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久 时间:2016-12-27点击:600

  地铁在前进。
我略微抬头瞥到地铁内的灯光,便很快低下头去。
夜晚地铁的光线总是显得过于刺眼。盯着地铁外倏忽而过的各式广告牌,我不禁如此想。
地铁内的人三三两两,均都懒懒散散地躺着,连座位都没有坐满,完全没有平时门一开便一拥而上的景象。我站着抓着扶手,透过窄小的门望向另一节车厢,再另一节,再另一节,直到目光尽头。
待到眼睛疲累,我才坐下身来,用卫生纸略微擦擦眼镜。在这样一个瞬间我蓦然想:也许人生也是如此,你从起点就开始望向终点,仿佛能够望到尽头,但实际上一切都只会投映在视网膜上形成一个点,这个点也许是你所该存在的地方,但它只是一个点,如果你要走过去,道路虽不至于多曲折,但终归是难的。于是你转而看向这条路上的其他人,将他人当做自己的凭依,也就失去了自己的存在。
为什么会如此想呢。我微微叹了口气,双手插进裤兜。
在夜晚乘这趟列车并非我所愿,只是许久未见的朋友说恰到这里来,便打电话唤我一聚。但说到底只是一聚,并非什么上天入地的大事,于是我半途又接到他说有事不能来的电话。在电话里他百般道歉,我也无可奈何。
其实他倒不必如此,我也不会因此而生气。因为连接着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并非是单一的方式,但他还是在电话里叨扰不休。
“你不会怪我吧。”他肯定的说。
“你用这种语气自是不必揣测。”
“但我还是想要问问,因为时间。更何况你是我重要的朋友。”
“时间?”
“时间流逝的速度不只一种,事物到达腐朽的距离全部不均等。”
“呵,你是说我们的关系会因此就结束了吗?”
“或许。”他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说:“所以说你是很重要的事咯?不惜毁约也要去办的事情。”
“那倒不是。”电话里他顿了顿,“你知道的吧,并非是重要的事情就要去做,不重要的事就不去做。这个社会就是这样。”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我还是不禁点头。
“倒是你,没有问题吗?”
我知道他说的是女朋友和我吵架闹分手的事,于是我说,“一切都只是曾经,未必非得是永恒。所谓生活,不就是这样么……”
他在电话另一头沉默,“其实不只是虚伪才扮演的了磊落。你的事我还是了解的。哦,对了,你还记得素食主义的猫吗?”
“村上的故事。”
“不错就是那个,猫抓到了老鼠,说自己是素食主义者,不会吃它,但却还是在老鼠刚刚觉得松了口气的时候杀死了他。”
“因为猫要用他换生菜。”
“嗯。”他的音调有些奇怪,“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不会是那只老鼠。”
我看向旁边打瞌睡的上班族,像是用别人的声音说道:
“那么……谁又是猫呢。”
手机传来嘟嘟的声音,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我将手机揣进包里,不再想那句话是否传达了出去,走出了车门。
 
女朋友吵架说到底都是因为以后的规划。我一直想要当一名作家,从初中开始想,朝思暮想。但我也深知并非想就能够达到,也没办法真正对自己的才能多寡定下死局。于是我打算毕业找一个编辑作为正当职业,并在其中谋求自己作为写作者的发展。但女朋友的父母认定这是一份不能称得上好的职业,所以我也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而女朋友也因为我某种程度过于固执而不满。
其实我也知道,梦想这种东西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梦和想,不是说没有努力,而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才能,如果你不能认清,就注定失败。
人活着,从来不能够一厢情愿。虽然经过时间的洗练成功也是有的,但一旦到达瓶颈,便会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块料,从而暗自神伤。
说到底,只有一无所有的时候才会有梦想和希望,拥有一切后便会无所冀求。这是欲望与生存意志的通货紧缩,我们的世界总是倒置的。
 
从天而降的大雪。我站在出站口,竖起衣领,在窗户上用力呵出一个窗花,便出了站。地铁快到关闭的时刻了,虽然我本就不打算再回学校,但现在却是无处可去。于是我只得一边仰头吃着天上落下的雪花,一边在光影迷离的街道间听着鸣笛声四处穿梭。
在天桥的旁边,我看到一位流浪歌手,他留着长发,发尾有些黄。他背着古典吉他,但却不弹,自是拿着接着音响的麦克风像疯子一样歌唱。
路人大都观望一眼就走开,也有人留下一两张纸币。没多久,他放下麦克风朝我走来,可能是我驻足太久的缘故吧。
“小兄弟有事?”
“不。”我摇摇头,抬头看着天空轻盈如翼的飘雪。
“城市的夜晚总是会有你这样的人。”他咧嘴笑道。
“我这样的人?”
“快要被城市吞噬的人。”他说得一本正经,但我却毫不在意,一旁的路人不断地对我投以目光,可能是觉得我和着装略显破败的他说话有些奇怪。
“是么。”我说。
 “那你呢?”
“这里就我的家啊。”他指了指麦克风,“先有地方才有人,从来都是这样,找到自己的存在之所,就算不上无家可归。”
我接过他手中的麦克风,也没有多想,便开始和他一起唱歌。我们唱beyond的海阔天空,唱汪峰的春天里。都是些老歌,不过脍炙人口。虽然歌词音调的很多地位未能理解深刻,但歌曲总是带有莫名的感染力。
也许不止是未能理解的歌曲,那些在各自梦想道路上前行的前辈们也是如此,我们看着他们的背影便觉得心潮澎湃,然后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要成为向他们一样的人,不伟大,但平凡地深刻,生活充满了意义。
唱累了我们便将麦克风丢到一边,开始哼,倒也不是什么歌曲,只是一些杂乱无章的调子,也许是心声。后来雪下得大了,我们就收拾起东西,将他们搬到天桥的角落堆着,然后道咖啡店里买了两杯咖啡,端着咖啡靠在天桥沾雪的围栏上看城市的夜景。
城市的街灯光很亮,如果将眼睛眯成缝,可以再视野的角落看到出如棱镜色散出的虹彩。
“头一次这样?”小哥用脚尖轻扫地上的薄雪,然后略微仰头甩甩头发,举起咖啡。我们碰杯,咖啡险些洒出来。
“自然是第一次。”我肯定的说,“我还是个学生呵。”
他上下扫视我一眼,这让我感到尴尬,不过他很快便又将目光放向远方,像是叹息一样吐出一句话,“二十多岁,无论愿不愿意,都是个大人了。”
“请问你......”我说。
“三十了,刚满。”他用手指了指,对面摩天大厦上的巨大钟表,铁制的指针每一下都仿佛格外沉重,好似烙印在每个人心中的时间印记。指针刚过十二点。
“恭喜。不过,你看起来蛮年轻的。”
他听了我的话呵呵地笑,“有梦想的人都年轻,他们都这么说。”
“他们?”
“那些雇我去唱歌的大款们。倒不是真的想听我唱,像小丑一样地活跃气氛的那种。”
“你受得了?”
他笑着摇头,“没什么受不了的,本来我就不是什么歌手。更何况,他们笑着我,我也笑着他们,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每个人都对自己的现状或多或少怀抱不满,于是只能够用自己的长处比别人的短处,并自嘲来聊以自慰。不都是这样吗?互相羡艳。”
“有得必有失,没有谁能够完整。这是这个世界的铁则。无可奈何。”我说。
“没错,无可奈何。”他对我点点头,将咖啡一饮而尽。随即他指着天桥下转瞬的而过的一辆白色面包车说,“当初我就是在那样的车顶过来的。”
“啊。”我不免惊讶。
“其实没什么,穿件白衣服,白裤子,甚至白鞋子。有交警的时候就趴着,那样就能够融为一体,浑水摸鱼。”
我忍不住莞尔。
“从远方来?”
“从远方来,到远方去。在此停留。”他抿起嘴唇,指了指脚下,“说起来,我以前也是有女朋友的人。”
“以前?”
“嗯。以前。”他陷入沉思,“我和她从小就在一起,你是大学生肯定知道的吧。那个词,青梅竹马。我家在一个小镇,用现在的话来说,大概是城乡结合部那种吧。他父亲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虽然觉得我有点混迹,但女儿喜欢也没有办法,于是就说如果我留下来和她结婚,他便给我安排一个职务,已解决后顾之忧。公司高管之类的。”
我示意他继续。
“但你看我这样也不是坐办公室的人啊,更何况年轻那会根本不懂得生活,觉得只要有梦,回想,再努力,就没有什么办不到。”
“断然拒绝?”我问。
“断然拒绝。”他不可置否,“没有办法啊。虽然很喜欢她,很爱她,爱到刻骨的那种,但人生就是要作出选择,于是我只能和她告别。那时我背着吉他背着背包顺着小镇的河流走,她就在后面跟着我,不上前说话,也不闹脾气,只是一直哭,不出声的那种。”
他顿了顿,“我没有办法啊。只是回头瞥了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教人心痛。可是无可奈何,我只能往前走,不能够停下来,我怕一旦停下来强装的心就会示弱,然后就在那小镇过一生,十多年来坚持的一切灰飞烟灭。”
车行道似乎出了追尾事件,好在不严重,只是天桥下开始在争论和围观中变得喧嚣,远处交警也鸣着笛赶来。他看着事故地,默然不语。
我想了想,问:“没有后悔过吗?”
“没有?”他扬起眉毛,“肯定是有的啊。说没有那是骗人,谁不愿意在老丈人的庇护下轻轻松松过一辈子,日子舒心,家庭和睦。”
他随即又低下头,像个难过的孩子,“只是,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人生的选择无所谓正确,有得到就会有失去,个人取舍。”
“个人取舍。”我重复他的话。
“只是啊,我觉得对不起她。非常对不起。”他再度将目光聚焦在事故处,我极力不去看他的眼,“不过她应该会祝福我的吧。如果是她的话,至少我现在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虽然偶尔想起她会觉得难过。”
他拍拍我的肩,向桥下走去。
“干什么啊!”我大声喊道。
他头也不回地说,“买张贺卡,明天寄出去。一贯如此,十几年了。”我赶忙追了上去,他回头瞥了瞥我,继续走。
“为什么是明天啊,话说你东西都不收拾吗?”我指那些音响吉他之类的。
“不必了,梦想的东西别人是偷不走的。”他呵呵的笑,“更何况那些人从来不屑一顾。”
“至于为什么是明天么。因为小学的时候,圣诞节那天我和她玩闹时不小心弄伤了她的腿,她颐气指使地指着我鼻子说‘明天送我张贺卡当赔礼!’”看他学着她装模装样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所以你就这样送了十几年?”
他停下脚步,望向天空,于是我也看,什么也没有。
他说:“在她身边的时候,我觉得我本身在就行了,我能够守护她,能够帮她拿到她想要的东西,也就无所谓赔礼。只是离开后才突然想起这件事,于是只补偿了十几年。”
我默然不语。
他看我沉默的样子笑,“你懂得吧。真正值得努力和守护的从来不是现在和将来,而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到的过去。不管怎么样都再也见不到,不管怎么样也没有办法再为之努力。”
夜晚的航班划过天际,轰隆的声音仿佛远方的雷鸣。
“倏忽而过,悄无声息。”
他,补充道。
 
在便利店门口等他买贺卡的时候,我接到了电话,是朋友打来的。
“怎么样,还在那里没回学校?”
“太晚了,拜你所赐,无家可归。”
电话里他停了片刻,“我去找你可好,现在,马上。”
“不必如此。”我想了想,“也许你没来算是好事,我有了些奇遇。”
“奇遇?”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纳尼亚传奇。”我说。
“你在说些什么啊。”
“总之是我有了些想法——过去的找不回,但至少现在我们还能够努力。梦想与希望二者兼得还是可以的吧,无非是少睡点觉,多多看书学习罢了。”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朋友一头雾水。
“我想也是。”我呵呵的笑,“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先挂啦。”
我看了看店里,小哥挑贺卡挑的认真,于是我打算到自动售货机买罐热饮。喝热咖啡的时候我靠在一旁的墙壁看向夜空,觉得城市的天空虽然大部分时候有雾霾,但偶尔还是会有群星闪耀额时刻。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看了看致电人,接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女声,“你在哪里?快点回来。”
“我在外面想事情。”
电话另一头有些焦急,“我知道我也有不对,以后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也不会……”
“不。”我打断她的话,“其实鱼和熊掌是可以兼得的对吧。向你父母所期待的那样也无妨,为了你也没什么大问题。”
她想要说话,但我继续说,“我自己想做的事我也会抽时间做。其实我一直以来只是想做蜂蜜饼而已。现在我才找到了真正的意义。”
“蜂蜜饼?那是什么?”可能是我的话缓解了她的不安,她的音调有些喜悦。
“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我看了看店里的小哥,他还在挑选着贺卡,我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跻身进去,告诉司机目的地。
“那只是一个小故事。村上春树写的故事。”
我看着车窗外飞驰的景象,又笑着说道:
“其实没有什么。只是我突然想到了——先有地方才有人。”
“而你,是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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