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方亮 时间:2020-06-09点击:754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
——记延边朝鲜族徒步探险旅行家李武生

东方亮
 
(第一部)

              新婚之夜

  1960年春天,鸭绿江畔,长白山下,吉林省安图县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的一个小山村。在村子里李德君的家门口,人们载歌载舞欢庆一对青年的婚礼。新郎叫李成哲,中等身材,身穿黑色立领学生装,脖子上围着一条长长的洁白围巾,鼻梁上一副明亮的眼镜,他的脸上带着无限的喜悦。新娘郑顺子楚楚动人,一双黑亮的眼睛在两排长长的睫毛的承托下,显得更加的秀美。

     新郎新娘手持酒杯向人们敬酒,乡亲们跳起了欢快的朝鲜族舞蹈,那潇洒飘逸的舞蹈合着鼓点的节拍一直延续到夜半时分。

  李德君和老伴金玉姬送走了欢庆的乡亲,一家人开始收拾桌椅。金玉姬扫完了炕,准备去洗刷碗筷。新娘子郑顺子赶紧走了过去说:“阿妈妮,您累了一天去休息吧,让我来洗吧。”新郎也附和着说:“阿妈妮,您休息吧。”

  金玉姬望了望贤惠的媳妇说:“好吧,你们洗完了也早点睡吧,时间也晚了。”

  郑顺子把洗好的碗筷放进了厨柜里,准备把洗完的水倒入一个木桶。李成哲来到了郑顺子跟前,他让顺子去铺炕,他从顺子手中接过木桶向屋外走去。

  长白山下一个新的家庭就这样延生了。新郎是吉林省长春电影制片厂的职工,新娘是延边朝鲜族歌舞团的演员。乡亲们非常羡慕这对新人的结合,这将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家庭啊。

  夜深人静,新郎新娘脱去了身上所有的衣装,开始扮演着现实生活中的亚当和夏娃。那没有燃尽的红蜡烛,放射着微弱而温馨的光芒。新娘在激动的性爱中呻吟着,象一首爱的情歌。新娘用那深情的目光望着新郎说:“成哲,我们有了孩子,孩子长大了做什么?”新郎思忖了一下说:“也让他搞文艺,和我们一样搞电影好吗?”新娘高兴地点了点头。一会儿,新婚夫妇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苦难童年

    爱情的种子开花结果了,1961年春,李武生来到了这个世界。李德君和金玉姬望着小孙子高兴极了。郑顺子开始作母亲了,只有李成哲在省城长春工作,难得回家。

    1961年秋季的一天,郑顺子突然得了一场急病,上吐下泻不能言语,送到医院的第二天就停止了心跳。李武生当时只有8个月。李成哲安葬了郑顺子后回到了长春电影制片厂。李武生只有和祖父祖母生活在一起。在那个闹饥荒的年月,两个老人抚养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德君和金玉姬顽强地挑起抚养武生的重担,他们捡野菜和米煮稀饭,用米汤喂养小武生。

    李武生6岁那年,祖母去世了。他与祖父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武生7岁时,看着别人的孩子背着书包上学,可是他上不了学。那是因为他的父亲在1966年被打成了“反革命”入了狱。武生每一次看到别的孩子上学去,自己就低着头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武生8岁那年,祖父去世了,小武生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他开始走上了流浪的生活。
 
熊口脱险

李武生离开了自己的家,开始在街头流浪。为了生存,他要承受一般儿童难以承受的生活和精神压力。世间的苦难无情的考验着这个无依无靠的孩子的心灵和肉体。

街头流浪,世人的歧视,俗人的辱骂,武生只有暗暗地流泪和孤独的哭泣。

流浪是痛苦的,但有时苦中有乐,乐中有奇。李武生和几个流浪伙伴上山打松籽的故事,让他一生难忘。

李武生15岁那年秋天,山沟里的松籽成熟了。一天下午,武生和五六个流浪伙伴到安图县城外20多里的浦柴沟打松籽。

树林中早已站满了打松籽的人,他们只好向后山走去,那里人少,松籽多。他们来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大红松树脚下。那红松树有水桶一样粗,抬头望那树梢,好象穿入云天。

他们开始商量由谁爬上去打松籽,最后决定让李武生先爬上去,因为他个子小好爬树。于是李武生踩在一个大个子伙伴的肩头上了红松树,他坐在一个树叉上。

大树上的松籽多极了。李武生用小手摘着松籽,摘不着的就用一根长树枝去敲打,一会儿,树底下就落满了松籽。地上的小伙伴说:“李哥,你休息一会儿,让我们捡完了再打吧。”李武生就坐在红松树的枝叉上悠闲地嗑起松籽来了。

此时,太阳西斜。李武生听不见树下伙伴的声音,他大声地向下面喊也没有回音。他很奇怪,当他向下看时,一个伙伴也没有了,难道他们和我玩捉迷藏吗?

李武生正想从树叉上下来,却发现一只大黑熊摇摇摆摆地向红松树走来。李武生的头开始发麻,身上开始冒着冷汗了。

李武生赶紧向下移动,想在黑熊到达大树之前离开这里。可是黑熊已经走到了红松树的下面,它还靠着树杆蹭起痒痒来了。

李武生双手紧紧地抱着树杆,两条脚不停的抖动,他的尿也顺着大树流到了黑熊的头顶。黑熊抬头向树上望去,正好望见了树上的武生,黑熊与武生目光相对,在这人与动物的较量中,谁能战胜谁呢?

黑熊大吼一声开始往上爬了,李武生吓得魂不附体,他看见黑熊张开了血盆般的大口,甚至可以听见黑熊的呼吸。

李武生只有往上移动着,他忽然想到把自己的破棉袄往下丢,用破棉袄盖住黑熊的眼睛。就在他丢下破棉袄的时候,李武生也从树上摔到了地面的松籽堆上,把他的屁股都摔疼了。李武生急忙站了起来就往沟外跑。当那只黑熊从树上下来的时候,早已不见李武生的身影了。

李武生一口气跑了七八里,跑到了村里的一个草垛前,一下倒在草垛子上。这天,他在草垛子上睡了一夜。

                  父子重逢

1978年,李成哲坐了12年监狱后,终于得到了平反走出了监狱的大门。他回到了吉林省安图县,他要寻找他那苦命的儿子。

他回到家,能看到的只有三座长满野草的坟头。他悲愤欲绝,泣不成声。一个幸福的家庭竟成了这个样子,就是再铁石心肠的男人也要伤心落泪。他跪在亲人的坟前,面向苍天悲痛不已。

村里的人来到李成哲的跟前,人们认出他就是李武生的父亲,几位老人扶起李成哲说:“成哲啊,你去找找你的儿子吧。”

吉林省的冬天,气温可达零下20度。长白山银装素裹,图门江、松花江和鸭绿江象一条条银蛇向大地延伸。

一天早晨,武生来到一家餐馆,他正低着头吃东西。一位40开外的男人走进了餐馆。他的头发有一半已经发白,满脸的皱纹,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他吃完饭后无意识得望着武生,他的目光和武生碰到了一起。

“小伙子,你过来。”在武生的眼里,这个人的声音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你今年多大了?”

“今年17了。”武生用生硬的汉语回答着。

“你是朝鲜族的吧?”武生点了点头。

他们开始用朝鲜族语言交谈了。从交谈中李成哲知道了眼前的流浪儿就是自己寻觅的儿子,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走到武生的跟前把武生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我的孩子,我总算找到你了!------”

武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呆了,他抬起头用一种疑惑的目光望着泪流满面的父亲。武生说:“真是阿伯基吗?您怎么现在才回来呀?”

李成哲含着泪水说:“是的,我就是你的阿伯基呀!”

武生听了中年男子的话,望着这个陌生的男子喊出了他多年来盼望的阿伯基,接着就一头倒在了自己父亲的怀里伤心地哭了。

父子相遇,悲喜交集。父子的人生悲苦真是一言难尽,他们只有抱头痛哭,任悲伤的泪水像山中的泉水尽情的流淌------。

父子相见的哭声引来了围观的人群,他们被这激动人心的情景感动了,有的人叹息不已,有的人也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父亲病亡

李成哲把武生带到了省城长春,武生住在了长春电影制片厂的宿舍里,父亲给他买了很多的书。武生开始过上了安静平稳的生活,他在家里自学了一些中小学的课程。

有一天,武生去了电影制片厂,李成哲和武生走到办公楼旁的电影海报橱窗前。李成哲开始欣赏橱窗里的海报,他看到了一位年轻女演员的剧照,他把武生叫到跟前说:“你看,这个人很像你的妈妈,你从小就失去了母亲,这个人太像你的妈妈了。”武生看着电影海报里的女演员,她很漂亮,白白的皮肤园园的脸,小小的嘴------。

李成哲在橱窗前站着,忽然感到自己的腹部隐隐作痛,接着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滴落下来,李成哲扶着武生回到了制片厂宿舍。

在后来的几个月里,同样的症状反复出现,经医院诊断是晚期肝癌,李成哲住进了医院。在医院里,李成哲把武生叫到跟前喃喃地说:“武生,你要好好的学习啊,将来当个演员,这也***妈生前的希望啊。”

武生的心中沉甸甸的,他望着日益消瘦的父亲,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悲痛的情绪,一头倒在了父亲的怀中。他们父子的泪水又一次流到了一起,那泪水侵湿了病床上的床单和枕头。

不久,李成哲被癌症夺去了宝贵的生命,武生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

李武生离开了长春电影制片厂的宿舍,离开了吉林省的长春,离开了他最后的一位亲人,他又走向了街头。但是,这个时候的武生已经是一个青年了,他的生活已经不仅仅是吉林省了,他要走遍东三省,他要走向外面的世界。他要尝试孤身徒步旅行给自己带来的刺激,这种既是“流浪”又是旅行探险的意识,开始在他的头脑中萌发了。

                   独闯大漠

1980年至1985年,李武生徒步走过了东三省、内蒙古自治区和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最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1985年7月18日,他开始徒步穿越新疆库尔巴勒大沙漠的经历。

他刚刚进入库尔巴勒的第一天,坐在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沙滩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心想这么大的沙漠我能走出去吗?搞不好会葬身于沙海。他听说有一支做生意的骆驼队曾从沙漠中走过,既然有人走过,我也能走过的。

他开始向沙漠深处走去,烈日当空,太阳象火一样烧烤着沙漠,武生默默地走在火盆似的沙漠中。

傍晚,日落西斜,殷红的太阳把天空的云彩染成美丽的晚霞,沙漠上闪耀着道道金光。

武生坐在沙滩上啃起一个干烧饼,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了。沙漠的夜晚,景色清幽,可是空气仍然是非常的闷热,疲劳的武生连一个烧饼也没有吃完就在沙滩上睡着了。

进入沙漠的第三天,瓶子里的水没有了,他只有忍着干渴吃着烧饼往前走。夜晚由于干渴难以入睡,武生望着一轮弯月和满天的星斗,他以为这是一个晴好的夜晚,他望着夜空进入了梦乡。

可是,到了半夜时分狂风大作,一下子就把武生吹醒了。他只有蹲着身体紧紧地搂着自己的背包,闭着双眼一点也不敢移动。狂风吹来的沙砾,打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到了天明的时候风才慢慢地平息下来。

清晨,旭日东升,武生睁开眼睛,他想站起来,可是怎么也站不起来。他的半个身子埋在了沙堆里。他用手拨开埋着身体的沙子,终于站了起来。他使劲地拉出背包,喝水的瓶子早已无影无踪了。

因为没有水,这天武生只有用自己的尿浸湿着干烧饼,强忍着难闻的味道吃着。后来的几天也是这样度过的。最后由于缺水,尿也没有了,武生干裂的嘴唇裂开了一道道血口,他只有用舌头吸舔嘴边的血水。
武生忍着干渴和炎热在沙漠中走着,到了第八天的傍晚他昏睡在沙漠里。当他半夜醒来的时候已是满天星斗。他忍着浑身的酸痛坐了起来向远方望去,在苍茫的夜色中看到了远处的一点点亮光。

啊!那是灯光!武生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来了。他从心底喊叫着:“我死不了,我有救了。”他强打起精神向那有灯光的方向爬去。在爬行中好几次昏迷了过去,但他仍然坚强地向前爬着。他的身后,在月光的照耀下,沙漠里留下了一条长长浅沟的痕迹,回头望去看不到尽头。

当东方的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武生失去了知觉,他的思维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好象来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山谷,一弘山泉从山崖上清流而下,武生张开大口让那甘甜的泉水尽情地流进自己的嘴里,清凉的泉水滋润着他的身体和心灵。

当武生苏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唯吾尔族牧民的家里。一位40开外的唯吾尔族妇女坐在自己的旁边。她用稍微生硬的汉语和蔼地说:“孩子,你可醒了。”武生用十分微弱的声音问:“我是什么时候躺到这里来的?”“孩子,你别怕,这是我的家。你睡吧,我该做饭去了。”这时候家里的男主人走了进来。男主人买买提在那天早上把武生从沙漠中救了回来,他不知道武生为什么一个人要穿越库尔巴勒大沙漠。

武生如实地告诉了救命恩人买买提:“我是东北朝鲜族的,家中已经没有人了,我是一个流浪汉,我想一个人走一走我国的大西北。”

买买提夫妇听完武生的述说,神情惊讶地说:“小伙子,你真胆大。我在这里几十年,还没有看见哪个单独闯沙漠。这是胡大在保佑啊!”买买提说着把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多么善良和纯朴的唯吾尔族牧民,他们细心调养好了武生的身体。,武生在买买提家休息了两个月的时间,他学会了这个民族的语言,学会了骑马放牧,也领略了唯吾尔族的歌舞艺术。

1985年9月21日,李武生含着激动的泪水告别了买买提一家和那里友善的牧民,踏上了返回东北吉林省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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