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玉祥 时间:2017-05-25点击:1324



老师是个同性恋

杨玉祥
 
 
    崔老师看着自己的初三学生春龙,他粉红色的脸颊长出了两撇细密的胡须,他禁不住用大手去摸,光洁的皮肤是暖融融的。手指渐渐用力,把脸颊拧得红红的,变了形。崔老师觉得过瘾,内心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兴奋,他见春龙的双眼噙满了泪,才住手。

    春龙回到家,母亲警觉地问:“谁拧的?都紫了!”母亲爱抚地胡撸儿子的头。春龙觉得怪委屈,“哇——”地哭了。母亲拉着儿子闯进崔老师办公室,劈面问:“你讨厌我们儿子,下手也不该这么狠呀!”崔老师慌忙站起身,胀红着脸忙着让座说:“我喜欢这孩子。喜欢得手痒痒,就……”春龙妈绷着脸,对摆在面前的椅子不屑一顾,没有坐下来谈的意思,说:“怪了,有这么个喜欢的吗?”

    “下次不会再发生了,我会注意的。”崔老师嘤嘤地低声说。春龙妈拉着春龙往门口走,说:“多亏我们是男孩,要是女孩,我告你流氓罪!”临出门往回瞥一眼,嘴巴动了动,“咣——”地关   上门,那口型崔老师即使听不见也能分辨出来:“有病!”没错,一定是这一句“有病”。

     崔老师长得手大、脚大、脑袋大,一米八五的块头,家访进门总要低着头。胸脯上、手背上、双颊上长满了粗粗的黑黑的汗毛,说话声音悦耳掺杂着点娘娘腔。课堂中的调皮鬼一见他进教室,立刻鸦雀无声。

    女生说:“崔老师最具男子汉的派头,气势压人。”

  崔老师是师范学院美术系毕业,专攻仕女画。用最小号的毛笔,一笔一笔描头发,勾手指,静静地屏住气,一笔下来轻重缓急流畅而下。一幅画,猫在屋里一星期是常事。连女同学都耐不住性子,去画油画水彩画,他却一干就是几十年。

  他擅长女孩子的踢包(用布包一小撮沙土,缝成三角形或方形,类似毽子),手织毛衣,跳绳。他更喜欢一个人躲在屋里,偷偷坐在姐姐的梳妆台前,摸出姐姐的口红,模仿着姐姐的样子,紧抿着嘴唇,一笔一笔描起口红来。望着镜子里自己那鲜艳的涂满口红的嘴唇,他会激动得两颊绯红,两眼放光。可每每临到出门,他会恋恋不舍地用湿毛巾把口红抹掉。这多多少少令他有几分失落。

  他当班主任老师,班里的大小干部,一水的都是男孩子。有个女生,常往他办公室跑,说话娇声娇气,往他身边凑,他却板起脸,用手把女生支开,并私下说:“顶讨厌这种学生。”那女生初中毕业,团员都没当上。

  崔老师私下里曾说:“有没有男爷们儿?有,班干部就轮不上女生。”

  他的朋友,都是男人。下了班就泡在人家下棋、唱京剧、轧马路。渐渐地,这些朋友结婚的结婚,交朋友的交朋友,剩下他光秃秃的一个人。一次他实在闷得慌,就去敲大学一位男同学的门,那时家里没有电话,不兴提前通知。敲了足足有五分钟,门哗啦一声开了,男同学唬着脸蹿出来,不吭一声径管往外推他,直到把他推出院门,咣当一声关上街门,才说一声:“我没时间跟你臭聊!”崔老师站在街门口呆愣了许久,才缓缓地往家走,心想我没得罪老同学呀!

  后来老同学招认,他和女朋友在屋里正干美事,听到崔老师一声声敲门,能不烦吗!

  这时辰崔老师不断接到小学、中学或大学女同学的电话,向他借作家浩然的《艳阳天》、《金光大道》。有一位当了妇产科医生的刘玲同学,竟需要一根粉笔,到学校找上门来。

  送走女同学,他向同屋的王实老师诉苦:“烦不烦呀!有坐公共汽车的钱,足够买十根的了。”王老师指着他鼻尖说:“你小子真傻还是假傻?人家女孩子喜欢你,跟你套瓷都不知道?”

  崔老师戳在办公室,许久没吭声。

  崔老师自搞对象到结婚,仅仅用了三个月时间,第二年孩子丰收,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令刘玲满意的是,洗衣、做饭、购物、给小孩子喂奶,都由崔老师承担了。也没有人教他干这些活,似乎他天生就会做这些事。
  只是到了晚上,崔老师上床就睡,似乎想不起用他那宽大的肩膀抱抱老婆,更甭说夫妻间的亲昵。常使老婆感觉躺在旁边的是姐姐或妹妹,只是增加点男人的气味和鼻息。

  崔老师从老婆那火辣辣的眼神中和晚上在床上往他怀中扎的举动中,觉察到什么,可他仍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装着睡着觉的样子。他讨厌老婆双腋散发的狐臭,讨厌老婆身上散发的香气。

  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应该托生个女人。也许上帝是计划把他托生个女人的,可是上帝在工作中,打了个瞌睡,遗忘了重要一环,使世界上少了一位女人,多了一位男人。
  
  春龙初中毕业分配到郊区插队。崔老师执意要送,他帮着春龙拎着行李,坐着拖拉机到了村里。同学们簇拥着老师进了宿舍,一聊天过了头,回城的班车已经没有了。宿舍是四米长的大通铺,睡着十多个人,崔老师在春龙的旁边睡了下来,俩人合盖一床被子。

  春龙睡梦中找厕所,可越急越找不到,憋不住哗啦尿了。他一激灵醒了,忙用手去摸下面,摸到的是一个大大的脑壳。不知啥时,春龙的裤衩被扒掉了,有人趴在上面吮吸着什么。谁呀,这么缺德,春龙抬腿就是一脚,正踩在脑壳上,咕咚一声给踹到床底下去了。

  “甭……甭动,是……我!”

  春龙惊出一身冷汗,“你……干啥?”他听出来是老师的声音,不再吭声。借着月光,发现老师的嘴角湿漉漉的。

  崔老师又爬上床,俩人的目光对峙着。春龙听说过有人吃胶皮,吃土,没听说有人吃精液的。崔老师块头这么大,也许是精液喝棒的。一滴精十滴血嘛!

  “你这是……”

  “我喜欢……”

  “我觉得别扭。”他想说恶心,可是没说出口。不好意思说出口。

  临进城时,崔老师掏出一百元钱掖进春龙兜里说:“甭跟别人胡说。”

  这是封口费还是什么?一百元可是崔老师两个月工资。
  
  崔老师接二连三打电话,问寒问暖,邀请他进城别忘了到老师家看看。

  春龙抹不开面子,去了。

  崔老师高兴得双眸放光,进屋没寒暄几句,就挂上窗帘,说要给他按摩,并不由分说把他按在床上。大夏天挂哪门子窗帘,想必是要干什么私密事。春龙吓得直冒冷汗。

  崔老师学美术出身,对浑身的骨骼了如指掌,滚烫的大手按下去,春龙感到筋骨松软;可崔老师累得四脖子汗流。

  春龙有些躺不住了,想坐起来,可崔老师大手按着动弹不得。

  蓦然他把自己满是络腮胡子的脸,贴在春龙光滑的脊背上,爱抚地摩擦着。胡子扎得春龙后背一阵阵刺痒。

  “别,别这样!”

  “我喜欢这样。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吧!”崔老师喃喃说。

  “您应该喜欢师母!”春龙指着床头悬挂的崔老师和妻子的照片说:“师母多漂亮!”

  “喜欢你师母吗?”

  春龙坚定地点点头。师母到学校找崔老师,春龙撞见过一次,她高高的个子,脸庞白白净净,步履轻盈。曾令正读初三的他,怦然心动,浮想联翩。

  崔老师眸子里闪烁着神秘的亮光。
  
  “崔老师,我真没时间去您家。”春龙抱着电话,语调中有点不耐烦。

  “这回有正经事!”崔老师郑重其事地说。

  “啥?”

  “你的小鸡鸡不是常疼吗?你师母是医生,让她帮你看看,吃点药就不疼了。”

  “她在妇产科。这病得看外科。”

  “不管在啥科!是不是大夫?”

  春龙想到偶尔小鸡鸡钻心地疼痛,就不再吭声。

  师母烫了一个波浪似的卷发,脸上飘着雪花膏的香味,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瞥春龙一眼,笑笑,又马上把眼睛转向别处。春龙的眼睛里似乎汪着许多水,这哪里是男人的眼睛,分明还是个孩子。

  崔老师指着桌上的七碟八菜说:“知道你来,你师母从昨天就忙碌,冲着这美食,你也要多来几趟。”

  春龙不敢正视师母那迷人的目光,坐在椅子上,想到一会师母要给他看病,手脚不知放在哪里合适,脸莫名其妙地烫烫的。

  吃完饭师母端上茶水,刚品上几口,崔老师说:“让你师母检查检查,是什么病!”

  春龙胀红着脸站起,木讷地望着师母。

  “把裤子脱了!”崔老师在催。

  “这……”春龙喃喃说着,手放在裤腰上,可就是一动不动。

  师母脸也微微发红,她眼睛看着别处,也没说脱或者不脱。

  “当着医生,你有啥害羞的!”崔老师站起,三下五除二,解开皮带,连裤子带裤头,一下子扒到春龙膝盖上。

  师母瞪大眼睛,愣怔。

  崔老师将春龙推到师母坐着的凳子前,师母纤细的手指似乎有点抖,她摸摸小鸡鸡,左右端详一番,她想把包皮往下拉,露出亮晶晶的龟头来,可小鸡鸡上的包皮把龟头包得紧紧的。

  “是不是包皮过长?”崔老师在提醒。

  师母忙不迭地附和说:“是包皮过长。”

  “要根治得到医院手术。”崔老师在提醒。

  “是!”

  崔老师忽然说要出去办事,并要两个小时后才能回来。春龙要起身告辞。崔老师说:“你陪陪你师母,多聊会儿。累了,你们俩就上床休息。没啥介意的。”不等春龙回话,就咣地关上门,急匆匆地走了。

  屋里仅剩下师母和春龙两个人。

  师母脱鞋上床,招呼春龙也躺在自己旁边。春龙觉得不妥,站在床边不动。师母一把给他拉到床上说:“睡会儿午觉。你们崔老师且回不来呢!”

  弯曲着身子躺在床上,春龙微闭双眼,心怦怦直跳,睡不着。

  旁边响起嘤嘤的哭声,是师母在哭。他吓得忙坐起身问:“怎么了,您?”

  师母双手捂脸说:“我的命好苦。外人都认为我找了个大男人,其实只有我知道,你们崔老师是同性恋。他喜欢的是男孩子。为了能拴住你的心,他没辙了,让我帮他忙。可谁体贴心疼我呀!呜———呜———呜———”师母肩膀不住抽搐,哭声更大了。

  春龙愣愣戳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他伸手摇着师母肩膀说:“甭哭了!甭哭了!”劝说的嗓子发着颤音。师母翻身坐起,双手抱着春龙头颅哭。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脸。

  春龙挣脱了两下,没挣开。

  渐渐师母不哭了。她在吻春龙的脖颈、脸颊。刚开始春龙不动弹,后来也情不自禁地回吻了一下。

  师母似乎胆大了,她伸手脱春龙的衣服,爱抚地用手指摩挲着春龙的脸颊,口中喃喃说:“小宝贝!小宝贝!”

  泪水损毁了擦在脸上厚厚的粉底霜,露出师母额头那大大小小的皱纹。那脸使春龙想到母亲的脸,一种犯罪感油然而生。

  母亲———师母。师母———母亲。

  他猛地挣脱开滚下床,衣衫不整跪在地上,手扶着床铺,冲惊愕得脸色刷白的师母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吧!”说完推开门跑了。

  师母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依然在他耳畔回响,许久,许久。
  
  崔老师又来了几次电话,春龙再没有去他家。事情渐渐淡了下来。

  隔不久传来消息,崔老师折进局子了。据说他和自己学生好,后来这男生犯了事,警察让他“坦白从宽”,他就把和崔老师的事撂了。他出了派出所,崔老师进了大狱。鸡奸罪加教唆犯。老婆和他离了婚,带着闺女改嫁了。

  春龙打听到崔老师被发配到茶淀。他坐火车又换乘汽车,来到监狱。几番审查后,警察用探询的目光说:“你知道他犯的啥罪吗?”

  春龙点点头。他读出那目光中有厌恶和警惕。

  他被带到一条河边。一群穿着黑囚服的人在烈日炎炎下挖河泥。

  “没想到,还有人看我。”多么熟悉的声音。

  他扭回头,仍然是一尊高高大大的身躯,只是被晒得黑乎乎的,仿佛是非洲的黑人。胡子拉碴,似乎一年都没刮过。

  春龙上前握住他那大大的双手。那双手满是老茧,像锉,生硬生硬。春龙眼圈红了。心想自己要不离开崔老师,没准他就不和那位男生来往,悲剧也许不会发生。

  坐在河边一块石头上,师生俩彼此对视着,春龙说:“挺好的一个家,不好好过日子,偏……”他停顿下来,崔老师毕竟是老师,过多的责备他说不出口。

  崔老师垂下脑袋,喃喃说:“我嫌女人脏,还是男孩子干净。我控制不住自己。也是,我太贪这些了,出事是早晚的!”他用手抚摸着额头,显出痛苦又无可奈何的神情。

  崔老师被剃光的头颅,在太阳下闪着白白的光。他被春龙咄咄逼人的提问,紧张得出汗了。一种悲悯油然而生,他不再问。顺手把带来的水果放在老师身边,崔老师默默地接过来。春龙发现老师双眼红红的,似乎有泪水涌出。
  
  春龙在插队时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一家杂志社。这天刚到单位,听同屋的人说:“你中学老师来找你,等了两个小时。刚走。”

  甭问就知道是崔老师,听说他刚从监狱出来。下班他骑车去崔老师家。走进大杂院中的两间平房,隔着玻璃见崔老师和一个陌生小伙子在沙发上聊天。那小伙子留着长发,穿着鸡腿裤,把光光的脚丫子放在崔老师腿上,崔老师不但不将脚拿开,还抱着脚丫给他揉脚趾。

  见春龙进屋,他们慌忙地站起身。小伙子借故走开。春龙望着他出去的背影说:“您得注意。我看不像好人。”

  崔老师笑呵呵地说:“没啥,我们挺得劲。他有时就住在我这儿。”

  崔老师找个伴也不容易。春龙沉默了。

  出狱后,崔老师靠卖仕女画为生。画一幅,画店付他八百元。

  写字台上,堆着几幅画了半截的画。

  几个月后,崔老师给杂志社打电话,声音沙哑,语调断断续续。原来,他的所有积蓄,连同画店预付他的一万元,都被留着长头发的小伙子卷跑了。他连吃饭钱都没了。

  春龙掖着五百元赶过去。崔老师脸色灰灰的,双眼因熬夜赶画,挂满血丝。偌大的个子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仿佛轻轻一推就会栽倒在地。

  春龙说:“告他小子!这是犯罪!”

  崔老师坐在沙发上耷拉着脑袋沉默了许久说:“算了。咱有短握在人家手上。”

  春龙知道崔老师说的“短”指的是什么。

  三个月后,崔老师来杂志社,还了五百元,就又没有了联系。
  
  一晃十年过去了。春龙再见到崔老师时是在和平门路口。崔老师穿着交通协管员服装,挥着一面小旗,在指挥交通。

  正赶上崔老师换班,俩人站在马路牙子上聊起来:“仕女,早不画了。画了没人要了。还好,街道给我找了个差事,每月四百元,够我天天吃炸酱面的了。”说完哈哈大笑。

  “前两天,碰见教书时同一个办公室的王实老师,现在人家当校长了。上下班有专车,是辆崭新的桑塔纳两千。看见我混得惨了点,就让我回学校,说教书不可能了,干干后勤,再不济看看门也行。我回绝了。我这人脸皮薄,舍不下这张脸。”

  春龙心里酸酸的,他发现崔老师的鬓角全白了。

  “您的闺女,常来看您吗?”

  崔老师不再吭声,许久才喃喃说:“她娘儿俩嫌我给他们丢人了,离开医院,远走高飞了。谁知道现在在哪犄角旮旯呢!”
  
  一晃十年没有见面。

  春龙的确忙,他辞去公职,下海经营一家广告公司,赚了钱,送儿子去了加拿大温哥华留学。

  暑假,他去探望儿子。白天儿子上学,他就在大学周围闲遛。穿过一片原始森林后,他来到海滩。那里有十几个男人,脱得光溜溜在晒太阳。他若无其事地坐在旁边,在海风中欣赏着潮起潮落。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男人凑到他面前,伸手抓住他的手抚摸,并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英语。春龙不懂英文,可男人那灼灼的眼神和熟悉的动作,使他想起三十年前的崔老师。他心领神会地用夹生的英文说:“NO!NO!”光着身子的男人眼神黯然失色,摊了摊双手,蔫蔫地走到一边去了。他顺着老外走的方向向后一瞥,一下子呆住了,后面的男人组成几对,互相搂着抱着,亲吻着对方。噢,这是男同性恋聚集地。他忙站起身,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晚上和儿子说起这事,儿子不以为然地说:“在加拿大,同性恋可以申请结婚并举行婚礼。这个州的州长就是同性恋者。”

  春龙傻呆呆地听着。

  儿子说:“站在人性的角度,我能理解他们,毕竟也是一种活法。”

  是的,崔老师像海滩边的同性恋者一样,并没有强迫谁,你不同意可以说声“不”,像我一样走开。他们并没有干涉其他人的生活。
  
  回国后,他开车去看崔老师。

  崔老师蹲坐在家门口的墙根下,旁边放着一瓶啤酒。穿的依然是三十年前的蓝色中山装,洗得发白褪色。胳膊上却戴着一个红箍。上面用白线勾勒出执勤两字。

  春龙见他屁股下坐着的是两块砖头,就上前想搀扶他起来,心想别着凉了。老师摆摆手说:“我在值班,街道派的治安任务。”

  崔老师干不动交通协管员后,街道每月给他五百元低保费;可这钱不能白拿,需轮流站岗。

  崔老师头发全白了。牙齿除了门牙外,全部掉光了,两腮瘪了下来。萎缩在墙根,没有了当教师时那令人生畏的派头。

  “王校长他们搞老同事聚会,唯独少了我。吃完中午饭,他们开车看我。瞧,这啤酒就是他们送的,足足给我买了两箱。有个女老师看见我这个样子都哭了。我说你们哭什么,我不是很好嘛!”

  春龙蹲在崔老师面前,把在温哥华拍摄的同性恋大游行的照片,和一对同性恋结婚照和婚礼照片,纷纷掏出来,一张一张举到崔老师面前,并说:“您太冤了!不应该剥夺您当教师的权利。更不该进监狱。”

  崔老师举起酒瓶,咕咚咕咚把剩下的酒全灌进肚里,沉默了许久。

  两行浊泪从崔老师眼角流下来,顺着多皱的脸颊,流进干涩的嘴角。

  喉结艰难地上下动了两下,他又将泪咽进肚里,咧了咧嘴,想必那泪是苦涩的。
  
  几个星期后,接到一个电话,说崔老师蹲在门口值班时,坐下去却没有站起来。开始人们以为老爷子打瞌睡呢,直到晚上,还不见他起来,上前一摸,人早冰凉冰凉了。

  街道工作人员从老头上衣兜里发现了唯一的名片。那是春龙给崔老师的。就打来电话告诉了这个噩耗。

  春龙是唯一给崔老师送行的人。

  崔老师躺在火葬场小推车上,依然穿着皱皱巴巴,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制服。脚蹬一双发灰的解放牌胶鞋,鞋带没有了,用细铁丝钩着鞋襻儿。胳膊上戴的红箍还没来得及摘下。一张布满痛苦而扭曲的脸写满了悲哀。想了女儿几十年,仍然没有见上一面。他似乎也不觉得遗憾。用崔老师自己的话说:“只要女儿过得好,见不见面不重要。”

  听老人讲,人死后脸上要盖上布,假如让亲人的脸看着天,不吉。春龙想最好是一块白布,洁白的布,象征着崔老师的一生是干净的;可是到哪里去找布呢?

  他想起早上来时,自己新穿上一件崭新的白汗衫,就三下五除二解开扣子,把散发着自己体温的白汗衫,盖在崔老师脸上。自己光着膀子,抹着流满脸颊的泪,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走出了殡仪馆。

责任编辑:admin

分享到:
更多 短篇欣赏 >>
返回顶部
大发888 六合彩开奖记录 真人百家乐 澳门赌博网站 澳门网上赌博 澳门博彩网站 百家乐平注玩法 澳门赌场 时时彩平台 澳门百家乐 大发888娱乐城 北京赛车pk10开奖直播 e世博网站 北京赛车pk10 澳门赌场 博狗 澳门赌博网站 大发888 北京赛车pk10 足球比分直播 即时比分直播 全讯网 真人百家乐 百家乐平注常赢玩法 足球即时比分 全讯网新2 足球即时比分直播 赛车pk10开奖 北京塞车pk10直播 足球比分 六合彩开奖结果 博狗娱乐城 澳门赌博网址 澳门赌场 澳门赌场 e世博网站 体博球讯 博彩网站 足球比分直播 百家乐平注常赢玩法 重庆时时彩 即时比分 澳门百家乐 澳门博彩网站 博体快讯 真人百家乐 即时比分 澳门赌场 双色球预测 六合彩图库 足球比分 大发888 六合彩网站 体博快讯 任我发心水论坛 足球即时比分 澳门百家乐 心水论坛 六合彩网址 历史开奖记录 真人百家乐 澳门赌场网址 六合彩开奖结果 澳门赌场玩法 香港六合彩开奖结果 五湖四海全讯网 六合彩开奖记录 足球即时比分 澳门赌场网站 澳门娱乐城 澳门赌场 大发888 澳门百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