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搬家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但仔细观察，你会发现搬家人的内心世界。

　　改革开放后，有个无儿无女的华侨老人叶落归根——投靠在故乡小镇的一户亲戚家里。

　　“这家人抱着一棵摇钱树，供着一尊活菩萨。谁都会这样做。”许多人如是说。这或许是说话人把人们的储蓄与归侨老人带回的存款对比后的感叹。的确，当时归侨老人带回的钱财在故乡小镇称得上天文数字，每月的养老金在故乡小镇同样是无人能比。

　　这家人和左邻右舍关系一直比较好，串门儿、拜年，常来常往。自从，有了这个亲戚，就很少和村子的人随意往来了。

　　我们只听说这个归侨老人，却从未看到过他的真容，虽然相距不过十来里路程。

　　这户人家在经济上的确沾了不少光，从两点你就自然感受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故乡小镇本地人没有私家轿车，他家买了第一辆，而且还买了一辆皮卡；不仅把老屋翻修成洋房，而且还是21世纪初首批屈指可数在市区买商品房的乡下人家。

　　因为从国外回来的人出手比较大方，若与乡亲谈得高兴，往往会送些礼物——人之常情；若是谈到与自己有那么一点儿亲缘关系的，自然要给点儿钱；通过交流，发现老乡生活艰苦，难免会给点儿票子……所以，这户人家巧妙地阻断他与周围的人往来，可谓绞尽脑汁。

　　他在房前屋后玩，有人跟着；他在客厅看电视，有人陪着；他上楼下楼时，总有人扶着……这户人家对归侨老人无微不至，百依百顺，满足他的一切心愿。因此，老人也很听这家人的话。

　　“孙儿呀，我们这支人，还有哪些活着？我们去看看他们吧！”华侨很想见一见兄弟姐妹。

　　“大爷啊，都不在了，只有我们这支了！”侄孙快要流出泪来了。

　　一提侄孙就伤心，当爷爷的自然就不再说及此事。其实还有几个在外地的穷亲戚，不是很能干，如果华侨知道了，定会去见面，不知要给多少，所以侄孙侄媳说都去世了。直到老人离世，他都不晓得这事儿。

　　华侨过世后，侄儿侄媳放心地安埋了他，放心地办理了他的善后事宜。不久，这户人家神不知鬼不觉地搬走了。

　　是故乡不好吗？不是。是什么原因要搬呢？有人说怕别人找他借钱——借也难，不借也难，干脆躲起来；有人说是自己吓自己——担心钱多不安全，万一丢了性命，那太不划算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外人只能猜想，也许猜对了，也许猜错了。但搬家人在金钱面前的作法，似乎叫人难于接受。

　　无独有偶。

　　改革开放后，故乡小镇回来了一个探亲的女侨，出手阔绰，凡是见面的儿时老乡五十美元，亲戚每家五千美元，一时传为美谈。

　　我的大祖母告诉我：“故乡小镇解放前出了两个国军的军官：一个是我的大伯，团长，解放后没有枪毙；一个是姓钟的营长，解放后被枪毙了。这个探亲女侨的丈夫是国军的一个特务营营长……”

　　原来，抗日战争时期，故乡小镇是鄂西抗战的最前沿，国军司令部就设在小镇的泗湘溪。为保护司令部，配有一个特务连。连长路过峡口老街，无意间看到了一个闺中待嫁的小姐。经司令部批准，连长娶了她。这个小姐就是这位回国探亲的华侨。

　　抗战胜利后，特务连长升为了特务营营长。解放战争后期，营长带着一家人到了香港定居。因有经济头脑，逐步发展起来，回故乡探亲时，已有多家工厂多家公司。对于刚改革开放的故乡小镇，乃至现在的故乡小镇，都是不敢想象的大富翁。

　　女侨回国探亲看到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四个亲人及他们的儿孙都还健康，很是高兴。于是，她作出了一个被乡亲赞美的决定——每家每年五千美元——改善生活；做生意，发家致富。

　　她的两个哥哥老了，姐姐也老了，唯有弟弟40多岁，年富力强，所以很多事，交由他来办。

　　他办的第一件要事就是重修墓地。

　　姐姐要回国探亲，弟弟召集所有的姊妹商议诸事。大哥提出要把父母的墓地修好，弟弟马上说道：“大哥说的正是我们近期要赶快办的大事，一定要把碑立好。姐姐来信中特别提到了这件事儿。她回来要上坟。”

　　“请王家院子的老王，碑打得好。”二哥提议。

　　“请老王，行。”大姐说。

　　“我没意见，只是要辛苦小弟了。”大哥知道这事办起来要劳心费力。

　　“好！只要大家相信我，我就牵头来办这事。希望大家协助我！”

　　“没问题。”大家异口同声。

　　因价钱出得高，还有就是华侨要上坟，王师傅一点儿也不想马虎。他亲自选石料，和石匠师傅们用心刻文字、花纹、龙柱，专心打石鼓、狮子、围石，前后用了半年多的时间。择日运送，择日立碑，十分讲究。当一座双碑在半山腰立好后，路过的人总要走近观看一番。在当时，的确很气派。

　　姐姐回来上坟后，非常满意。当得知是弟弟亲自操办的时候，姐姐对弟弟不仅给予了高度评价，而且悄悄地给了他5000美元的奖励。

　　四姊妹得到华侨的资助，弟弟发展最好，农田转包给别人，夫妇二人一心经营小卖部，生意越做越大。

　　后来，女侨每三年回来一次。在当时因交通的缘故，回来一次，非常不易。先坐飞机到广州，再转机到省城，然后坐火车到市里，接着坐轮船，最后坐汽车到故乡小镇。有一回，到了弟弟家，累得很，竟带出了老毛病。

　　弟弟是个有心人。他几经周折在市区打听了一家私人住房，准备去买下。姐姐问他为什么要离开故乡时，他说：“姐姐，我们搬到市区了，你回来就方便多了，来去也舒服些。”姐姐非常感动，当即表态，买屋的钱她全出。

　　弟弟一家搬到市区后，故乡的姊妹及他们的儿孙，没有一个知道具体位置。他是哪一天搬走的，似乎也没有人知道。

　　为什么要搬走？又为什么要悄悄地搬走？

　　答案很简单——这个弟弟起了歪心思。因为华侨每年给每家的钱，都是电汇给弟弟，由他再分给各家。起初的几年，每回把两万美元分给各家，他都照做了。后来，姐姐年龄越来越大，偶尔才回来一次，也从不过问弟弟把钱分给大家没有。香港回归后，她跟儿女移民去了美国，就再也没有回国探亲。弟弟开始把收到的美元，不再分给大家。姐姐病故后，弟弟才没收到外甥代母亲寄来的美元。

　　有的人，你不了解他的时候，你会认为他是大地上极美的花朵——花香四溢，沁人心脾，令人心动神移。但你深入了解他之后，你会认为他总有点儿那个，定会远离他。

　　搬家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但仔细想想，你不难看出搬家人藏在心里的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