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名 时间:2016-05-04点击:806


  1。错斩清官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在皇城,如果刽子手能算上一个行业的话,那么,说陈五爷是这行的状元,肯定没有人敢质疑。为什么?因为“将军刀”在他的手里。
  
  说起这把将军刀,来头可不小。当年皇太祖定天下,大力惩治贪腐,砍掉了无数贪官的脑袋。砍到最后,发现最大的贪官竟是曾伴他打天下的李将军。皇太祖异常愤怒,当朝宣布处死李将军。
  
  李将军临死前求皇太祖一件事,让刽子手陈大板给他行刑。皇太祖恼恨李将军,恨不得能将他凌迟,但文武百官都在,只能表现得宽容一点,就点头答应了。不过皇太祖还是有些奇怪,为什么李将军要指定陈大板当刽子手,难道其中有什么猫腻不成?皇太祖就让太监去问个清楚。太监一查才知道,这个陈大板是刽子手中砍头最利索的,传说一个死囚被砍之后,飞出去的头颅还惊呼了一声:“好快的刀!”皇太祖颔首称赞,在行刑前特地召见了陈大板,赐给他一柄“将军刀”,并告诉他,以后这把刀专斩贪官,任何人不得干涉。从此,“御赐将军刀”就这样流传了下来,成了刽子手至高无上的象征。
  
  将军刀传到陈五爷手里,已经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了,据说砍过李将军之后,这把将军刀就没再用过,但它的威信不可小觑。陈五爷凭着它,可以号令皇城所有的刽子手,也就是说,死囚的行刑都由陈五爷一手安排。
  
  不久前,有个死囚姓周名烈,原本是个五品官,因为得罪了三品大员李荣升,被判斩首。这个周烈生性正直,为官清廉,家人没钱交“断头钱”。有点资历的刽子手都嫌没有油水可捞,到了行刑前,请假的请假,装病的装病,推三阻四,不愿出手。陈五爷又不能随便派个新手去糊弄差事。周烈大小是个五品,加上又是清官,如果行刑时出了什么差错,恐怕会遭人唾骂。
  
  陈五爷最后决定亲自出马。时值九月,天气还有些燥热,陈五爷来到刑场,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时辰一到,挥刀问斩。
  
  死囚周烈从容不迫,甚至还面带着微笑。陈五爷在刑场混了这么多年,如此从容赴死的人,还确实不多见。周烈向陈五爷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陈五爷没有说话,只拿手试着刀锋,以确保刀刃的锋利。周烈这时开口了:“陈五爷,久闻大名,想不到还能死在你的刀下,这一趟辛苦你了。”
  
  陈五爷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放心吧,保证一刀断头。”作为刽子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能和死囚多费口舌,以免牵出乡情之类,影响行刑。
  
  周烈惨然一笑:“陈五爷,我在牢里听说要交‘断头钱’,可是家里没有多余的银子。虽然这是陋习,但我周烈生不负人,临死也不能亏待了你,等我断头之后,我项上有块玉坠,也还值二三两银子,如不见笑,你就收下吧。”
  
  陈五爷扭头将周烈仔细打量了一番,默默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时辰已到,陈五爷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手起刀落,周烈人头落地。陈五爷弯腰看了看周烈项上的刀口,非常平整,可见周烈并没有承受太多痛苦。陈五爷顺手拿过周烈项上带血的玉坠,没再停留,转身就离开了刑场,只听身后围观的百姓一声声叹息:“可怜了一个清官!”
  
  皇城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瞬间就阴霾遍布。当天夜里,竟然下起了一场冰雹。随后,陈五爷每天一到午时,就头疼不已。一开始,陈五爷以为是偶受风寒,吃了几剂药却不见好转。这样一拖,几个月过去了。有人告诉陈五爷,坊间盛传当时九月飞雪是周烈的冤情所致,所以陈五爷的病很可能和周烈的死有关,不如去周烈的坟头祭拜一番,以摆脱冤魂的纠缠。
  
  2。祭坟收徒
  
  陈五爷觉得有些道理,就带着相依为命的女儿婉儿和一堆纸钱祭器,来到了周烈远在百里外的老家邱庄。左右寻访,才在一片荒山之上找到了一处坟包。
  
  时值冬日,周烈的坟茔非常简朴,连墓碑也没有。乡里人告诉陈五爷,这周烈家族本就不旺,原指着他当上五品官,能光宗耀祖,不想却丢了性命。如今谁愿和一个朝廷要犯牵上关系?所以,几乎所有亲戚都和周家断绝了往来。周烈的妻子受不了打击,自杀身亡,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孩子卖了房子才将夫妻俩草草安葬,然后孩子也失踪了。
  
  陈五爷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跪在周烈的坟前,点燃了纸钱,喃喃说道:“周大人,冤有头,债有主,我陈五只是个刽子手,是个杀人的工具而已。今天我特来向你请罪,请你放我一马。倘能如愿,从今往后,我陈五再不动刀见血。”
  
  一阵寒风吹过,陈五爷燃烧的纸钱化作一阵黑灰,腾空而起。
  
  说来也怪,第二天中午,陈五爷的头疼病就没再犯。陈五爷在客栈中向周烈的坟茔方向又拜了三拜,带着婉儿起身上路回家。
  
  陈五爷膝下只有婉儿这么一个女儿,今年十一岁。陈妻几年前倒是又产下一男婴,却是死婴,陈妻也因为难产撒手西去。有人说陈五爷身上血腥过重,注定膝下无子。陈五爷也认了命,决定独自带着女儿过完这一生,别无他求。
  
  天寒地冻,陈五爷和婉儿路过一个小镇时,婉儿突然拉住了他,指着前面问:“爹,那个哥哥不冷吗?”陈五爷仔细一看,只见街口有一个小乞丐赤膊跪在冷风之中。小乞丐的嘴唇青紫,但仍然咬紧牙关,直挺挺地跪着。他身前的泥钵里,一个铜子也没有。
  
  陈五爷路过小乞丐身边时,发现小乞丐的胸口挂着一块玉坠。于是,他蹲下身来道:“小叫花子,如果你愿意,我出五两银子买你身上的玉坠,这样你就不用在寒风中受苦了。”
  
  五两银子,足可让小乞丐过完寒冬,不料小乞丐扭过头去,生硬地说了一句:“不卖!”
  
  陈五爷讨了个没趣,起身要走。婉儿却掏出一枚铜钱丢在小乞丐的碗中,小乞丐僵硬地冲婉儿笑了笑。陈五爷拉着婉儿离开了街口,他以为小乞丐会后悔,然后追过来卖玉坠,可是走了很长一段路,小乞丐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陈五爷想了想,又转身回头,来到小乞丐身边,问道:“小叫花子,如果我收你为徒,给你一口饭吃,你愿不愿意?”
  
  小乞丐将信将疑地瞪着陈五爷。陈五爷哈哈一笑:“你别瞪我,就冲你这份挨冻的耐力,你这个徒弟我收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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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小乞丐跟随陈五爷一同来到了皇城,成了陈五爷的徒弟。小乞丐今年十三岁,没有大名,只记得小时候家里人都叫他阿狗。于是陈五爷就说:“从今天起,你就叫陈阿狗了。”阿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刽子手行刑还归陈五爷调配,但陈五爷为了兑现在周烈坟前许下的承诺,从此封刀,不再上刑场。陈五爷赋闲在家时,又物色了一个徒弟。
  
  这个徒弟名叫叶孤水,比阿狗大三岁。叶孤水自小父母双亡,有个大他十几岁的哥哥,哥哥占有了家中所有的财产之后,还算良心未泯,花了些银子,将叶孤水送到了陈五爷门下,以图将来这个弟弟能谋口饱饭吃,不会再来找他分财产。
  
  刽子手是一个血腥的行业,拿不上台面,俸禄也不多,但因为行内有“断头钱”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所以暗地里收入还是颇为可观的。和所有行业一样,有好处就有竞争。死囚家里富有的,“断头钱”就会多交一些,派去的刽子手往往资历深,技术好。反之,没收到“断头钱”的,多半是新手上路,没人知道新手一刀下去是什么情况。
  
  3。偷师学艺
  
  阿狗说是学徒,和长工也差不了多少,家中大大小小的杂活全由他一个人打理。陈五爷每天会派给他许多活计,如若完不成,就会责罚他。
  
  叶孤水倒没有这个顾虑,因为他是交了银子来的,虽然偶尔也会在陈五爷面前卖力地干活表现,但还是以学技术为主。
  
  也许有人会说,当个刽子手,拿刀砍头,有什么可学的?这可就大错特错了。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刽子手,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面对一个活人,下刀要快、准、狠,还要一刀断头,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叶孤水练习的时候,阿狗都在忙着干活,只能匆匆地瞄上一眼。有时他站在旁边观看,刚想偷个懒,就被陈五爷一声喝责,只能离去。
  
  叶孤水每天练习挥刀,挥刀只有一招,但刀却是石刀,重量不等。有时夜里,阿狗也偷偷地起来练习。一年之后,叶孤水已经能将最重的石刀轻松地举起、砍下。陈五爷十分满意。阿狗却暗想:也不过如此,这我也可以做得到。
  
  又是一年,叶孤水开始练习用真刀砍瓜果。陈五爷会在瓜果上画一条线,要求刀落下去的时候,瓜果必须沿着画线处分开,不能有分毫差错。
  
  阿狗依然是长工,依然没有得到练习的机会。倒是陈五爷的女儿婉儿已渐渐长大,每天帮着阿狗分担一点家务,给阿狗腾出不少时间。阿狗有时就站在院子一角,看着叶孤水练功。陈五爷虽不再反对,但还是从来不让阿狗碰刀。阿狗只好在夜里偷偷练习,争取能赶上叶孤水。叶孤水在明处练,阿狗只能在暗处练。
  
  春去秋来,又过了几年,叶孤水已经练会了用刀劈竹子。从细竹到毛竹,叶孤水只要一刀下去,竹子肯定会从竹节那儿断开,不偏不倚。阿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自己离叶孤水的水准越来越远了。
  
  这天夜里,阿狗趁陈五爷已经睡去,偷偷地爬起来,在灶屋里练起了刀。
  
  阿狗找来竹子,在烛火的照耀下,照着毛竹就劈了下去。可是他的刀失去了准头,竹子不但没断,还掉落在地,撞翻了灶屋里的锅碗,在深夜里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响声。阿狗忙不迭地扶起竹子,却发现陈五爷的身影立在了灶屋前。
  
  陈五爷冷冷地看着阿狗,问:“你偷学多久了?”阿狗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在心里嘀咕:你不教我,我偷偷地学难道也不让吗?
  
  陈五爷喝了一声:“跪下!”阿狗没动,只是犟着脖子看着陈五爷。陈五爷低声喝道:“我让你跪下,你没有听见?”
  
  阿狗嘟囔道:“我没犯错,我不跪!”
  
  陈五爷火了:“你不遵师命,就是最大的错。”
  
  阿狗再也忍不住了,说:“师父,你口口声声收我为徒,却什么都不教给我,是不是因为我没交银子给你?”
  
  陈五爷没想到阿狗敢顶撞他,大怒道:“你竟然敢这样和师父说话!你给我滚!”
  
  阿狗的牛脾气也上来了,再不顾忌:“滚就滚!这几年,你是给了我一口饱饭吃,但我也给你当了几年长工,我不欠你什么。”说罢,一头冲出了灶屋,就要打开院门。
  
  这时,阿狗身后响起了婉儿的叫声:“阿狗哥,不要走!”
  
  阿狗听见婉儿的声音,眼眶一酸,这么多年来,婉儿待他如哥哥一般。如今两人都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心里都有了一丝朦朦胧胧的情愫,如果今天走出这个院门,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再有相见之日。
  
  阿狗僵立在院门前。婉儿见他站住了,便转身向陈五爷嗔怪地叫道:“爹……”
  
  陈五爷又何尝不知道婉儿的心意,只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里屋,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阿狗最终还是留下了,只不过从此之后,他和陈五爷之间变得更加沉默。两个人就像两头牛,在背对背地拉着一根看不见的绳索。
  
  倒是婉儿想得周到,她偷偷地在粗大的木柴上描好墨线,然后让阿狗劈柴的时候照着墨线劈。这些事,陈五爷知不知道?当然会知道一点,但自从那次争吵以后,对于这样的情形,他只有装聋作哑,并像石头一样沉默。
  
  4。孤儿身世
  
  转眼几年过去了,陈五爷老了,连身子都有些佝偻了。
  
  这年的中秋节,陈五爷坐在院里,看着空中一轮皓月,不禁一声长叹。一旁的婉儿问道:“爹,为什么要叹气?”陈五爷看了看心爱的女儿,说:“爹老了,最近又开始犯头疼病了。”
  
  婉儿赶忙说道:“爹,记得那年你去了一趟邱庄,回来后病就好了,要不要再去一趟?”
  
  陈五爷瞥了一眼坐在一边不吭声的阿狗,说:“去一趟也好。”
  
  阿狗仍然坐着,但身子不知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抖动了一下。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婉儿打开门,是叶孤水。叶孤水手里提着一大堆礼品,冲陈五爷喊道:“师父,我给您送节礼来了。”
  
  陈五爷的脸上这才堆满了笑容,招手将叶孤水叫到身边,说道:“孤水,你来得正好,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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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孤水连忙凑到陈五爷的身边。陈五爷沉吟着说道:“前几天我和刑部的差官说过了,秋后应该增加几个新手开刀了,你终于有机会大展身手了。”
  
  叶孤水惊喜地叫道:“师父,这是真的吗?”要知道,这就等于刑部差官认可了他的刽子手身份,从此以后,他就可以拿俸禄,不用再依靠他的大哥过活了。
  
  陈五爷不动声色道:“你回去和你大哥说,开刀之前,家里至少要准备二十两银子,孝敬差官。我这几天有点事,离开一下,你把银子准备好,事也就成了。”
  
  叶孤水有些为难,但陈五爷却懒洋洋地起身,拎着叶孤水的礼品进了屋。阿狗将一切看在眼里,冷哼了一声,也转身进了屋。
  
  第二天,陈五爷带着阿狗去了邱庄,留下婉儿看家。陈五爷再次来到了周烈坟前,周烈的坟茔经年无人修葺,已经长满了蒿草,而且塌陷了下去。
  
  陈五爷吩咐阿狗修坟。阿狗拿起铁锹,从附近铲来草皮,厚厚地盖在坟茔上。陈五爷就坐在坟前发呆,看着阿狗一个人不停地干着活。终于,周烈的坟头又饱满起来。
  
  陈五爷在坟前跪下,燃烧纸钱,口中喃喃地不知念些什么。跪拜之后,他招呼阿狗来拜,阿狗却倔强地摇了摇头,说:“不拜,我头又不疼。”
  
  陈五爷无奈,带着阿狗回到客栈,打算住一宿,明天回城。
  
  半夜里,客栈的门悄然打开,一个黑影急匆匆出门,一路赶到周烈的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沙哑着声音哭道:“爹,娘,孩儿不孝,不能来给你们立碑,不能来给你们烧纸上坟……”
  
  这个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阿狗。阿狗痛哭一番后,起身又回到了客栈。
  
  第二天,陈五爷带阿狗回到了皇城。果然如婉儿所言,陈五爷的头疼病又自然而然地好了。
  
  秋后,叶孤水终于如愿地成了一个开了刀的刽子手。大家都说,他的活干净利落,刀口平整,一次“泼汤”(让死者只流一次血),不愧是陈五爷的亲传弟子。可是,叶孤水却有些闷闷不乐。
  
  陈五爷是过来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对叶孤水说道:“孩子,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不杀他,他也会死。你不用再内疚了,这就是命。”
  
  叶孤水呆呆地看着陈五爷,陈五爷拍了拍他的肩。
  
  5。新仇旧恨
  
  又是一年的中秋,陈五爷又老了一些。
  
  这一年,叶孤水已经和大哥分开,他早早地来到了陈五爷家中,陪师父过节。经过一年的历练,叶孤水再也不是新手了,他的言谈间透着自信,在和陈五爷说起砍头时,就像说切菜一样轻松。
  
  陈五爷只顾着喝酒,笑而不言。席间,反而衬得阿狗更不像个模样,只有埋头吃饭。
  
  叶孤水喝了一口酒,说:“师父,再干几年,我存点银子,买间房,就可以成家立室了,不过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忙。”
  
  陈五爷抬起眼,“哦”了一声,示意叶孤水说下去。叶孤水神秘地说道:“师父,您听说了吗?大贪官李荣升被下了大狱了。”陈五爷微微一笑:“是吗?这和你挣钱买房又有什么关系?”
  
  正走向灶屋去添饭的阿狗听到两人的谈话,停下了脚步,又悄无声息地返回桌边。叶孤水胸有成竹地说:“李荣升贪腐成性,民怨沸腾,这次入狱,肯定是要掉脑袋的。我恳请师父,如果李荣升秋后问斩,请让我亲自操刀,杀了这个大贪官。”
  
  陈五爷恍然大悟:“你小子,原来是看中了李荣升的‘断头钱’。我实话告诉你,像李荣升这样的贪官入狱,家产肯定会被抄收,你就别指望这是个肥差了。”叶孤水连连摇头道:“不不,师父,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想杀李荣升,不是为了钱。您想啊,如果我杀过一个三品大员,身价岂不是就起来了?这种名声可比钱财更管用。”
  
  陈五爷听罢,哈哈大笑:“好,你小子有头脑,是个好刽子手!但这事现在我还不能答应你,李荣升到底会不会被杀头,还不清楚。我们这行有一忌,就是不能盼着人死。等有了确切消息,你再来找我吧。”
  
  叶孤水连连称是,说话间,又拿出一袋银子,双手捧给了陈五爷:“师父,这是我一年里存下来的银子,全部在这儿了,是我孝敬您老人家的。”说罢,叶孤水将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陈五爷思忖了片刻,将银子推了过去,说:“孤水,你好好干,等你真的杀了李荣升,我手中的‘将军刀’也就有传人了。”叶孤水听罢欣喜异常,当即给陈五爷叩了三个响头,才乐滋滋地告退了。
  
  中秋夜,月亮静静地洒着清辉。夜已深,院子里只剩陈五爷还坐在靠椅上,似眠非眠。阿狗悄悄地来到了陈五爷身边,低声地叫了声“师父”。陈五爷问有什么事,阿狗低头沉默了半晌,终于抬起头说:“我想开刀。”
  
  陈五爷抬了抬眼皮,说:“你认为你的技术过关了吗?”
  
  “师父,也许我的技术确实不如叶师兄,但开刀已经不成问题,不信我现在就练给您看。”阿狗急急地解释着。
  
  陈五爷摆了摆手,再次闭上了眼睛。阿狗突然沙哑着声音说道:“师父,我知道我没什么可以孝敬您。当年,您想要我的玉坠,我没给您,现在请您收下。我只求您让我去开刀斩了李荣升的头。”阿狗手上,托着的是他戴了多年的那块玉坠。
  
  陈五爷看着那块玉坠,根本没有理会,而是老态龙钟地起身,向自己房中走去。院子里只剩下阿狗失落的身影,他的要求落空了,在师父心中,斩杀李荣升的人,将会是将军刀的传人,怎么能轮到他阿狗呢?况且,那块玉坠最多只值五两银子。想到这里,阿狗眼中的绝望渐渐变成了一抹仇恨。
  
  陈五爷站在房门口,突然转身向阿狗招了招手,说道:“阿狗,你过来。”阿狗茫然地起身,随着陈五爷进了房间。
  
  陈五爷咳嗽了一声,说:“阿狗,你跪下!”阿狗这次没有反抗,只稍稍犹豫了片刻,就跪在了地上,他想知道陈五爷到底想说什么。今天,也许就是陈五爷的忌日了。
  
  陈五爷摸索着拿出一个盒子,说:“我当了一辈子刽子手,收过无数的断头钱,但只有一个物件,一直留到了今天。阿狗,你抬起眼来看看,是否认识?”
  
  陈五爷的手中,也是一块玉坠。这块玉坠阿狗怎么会不认识?因为这块玉坠和他手里的那块玉坠一模一样,上面刻着一个吉祥的“吉”字。但如果细心一点的人会发现,两个方形的玉坠外侧,都有一个细细的半框痕。“吉”字在半框里,就是一个“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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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狗的泪一下涌上了眼眶,这一对玉坠,曾经分别戴在他和父亲周烈的身上。只是父亲周烈被杀头后,那块玉坠已遗失。阿狗为了办父母的丧事,卖了屋子也没舍得卖玉坠,到后来无处投靠,只能做了乞丐。这么些年来,他隐姓埋名,想不到另一块玉坠竟一直被收在陈五爷这里。看来,陈五爷早已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阿狗含着泪,倔强地反问道:“师父,既然您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要收留我?您不知道我有多恨您吗?如今,只求您让我去砍了李荣升的头,只有这样,我对您的恨才会一笔勾销。”
  
  陈五爷摇了摇头,喃喃道:“孩子,是让你知道我初衷的时候了。”
  
  6。良苦用心
  
  当年,陈五爷为什么要亲自上刑场给周烈行刑?并不是他真的无法调配刽子手。周烈没有断头钱,陈五爷怕派去行刑的刽子手会暗中使坏,或者被李荣升买通,让周烈死前承受更多的痛苦,所以陈五爷决定亲自出马。陈五爷心中钦佩周烈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可他只是一个刽子手,国家大事他只能看,不能说,更插不上手,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周烈毫无痛楚地死去。
  
  周烈死后,陈五爷确实受了风寒,就借机找了一个理由,去周烈的坟前祭奠。要说也巧,陈五爷无意中遇到了阿狗,看见他胸口的玉坠,就断定他和周烈有关系。为了试探阿狗,他假意要买下玉坠,阿狗死活不愿卖,更肯定了陈五爷的想法。只是阿狗留了心眼,不愿说出真名,陈五爷也就没有说破。第二次去邱庄,陈五爷夜里偷偷跟在阿狗身后,确定他就是周烈的儿子。
  
  陈五爷说收阿狗为徒,只是想给他一碗饭吃,却不愿将他教成一个真正的刽子手。因为阿狗是忠烈的后代,不应该做这个下九流的职业。那一次阿狗一气之下要离开陈家,陈五爷只能做出让步,他不想让阿狗当刽子手,更不愿让阿狗再去流浪,去乞讨。
  
  这些年来,陈五爷一心把叶孤水当成了继承人,这孩子也命苦,也许成为一个刽子手,对他来说,不是坏事。将军刀,是要传给他的,虽然陈五爷收了叶孤水哥哥不少银子,但叶孤水以后的生活,肯定不成问题。
  
  这些年,陈五爷确实是存了些钱,这些钱,他准备留给婉儿当嫁妆,他要给女儿找个值得托付的人,才会放心。
  
  说完这些,陈五爷深深地看了阿狗一眼。阿狗何尝不知道陈五爷这一眼的意味,他和婉儿如今早已情投意合,只是还没有挑明罢了。
  
  阿狗木然地思索着,又问道:“师父,这么多年,是我错怪了您,但我仍有一事不明。您为什么不让我开刀,让我亲手杀了李荣升为父报仇,了却我的这桩心事?我只求您这一次,成吗?”
  
  陈五爷摇了摇头,说:“你一旦开刀,沾上了血腥,从此就没有回头路了。而且刽子手还有个大忌,就是心中不应该有仇恨。你的心中充满了仇恨,刀就会走偏,会给死者增加无数的痛苦。”
  
  阿狗仍有不甘。他杀李荣升,技术不行,就算增加了李荣升的痛苦,那又如何,不是更解气?
  
  陈五爷仿佛看透了阿狗的心思,叹了口气说:“你想不想看看‘将军刀’,想不想知道它背后的故事?”说罢,陈五爷转身取出一个木匣,里面有一把黄布包裹的刀。这把刀,就是将军刀。陈五爷小心地将黄布一层层地打开,御赐的将军刀静静地呈现在阿狗面前。传说中的将军刀,果然造型精美,但阿狗很快发现,这把将军刀竟然没有开刃,刀刃足有一分之厚!
  
  没有开刃的刀,怎么砍头?陈五爷说:“你还是听我说完将军刀的故事吧。”
  
  那一年,皇太祖要斩李将军,李将军恳求让陈大板行刑。皇太祖对贪官恨之入骨,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已经同意了李将军的请求,所以皇太祖想了一个办法,故意赐给刽子手陈大板一把特制的将军刀。开刀问斩之日,陈大板只能拿着将军刀行刑。再厉害的刽子手,没有了利刃,也是枉然。那一场行刑,惨不忍睹,陈大板足足砍了二十一刀,才将李将军的头颅砍下。李将军是个大贪官,虽然人人恨他,但那天看到行刑惨状的人,到后来也都蒙住眼睛,不敢再看。
  
  从那以后,将军刀没再用过,只象征着刽子手的最高权力。有的刽子手羡慕陈大板,但他们又何尝知道,陈大板行刑之后就变得目光呆滞,状如痴傻,从此再也没有动过刀。
  
  陈五爷说完这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还记得叶孤水第一次开刀后的神情吗?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李荣升的下场,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自会替你报了仇,何苦偏要自己动手?等你真的开刀杀了人,承受的永远要比得到的多。恨,才是最折磨人的东西,你明白吗?忘了这些吧,孩子,你的父亲如果泉下有知,肯定不会希望你这样为他报仇,更不会希望你成为一个刽子手。”
  
  听完这一席话,阿狗叩伏在陈五爷的面前,已泣不成声,而怀中的一柄尖刀,“呛啷”一声落地。这把刀,是他准备用来要挟陈五爷的,陈五爷如果不同意,他就准备同归于尽。而现在,这把刀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秋后,李荣升被判斩首,行刑的正是叶孤水。叶孤水以酒喷刀,刀如闪电般落下。李荣升的头颅瞬间和身体分离。分明有人看见,李荣升的头颅在落下之后,仍然流下了两行悔恨的泪水。
  
  陈五爷去世后,将军刀就传给了叶孤水。阿狗则带着婉儿远离皇城,过着平凡人的日子。阿狗一直叫陈阿狗,没有再改名,而不了解他们的街坊都很奇怪,为什么他的儿孙,却无一例外地姓周……

责任编辑: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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