狭隘、偏执、像针尖上的蜂蜜。 假如有一天我不再能继续下去， 我会只爱我的亲人——这逐渐缩小的过程， 耗尽了我们的青春与悲悯。” 掌声响起，我们共同举杯：“致我们的亲人，新年快乐！”泪眼却又模糊，亲爱的外公外婆，您们看到了吗？我们仍如您们期待的那样，相亲相爱，友爱团结。愿您们在天堂里，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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