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外艺术家 时间:2017-04-15点击:670

安娟英    白  帆    著

 

第四章


 

俗话说:庄稼饭,十点半。这天上午刚到十点,徐金宝就觉得肚子咕咕地叫了。早晨他喝了两碗粥,吃了一个馒头,到这个时候就有点挺不住了。于是,他早早铲完田,提前收工往回走。进大门步入天井,他看见关孙氏正背对大门踮起脚尖往洗衣绳上晾晒衣服。只见她两只玉臂伸得老高,红色短衫下一抹雪白纤细的腰肢暴露出来,凸起的臀部浑圆丰满,充满弹性的诱惑。徐金宝还从未这样近距离地看过女人的身体,他一下呆在那里了,感到脸有些发热。片刻,关孙氏回头要取盆里拧干的衣服,一转身,猛然发现徐金宝正在看自己,脸一下子红了,嘴里说“金宝兄弟回来了?”便羞涩地弯腰低头去盆里拿衣服,无意间露出脖颈下两只饱满雪白的乳房和深深的乳沟。徐金宝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好像有两只雪白的鸽子降临眼前。他有些眩晕,仿佛被闪电刺了一下似的,忙闭上眼睛,一边慌乱地答应着“哦,回来了”,一边匆匆向自己的屋子疾步走去。关孙氏在后面问“金宝兄弟,你怎么了,没事吧?”“啊,没事没事。”徐金宝庆幸自己刚才的心思并没有被关孙氏所察觉。他进屋就躺在床上,心狂跳不止,脸上还觉得热辣辣的。等到稍稍平静之后,一种异样的,新鲜而朦胧的,有一种甜蜜又有一种胆怯的复杂情感在他心头萦绕,如五彩云霞经久不散。他开始担心庄姐姐是否会对他这种有些失礼的举止有想法,因而心中惴惴不安。他暗暗责怪自己怎么这样的没出息,见到女人竟然迈不动步了。她可是嫂子啊,自己这样不是对嫂子的不恭吗?咳,该死!怎么会这样?他伸手狠狠捏了自己的脸一把。

“徐叔叔,恩娘叫你吃饭了!”

正当徐金宝胡思乱想之时,一声稚嫩的喊声把他从床上叫了起来,是长宝跑了进来。他跳下床,随着长宝来到了堂屋。只见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四道菜:韭菜炒鸡蛋,柿子炖牛肉,笋片炒青椒,还有一个咸鱼,边上放着一盆面膜。显然,关孙氏早已把饭菜给他准备好了,几乎每天都是这样。

“早饿了吧,快吃吧。”关孙氏微笑地望着他。

“嗯。”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坐下后就大吃大嚼起来,不到十五分钟,八个馒头已经下肚,菜也下去一大半,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渗了出来。坐在一旁吃饭的长宝喊道:

“恩娘,我徐叔叔吃了八个馒头!”

“我吃了八个吗?”徐金宝望着长宝。他确实饿了,光顾吃也没数。

“是的,你吃得很快,我给你数了。”长宝说。

徐金宝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想起关孙氏还没有吃,忙喊道:“嫂子,你也过来吃吧,一会馒头都让我吃没了!”

“你吃吧,锅里还有呢。能吃点好,有力气。我还不饿呢,等把手里这两件衣服洗完再吃。”

 

中秋之夜,一轮明月冲出重重叠叠的云层,照在江南大地上。月光如水一般清澈,柔媚,淡雅,和谐。月下的田野、村庄、树影、房舍仿佛都罩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朦胧而曼妙。万物之间的界线消失了,一切都隐逸在诗意的氛围之中。

今天晚上的徐金宝不知怎么一觉醒来再也睡不着了。或许是刚才梦见了自己父母的缘故吧,好像还在山东老家,父亲站在院子里,用一根长杆给他打枣,他和母亲拎着篮子在地上捡。那时,他才六七岁,已经记事了。那是一个多么值得回忆的甜蜜情节啊,一直深深刻进他记忆的磁盘里。当时,少不更事的他整天玩啊,跑啊,跳啊,心里没有愁事,也不知道什么叫愁。后来,连续两年自然灾害,日子越来越难过,爹娘便带着他逃荒南下,辗转来到宜兴。可是没过上几年好日子,爹娘又先后患病撒手人寰,扔下十二岁的他,不得不沿街乞讨。后来他在饥寒和别人的白眼中渐渐长大了,身体也强壮了,便开始给人打短工,做长工,直到来到关家大院,生活才略有些改变,可哪曾想主人这么年轻就命丧黄泉。想起这些,他辗转反侧,叹自己命苦,叹人世多难,更睡不着了。他以前从来不去想这些,干完活吃完饭倒头便睡,根本没有睡不着觉的时候。可是近来不知怎么,常常在夜里醒来,特别是那天看见关孙氏晾晒衣服的情景,总在眼前出现,弄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而白天,他总是躲避着关孙氏的目光,好像在她面前曾做过什么错事一般。本来话语不多的他,近日话就更少了,每每都是关孙氏先搭腔,他才勉强作答,也不看她,答话也极简单。弄得关孙氏心里感到纳闷,心想是不是自己在哪个地方对他照顾得不到位,他又不好意思开口直说?或者他有别的什么想法了?今晚徐金宝依然是睡不着,他就胡思乱想。可是越想越是睡不着。于是,他索性披衣下床,想去天井里透透空气,走一走,或许累了回去就能入睡。

他一开门,突然看见上房关孙氏的屋子里还亮着灯,窗上一个裸女侧面的投影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奔腾的长发,俏丽的脸庞,高耸的乳峰,动感的曲线。伴着灵巧的手指梳理长发的动作,还有一阵阵轻微的撩水声……

徐金宝怔住了:嫂子在洗澡!

在乡下,没有浴池。爱干净的女人洗澡,往往都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偷偷地在自己的房间弄盆水,简单地清洗一下。

徐金宝从来没有看过这么优美的身影,这么性感的曲线,这么迷人的身姿。他的手有些不自觉地抖动,他的心也在无声地颤栗。他不敢挪步了,生怕惊动了眼前这幅天然美妙的画面,惊扰了这泓宁静而和谐的碧潭。就像遇到一只花朵一般美丽的彩蝶,他要悄悄地驻足欣赏,不敢向前迈动半步,生怕由于自己的鲁莽或轻率弄出了声音,惊动眼前这只彩蝶拍翅而去。

温柔的月光洒满庭院,四周是那样静谧而美好。

徐金宝就这样站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身上的血液在奔涌、激荡,他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烧,滚烫,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渴望油然升起。他多想走过去,去贴近那幅美丽的剪影;他多想推门而入,去触摸那性感的胴体……

可是,他不能,他的脚下像灌了铅似的一动也不敢动。他怕吓到她,他怕毁了她,他怕被她误解,他怕……

直到他看见那幅剪影经过几个变形之后,在熄灯的黑暗中一闪消失了,才蹑手蹑脚地向大门外走去。

 

时光匆匆,转眼秋去冬来,天黑得越来越早。

这天晚上,关帝河对岸的关帝庙唱戏,长宝嚷着要去看,正逢关孙氏身上“来事儿”,她便对徐金宝说:“他叔,你带长宝去看吧,我身子不舒服。”

徐金宝答应道:“好,好,嫂子,你歇着,我带长宝去。”

“那就麻烦你了,金宝兄弟,”关孙氏笑着说,又低头对长宝道,“到那要听叔叔的话,不准乱跑呦。”

“哎,恩娘。”长宝点点头,就跟着徐金宝跑了出去。

关帝庙前的戏台下挤满了人,据说今天是著名艺人袁仁仪带戏班子从上海到关镇来唱锡剧《珍珠塔》,一时万人空巷,大家纷纷走出家门,想看看袁仁仪到底长得什么样。

演出开始,锣鼓喧天。

徐金宝弯腰将长宝抱起,放在肩头上。

突然,他看见两个黑影从眼前一晃,溜出了人群,向关帝桥方向走去,看走路的姿势有点像阿混和阿狗。心想,这两个家伙,不看戏又要去搞什么名堂?徐金宝没有多想,驮着长宝继续看戏。

这时,台上出现一位女演员,长得有点像关孙氏,弯眉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点红润的朱唇,台下一片欢呼。因为以前的锡剧表演都是“男扮女”,没有真实的女角,今天是第一次看见真实的女角露面。

不好。徐金宝蓦然想起关孙氏一个人在家,又联想到刚才看见阿混阿狗鬼鬼祟祟向关帝桥走过去的怪样子,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于是,徐金宝驮着长宝挤出人群来到一棵大树下,看见同村的杨二正坐在树上看戏,就说:“杨二,你帮我照看一下长宝,我有点事去办一下很快就回来。”

“好的,快去快回!”杨二接过了长宝。

徐金宝大步流星跨过关帝桥,向家跑去。

却说这关孙氏等到徐金宝领着儿子长宝走了之后,简单地收拾一下碗筷,插上门,熄了灯,和衣躺到床上。她感到疲惫乏力,腰酸腿疼,腹部一阵阵的酸痛。她知道,这是每个月都要面临的“灾祸”,作为女人,是躲也躲不过去的,只能默默地忍受。这时,她不觉想起了丈夫关贞荣,如果他在自己身边,还能有个安慰,可是如今他已去世两年多了,孤儿寡母守着这个家,太难了。幸亏还有个徐金宝,否则,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下去……

想着想着,关孙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关孙氏好像听到了门栓声。

“谁?”她猛地从床上坐起。

“嘻嘻,嫂嫂,你不要害怕,我俩是阿混、阿狗,看你没去看戏,一定挺寂寞的,我俩就过来陪陪你。”阿混边说边向床边摸去。

“别过来!黑灯瞎火的我用你们陪什么?赶紧出去!”关孙氏仗着胆子大声喊道。

“呦呵,别喊哪,嫂嫂。你喊也没用,这工夫巷子里的人都去看戏了,没人会听见。”阿混说着已经摸到了关孙氏的手,脸也贴了过去,“嫂嫂,我太喜欢你了,我想死你了,快让我亲亲吧。”

“啪”一个耳光,阿混顿感眼前金星四射。他恼羞成怒,低声吼道,“哎呦,你个小娘们,还敢打老子?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阿狗,上!”

阿狗像一条狗似地扑了过去,他跳上床,从后面将关孙氏扳倒,按住她的两臂和双手,阿混抽出一团事先准备好的棉团塞进关孙氏嘴里,然后急不可待地上来就解关孙氏的裤子。没料到被关孙氏一脚给踹到小腹上,倒退三四步,脑袋“咣——”的一声撞在墙壁上,顿时起了个大包,疼得他“哎呦哎呦”直叫唤。

“好你个小寡妇,真够狠的,看我今天给你全扒光,让我哥俩好好享受享受!”阿混急了,扑上床去按住关孙氏的腿,然后坐在上面,使她动弹不得。

得意的阿混开始撕扯关孙氏的衣服。

关孙氏无论怎样用力,也难敌两个大男人,只能苦苦地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阿混很快就扯下了关孙氏的外衣,正要把手伸进去的时候,就听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咣咣咣!” “咣咣咣!”

“不好,一定是徐金宝回来了!大哥,咋办?”阿狗焦急地问。

“开门,快开门!”果然是徐金宝的声音。

“这,这,这小子去看戏,咋又转回来了?快,你,你去开门,我从窗户跳,跳出去!”阿混指挥着阿狗,吓得话都说不顺当了。

“我——我不敢,大哥,还,还是你去开吧。”阿狗也开始结巴了,两手直抖。关孙氏见状一用力,挣脱了阿狗,一把将阿混推到了地下。

阿混爬起来,顾不上关孙氏,把阿狗拉过来往门口用力一推,骂道:“混蛋,小心我收,收拾你!快去开,开门!”自己直奔窗户。没想到他的一条腿刚迈上窗台,却被关孙氏从后面给拉了下来,下巴一下磕到窗台上,当时磕掉两颗牙,疼得他“妈呀妈呀”直叫唤。

这时,门被“咣”的一声给撞开了,紧接着,就是阿狗发出的一声惨叫和“噗通”栽倒在地的声音。

徐金宝三步两步冲进里屋,一伸手,就抓起阿混的衣领,像提小鸡一样把他提了起来,抬起右手,左右开弓,将个阿混打得鼻口喷血。阿混连忙告饶:“金宝兄弟,金宝兄弟,你就饶了,饶了哥哥这一回吧,下次,下次……”

“什么,你还想有下次?”徐金宝厉声叱问。

“不敢不敢,没有下次了,我再也不,不敢了!”阿混哀求道。

“跪下,给你嫂子赔礼道歉!不然明天我送你俩去见官!”徐金宝捻亮了灯,将外屋的阿狗也拎进里屋。

“道歉道歉道歉,千万别,别送官。”阿混忙答应。

两人双双跪在关孙氏面前,叩头如捣蒜。阿混忍着牙痛,张合着血肉模糊的嘴,喋喋不休地求饶:“嫂嫂,嫂嫂,我俩对,对不起你,对不起关贞荣大哥,也,也对不起金,金宝兄弟。实在是你,你长得太,太迷人了,我俩,我俩实在是昏,昏了头,一时糊涂,做错了事。嫂嫂,您大仁,大义,饶,饶了我俩这回吧,我俩再也不,不敢了!”

关孙氏这时双手掩面,哭个不停,嘴里数落道:“关贞荣,你这个死鬼好狠心,早早地去了,扔下我和孩子,如今被人欺辱到家。呜呜——”

阿混、阿狗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为自己的不义忏悔,他们在打了自己几个耳光后也跟着哭了起来。

“滚!”徐金宝一人一脚就把两人踹到外屋,两个人乘机连滚带爬逃出了关家大院。

关孙氏一下扑到了徐金宝怀里,放声大哭。

徐金宝伸出有力的双臂,将这苦命的女人紧紧地抱在自己的胸前,好像给她筑起了一道坚实的围墙和屏障,让她有了一种许久没有的安全感和依赖感。

 

这场风波过后,就再也没人敢来打关孙氏的主意了。

转眼又要过年了,合家团聚,欢度春宵。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个时候关孙氏更加思念已离去近三年的丈夫关贞荣,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怨自己命苦。她想起了关贞荣的临终相托和那个奇怪的梦。

是啊,徐金宝确实没有食言。无论是平时田里还是家中的体力活,他基本都包了,从不让自己伸手。更有这两次危急时刻,都是他挺身而出,才使自己和儿子化险为夷。假如没有他,自己和儿子的命也早就没了。或许命中使然,他就是自己的保护神,是老天派到身边帮助自己保护自己的。他确实是个好人,在丈夫离去的这三年时间里,在夜深人静的关家大院中,孤男寡女,尤其是他一个血气方刚充满欲望年龄的男人,竟没有对自己动过一次邪念,甚至连一句过分的玩笑都不开,有事总是“嫂子嫂子”的叫着,不能不让人佩服他的品质和定力。同时也说明他太傻了,太憨了,太老实了。假如在此期间他有点什么想法也是正常的,自己也不见得就能拒绝于他。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哪怕一个轻率的举动,或者当面一个意味的眼神。由此看出,他确实是个可以终生依靠的好人。假如没有那些传统的陈规陋习,自己就会光明正大地嫁给他。可是这些观念和习俗就像一条条绳索,牢牢地捆住了自己的手脚,无法向前迈出那一步。如今快过年了,他也无处去,何不把他叫过来在一起过个团圆年?

想到这里,关孙氏就悄悄地准备起过年的酒菜,还特意到街上多买了一些徐金宝爱吃的太湖白鱼等。

除夕这天傍晚,关孙氏打发长宝把徐金宝请了过来,说:“金宝兄弟,自从你哥走了之后,家里的重活都让你给包下了。更有今年发生的这两件事,如果没有你,我们娘俩也早就完了。你为我们都累一年了,今天过年,你也该好好歇几天。我特意准备一点酒菜,我们就在一起吃个团圆饭,让嫂子也表达一下对你的谢意。”

徐金宝红着脸说:“嫂子何必客气,我答应过哥哥照顾你们,就要说到做到。”

关孙氏将酒菜端到堂屋八仙桌上,让徐金宝坐在原来丈夫关贞荣坐的位置上,给他斟满酒,自己坐在对面,让儿子长宝坐在下端,便开始吃年夜饭。

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屋里三个人却在静悄悄地吃饭。

长宝吃得快,吃完便嚷着要去看放鞭炮。母亲叮嘱他一定要小心,离远点。长宝答应着,人已飞出门外。

关孙氏为徐金宝斟了一盅酒,劝他喝下。又怕他吃不好,一个劲儿地往他的碗里夹菜。徐金宝很是感动。

关孙氏又给徐金宝斟满一盅酒,双手端起,说:“金宝兄弟,让我敬你一杯。这几年你吃苦了,为了我们娘俩,起早贪晚,还冒着风险,我心里特别感激你!”

徐金宝慌忙站起身接过酒盅,说:“嫂子,看你说到哪去了?这都是俺应该做的。”说罢,一口将酒干掉。

三盅酒下肚,徐金宝感到脸热心跳。他将酒盅斟满,双手端着站起,说:“嫂子,让金宝也敬你一杯!”

关孙氏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这个,我可喝不得的呀。”

“嫂子,这些年金宝在你家里,虽然帮助干了一些活,出了点力,这不算啥,俺有的是力气。倒是你没少帮俺,吃的穿的用的,都早早为俺准备好了,让俺有了家的温暖。今天过年,就让俺借嫂子的酒,来谢嫂子吧!”说罢,站起身,给关孙氏鞠了一躬,双手将酒盅端到了关孙氏的面前。

关孙氏无奈,只好接过酒盅喝了一点,感到有点辣,抬头见徐金宝一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似在期待,又似鼓励。于是,她一抬手,将一盅酒全都喝了下去,哪知从没沾过酒的她,被酒精呛得弯腰咳嗽起来。

徐金宝感到不好意思,嘴里说道:“哎呀,都怪我,都怪我,让嫂子呛着了。”忙起身在关孙氏的后背轻轻拍了起来。

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被酒呛的,关孙氏转过身来时,已是两颊绯红,热泪盈盈,一双泪光闪烁的大眼睛更加美丽动人了。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着,青春的热血在周身涌动。

关孙氏拉过徐金宝的手,看着掌心厚厚的老茧,心疼地用手轻轻摩挲着,两行热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徐金宝两手轻轻一合,就将关孙氏那双娇嫩的小手紧紧扣在自己那双大手里,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柔媚和温馨,一脉暖流迅速向周身蔓延。此刻的关孙氏,猛然感到一股巨大的能量包围了她,并迅速渗透充实到自己的身上来。三年来,多少辛酸与困苦,多少危机与磨难,多少喜悦与慰藉,一起涌上心头。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不觉侧身将头无力地靠在了徐金宝宽厚的肩膀上。徐金宝嗅到了一阵奇异的发香,不觉想起那个晾晒衣服的中午,想起那个美丽的中秋之夜,想起窗子上那个美妙的剪影,那迷人的身姿,那轻微的撩水声……他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她那光滑的头发、脸颊、下颌,一切都是那样温润、细腻、柔软、芳香,心的潮汐开始慢慢涌动,情感在心中迅速汇成波澜,一种无名的冲动撞击心扉……

忽然,外屋的门响了,是长宝回来了,两人慌忙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恩娘,你也喝酒了?看你的脸红了!”长宝喊道。

“是吗?”关孙氏不好意思地用手摸了摸脸,感到确实有点热,“恩娘只喝了一点点。”

“恩娘,我也要喝!”长宝嚷道。

“小孩子不能喝的。这酒啊,特别辣。你吃鱼吧。”关孙氏给长宝夹了一块鱼。长宝吃了两口又跑了出去。

徐金宝又斟了一杯酒给关孙氏,说:“嫂子,俺这辈子还没有人疼过,谢谢你对俺的关心和信任!”

关孙氏接过来慢慢地喝了进去,奇怪的是,这次喝倒不觉得怎么辣了。然后,她再把酒斟满捧给徐金宝,道:“金宝兄弟,你就是我这辈子想依靠的人了。但是,你也知道,我无法嫁给你。你就在我家帮嫂子干一辈子活吧,行吗?”

“行。只要嫂子不嫌弃,俺愿意伺候你一辈子!”徐金宝说罢,一扬脖,把酒干掉。然后,又顺手拿过一只酒杯放在关孙氏面前,说:“嫂子,今天过年高兴,你也陪俺喝点,俺以前也没喝过几次酒,因为穷,没人陪俺喝。”

“好,今天嫂子陪你喝。不过,我酒量不行,你多喝点。”

就这样,两人边说边聊,逐渐表明了心迹。由于生活的沉重和压抑,两人都感到好像许多年没有说这么多话了,也无人说起。今天,他们都特别开心,尤其徐金宝,好像前半生的话今天都要一股脑儿说出来。从小时的美好往事,到少年时的遭遇和流浪,再到长大后的奔波和辛苦,说得关孙氏心里一阵阵激动,热泪在眼里打旋。

时间在有情人面前总是过得飞快,不觉已进亥时,长宝跑累了回来睡着了。

徐金宝站起身来说:“嫂子,不早了,你也歇着吧,俺回去了。”

“不忙,再喝一会儿。今天真开心。”灯光下,关孙氏的脸红润亮丽,像天边的朝霞。此刻的徐金宝感到由衷的幸福,不觉坐下又陪关孙氏喝了起来。

“金宝,”关孙氏亲切地叫到,“既然你哥不在了,以后你也就别和我叫‘嫂子’了。”

徐金宝有点纳闷,憨憨地问:“那叫什么?”

“你说呢?”关孙氏羞涩地反问。

徐金宝挠挠头,若有所思,道:“俺真不知道不叫嫂子该叫什么。”

“你呀,真笨!”关孙氏开心地笑道,“那样吧,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那——我想叫——”

“叫什么?”

“我也想叫‘庄姐姐’行吗?”

“行啊,太好了!我的亲人都这么叫我。你直接叫‘姐姐’也行。”

“嘿嘿,庄姐姐,姐姐。”

“哎。金宝弟弟,金宝!”

“哎。”徐金宝答应着,两人的眼里都浸出了泪花,两只酒杯自然地碰到了一起,两只手也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久久不愿松开。

过了好一会,两人大约喝了八九两,关孙氏感到头有点晕,站起身,有点晃。徐金宝忙过去搀扶,关孙氏顺势将头靠在徐金宝肩上,嘴里喃喃地说:“金宝兄弟,你,真好,姐姐,喜欢你!”

徐金宝说:“姐姐,你有点喝多了,快躺下歇着吧。”边说边将关孙氏护送到卧室躺下。

“我没多。”关孙氏见徐金宝转身欲离去,便拽住了他的手臂,柔情地说,“金宝,兄弟,别回去了。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吧,陪陪我。”

“这……”徐金宝迟疑着。

“不要管那么多,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做主!”

“嫂子。”徐金宝话刚出口,发现自己叫错了,忙更正道:“不,庄姐姐,姐姐。”

徐金宝还想说什么,却被关孙氏捂住了嘴,然后起身到外屋将门插好,将灯熄灭,回过身来一下子扑到了徐金宝的怀里。

徐金宝从没碰过女人。此刻,他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吸引着,紧紧地抱住关孙氏的腰。关孙氏搂着徐金宝的脖子,两只脚几乎要离开了地面,她觉得好像靠在了一座大山上,全身感到特别的轻松。两人的面颊自然地摩挲到一起,关孙氏的长发撩拨得徐金宝心里直痒痒,他感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年轻而温热的气息将自己包围了,并逐渐融入整个身心。他们相互探寻着,很快找到了彼此的唇,那陌生而新鲜的,温热而潮湿的,带有淡淡甜味的感觉,一下子将它们粘在了一起。他从她的后面抽出他那双大手,捧起她的面颊,不顾一切几近疯狂地亲吻上去,好像两口就要把她吞掉似的。她在尽情地享受这疾风暴雨般的热吻的同时,也开始回吻着他。两人的呼吸急促粗重起来,心跳迅速加快。她伸出手,解开了他上衣的扣子,双手在他强健的胸脯和臂膀上抚摸着。他感到周身的血液在奔突,汹涌,激荡,澎湃,要卷起狂涛巨澜。她也感到一种压抑已久的欲望被重新唤起,要潮动,翻滚,荡漾,冲破堤岸。这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仿佛久经沙漠的人扑进绿洲,醉饮甘泉,要把一切起都抛到九霄云外。代之而来的是山洪爆发般的激情和要冲破一切的洪流,这是一种渴望彼此融入合为一体的强大力量。至此,他们再也控制不住了,迅速脱掉衣服,钻进被子,不顾一切地纠缠在一起。他的一只粗大的手掌抚摸着她那细腻而富有弹性的乳房,心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惬意。接下来他感到有些慌乱,紧张,不知如何是好。她经验地牵引着他,一步步渐入佳境。受到鼓舞的他,忽然一跃而起,将她压在身下,然后,把全身的力量集中起来,发起豪迈的冲锋。她迎合着他,感受力的撞击,浑身宛若绽开无数朵鲜花,不觉发出一声声有些压抑而又幸福的呻吟……

疾风暴雨过后,大潮终于回落,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初识女人味的徐金宝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意,而关孙氏也感到极大的满足。此刻,她枕着徐金宝的胳臂,喃喃地问:

“金宝,你喜欢我吗?”

“喜欢,特别喜欢!”

“那我们就天天在一起。”

“真的?太好了!”徐金宝说着,一把又将关孙氏搂在了怀里……

     同是天涯沦落人。就这样,两条在大海上漂泊了很久的小船,彼此终于找到了堤岸。

 

半年后,关孙氏突然感到厌食,恶心,不愿闻有气味的东西,凭着经验,她发现自己有喜了。天哪,这可怎么办?这是万万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虽然,她十分想为徐金宝生一个孩子,可是他们没有拜过堂,不是夫妻,他们之间的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尽管别人也有议论,但终究没有凭据。如果突然间寡妇生了孩子,那就等于不打自招,将是大逆不道,没法在这条巷子这个镇上活下去了。可现在已经有了,又没什么办法消除,只能顺其自然,一天天地挨下去。

当关孙氏把这个消息告诉徐金宝的时候,徐金宝先是惊喜,转而沉默了。他清楚他们之间的行为是瞒着外人偷偷进行的,如果自己身边一个寡妇生了孩子,他难逃干系不说,将会损坏他庄姐姐一世的名声,让她在巷子里没法做人。这个老实人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搓着两手一个劲地说:“都怨我,都怨我。”

“不怨你,”关孙氏这时反倒镇定下来,“也不怨我,都怨这些该死的老规矩!有就有吧,生下再说。”

接下来的几天,关孙氏悄悄地为自己缝制了一件长衫,等到快显怀时穿上,坐在那里织布,别人看不出来。

时光飞逝,转眼春去秋来,婴儿在母腹中的躁动越来越明显。关孙氏每天都在痛苦的煎熬和矛盾的纠结中度过。霜降这天晚上,她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知道孩子可能要生了,可又不敢叫接生婆,又不知生下来怎么办才好,于是就让长宝把徐金宝找来了,她的心里多少才安定些。她让徐金宝在厨房烧半锅开水,把窗户、门都关好,然后到堂屋等着。

随着一声啼哭,孩子降生了,是个男孩,可是很快又没声音了。原来,关孙氏怕人听见孩子的哭声,给孩子的嘴里塞了一块棉絮,孩子没声了,手脚舞动了一会儿,竟然没气了,满脸青紫。等到徐金宝闯进来时,关孙氏一愣,扑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后来,他们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可是又都不敢要,只好由徐金宝抱到河边或者破庙里,之后,便下落不明。

这几次,虽然包袱卸掉了,但关孙氏内心的包袱却越来越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自感这是在戕害生命,在作孽,在给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人增加罪恶的砝码,终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都说十指连心,哪一个孩子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就这样白白地送出去了,死活不知。她的心在滴血,在抽搐,好像被人用刀尖一下一下地剜着。夜里,她时常梦到这些流失的孩子,都回来找她,围在她身边唤她“姆妈,姆妈!”她就拼命地哭,直到哭醒,这些孩子才不见了。可是,若让她离开徐金宝,她又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她已经把整个身心都给了他,他们已无法分开了。为了给自己赎罪以求得解脱,她开始吃斋念佛,每天坚持去佛堂烧香拜佛,求得佛的宽恕,保佑。就这样,她一边和徐金宝在一起,一边去佛堂念佛,以求得内心的暂时平衡。

其实,巷子里的人已经渐渐地知道了他们的事,但很多人理解和同情这对可怜的人。大家认为他们之间的事是很自然的,加上平时他们的为人,当面背后,也没人对他们进行非议或指责,更没有给出难题的。

一年后,关孙氏又怀上了,很快被同去佛堂的一位要好的佛友关达初的老婆看出来,便私下对她说:“贞荣阿姆,这回再生可别扔掉了。我不生,我家没孩子,再生就送给我好吧?事先包好,连同生辰八字一同放在饭篓子里,晚上让徐金宝悄悄把饭篓子坐到我家门前,敲敲门就走。我们装作也不知是谁送的,不会给你讲出去的,你尽管放心!”

关孙氏点头答应了。

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关孙氏将生下来的男孩包好,连同孩子的生辰八字一起,让徐金宝装进事先准备好的一个饭篓,悄悄地送到关达初的门前,然后敲了敲门,转身便走。

过了五分钟,关达初将孩子抱进屋,夫妻俩一看,是个很不错的男孩。这男孩仿佛从天而降,便当即起名为“天生”。

这就是后来在桥头巷城隍庙当教师的关天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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