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七儿 时间:2016-10-21点击:1187

(一)
 
        如果把家比喻成太阳系,爷爷依然如那颗恒星一样保持着他的绝对权威性,家里老老少少的行星全部以他为中心,自转且公转着。分头干着自己该干的工作,并个个做到早请示,晚汇报,这些行星里包括忍气吐声却一脸慈祥的奶奶,包括身体弱不禁风又要独撑一片天的父亲,包括衣袖锃亮满脸鼻涕的姑姑叔叔,包括满嘴沙子满屁股尿水的两岁的大哥,也包括腆着个肚子还要干焊工活儿的妈妈。
        爷爷是个很有领导范儿的人,走路时常背着双手,现在八十多岁了,那块银色的手表却从没摘下过。他很看重一个家庭的规矩,骨子里户主为天,男尊女卑,吃饭的时候若有人先他一步动了筷子,扭头便走,一晚也不再回来。
        这次的家庭讨论会虽没有我的发言,却与我有着极大的关系,主要议题是还要不要妈妈肚子里的这第九颗小行星,也就是我。虽然结果没有任何悬念,但当时气氛十分紧张,恒星坚决表示只要干活的行星,不要吃饭的行星。爸爸妈妈不敢反驳,最后是奶奶忍无可忍大喝一声:“我不能让孩子还没出来就成了水儿!”奶奶,我爱死您了!

(二)
 
        农村有这么一说,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哥哥的生日恰好是十月十五,是个当官儿的材料。妈妈想再生个姑娘,如果是农历初一就太完美了。可总是事与愿违,1980年农历五月廿七,天气闷热,蝉声一片。在没有任何红光白光的辉映下我就这么平淡无奇的降生了,比妈妈的预想提前了三天,幸好不是女孩儿。据目击者称:该男婴皮肤黝黑,面目可憎,大脑门儿像列宁一样发达,就连前来道贺的乡亲也没能想出一句安慰家属的话。毫无羞臊之心的我微抬开眼皮,看眼前一张张撇开的嘴,并不灿烂地笑了!
        我是个意志坚定,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从我现在的容貌与出生时毫无区别这一点便可以得到证明。也正因为如此,打消了家长们期盼我有所变化的梦想,他们相互安慰着,小子寒碜点儿没事儿!还有他哥呢不是!当时若能听懂的话,我就***!

(三)
 
        几秋几冬,时间过得真快,慢慢地我脱离了四条腿走路,渐渐地直立行走,我会走路可比哥哥快得多,据说当时妈妈奶不多,他是吃花生长大的!哎,就算是十五出生的想当官也不容易,还得从吃苦开始。哥哥从小营养不良,远看上去像是几支牙刷拼起来的一样,不过脾气可是不小,经常引起老爸老妈的怒火,气极了老爸上去照着屁股就是几巴掌,接下来便是痛哭。说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时候我心里就有些阴暗,只要哥哥挨了打,我定会到老爸那里买乖,翻着白眼儿说些哥哥的坏话,老爸本来看着骨瘦如柴的哥哥痛哭就有些心疼,猛然见到肉球一样的我,火气更旺,我屁股上便多了些红晕,见到我哭,爸爸欣慰的笑了。
        我也不是完全的阴暗,也有积极向上的时候。从小就特喜欢听老爸老妈的夸奖,怎么能让他们多夸夸我呢?为此动了不少的脑筋。终于想到了一个好的方法。半夜的时候,趁他们熟睡,我偷偷起床,悄悄地把屋子打扫一遍,然后再上床睡觉。早晨醒来的时候,老爸老妈一脸惊讶,哟,怎么这么干净啊,这是谁干的呀,也太有出息了吧!我装做什么也不知道,也跟着奇怪,心里那叫一个美。如此做了几个晚上,渐渐有些吃不消,有一天太困了没起来,第二天早上,老爸对我说,哎,你昨天怎么没扫地呀?我的天啊,你们这是累傻小子呢吧!

(四)
 
        哥哥比我大两岁,白白净净,到现在看也是属于那种韩版的,当时虽然瘦弱却比我利索得多。那时候我还穿着开裆裤,走路有些不太顺当,可内心深处却总想和哥哥他们那一伙比我大的孩子玩儿。谁愿意到哪儿都带这么一个小尾巴呀,所以我很受他们的排挤。
        突然有一天,他们决定带我出去玩儿,我兴奋且笨拙地跟着,像一只企鹅,当我走到目的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那里了,一棵高大的柳树边,几个人正在用力地向树上扔胶泥,有意思,大孩子就是会玩儿,我也凑上前去,刚要弯腰捡泥,眼前便掉下个马蜂窝,哥哥他们大呼一声:“打下来了,撤退!”,然后扭头便跑,我一下子蒙了,脑子里全是星星,脑子外全是马蜂。跑吧,就咱这企鹅的腿脚儿,没走几步就蛰成如来佛了!后来听奶奶说,当时我的脸油光锃亮,光能听见哭声,眼被蛰成一道缝儿,都看不见眼泪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五)

 
        这并非一部成长史,只是想把记忆的碎片整理在一起,像拼图一样再次组装,整理的过程中才发现它是那么的零乱,没有丝毫的顺序感。哥哥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人,虽然化身如来是拜他所赐,但我也曾对他下过毒手。应该在我四、五岁的年纪,忘了什么原因与他发生争执,狂怒之下一掌将他推到在地,屁股稳稳地坐在一口锅内,而锅里是正在沸腾的猪食。可想而知,这个韩版的屁股比我油光锃亮的脑袋好不到哪儿去,哥哥如弹簧般从地上蹦了起来,尖叫着四处狂奔。奶奶像抓鸡一样将他逮了回来,按在炕上放平,扒下裤子惨不忍睹。不得不佩服中国民间文化的博大精深,奶奶拿出几个生鸡蛋,打在碗里捣碎说可治烫伤,那个黄乎乎,白亮亮的臀部让我至今想起还不寒而栗,当然,我又免不了一顿毒打。
        再一次流血事件应该稍大一些了,因为我可以玩儿枪了。一个寒假,不知叔叔从哪里弄来一支气枪,子弹的模样很像一休的妈妈的造型,是一个小小的铅块。让人沮丧的是几天来一只麻雀也没打到,却只剩下了一颗子弹。我把子弹上膛,却开始怀疑是否由于枪的瞄准镜有问题,导致我一无所获。拿到客厅送给叔叔,让他帮我调整一下瞄准镜。他接过来很专业的端起枪瞄准,一扣扳机,顿时傻了,轻声问我:“里边有子弹呀?”然后就是哥哥的眼泪和变了味儿的声调。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视,一颗子弹打进了他的脚腕,袜子上一个红色的小点儿。叔叔傻了,奶奶急了,一拳接一拳地打在他的身上,叔叔背起哥哥向卫生院跑,回过头对着我说:“确实不准,我瞄的是脚上的那个骨头!”结果缝了六针。


(六)
 
        估计年龄差不多的兄弟姐妹们都干过这样的傻事儿,儿时,寒冷的一夜过后,早晨起来看着家门口那辆二八自行车就起了好奇之心,不知不觉舌头就伸向了车把,后果可想而知,轻轻挪动,效果不佳,一狠心,耷拉着带血丝的舌头跑到一边后悔不已。
        其实,我特别怀念儿时的冬天,在我心里,只有那时的冬天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冬天。风像小刀子一样刮着紫红色的脸,鼻涕却坚强的挑战着寒风,越冷越是往外跑个不停。头天夜里放在外边的煮白薯冻得像铅球一样硬,上边挂着一层晶莹的白霜,用纸包好后拿到学校去,馋得同桌口水直流,看在关系不错的份儿上让你咬一口吧,这位仁兄也真不含糊,腮帮子都快劈了,好大的一张嘴。可是,瞪着眼,攥着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在冻白薯上留下了两条淡淡的白痕,不错不错,没受任何损失,面儿也有了!
        隔壁老奶奶家有一口压水井,但凡使用过的人都知道在冬天压力非常大,没事儿找事儿的我感觉有些意思,按着井把儿使出全身力气往下压,最后整个人趴了上去,井把是下来了,可是感觉到压力直往上冲,无论如何不敢放手,可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呀,又是一狠心,松开手马上撤,但结果没有想像的那么美好,铁管做成的井把儿一下打在下巴上,顿时鲜血直流,用手抚摸一下本就先天不足的脸,更加不堪入目了。

(七)
 
        本人从小手笨脚拙,手工制品没有一个像模像样的。一年级的时候,看到同学们自己叠成的纸飞机四处乱飞,羡慕得一蹋糊涂。低头看看自己崭新的白纸本又舍不得撕下一页,内心纠结得不像个样子。班上一个叫孟中英的孩子,学习极端靠后,却叠得一手好飞机,飞得高,飞得远,其技术水准无人能及。何不我出材料他出人工,所有权、使用权全部归我!这么定了,一咬牙,一跺脚,从刚买的白纸本上扯下一页,求他给予技术支持。
朋友就是朋友,二话没说,三下两下就成形了,过程中,他边叠边说:“先说好了,得让我试飞!”这还叫问题,不就是扔头一下嘛,成交。这位哥们儿拿着飞机走向教室门口,我紧随其后,手心痒痒得难受。只见他站在门外,右手持飞机,放到嘴边轻轻哈了一下,用力一投,飞机打了个旋儿直落教室房顶。
        “没叠好!”孟中英双手一摊,竞自离去,坦然得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留下郁闷到极点的我痛苦地望着房顶,咬着牙,含着泪,攥着拳,当时的感觉,偷鸡丢米的人知道,用计谋让刘备娶孙尚香的周瑜知道,再有就是我了。因此,自己暗下决心,这门儿技术死也要学会。至今,千纸鹤、小青蛙、小衣服、小裤子我什么也不会叠,可是做纸飞机方法却永生难忘。

(八)
 
        经过父亲的努力,一家人由农村搬至城里,清楚地记得那天下着小雨,所有家人、家俱一辆汽车全部搞定,我就躲在车后面的一个柜子里,柜门随着路途的颠簸一开一合,我便看到了不完整的沿途风景,突然汽车后轮轧过一个深深的水坑,溅起一片污水,我便咬了一下舌头,顿时疼得钻心皱眉,拉住柜门再也不往外看。等我住进还没有完全完工的新房子里时,心情便激动万分了。
        老爸为了我们哥俩能有个好的学习环境,联系了最好的小学,还要让我们上最好的中学,说如果再上不出来就卖冰棍去,可别怪老子心狠(不免有脱责之嫌)。由于老爸担心只会吃冻白薯,叠飞机的我们跟不上城里孩子的学习成绩,便决定让我和哥哥蹲班一年。因此,一个暑假我都在为开学考试苦读二年级的文化知识。可万恶的学校啊,考得竟是一年级的课本,小白兔和小灰兔向老山羊借白菜种子什么的,天啊,早忘飞了!还好,只是个形式,我被西丁市口小学二年级三班正式录取,就读语文、数学专业。
        城里的孩子就是懂礼貌,和我一同分到二三班的还有一个叫方婷婷的女孩儿,班主任果凤霞老师让我们两个到办公室见面,说了一大堆不着边儿的话早想闪了,一听老师说明天来上学吧,我扭头就走,只听后边方婷婷用极好听的声音说了句:“果老师再见!”本来老师也没想那么多,听她这么一说,立即让我停:“你和老师说再见了吗?”烦人,哪儿有这么麻烦啊!

(九)
 
        多半儿由于蹲过班的原因,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再加上人品端正,很快得到了班主任的提拔,平步青云,直接成为一人之下,几十人之上的正班长,成就感顿时迎面袭来。从此昂首阔步,派头儿比起爷爷来只差一块儿银白色的手表。
        当过领导的人都知道,每天事情太多,早晨点名,收作业本,听写生字,组织捐款,哎呀,麻烦,太麻烦,所以说人不能太优秀,要保持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由于工作出色,班主任果老师任命我为二三班小银行行长,主要任务是提倡大家把花不完的零花钱交由我管理,由我负责保管并做好记录,等大家急用钱的时候到我这儿来提取。鉴于直接领导的信任,自己从家拿来一个梳妆匣作为临时保险柜,却没有锁。一分、五分、一毛,两毛的全是现金呀,精神压力很大,一怕搞错账,二怕出现盗窃事件。
        别人下课了该玩玩儿,该上厕所上厕所,我不行啊,责任心很重要,守着保险柜寸步不离。到第三节课课间实在是憋不住了,再撑下去会出大事。经过无数次的心理斗争,生理极限还是战胜了责任感,出门上厕所了。可事情就是这样,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回来发现保险柜里只剩下些硬币,大额资金失窃,顿时脑子一片空白,足足有百十来元呀,如何向信任我的领导和客户们交待呀!扫视一遍全班,花朵们个个都有嫌疑。不能耽搁,立即向班主任汇报,果老师想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召开全体会议,向同学通报了事情经过,并希望同学们揭发检举。孩子们不会像大人一样需要匿名这一套,一个个立即挺身而出,发表对这件事的真实看法以及怀疑对像。经过统计,一名男同学以绝对的优势成为了第一嫌疑人,考虑到现在应该是有儿有女的人了,在此不再提名。老师发现这一招儿果然奏效,将该同学带出教室,回来后表示他身上并无脏物,同学们的积极态度让我感动得痛哭流涕,争先恐后地大声说道:“一般有这事儿都放鞋里!”于是,再次出教室,回来已经得到证实。
第二天上学后,该同学浑身伤痕累累,被家长形体教育了一番,银行从此倒闭!

(十)
 
        说是一人之下,几十人之上,只不过是作个比喻,实际中是万万不敢的,至少在支老师面前还没有人敢造次过。支老师负责教数学,一副中国典型女教师形象,只不过较之其他向两边扩大了一些面积而已,身材有些魁梧,脸上架一副黑边眼镜,鼻子下边一个黄豆大小的黑痦子乃点睛之笔,常以一身淡蓝色套装示人。
        支老师与其他老师有所不同,教鞭常执于手,语言极为犀利,人往讲台上一站,白鹿衔花猿献果,青龙侧耳虎低头!同学们个个正襟危坐,双目炯炯,倒不是因为怕知识从耳边遛走,主要是防备支老老突如其来的训斥。她的话语如疾风骤雨一般,迟到的,错题的,没完成作业的,上课说小话儿的,每一项错误都有不同的歇后语,俏皮话儿以及形体动作加以回应,脑子稍微慢点儿的孩子被她训过一通之后,回到家还是一头雾水,家长问:“今天在学校表现怎么样啊?”孩子摸着屁股扭着腰,头歪向斜上方45度角,眼睛吊着若有所思的说,今天老师是骂我还是夸我着呢?
        虽然身为班长,在支老师面前也是个绝对的弱者。一次发数学作业本,老师把我叫上讲台,接过一看,在一道应用题上打了个红红的叉子。“知道错哪儿了吗?”支老师面似和蔼地问。当时自己心中狂跳不止,因为对她太熟悉了,这是海啸前的宁静啊。偷偷扭头看了第一桌同学的作业,对呀,是得27呀!于是便弱弱的说了一声:“不知道。”顿时一本二年级数学教材便在支老师的手上舞得虎虎生风,发型一再被它搞乱,脑袋像波浪鼓一样配合着她有力的动作。
        “这回知道错哪儿了吗?”还是那个和蔼的样子,扭过头也依然是让人眩晕的“27”!天啊,让雷辟死我吧!脑袋又是一顿乱摇过后,才听到如晴空霹雳一般的怒吼:“应用题你写‘答’了吗?”
        很长一段时间,看天上的云和月亮里的阴影都是一个巨大的“答”字!

(十一)
 
        不知什么原因,对儿时的事情总是记得一清二楚,而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却忘得一干二净,也许是真的老了?
        二年级同学中有一个名叫杨辉的人,到现在我也不能理解他的一举一动和所作所为。该男生长得白白净净,小小年纪便西装革履,却从小有自虐的倾向。每当下课铃一响,他第一个浑身亢奋,尖叫狂笑着奔出教室,然后往走廊里一跪,等待着同学们的尽情殴打。被殴打的过程当中,他是那么的开心,那么的享受,如果大家打累了,打烦了,他便会特别失落的靠在墙角,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当时我就想,如果这是我儿子,我下狠心掐死他再生一个。
        另一位传奇同学孟芳芳,看名字容易产生误会,像个小姑娘,完全错误,这是个不折不扣的调皮小子。一天,他找到我:“班长,我想买个练习本,借我一毛钱吧!”没有点儿觉悟怎么当领导,当时二话没说就给了他,同学要求进步咱得支持呀。“不过得还!”这是必须的。他点着头拿着钱飞了出去,转眼的工夫便手持一个麻花儿回来了!当时被愚弄的感觉铺天盖地呀。
        这小子也是调皮到头,最终死于非命。那是一个凉爽的周末,他和几个朋友去西关河边玩儿,其余同学顺利横跨拒马河,而他却正好落在河中央,会游泳的他却没往岸边游,而是顺着河游,最终被学校的一名美术老师从水底捞起,但已经回天无术。这是我第一次感受死亡,至此,向孟芳芳同学表示怀念,还有我的一毛钱!

(十二)
 
        吃花生长大的哥哥在十岁那年终于住进了医院,长达几个月的“假期”让人羡慕得直流口水。天天躺在床上不用上学,不用写作业,好吃好喝好招待,不能生气不能着急,那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呀!
        这便苦了洒家。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自言自语,絮絮叨叨,时常精神恍惚。终于按捺不住寂寞,牙便开始疼得要命。
        我可以忍受住牙疼的痛苦,却不能接受吃不了东西的现实。对于一个视食物如生命的人来说,牙是多么的重要。可是,在我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牙齿上出现了一个足可听见回声的大洞。妈妈看着吃鸡蛋糕都捂腮帮子的我实在心疼了,便带我去牙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阴历八月十五。
        牙科诊所的位置在北四口一带,路东边一个小高台阶上。我皱着眉,紧拉着妈妈的手,牙疼得钻心,手中渗出汗来。大夫的样子十分可憎,同样是白大褂,咋人家炸油饼儿的穿上就那么顺眼呢。估计大夫看我也不是多喜欢,始终阴沉着脸,让我抬头张嘴,一个大钢镊子在我嘴里来回搅晃。“拔了吧!”大夫态度相当坚决。“拔了就不疼了?”我捂着嘴问。“再疼就在盘子里疼了,跟你没关系!”就这么定了,让它去盘子里疼吧,我是受够了!
        不过要先打麻药,大夫拿来一个针头,我当时就傻了,拔就拔吧,还要打针?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大夫,求您了,直接拔吧,千万别打针。无论妈妈和大夫怎么解释麻药的作用都没能消除我对针头的恐惧,最终决定直接下手。当那把冰凉的钳子夹住牙齿往上一提时,口水一下子流了出来,含糊不清的嚷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大夫,求您了,给我打一针吧!”
        我解恨似地咬着棉球儿陪妈妈爬上了古老的城墙,印象中坐到很晚,看到了圆圆的大大的月亮,我便依偎在妈妈身边,撒娇地问:“都病成这样了,明天能歇一天呗?”

(十三)
 
        转眼间升入四年级,同一届四个班的学生重新洗牌,这让我很不适应。就像是自己的妈妈看惯了,觉得这才是妈妈,其他的妈妈都有种怪怪的感觉。同学也是一样,新分到一起的形态各异,姿态万千,怎么看怎么别扭,这哪是四三班呀,整个一个西游记剧组。班主任换成了田淑静老师,依然是教语文,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我才对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先介绍一下新一届的领导班子吧。由于蹲班时的资本已经消耗贻尽,我升级后被降了职,任中队长。班长由一个原二班叫王伟的小子担任,俨然一副公子哥形象,他们的原班主任姓郎,听着就凶猛。一个叫杨喆的帅小伙子是体育委员,我要是女生都得喜欢他,长得就别提多俊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伪娘,透着那么招人疼。另一个叫杨洋的女孩儿时任学习委员,两个大辫子,说话有些含蓄,一件红色的毛线连衣裙像火一般,热情四溢。
        只是时间不长,杨喆便走了,印象中好像是举家搬至天津(这个不大敢确定)。迅速建立的班级友谊使班子成员加上几个好事者决定为他送行,凑钱买了一个文具盒。这个文具盒可不得了,满上边全是按钮,橡皮、铅笔、小刀样样单独放置,更招人的是还有温度计。这小子可捞着了,还没混上几天就得了这么大的便宜,我们家啥时搬天津呢,当时确实这么想。
        其实缘分这个东西真的该被珍惜,如此一个不被看好的西游记剧组竟然在参加工作后两次聚会,见面时分外亲热,勾肩搭背却毫无耍流氓之嫌,这是一个多么值得信任的团体呀!
       我爱你们,公子哥、伪娘,还有那个红得像火一样的学习委员。

(十四)
 
        杨喆走了,我便兼任起四三班的体育委员。自小在农村长大的我毫不费力便在体格上完胜这帮城里孩子。整天牛奶面包的,补得病病歪歪,哪像我,还得说烙饼摊鸡蛋养人!
         一次体育课上,高大威猛的女体育老师,姓李。训练项目是投垒球。这个我最在行,想当初在老家的时候和小伙伴们打土仗,敌军稍一露头儿一准儿封眼。老师把孩子们带到操场的最南端,对面几十米外是一面飘扬的五星红旗、音乐阶梯教室和自然办公室。在体育老师自认为的安全距离外同学们开始依次投掷,涂了粉的垒球在操场中间砸下一个个白色的小点儿,老师摇着头对同学们的表现相当不满。
        体育委员终于上场了,目测距离后感觉到有些不安,留下两分力气以极为标准的动作砸烂了对面自然办公室的玻璃。随着哗啦一声响,我被体育老师叫到了一边。当时心里忐忑不安,眼泪夺眶而出,没等老师开口便争取个态度,咧着嘴哭:“回家就跟我爸说,让他赔学校玻璃!”老师的话却出乎我的意料:“你回家问问你们家长,让你参加学校的体育队呗?”“不用问,让参加!”我占了便宜似的抹着鼻涕表示无需请示。“那好,今天下午训练,玻璃不用赔了!”
        正是这个下午,我下巴上的另一块疤诞生了,几乎重合于被井把打出的那一块。一个名叫周群同学与我开玩笑,把我的自行车搬上主席台后匆忙逃窜。我有些生气,却也没办法,我是投掷类选手,而他是短跑型的。我爬走上主席台先将车的前轮放下来,然后自己再跳下来,剩下的便只有后轮在主席台上,我往前一推,后轮着地,前轮弹起,车把便很自然地袭击了下巴。又是鲜红一片,最终用手捂着伤口参加了体育队的第一次训练!
        上帝呀,这样的一张脸,你到底还想要雕出什么效果来呀!

(十五)
 
        谈起理想,我似乎没有同龄的孩子那么泛滥。什么科学家、宇航员、警察,从没想过。只要考试不完蛋,走路不撞翻,吃饭不牙疼,哥哥不住院,便是我的全部。何曾想,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竟然当上了一名维持秩序的交通警察。
         那一年交通局与西丁市口小学联合搞了一次活动,由四年级四个班中各挑选四名同学,发放服装,经过培训学习,分别到各个路口维持交通秩序。有幸我是其中一个,同时被选上的还有公子哥班长王伟,无药可救的差等生黄硕,疯丫头康娜娜,小白脸刘云磊,光玩儿还能考第一的李晔,再有一个绰号叫鸭子,估计是因走路形态而得名,目前在广西柳州做一名军官。
        他的老婆晓娜当时与我同班,娇小可爱,一头短发,两只小眼儿透着机灵,上身经常一件围棋棋盘似的西丁校服,下身着流行一时的小健美裤儿。后来聚会时才听说,鸭子自小学开始穷追猛打晓娜,历经八年之久终于确定关系,最后终成眷属,生小牛儿一头。
        前一段时间娜子休长假,我与她聊天:“一个人多没意思,找鸭子去呗?”“必须的”这一句正好被同事听见,一脸惊愕:“好家伙,你们同学聊天够开的,还有劝女同学找鸭子的呢?”注:“鸭子”一词多指从事不良行业的男性。
        扯远了,还回到警察这里。我们一行十六人来到鼓楼大街繁华的南关十字路口,自觉那身洁白的警服神圣不可侵犯,于是高昂起头,迈着方步,扫视着一切有可能违反交通规则的人们。突然,一辆汽车闯进鼓楼大街,步行街能进机动车吗?这简直是视我们如粪土!二人边喊边追,汽车一个猛刹,猪头大的脑袋伸出窗外:“滚!”
        简单的一个字把我那不可侵犯的神圣击得七零八碎!

(十六)
 
        零零年的时候便着手写自己的故事,这是一个很享受的过程,只是当初做的铺垫太多,写到六、七万字还没提及到中心内容就因故放弃,后悔不已,回忆也逐渐变得模糊了!
        当然,有些事永远都不会忘记,比如说——吃!
        繁华的鼓楼大街在我小时候看来,那就是一个长长的大大的柜台,柜台里边有老方包子、红果冰棍、熊猫大雪人、老马豆腐脑、沙记月饼等等等等,但印象最深的还得说老卢面茶。
        天刚蒙蒙亮,便起身上学,途中总能和一个叫杨剑秋的小胖子相会,上课时坐我前桌。我们两个总是搭伴一起去吃面茶,由于去的早还没出摊儿,便舔着舌头砸门,然后搬长凳,抬大锅,帮老卢把地摊儿铺好,全部搞定后坐下来闻着锅里喷儿香的面茶对着傻乐。
        老板姓卢,虽腿上有些残疾,却是个很好的人,当我们两个把面茶上那层诱人的芝麻酱吃完后,他会再给洒上浓浓的一层,表示对我们一个早晨辛苦工作的奖励,其他人是万万不可以的。除此之外,他还对我有一份特殊的照顾,那就是总给我留着一把歪歪的小勺儿,样子就像上海滩里小瘪三戴的那种鸭舌帽,我极为喜欢,为自己享有的特殊待遇而兴奋,羡慕的杨剑秋时常翻白眼儿。
        另一个钟爱面茶的是彭思远,这位在班里是一位除了学习以外均能全面发展的同学,玩儿街机游戏一个币可以折腾整整一个上午,最善长的是《奇奇怪界》,通常他一进游戏厅,老板就扔给他一块钱让他走人,省得死占一个机位。彭思远在吃面茶方面很有造诣,先买一个五香烧饼放在一边待用,然后用勺子掏麻酱下边的面粥喝,等粥喝完以后,原本撒在面粥上边的那层芝麻酱网便一动不动地扣在碗底,网格清晰可见,完好如初,最后再用烧饼抹酱吃,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如今的老卢面茶依然活跃在热闹的鼓楼大街上,只是往北挪了位置,每次从店前经过,便感觉回忆的味道如当时的麻酱般诱人。

(十七)
 
        雷锋给我的印象,始终是一个卷边棉帽子下一张圆圆的脸,头微微上倾,凝视着远方,眼中似乎全是理想,背景多为红色,佛祖一般的光芒万丈。
        每年的三月五日是全国学习雷锋日,在这一天,你可以抛开含蓄,甩掉不好意思,肆无忌惮地做好事。想帮老奶奶过马路就帮老奶奶过马路,想帮老爷爷推车就帮老爷爷推车,完全不用顾虑当事人是否乐意。如果事后有人问你是谁,你就说“我是红领巾”!记得写在作文里,这是要交差的。每到这一天,学校就会要求以班集为单位,分成若干个“学雷锋”小组,分别潜入到各个单位去做好事,但绝不仅仅是这么简单,每个小组都要拿回表扬信,必须加盖被服务单位公章,最后对表扬信数量进行统计,要纳入考核的。
        去哪些单位学雷锋呢?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其实都是家长在哪里工作,我们便服务到哪里,主要原因是表扬信和公章的事情比较好协调。我们这一组便率先来到老爸的单位。老爸让我们一群小家伙拿着打扫卫生的工具去塔上玩儿(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云居寺塔在老爸单位的院子里),前提是注意安全,回来后加盖公章的表扬信已经写好,大家纷纷表示:这雷锋真是好学呀!
        一伙山寨版的“雷锋”兴致勃勃地又来到王伟老爸的单位,还以为能继续混吃混喝混表扬,不曾想,该单位领导直接下令必须将办公楼全部打扫一遍,包括楼道和大院,打扫完毕后要严格验收,不过关坚决不给表扬信,领导说了,这是对你们负责,也是对雷锋负责。“雷锋们”一时全部傻眼,现场立即一片繁忙景象。两个小时后办公环境窗明几亮,焕然一新,学雷锋小组成员个个汗流浃背,灰头土脸。
        同学们紧握着这张含金量极高的表扬信,瞪着王伟咬牙切齿,心中暗暗发狠:孙子!今儿哥哥是真栽了!

(十八)
 
        街头游戏机的魅力对于每一个男孩子来说都是那么的无法抗拒,但是游戏厅的环境让很多家长忧心忡忡,更怕无休止的游戏影响到学习。于是,老爸用他近三个月的工资给我们买了一台游戏机,既可以适当娱乐,也可以远离环境复杂的游戏厅,哥哥和我的一双近视眼都是拜它所赐。可是后来才发现,家里玩儿的感觉与街机比起来少了太多的刺激,于是,便引起下边这个死也不能忘记的故事和一顿毒打。
        一天放学后,在汪小龙同学和唐亮同学的多次怂恿下,我便骑着一辆崭新的金狮牌二零自行车来到体育场游戏厅,里边乌烟瘴气,鱼龙混杂,清楚地记得玩儿了没多长时间,汪小龙便与一伙人发生争执,头被狠狠地砸了一砖。不行,这个地方不能久留,我们决定闪,一出门,如遭晴天霹雳,我的车不见了!当时的心情无法描述,只记得想死。
        四处寻问打听无果后,走着回家,感觉那条路比西湖的长桥还要更长一些,各式各样的谎话在脑子里翻飞,绞尽脑汁想如何蒙混过关。可怜的父母啊,是那么信任他的孩子,如此简单的便相信了把车借给别人的谎话。为此,在后悔与愧疚中一夜未眠。第二天回家说车子没还,父母还是信了,只有自己知道,这个问题已经严重到什么程度了。
        到了第三天,脚步变得沉重异常,每向前走一步针刺般痛苦。推开家门,一家人正围在饭桌边等我回来,我不敢正视他们的眼睛,低头小声说车还是没还。老爸开始有些怀疑,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感觉事情无法再继续隐瞒,便一五一十全盘托出。突然,老妈手里的一张饼和老爸的一双筷子朝脸上直飞过来,紧接着狂风暴雨般的嘴巴左右开弓,同胞大哥哪见过这阵势,早箭一般飞回了卧室。
        这是老爸第一次对我下如此的毒手,也是第一次让他这样伤心。“儿子,记住了!丢车是社会问题,骗人永远不可以!”这句话在我耳边回响了二十几年,估计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大哥也一样感同身受吧!

(十九)
 
        学习成绩与年龄成反比的我很快面临小学毕业。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课堂上我把从家里带来的一个西红杮放在手心里慢慢地揉捏,感觉到它里面的汁液在挤压中慢慢地渗出,几乎要冲破外边那层薄薄的皮。我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支喝过酸奶的吸管,一下扎进了自制的“饮料瓶”,哇,好爽,果粒多呀!陶醉中的我正喝得津津有味,讲台上的郭老师便把我和另一名叫董伟的女孩叫去了办公室。
        很清楚地记得郭老师是这样问我的:“大中队长,你这是打算考几中啊?”我运足底气,作豪情万丈状:“老师,我要考一中!”说完屁颠屁颠地等着老师夸我志向远大,没想她把一张得了70多分的试卷甩在我脸上,劈头盖脸含着大量的吐沫星子说道:“你考八中,给你盖了吗?”完了,郭老师被支老师附体了!站在一旁的董伟始终就没敢抬头,因为她也看到了自己那份不太理想的试卷。
        考试成绩下来了,语文、数学、自然三科总分233,超过一中的录取分数线1分。“好样的!”,我这样评价自己。老爸老妈也挺开心,因此整个暑假玩儿得相当尽兴,临近开学,噩耗突然传来,一中分数线涨了2分!什么世道,我又差了1分。
        于是,我正式成为了一中93届高价生中的头名状元,从此迈入了我的另一个学生时代。

(二十)
 
        初九六四班是我的第四个班集体,由执教代数和几何的高静秋老师任班主任,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自小对数学概念模糊,曾让鸡兔同笼的问题弄得整夜睡不着觉,梦中鸡也成了四条腿,这个问题就好解决多了!班主任的课是不能怠慢的,尽管如听天书一般,却还要正襟危坐,呈洗耳恭听状,时而假装冥思苦想,时而表现得茅塞顿开。
        一次数学考试得了33分,回家后杀气很重,老爸靠在沙发上抽烟,沉默了好一阵,无奈的说道“真是祖坟上冒了黑烟了!”当时的我羞愧难当,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数学成绩搞上去,不曾想第二次成绩下来,数学考了12。因此,在这片领域彻底败下阵来。
        其实,中学的亮点是一位教英语的女老师,姓许。身材如多啦A梦般可爱,却异常严厉。平日就喜欢用英语讲话,常常弄得我们一头雾水。在一次英语课上,老师正讲得起劲儿,一个迟到的同学站在门口大喊:“报告!”许老师听见后,用英语说了句:“Come in!” 那个同学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喊了一声:“报告!”许老师很有耐心地又说了一句:“Come in!”听声音外边的哥们儿有些急,更大声地喊:“报-告!”许老师终于忍无可忍,用板擦在课桌上用力一砸:“你给我Come in!”外边的那位无奈地嘟嚷了一句:“不让进拉倒!”便消失在了门口。
        我慢慢感觉到,初中的生活将在一个“混”字中度过,我的前途一片灰暗!


(二十一)
 
        想起写这些东西纯粹是一时兴起,作为一种繁重工作之余的心理休息。因此也没太在意语言是否流畅,时间是否颠倒,只顾思维上的痛快而已。记忆力无情地减退也是写这个东西的一个原因所在,突然感觉到自己丰富的经历无形中变轻,变淡,变得模糊,一些事情只留下轮廓,让我有些失落。用一位网友的话说,想抓住青春的尾巴,竭力挽留住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点点滴滴。
        提起我的初中生活,不得不说的一个人便是仨儿,大号叫刘长超,基本上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他是一名以相当优异的成绩考入一中的同学,在七十多人的班集里排名第七。是一个性格开朗,思想前卫,敢于在背后同恶势力做口头斗争的人,我有幸亲眼目睹了三年中他的沉浮与堕落。
        一次英语早自习,坐在我身后的康娜娜脱了鞋在课桌下踢我的屁股,我扭过头对着那张长满雀斑的脸使劲的翻了个白眼儿,鄙视她的无端挑逗行为,而她却一次次乐此不疲,依然如故。我偷偷握起一支圆规,将带针的一面冲着脚踢来的方向,然后便听到“啊”的一声,我欣慰的笑了。坐我同桌的仨儿很支持我的反骚扰行为,拍手叫好,还放出一句恶狠狠的“该”!突然,他发现身边被刷满黄色油漆的玻璃上有一个透明的小洞,一个黑色的眼球儿来回滚动着,显得极为可怖。刘长超同学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劲儿,一口吐沫砸了上去,快感油然而升。
        门几乎是被许老师一脚踹开的,杀气立即充满整个教室,她歇斯底里地让仨儿站起来,然后用手指蘸着吐沫疯狂地翻阅英语课本。“第九课抄10遍!第十课抄10遍!1-4单元单词20遍!再有,你现在就给我背《龟兔赛跑》全篇!”
        仨儿当时就傻了:“老师,《龟兔赛跑》不是分角色背诵的吗?他是兔子,我是龟呀!”
        这个时候的许老师已经无法控制情绪,还管什么分角色不分角色,只想一棍子把他打死,大喝一声:“不会背就给我滚!”看来,仨儿这一口汢沫把她惹得着实不轻,也让全体同学感受了一下许老师那庞大的气场,默默地叮嘱自己:这个人,不要惹!

(二十二)
 
        喜欢春天,是因为对夏天的盼望,而盼望夏天,却是对秋天的向往。
        秋雷滚滚,冰凉的雨丝被风吹打在窗前,玻璃像有无限惆怅,留下一道道泪痕。街边挺拔的大树挽留不住心爱的叶子,无奈地看着它被风吹走,在空中上演完最后一段舞蹈坠落在地,片片显得忧伤。那种凄凉的感觉渗入到我的身体,思想随着天空变高,变广。很喜欢一个人穿上宽宽大大的毛衣走在秋风吹过的路上,倦了,便寻一处秋千,坐在上面来回的悠荡。一次次眩晕中看到儿时的欢快和逐渐成长起来后的迷茫。不远处的长椅上,一对老人相互依偎,享受着人生秋季带来的温暖与安祥。
        秋,没有春的含蓄,也没有夏的奔放,更没有冬的安逸,却总是让我心弛神往。它是凄凉的,深沉的,浪漫的。总是急切地盼望秋的到来,看鸣叫的雁群一字排开飞过天空;听深夜中绵绵的秋雨敲打门窗;想像风中瑟瑟发抖的小草诉说哀伤。
        既然这么喜欢秋天,自然对秋天发生的事情记得格外清晰。一个秋天的清晨,天还有些模糊,一家四口到大石桥堤旁拾蘑菇。堤下杂草丛生,冰凉的露水浸透了衣裤。由于精神过于专注,不知不觉与家人失散。但想到应该就在附近,便继续在草丛中找寻。猛然一抬头,一块石碑立于眼前,碑上斗大鲜红的字顿时让我魂飞魄散:爱女欧阳红红之墓。接下来便是狂奔,呐喊,摔倒,爬起,继续狂奔!不知为什么,这几个字是那么清楚地印在我的记忆当中。
        具体位置可查:新大石桥北端路口向西150米路南,下堤便是。

(二十三)
 
        既然是写我的样子,当然不能仅仅局限于外表,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有三五百字足以了事,却达不到深挖自己的目的,尽管不太有勇气承认,但仍是一个胆小的人。记得小时候经常为一些没来由的事情嚎哭,奶奶一句“麻猴子来了!”即刻便让我惊慌失措,哭声嘎然而止。可这“麻猴子”到底是个什么物件儿,却从不知晓,印象里是一只凶恶无比的大灰狼。随着自己慢慢的长大才挖出根源,其实是隋炀帝时一个名叫麻叔谋的人,因为是胡人,所以叫“麻胡子”,由于喜欢吃小孩子的原因,便成了一个恐怖的代名词。
        从小和多数人一样,喜欢捂着耳朵听鬼故事。青面獠牙、披头散发的形象逐渐变得真实起来,夜里一个人走在路上,总感觉身后有人跟随。一天晚上在父母的卧室里长聊,到了睡觉的时间一开门,惊悚的看到院子里一道白光“嗖”的闪进自己房间,顿时冷汗直流,脸色煞白地赶紧关门,却发现那道白光又从我的房间一跃而出,跑到墙外去了。当时无论如何不敢再去睡觉。最终老爸揭开谜底,那是门上的玻璃映出屋子里的灯光,一开一合间造成的影像。虽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却整晚地胡思乱想。
        前一段时间,一件极为离奇的事让我至今恐慌。身体一向虚弱的表妹到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后并无大碍,便向家里人报个平安。放下电话后整个人突然发生变化,目光呆滞,行为怪异,声音完全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用一口外地方言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鬼话。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她还保持着那种神志不清,高烧不退的状态,几个医护人员想让她冷静下来却始终无能为力,让我浑身汗毛直竖。在医院毫无手段的情况下,最终还是由我去请了一位专治臆症的先生过来,当晚便退了烧,恢复正常,并至今未犯。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二十四)
 
        我的中学时代其实是索然无味的,既没有小学时的荣耀与光环,也没有中专时的自在和狂妄。学习始终处于中下等,在五十名左右徘徊。那时的我有些淘气,但不出圈儿;有些话唠,也不掉渣儿。曾十分羡慕最后一排的娱乐男女,渴望也能像他们一样把学习当成第二职业。既然产生了这种想法,随后便试探性的有了进一步行动。
        一个闷热的下午,感觉课堂实在有些乏味,从未逃过课的我便和几个同学商量着组团逃课。像许多人所说,第一次总是那么让人难忘,紧张和不安一时一刻也不曾离开,却没能得到想要的轻松和快乐,更不曾想,一件突发事件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一个即将参军的小太保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恐吓第二天上午必须每人带给他一盒硬翻红塔山,不然的话便挨个打饱,说完这几句便扬长而去,剩下这老几位后悔不已,这是逃得哪门子课呀。
        不过,我并没有信以为真,全当它是一个不疼不痒的小插曲。第二天上午依然坐在桌子上和几个同学谈笑风生。突然,昨天一起逃课的崔林林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我说:“不好,昨天那哥们儿找来了,让把烟拿下去!”我自认崔林林在开玩笑,便说道:“你让他上来找我要!还反了他了!”小崔同学便真的下去了。过了几分钟,仍不见他回来,我心里便开始忐忑,于是不安的走下楼梯。在楼道里遇见了正被人揪着头发向上走的崔林林,边走边大声说:“你上去给我指指是谁叫我上来的!”天啊,魂儿都飞了!我惊恐地看着小崔,他也正一抬头看见我,刚要说话就被我央求式的动作制止。崔林林也真算仗义,硬是没把我供出来,只是被人揪着头发来到了我的桌子前便不再动,任凭怎么问也不再多说一句。
        我这心都快蹦出来了,却巧班长岳睿正坐在我的桌子上侃侃而谈,那人以为是他,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打得班长莫名奇妙,眼泪汪汪。这时,上课铃响了,那人指着全班同学说道:“上午烟凑不齐,一个挨一个收拾你们!”然后便带着几个同伙走出了教室。
        后来的事便不了了之,于是我开始初次接触校园暴力,只苦了崔林林同学,那个有着猛男的脸庞却身材矮小的他!

(二十五)
 
        处于中学时代的孩子多少该有些叛逆了,这是他们必须经历的一个成长过程。性格的不同导致表现手法也大相径庭。按目前情况来说,有的喜欢顶嘴,有的喜欢自残,自杀的也不在少数,孩子的青春期与更年期提前的部分家长无情碰撞是十分尴尬的事情。
        作为一个传统家庭出身的我断然不会出现与父母顶撞的局面,那是连自己也无法接受的。于是,便疯狂迷恋上了摇滚乐。这是一种让自己内心得到充分发泄的方式,尖锐感击穿耳膜的大段儿吉它Solo、令人激动心跳的贝斯低音声部以及加快心脏跳动和血液循环的鼓点,都曾让我激动不已。那时的我,为了能够尽情享受音乐带给我的无穷快感,忍饥挨饿节省下每天仅一元的早点钱,十天后便可购买一盘正版磁带,经过长时间的努力,积攒下一百多盘,至今对当时自己坚强的毅力仍十分钦佩,却也落下了难缠的胃病。
        昨天晚上和老婆出去散步,坐在秋千上还提起了初中时对摇滚乐的痴迷。疯狂舞动的长发、歇斯底里的呐喊和印满骷髅图样的T恤无不映衬出当时的心绪,从那时起开始变得狂躁。黑豹、唐朝、轮回、面孔、子曰,崔健、郑钧、何勇、张楚、窦唯,提起来如数家珍。
        感谢那段日子,让我自觉高人一头,也同时在那些被别人视为另类的乐手们的歌词中找到了共同的感受。窦唯说过:现实中做不到的就让梦去完成;呐喊乐队说过:也许生命的色彩就是这些悲欢离合;何勇也说了: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垃圾场!
        在我看来,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爱好,看书、旅游、音乐、运动,就算是逛街和美甲也好,只要它能够让你快乐起来!

(二十六)

记忆开始怀疑自己,
正在哭泣着褪色。
变长的影子慌乱地旋转,
寻找丢失的陀螺。
在那个长满苔藓的角落里,
时光低声哼唱,
无意中,带走了许多。
 
一颗成熟的果实还在炫耀着他的美丽,
却忘记了从高处跌下时的悲凄。
就像那朵怒放的花,
盛开的无所顾及,酣畅淋漓,
然而凋谢飞舞,
只要一夜风雨。

(二十七)
 
        96年那个炎热的夏天,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冠里为数不多的空隙,照在滚烫的地面上。无聊而窝囊,烦闷且憋屈的初中生活终于结束了!
        经过父亲的再一次努力,我被四个十七、八岁的美女簇拥着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另一个校园。时尚、优雅的大姐,高挑、亲切的二姐,憨厚、质朴的三姐和小巧可爱的小姑(上一辈儿人的关系总是很乱,导致下一辈儿人比较尴尬)。在另一部长篇《在那片乌云下的阳光》中,我曾详细的描述过在中专的一些经历,为了避免重复,我将对没有表达出来的东西进行补充。
        那时的男生宿舍没有现在的环境,我们所居住的是一个十三个人的小宿舍。隔壁有三十多人,看上去简直就是上下两层从南到北的通铺。环境虽差,程序却一点也不少,同样按年龄大小排出顺序,五哥、九弟的称呼着,十以后的三个干脆就称为J、Q、K,我排行第八,与七哥相差5天。排座次的那天哥几个心情都很激动,瓜果梨桃、花生瓜子、江米条什么的摆了满满一桌子,没有一样下酒的菜却喝得乱七八糟。从没接触过白酒的我还不知它的威力,逞能般的让小弟给我倒满,那个容器是一个鼓着肚子的刷牙杯,满上后足有小半斤。闻了闻,一饮而尽。连个反应的过程都没有就开始天眩地转,然后就是耍酒疯,非要打乒乓球。
天已经很黑了,几个哥们儿架着我去学校的商店买球儿,迷迷糊糊的抱着本班还不熟悉的一个女生亲了一口,遭到一顿狂抓。然后又拿一张百元大钞买一个乒乓球,看着老板找回的大把零钱质问为什么给我这么多,然后骂骂咧咧直至深夜。
        酒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能让人飞,让人死,还能让人飞着死。用《让子弹飞》里汤师爷的一句话:那一年,我也十七岁。
(二十八)
        炎热的夏天总是很难度过,白天还好混一些,因为有教室里的吊扇和老师们极俱催眠作用的饶舌心经。到了晚上,蒸笼一样的宿舍和浩浩荡荡的蚊虫大军让人无法逾越。没有进化完成还长着一身浓毛的七哥有一张洁白的蚊帐,总能第一个安然入睡,这让其他的兄弟分外眼红,便在他熟睡后全体义务抓蚊子,凑成一个杀伤力极大的叮咬团队后悄悄地放入蚊帐,然后趴在各个角落里观察七哥的抓挠动作。
        可仅仅是精神上的快感还是无法抵御闷热的侵袭,哥儿几个一商量,抱着枕头、凉席转移到楼道去睡。这里一天到晚见不到阳光,阴凉通风,是避暑睡觉的绝好去处。我便找了个墙角处,铺下行囊,闻着一股怪怪的味道一点一点进入了梦乡。还没睡踏实,便感觉有些不对,睁开眼发现一个黑影摇晃着站在我的身边,形同鬼魅。我猛地起身,大喝一声:“滚蛋!离厕所这么近,非这儿尿!”“鬼魅”也被吓醒,提着裤子撒腿跑回了一班宿舍。
赶紧叫起其他几位,这个地方不能待了,第二天脸上还不得长出狗尿苔来。于是,大部队第二次转移至宿舍楼外边的甬道上。这里环境不错,没有路灯,夜风袭来,能够感到阵阵凉意。昏昏沉沉中,听到宿舍老J一声尖叫,一对夜间外出刚刚回来的一班情侣在黑暗没有路灯的甬道上踩着他的手了。不行,太没安全感了,再次转移。于是,我们到了学校操场的主席台上。
        爽!睁眼看着月光,听着草丛中虫儿的叫声,几个哥们儿闲聊着便一个个睡着了。第二天清晨醒来,抱着潮湿的被褥回到宿舍,发现七哥盘腿而坐,目光呆滞,全身红肿,一见我们回来,大声骂道:“兔崽子们,要不是我这身毛护着,昨天晚上就让蚊子给吃了!”整个宿舍笑作一团。
        很少畅想未来,却时常回忆过去,那些走过的路,见过的人,把我带回曾经有过却不会再有的快乐空间!

(二十九)
 
        小陆,眼睛小小的,永远一副倦态,像一眼憋着坏水的清泉,更像一座外表平静而内心炽热的火山,隐藏的热情成就了他一头乌黑的卷发,在我个人看来,很难再找到像小陆这样貌似忠良却又对文化知识极度厌恶的人了。
        他是我的同桌,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紧紧贴着后门口的位置,那是所有班级差等生无一例外向往的圣地。对于我们而言,一堂45分钟的课程实在是太过漫长了,小陆终于按捺不住,决定回宿舍睡个回笼觉,于是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吃午饭的时候千万不要忘了叫醒他。我庄重地点了点头,诚恳的眼神让他很踏实,于是,望了一眼讲台上抹着汗水授课的老师,又望了一眼教室前紧闭的前门,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像一名为了躲避敌军子弹袭击而低头弯腰穿过战壕的士兵一样遛了出去。
        天,真得很热,一股股热浪从打开的窗户外拥挤着涌进教室,老师头上的汗水滴落在布满粉笔沫的讲桌上,激起一股徐徐上升的烟尘。据我分析,如果不是为了养家糊口,又有谁愿意在这种鬼天气面对一群东倒西歪、翻着白眼儿、流着口水的无赖们呢?也许是持续升高的温度融化了老师暂时堵塞的智商,他发现屋子闷热的一个主要原因在于没有达到良好的通风,于是走向那扇紧紧关闭着的前门。
        悲剧发生了,门被打开的一霎那,小陆以最初逃跑的姿势定格在老师眼前的门框里,像一副寓意深刻的画。他直起腰,笑容尴尬,右手习惯性地挠着后脑勺儿,屁股一扭一扭地从前门回到了我身旁的座位上。老师懵了,直到下课依然语无伦次。
        所以我发现,一个老师对孩子的影响不言而喻,一个孩子对老师的影响也同样不可忽视。

(三十)
 
        情窦初开的年纪不谈爱情显得极不真实,亦或是有意逃避什么。对于一个男孩儿来讲,值得回味的时光至少应该有充分自由的空间、不分你我的伙伴、一个很现实却又不是唾手可得的理想和一个你很在乎她而她也很在乎你的女孩儿。
        来到这里之前,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本就没打算空手回家。可她来得太早,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可见也是个生活很有目标的人。那时的学校娱乐设施简陋,几个乒乓球台常常围得水泄不通。我和几个朋友经过长时间的耐心等候终于占了一席之地,却被一个女孩儿搅得兴致全无。她毫不掩饰地要求只和我打球,其他几个哥们儿沮丧且无奈的离开让我十分尴尬。
        我像是为朋友们报仇一样,用尽浑身力气将球打得极远,看她转过身一次次气喘嘘嘘地捡球回来便十分得意。往返十余次之后,她把球和球拍往台上一放,十分严肃地对我说:“除了*强,你是我最相信的人!”天啊,这个没有过程的恭维让我无言以对,时常以调侃取胜的我一时间也变得方寸全无,心里嘀咕着,让这个人相信怎么会如此简单,估计这个叫*强的也不是什么狠角色。她接下来便追问我的年龄和其它,我像答记者问一样如实告知,她也告诉我她的生日是八零年农历十月十六,比我小,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我便稀里糊涂的认下个妹妹。
我在同宿舍的哥们儿面前开始变得自信,昂首阔步,喜形于色,优越感猛增。无论在睡觉前、上课中、操场上、球台边,无时无刻不在给渴望爱情的兄弟们口授我的心得:“知道吗?爱情需要真诚!让她相信你很重要!所有感情戏都是从兄妹开始的!”哥几个似懂非懂的盲目点头,烟雾缭绕中映出我的一脸得意。
        于是,她在我灰白的校园生活中增添了一抹粉红色,完美生活只差一个很现实却又不是唾手可得的理想了!

(三十一)
 
        天色暗了下来,寒风凛冽,吹在脸上有云周西村刀铡刘胡兰那天的感觉。宿舍里几个不安分的坏孩子试图恐吓胆小的女生,一个个乔装打扮,费尽心思。
        四哥瘦弱得像是一支竹节虫,鼓乐队那身白色制服穿在身上,双腿蹦着走路,一副现代版僵尸立于眼前,活灵活现,唯妙唯肖。可以想象,这么个物种穿梭于夜间的校园,将会给人带来多么强大的视觉冲击力。老Q鬼点子很多,用白纸撕了一张人脸大小的骷髅,和我一起悄悄走到女生宿舍后窗,用透明胶布贴在玻璃上,随风摇晃,然后敲窗等待有人走过来惊声尖叫,无奈过了许久毫无动静,便无聊地走开了。
        我们又随手拾起两个被踩扁的易拉罐,到女生宿舍的门上来回划蹭,发出刺耳的声音,原本热闹非凡的女生宿舍顿时静得可怕,可以感觉出她们正在颤抖着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据说还有另一种更搞怪的方法,用手沾上动物的鲜血按在门上,蝙蝠对腥味十分敏感,会用头去撞门上的血,屋子里的人以为有人敲门,打开后发现,只有一只只恐怖的血手印,效果可想而知。
        我们两个依然不尽兴,小声嘀咕一番后便跃上正对着女生宿舍走廊的一堵墙上,我往上一蹲,老Q则如吊死鬼一般悬在树上随风摆动。两个无辜的女生说笑着出来打水,走到跟前,老Q发出一声好似青蛙的叫声,两人一抬头,月光下映出我们阴森的影子。顿时现场无法控制,拖鞋、盆子满天乱飞,根本丧失了两条腿走路的能力,狂叫着向宿舍爬去。我们两个也惊呆了,迅速跳下墙,一个直奔回宿舍,一个向操场方向跑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第二天还没起床,便听见女生宿舍后窗传来一声尖叫,那个手撕的骷髅头终于引爆了三姐阿然的喉咙。于是,学校便有了闹鬼的传言,被女生们传得有声有色,也给学校平添了不少麻烦。

(三十二)
 
        死党,在百度百科里的解释是为朋友效死尽力的人,在我看来,远没有那么简单,也不会那么不切实际。这应该是一伙在你烦闷的时候一句话不说陪你低头喝酒的人;在你想要疯狂一下时陪你一起砸桌子摔板凳的人;在你想要追女孩儿时替你绞尽脑汁出谋划策的人;在你受了委屈时为你愤愤不平骂骂咧咧的人。多年以后,在电视剧《奋斗》中的华子和向南让我找到了当初那种感觉。赫子和小陆绝对是可以称为死党的人,符合以上所有条件,至今想起来仍然是不可多得的哥们儿,三个人经常钻进同一个被窝儿彻夜长谈,一根儿接着一根儿的抽烟。那时的我们年少轻狂,玩世不恭,还略带一点哗众取宠。
        学校有两个食堂,分别为一食堂和二食堂。经常是中午第四节课还没有结束,我们就已经偷偷遛出教室跑到了二食堂里边等着热气腾腾的馒头出锅了。那是一个很大的笼屉,从里边冒出来的蒸气把我的眼镜蒙上了一层水雾,赶紧摘下来在衣角上猛擦。
        “老板娘,十二个馒头!”陆子说。
        “两个馒头中间夹一块酱豆腐!”赫子说。
        “十二个馒头不要分开,要整整一排!”我说。
        “疯了?”老板娘说。
        于是,我们三个人扛着整整一排十二个馒头横跨小操场,招摇过市。看到其他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心中格外得意,特别是看到女生们指指点点,窃窃私笑,更像是受到鼓励一般,开始蹦着走。回到宿舍,踏实下来,我先掰走了属于我的四个,赫子又掰走了属于他的四个,扭头再看小陆一脸委屈,目光紧紧盯着手中的馒头。我们两个随着他的眼神儿往下一看,哇噻!三个!
        这件事告诉我们两个道理:一、说话做事需谨慎;二、得意之时莫忘形!切记!切记!

(三十三)
 
        夜,静悄悄,柔和的月光透过玻璃窗均匀地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一片片流过嘴角的口水显得格外晶莹剔透。窗帘被风吹起,像小船上的帆,鼓起大大的一片,整个屋子似乎也在海面上飘飘摇摇。
        连续几天下来,宿舍的兄弟们怨声载道,苦不堪言。从家里带来的扒鸡、罐头、香蕉苹果大鸭儿梨日趋减少,频遭盗窃,门锁九道,毫无效果。内贼!必定是内贼!
         “老K有方便面,锁在老Q床底下的包儿里,孜然味儿的,消息可靠。”一个卷发小眼儿的黑影如特务般小声说道。
        “够分的吗?要保证数量,必须干一票像一票!” 赫子叮嘱小陆。
        “三袋儿,中午他开包儿拿东西的时候我看见了,不过加了两道锁,技术上有些难度!”小陆发愁。
        “没困难创造困难还得上呢,有问题想办法解决,做人要有目标!再过十五分钟以后下手,老五还没睡死呢,最近风声紧,他们都严加防范了!” 我眼睛望着上铺的床板,一股浓烟呈柱状从口中喷出,若有所思,看上去像有远大的抱负。
        十五分钟后,在阵阵鼾声的掩护下,三个黑影鬼鬼祟祟直杀老Q床下,时而左顾右盼,时而窃窃私语。借着月光,拿出二十多把钥匙一一精心比对。夜静得可怕,每一把锁打开时都是震撼的,在最后一把成功解码后,每人捧着一袋儿方便面欣喜若狂而又不能声张的感觉让人印象深刻。突然,一只黑手从小陆背后伸过来直取他手中的方便面,陆子当时就急了,拽着那只黑手,用尽全身力气一掌剁在手腕儿上,口中压低声音喝道:“就三个名额,还抢!小偷碰见流氓了还!”四哥闷声“啊”了一下,捂着受伤的手腕儿回到床上蜷缩了起来。
        三个人回到原地,钻进被窝儿,将方便面放在嘴里含着,等软了以后用舌头碾着吃,以免发出干脆的咀嚼声。多次行动让我们懂得,偷来的东西吃着就是香,还让我们明白,不劳动者不得食。
        由于那晚得罪了四哥,夜间行动组被公然曝光,宿舍暴食积压食品现象席卷而来,三个犯罪嫌疑人从此再无作案记录。

(三十四)
 
         晨光在宿舍排行老大,中性色彩较浓。一件雪白的衬衣配一条五颜六色的珠子穿成的领带。想起他便是露出一颗虎牙对着镜子梳妆的模样,那条露着头皮的中心线把柔顺的头发均匀地分成两半儿。晨光喜欢各种各样仿金仿银的首饰,项链、戒指、手链、耳环一样儿不少,每天把自己当成另一半儿来打扮,在一次斗殴中,对方揪着他的耳环左拉右拽,弄得他呲牙咧嘴,最终也舍不得摘下来。
        晨光以他幽默的性格和拉风的外表吸引住了我们,很快与我们三个打成了火热的一团。那时的学校有一个广播室,经常放些死气沉沉的流行歌曲,同时也为一些学生的生日提供歌曲点播服务。晨光机灵,写了张纸条递到了广播室,在中午打饭的时候,听到广播里传来一串祝福的声音:“今天是电力二班闫晨光同学的生日,他的好友建明、杨赫、陆景会为他点播歌曲《梦回唐朝》!”过瘾,生日有点《梦回唐朝》的吗?吉他还不把喇叭给震劈了!也怪播音的没听过摇滚,上来就放,咬着后槽牙顶过了六七分钟,想中途关上又不敢。第二天,广播里再次传来祝福:“今天是电力二班陆景会同学的生日,他的好友建明、闫晨光、杨赫为他点播歌曲《无地自容》!”行,真行!好个没记性的广播员,让学校开除了都不冤。
        事情就这样继续着,不知播音员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儿,还是也迷上了摇滚乐,哥四个的生日循环场一样的到来,一个星期的时间平均每人过了两次,全校的师生也跟着纳闷,这几天过生日的可真多,广播室的音乐风格也变了不少。我们喜欢这种感觉,但学校烦恼了,再也不能接受学生拿广播室当戏台,停止了我们的恶劣行为。
        荒唐,真是荒唐,但没有荒唐就没有真正年轻过!

(三十五)
 
        熄灯了,宿舍内却不并安静。那是一种惯性所至,人的思想不会像电源一样突然被掐断,反而会更加亢奋。同宿舍的哥们约好,全用家乡话聊天,严禁用普通话。这下可热闹了,邢台的、保定的、沧州的、衡水的,还有邯郸的,从各地飞来的鸟儿们叽叽喳喳的乱作一团。这让我很痛苦,本身就只会说普通话,但却拧不过这帮少爷们的挤兑,硬是现场生编,七拐八绕的,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引得大伙儿一阵狂笑。
        这时,学校几个查夜的领导在窗口大声呵斥:“熄灯了还不睡觉!赶紧的!”整个世界都清静了!可是,闲不住的陆景会又来神儿了,拿起手电对着外边正往回走的领导一通猛照。对方的手电光马上打了回来,脚步显得十分急促。到了窗口,小陆早已关了手电桶做安睡状了!
        “谁?刚才谁照的?”校方表示愤慨!屋内一片和谐,呼声四起。几个查夜的嘟嘟囔囔,慢慢地往回遛哒,刚要拐弯儿,陆景会再次挑畔,又是一通猛照,这一次是一路小跑儿回来的,边跑边骂,小陆不慌不忙,手电桶还不关了,直接放在上铺七哥的枕头底下,对着外边直照,并引用崔健的歌词回嘴:“我去***滴!”当时七爷都吓疯了,发出女人般的嚎叫:“拿走,讨厌,陆景会,快拿走!”拿走也晚了!门已经被踹开,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们去谁妈滴?”这一片有嫌疑的区域全部带到学生处问话,我由于紧挨小陆,也没能幸免。
        校方领导高度重视此事,首先对我进行询问。
        “刚才是谁照的?还骂人?”
        “不知道,我睡得正香呢,就听你们闯进来问‘去谁妈滴?’”
        “少装蒜!你们宿舍有几个手电桶?”
        “三个!一个没电池,一个没灯泡,一个什么也没有!”
        “滚!”
        我便滚出来了,小陆滚了进去。过了半个小时,班主任找到我,很神秘地说:“陆景会招了!”我作出惊讶万分状:“是他?不可能吧,多老实的孩子!”班主任一顿叹气摇头:“哎,我也让他的长相儿给唬住了!”
        我知道,温顺的性格开始融化,叛逆的心理正在滋生。

(三十六)
 
        对于我本人来说,写作是一个不能舍弃的爱好,全当工作之余的一种放松,自四年级开始写第一本武侠小说《金钟传奇》,并配有连环画,内容纯属杜撰,期间得到了爷爷的大力支持和场外指导。五年级的时候,在班主任田老师的要求下,全班同学每天要写日记,而我在老师的批准下,则开始进行《超人》的编写,这是一部科幻类小说,每天向老师上交一集,由田老师亲自批示,写出对本集内容的看法以及对下一集编写方向的建议,在此,真心感谢田老师对我的照顾和指点。
        六年级开始有所创新,将现实生活中的全班同学以真实姓名安排进快意恩仇的江湖之中,其中夹杂着不少作者本人的感情色彩。与我关系好的全是大侠,个个能与侠女们行侠仗义,眉来眼去;看不顺眼的一准儿歪帮邪派,不是身受重伤便是死于非命,清楚的记得名字叫做《六三班江湖大武林》,在当时被班上疯传,也让老师没收过多次。在初中的时候也同样对班上的同学进行了类似的构思。
        中专时期,由于年龄的变化,开始对暴力充满兴趣,写了一群正义感颇强的年轻人与恶势力斗争的故事,名字忘记了,但记得闫晨光也一时性起,跟着起哄,写了个《天安门事件》,因涉及政治问题,不到五百字便搁笔了。参加工作以后,对学校生活异常眷恋,于是写下了七万字的《在那片乌云下的阳光》,描述终身难忘的往事,可惜,工作调动导致手稿丢失,留下不足五分之一。让我感触最深的是一部《穷得卖血》,当时还没有结婚,幻想结婚以后的种种困境,最终走上犯罪道路,此文投至上海一家杂志社被退稿,单位一同事看后说,你这整个一个《曲苑杂坛》,相声、小品、魔术、杂技一应俱全,怎么看怎么不像文学作品,对此,受了很大的打击。
        婚后,手还是痒痒,以一条狗的视角用第一人称写了一部《狂吠一生》,描述了社会上的现实人群在毫不避讳一条狗的时候所做出的龌龊之事。自觉寓意深刻,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最终完成。

(三十七)
 
        那是一年中秋节,学校突然就空了,孩子们一时间好似开闸的水一样流向了不同的方向。一个秦皇岛的小家伙自己不敢回家,央求我在学校陪他,我便放弃了七天的假期答应下来,我们都叫他小岛。
        没有学生的学校显得空旷怕人,我们两个便隔两天去一趟城里,买些烧饼和大葱,争抢葱白,稀里糊涂的混着日子,晚上门窗紧闭,不咸不淡地扯着些无聊的话题,开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就像两个孤独的守墓人。
        不知什么时候,学校里添了些生气,一群读初中的孩子来补课,让我们有些兴奋。带头儿的一个叫小虎,长得可爱,很有些组织能力。那天我和小岛站在宿舍楼二层的窗前往外看,操场上的野草随风摆动。突然一片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小虎带着一群男孩儿出现在操场边的一片土堆旁,表情兴奋,四处张望。在他的指挥下,几个男孩儿开始奋力用手挖土,刨出一个很大的洞,然后四处找柴禾,慌忙点燃后扔到坑里,冒出滚滚浓烟。小虎从衣服里掏出几个白薯放了进去,用一个井盖把洞口盖严,又用土在上面撒了厚厚的一层,做了极好的掩饰。上课铃响了,他们笑着往回跑,听到小虎还在边跑边说:“下课的时候就熟了!”
我和小岛比他们还要兴奋,苦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还差十分钟下课的时候,我们拿着盆子飞身下楼,跑到土堆旁,搬开井盖后香气扑鼻而来,急忙挑出黑乎乎烫手的白薯,然后将现场恢复原样,迅速回到窗前,吃着喷儿香的烤白薯等着看一场好戏。
        随着下课的铃声响起,孩子们的脚步比刚才还要急促。小虎冲在最前面,跑到土堆前还在嚷嚷:“香味儿都出来了!”然后用力搬开井盖,一群人在洞口胡乱地扒拉着。过了一会儿,表情开始慢慢变得迷惑:“我靠,火大了,都烧化了!”紧跟着是一片埋怨声。小岛一时没憋住笑出了声,暴露了目标。楼下的人抬头看着我们,小虎突然醒悟:“看那儿,嘴都黑了!”这伙儿小东西一窝蜂似的跑上二楼,与我们笑着闹作一团。
        今天就用这个发生在中秋节的故事祝朋友们快乐吧!

(三十八)
 
        思来想去,很有必要在这一里插上一曲,那就是想起宝贝儿子第一天上学,用他自己的话说,一点儿学习经验都没有,行不行啊?
       人都有凑热闹的心理,哪儿人多往哪儿挤,占不着便宜放一边儿,就算吃了亏也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因此,报了双语小学,光一年级就八百多人,分九个班,每个班都在90人以上。老师个个嘴边戴着麦,一副产品推销员的装扮。儿子营养过胜,发育有些着急,还没上学已经一米三多了,这让我忧心忡忡。一进班就在最后一桌靠门儿,再往后就是黑板,紧贴墙壁。听不听得见不敢说,看不看的清也是个问题。
        一个不大的教室,安放近百名的学生,从玻璃窗看过去,顿感肉麻。后门关上就别想打开,前门想打开就得挪桌子,天啊,这是什么环境啊!想当初我们上一年级的时候,一个教室放三个年级,分左、中、右三排,老师给一年级讲课的时候,二、三年级的做作业,然后换课本再给其他年级的讲课,也奇怪,当时计划生育没现在严呀,咋突然间出现了这么多的娃娃。
       接送突然之间也成了问题,他上学的时间与自己工作的时间相差甚远,送过去等着吧,感觉时间不短,可是一走,却马上又要接了。唉,还是幼儿园比较好混,一待就是一天,吃喝拉撒睡,省了不少的精力。
        儿子,加油吧,告别那个吃饭不掉在桌子上都会得到表扬的过去,你已经是一名光荣的小学生了,希望将来的你戴上红领巾,挂上几道杠,拿着三个学生的奖状还能轻松自如,说到这儿有些羞愧,孔老夫子的声音萦绕耳边: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啊!然后是浑厚的回音。是啊,别苛求太多,看看自己吧,你又如何去要求他呢!

(三十九)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生活了整整一年,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来自各地的新同学如约而至。他们时尚得如同杂志封面,个个充满朝气,和他们相比,我们似乎已经融入了这个满是灰尘的角落。
        作为老生的我们承担起了接待新生的任务,目标是让他们宾至如归,于是匆忙往返于学校门口和男生宿舍之间,晨光、赫子、小陆和我嬉笑着迎来送往,途中遇到另外的一派,一个叫闵*的向我打招呼:“再接几个差不多得了!”“嗯哪!”我就这么随便一回,招来一场大祸。那一伙人显得怒不可遏,对我的口音表示极度不满,认定我是在学他们说话,这让我十分反感。不欢而散后,我们几个商讨对策,晨光的想法让我振奋。“闵*在他们宿舍睡在南边床的上铺,今天晚上等他睡熟后,一把揪着头发拽下来,扯到门外一顿暴打!”
        事情既然这样定了,我们便在晚上四处闲逛。赫子去了女生宿舍,而我和小陆、晨光在新生宿舍盘道。突然几个人头从门外探了进来,为首的是闵兵:“建明,出来说点儿事!”完,这帮孙子先下手了!我走在前边,晨光和陆子跟在后面,到了宿舍外,不由分说,对方七个人立刻分为三个战团,与我等三人扭成一片。我清楚地记得,被打之后眼前出现的星星根本不是五角的,是一个巨大的菱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已被摁倒在地,一辆警车突然停在我的耳边,等我抬起头时只看见晨光拍着一屁股的土一路狂奔了。警车是送新生的家长,看到有人打架不免有些担心,下车问了问便扬长而去。等我揉着腰走回宿舍时,门外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涌动,个个手中攥着家伙。还好,为首的一个是赫子,新来的老乡郝颖正在四处寻找趁手的“兵器”。
        “别急,一个都没回来呢,就这儿等着!”赫子很沉稳。时间不长,对方七个人中一个叫艳兵的慢慢往这边走来,我们四个迎了过去,杨赫和我走在前面,晨光背手拿砖,陆子紧跟其后,当艳兵与赫子面对面的时候,杨赫一个嘴巴上去,晨光照着头一砖接上,其他弟兄如潮水般涌来。艳兵扭身狂跑,在黑暗的操场旋转了两圈儿后扎进女生宿舍。
        事情搞得极为复杂,深夜中一群人手持棍棒搜遍学校的各个角落,那一夜惊心动魄,自己险些被对方叫来的援兵血溅操场,最后落个握手言和。也由此,两个地方的势力从此结怨,至毕业时依然如此。

(四十)
 
        这一段时间工作的事情太多,即使有时间坐下来也只是想闭着眼睛休息一下,放松身体,放松心情。于是,感觉回忆的发动机似乎变的马力不足,刚刚运转起来却又被拉回到现实当中。当然,这只是停笔的一个方面,还有另一个原因困扰着我,让我的键盘始终无法像最初那样敲打自如。
        真正刻骨铭心的事情无需写在纸上,更不会轻易的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就像能够说出来的委屈从来不被称为真正的委屈一样。那种情感挥之不去,却又无法表达,感觉到胸腔内的一股力量发泄出来便是一声巨响,却始终闷在心头,压抑地似乎就要爆炸。
        曾经和朋友约好去沙漠,就像《飞屋环游记》中一样,那对老人渴望到神秘美丽的天堂瀑布。也由此很长一段时间迷上了沙漠作家三毛,感觉她就是传奇,有她的地方就有耐人寻味的故事,因此也对曾经拜访过她的人心生妒意。
        人的一生重要的是经历,历经沧桑的人远比懵懂无知的孩子更有魅力。完美的生活不会出现,缺憾才让人刻骨铭心。亲情、友情、爱情都曾有过体会,这已经让人心满意足了,不要苛求太多。在多年以后,现在的样子也将成为回忆中的某一页,发黄的颜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就写到这里吧,送给那个和我约好一起去沙漠旅行的人,送给文章里不曾提及却一直坐在秋千上的人。

(四十一)
 
        回想起来,永远在讲述着自己学生时代的故事,一方面感觉有些脱离不开幼稚的圈子,另一方面可能只有那一段时光才是我记忆最深刻的地方。告别两年快乐非常的中专生活,生离死别般地离开了赫子、小陆、晨光,还有那个想陪我一起去沙漠的人。那天,所有人哭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千里之外驱车赶来接学生回家的家长们顿时成了最让我们反感和讨厌的人。
        1998年的深秋,在四位美女的陪伴下我又回到了家乡,在这个以有2300多年建制史自居的小城里开始了我的实习生活。变压器车间,一个陌生的地方,让我体会到了一种与上学时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由于初来乍到,每天总是很早上班,像几个勤劳的老妈子一样收拾着单位的每一个角落,擦桌子扫地,为每一位前辈的杯里倒满开水,以备她们可以悠然自得的织毛衣,然后开始打扫屋前那片永远整不干净的空地。
        说永远整不干净并非我们不尽全力,而是因为一棵巨大的泡桐树。它拥有着超凡的开花能力和极为敏感的神经,远远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座粉色的小山,让人叹为观止。刚刚打扫完,抹着一脸的汗珠儿,突然一阵小风吹来,触动了大树那敏感的神经,瞬时间无数戴着黄色帽子的小花儿蜂拥而下,更有几个无耻地砸在我们的头上,还在地上欢快地蹦跳着。几个人拿着扫帚苦着脸,一脸仇恨地看着这棵大树,个个眼里都有种给它浇点儿开水的欲望,但无奈,继续打扫,突然,又来了一阵小风。。。。。。
        在我个人看来,一生中最乖的便是实习期,称呼每一位前辈为师傅,而自己也同时扮演了悟空、悟能和悟净的多重身份。首先,要有大圣的高能力,登高爬梯得抢着上,表现出无所不能的最佳状态;其次,要有八戒的小甜嘴儿,对各位师傅能拍则拍,能捧则捧,将阿谀奉承发挥至最大化;最后,还要有沙和尚的本分,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执行力要强,师傅一声令下,永往直前,绝不回头。
        突然发现,好日子一去不复返,我的人生也将要加入些自己不太认可的东西了。

(四十二)
 
        在脱离开班主任的火眼金睛后,扑克这种大家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渐渐由课堂走上了更为广阔的舞台。虽然自幼对该活动从不善长,甚至较为反感,但在几位新手之中也算得上导师级人物。由于自身基础较差,加上游戏规则理解不到位,影响了在场学习的很大一批人。导致她们几位至今玩打升级也很难摆脱“双猫拧主”的阴影,不免有大发牢骚者表示:曾被人调侃为街头老太太的打法,十分尴尬。
提起扑克,一件往事涌上心头。
        时间:某年冬夜
        地点:保定列电招待所
        人物:大壮、王勇、贾宾伟等
        天气:极寒,大雾笼罩古城
        事件背景:大专在读,夜里睡不着,白天醒不了,打牌取乐
        关键词:肚涨、恶心、残酷、惊悚
        由于本人对各种赌博从不染指,盖着被子旁观。几位牌友提议,输者自食一袋方便面,几场下来个个痛苦万分,面部扭曲,局部痉挛,肚子吃得溜鼓,方便面已无库存。突然,对门李学然打来电话,问可有方便面充饥?顿时几位大喷、干呕,乱作一团。
        牌场继续,输者自喝一大杯凉水,时间不长,两大暖壶冰凉的自来水被喝得干干净净,再看几位,已无人形。还好,同志们牌品值得肯定,没人退场,游戏继续。新规定以六件衣服为标准,谁输谁脱,几把下来个个全身赤裸,已无筹码。斗士们光着身子瑟瑟发抖,却嘴不服输,疯狂提升游戏难度:先是打开吊扇,感觉冬季里的极限挑战;后来打开房门,路过女生见几位如此原生态惊声尖叫;最后打开窗户,浓雾滚滚而来,穿堂而过,顿时袭击整个房间。那场面,怎一个爽字了得!
        第二天上午考试,几位牌友硬撑上场。见试卷中只有一张验算纸,贾宾伟拧巴着走上讲台,说出话来有气无力:“老师,验算纸不够。”老师误判为该生有潜力,面露微笑又发了一张。小子从牙缝儿中挤出三个字儿,“还不够!”老师疑惑,又发了一张。孩子已无耐心,一把抓过桌子上所有的验算纸,冲出教室一路向厕所跑去。
        有的时候感觉没心没肺其实也是一种很好的生活状态,父母身体状况良好无需牵挂,与任何人没有利益冲突不用苦费心机,哼着《单身情歌》享受无子无女的悠闲快乐,令人头晕目眩的数据报表和枯燥乏味的汇报总结更是离我远之又远。
        多好的日子,我喜欢没有理想的感觉。

(四十三)
 
        我害怕孤独,很喜欢加入组织的感觉,任何一个都可以,只要他们不把我排除在圈子之外,我便可以为我的组织奉献一切。在受到冷落的时候,能有一个或几个朋友坐在你的身边,是很让人感动的。我非常幸运,自小便在各个组织中穿梭,乐此不疲。小学时候的李岩、韩永辉、高扬;中学时的仨儿、庚申和另一个高阳;中专时的赫子、小陆和晨光。他们出现在我人生中的不同阶段,却有着相同的意义,总能让我体会到团队的力量,从没有给我被孤立的感觉。
       变压器车间的日子,我也没有例外,唯一的不同便是组织里除我以外全是女生。我很欣慰没有受到歧视,且颇以“物以稀为贵”这句话自居,单位的各种待遇与其他四位女士相同,福利你有我也有,苹果不少,鸭梨不小。
一次,我们正在牌桌上打得正酣,个个乐在其中,领导推门进屋:“你们几个去领下过节的东西。”好事儿又来了,兴奋中尾随几位之后去了库房,到达地点之后却告知没有我的。当时气愤至极,和工作人员理论:“报名一起报的名,上学一起上的学,毕业一起毕的业,上班一起上的班。活儿也没少干,力也没少出,我们五个从来都是一模一样,咋就没有我的?”“今天是三八妇女节,关你屁事!”
        低着头臊眉耷眼儿地往回走,那几位抱着香皂、肥皂、洗发水、卫生纸还有些乱七八糟别的东西狂笑着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后来从工资表中发现,我每月还少了三块钱的卫生费。
        但让我感到骄傲的是,我们之间的友谊真诚且持久,突破了性别的界限。经常会有人问:异性之间到底有没有纯洁的友谊?这个问题让我看来十分可笑,我们之间似乎从没有过戒心,以至于在老婆面前与以上任何一位勾肩搭背不会让她产生反感。
        那么,是我把她们当成了哥们儿还是她们把我当成了姐妹儿呢?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一个组织,更重要的是我喜欢这个组织。

(四十四)
 
        张楚在《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中唱道:“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大家应该相互微笑,搂搂抱抱,这样就好。”是啊,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之所以铭心,是因为初恋的纯洁和青涩,那么刻骨自然是来自于失恋的痛苦和难耐。
        那一段时间整个人失去了斗志,对于一个上班打牌,下班睡觉的人来说,延续一段认真的爱情将是多么的重要。可是,理想和梦幻在现实面前真得容易被打碎,并且碎得一塌糊涂。父母对此问题十分敏感,从儿子的精神状态、面部表情、作息时间以及飞速降低的电话费中看出了蹊跷,为此,以提升饭菜质量的方法给予了安慰,但有此经历的人都相当清楚,在那种情况下,往往胃这个器官是处于睡眠状态的。
        但总不能长时间如此低迷,心情需要自我调节,我想到了转移注意力,以减少失恋给我带来的各种不良影响。于是,开始疯狂读书,王朔也就渐渐走进了我的生活。他的作品对我本人影响很大,那种幽默、诙谐的调侃,无耻、露骨的自恋,都让我忍俊不禁。记得当初最早看的是《一点正经的没有》和《痴人》两部,每看一页便笑得前仰后合,逮着一句反复阅读,根据故事中提供的背景揣摩他的语气和音调,笑不可抑。随后便开始大量阅读,包括前期的《空中小姐》、《永失我爱》、《动物凶猛》、《千万别把我当人》,和后期的《看上去很美》、《无知者无畏》、《千岁寒》等等,也因为他开始关注其他作家,马原、石康、陈村、莫言、王安忆、王小波等等等等。
        我开始喜欢这些人和他们所写的东西,也从那个时候起产生了用笔记录自己和身边人的想法。九九年的夏天,我终于下定决心写下了《在那片乌云下的阳光》,结果到七万余字的时候,从朋友口中听到了她结婚生子的噩耗,于是,再没有了写下去的心情和冲动。

(四十五)
 
        不得不说,变压器车间算是个母系社会,男尊女卑那套在这儿压根儿就行不通。也许就是这种环境,使得这些婶子大姨变得个个性格豪爽,即使入了梁山,排名也不会太靠后,一准儿在天罡之列,绝无地煞之辈。而少有的几个男同胞则如大家闺秀般内敛矜持,个个舞文弄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兄台,当年为追求女友,历时半年之久为其织得帽子、手套、围脖儿三件套,也怪当时不开放,人们思想守旧,过于传统,若赶上现如今基友遍地的大好形势,我发誓非娶了他不成。
        娜姐,身材魁梧,二百二十斤有余,一身的大白肉如刷过立邦漆的墙面儿一般。由于家族殷实,又好打扮,时常披金戴银,似如来佛祖一样光芒万丈,给人感觉神圣不可侵犯。清楚的记得一次在野外烈日下工作,大家热得无处藏身,我灵机一动,悄悄躲到她的身影下乘凉,那感觉温馨且踏实。不料,娜姐一个没站稳,瞬间如小山般倾倒过来,当时只听嘎巴一声响,险些我的整个人生都碎了。
        任何时候男女都要找个平衡,公共厕所的个数比例充分证明了这个道理,一边寥寥数人,一边排起长龙,如厕手续繁杂这边儿的肯定心怀不满,往小了说这叫设计失误,往大了说这叫没人性。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扯得有点儿远,我是想说男女双方一方太过强势,另一方心理必定承受过多压力。由于变压器车间长时间的阴盛阳衰,导致徐哥极为不满,一日与朋友喝酒暴饮,大吐心中不快,恨自己生了个男儿身,买房、买车、娶老婆,样儿样儿让他头疼,在单位还常被娜姐追着欺负。
        哥儿几个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知道徐哥好玩儿个小牌,想让他痛快痛快,便支上桌子打算和他玩儿几把,还没等铺开摊儿,这货一个口吐莲花,恶心了半个屋子。哥几个赶紧将人放倒,捏着鼻子帮忙收拾,然后关门走人。走到窗外,还隐隐听到里边磨叨着攒钱变性的事儿。
        今天想起来仍然觉得难受。徐哥,你当年该是有多憋屈啊!

(四十六)
 
         再说娜姐,心宽体胖,性格不错。唯独因家族遗传有些高度近视,又因为爱美之心的缘故,从没见过她戴眼镜。父母均近视,妹妹也不例外,在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娜姐的妹妹便是与我一同赴外地上学时那个时尚、优雅的大姐。没错,不要考虑为什么一奶同胞的两人在外型上却有如此大的差异,这也是我最不喜欢提及的,因为我这模样不也同样有一个韩版的同胞大哥吗?
        娜姐的父亲瘦小枯干,肠胃不好,属于吃窝头拉棒子面儿粥的那种,但其为人性格开朗、风趣幽默,披上大褂就是德云社的台柱子。也就这双眼睛着实让人着急,据说晚上骑自行车回家,放眼望去前边一排路灯的影子横在马路之上,老先生硬是一个坎儿一个坎地搬过去了,道听途说,不知是否真实可信,总感觉有些演义,要是真事儿,那就不能叫近视,这应该叫瞎了吧!
       但娜姐的近视程度我是极有发言权的。当时娜姐家的宠物是一条雪白的西施犬,名叫欢欢。这货长着一张地包天的嘴,两只眼睛总能瞪出眼眶,一天到晚摆出一副极其委屈的样子,好像全世界都把它给欺负了。一日,娜姐带着欢欢去单位,车间的各路女侠展现出了女人的另一面,换着波儿的抱来抱去,个个爱不释手,看上去充满爱心,与平时表现反差极大。但最终还是三分钟热度,一不留神,让欢欢跑掉了。这可急坏了娜姐,说句不客气的,她和欢欢的感情跟和她妹妹的感情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娜姐眯着眼睛,疯狂地四处寻找,其他人也放下手中的活儿分头行动。过了好一会儿,当走到一个墙角的时候,娜姐笑了,看到欢欢正趴在一堆干草上蜷着,生怕惊吓着它的娜姐,弯下腰缓缓地去抱,当手刚刚要触碰到的时候,突然“扑楞”一声,“欢欢”情绪激动地飞了起来,娜姐吓得“啊”了一声险些跌倒,缓过神儿来才发现,原来是墙外边住户家的一只白母鸡在这儿下野蛋呢,惊慌失措中丢下了几根鸡毛。
        最终欢欢被寻了回来,可却留下了这么一段让人忘也忘不掉的乐事。
 
(四十七)
 
        九九年的夏天异常炎热,树上的知了叫得声嘶力竭,走在刚刚铺好的柏油路上,发出呲啦呲啦的响声,鞋底儿一层黑胶。那一年的我开始正式接触微机,虽中专时代也曾摸过几次,但仅仅是为了对得起额外缴纳的学费,除了会以冷启动和热启动的方式开机外,其它的一概不懂,充其量用附件里的画图工具画过一个坟头儿,在坟边上点缀几棵青草,在当时看来已显得本领过人。
        那时候学微机,高端大气上档次,骑车走在路上,就盼着有人问:“嘛去?”“学微机去!”调门儿倍儿高,抬着头用下嘴巴看人,恨不得让胡同里边儿的人也能听见。王码电脑学校的教室里,面对一台486电脑的黑色迷你屏幕,桌子上摆着一张3.5英寸软盘,容量高达1.44MB,俨然一副科学家的架式。
        清楚地记得学习五笔输入法时的着迷程度,无论走到哪儿,见字儿就拆,什么汽车配件、老卢面茶、西丁小学、市委市政府全让我拆了个遍,口中还念念有词:王旁青头戋五一,土十二干十寸雨,大犬三羊古石厂,木丁西,工革草头右框七,就跟走火入魔一样。可能不用五笔输入法的朋友没什么感觉,但用过的都应该深有体会。不过,说实话,至今仍有几个字让我见了就反胃,如:凹、凸、弓、臼......直到发现万能五笔,我这才如释重负。
九九年底学业归来,我便抱着一台崭新的电脑加入了单位第一批微机员的队伍,从此开始了八年的供电所生涯。由于当时收费系统还未安装,我便先与农电工师傅们一同抄表收费,同吃同住同劳动,微机也始终被冷落在所长室旁边的小破屋里,当然,我的微机员身份也从未向外人暴露。
        一天,农电工林师傅和我聊天。
        “知道吗?听说咱这儿要来个微机员,电脑就在所长室旁边儿的小屋里呢!”,林师傅一脸坏笑。
        “你干嘛笑成这样?”
        “一准儿是个女的,男的谁干这个?”
        “我说了您别难过,您以为我是干嘛的?”
        林师傅听完我的话一愣,那一脸的遗憾让我我至今难忘,我特别不想伤害他。
        林师傅,您现在好点儿了吗?

(四十八)
 
        供电所的生活是我的另一个开始,那里的人能跟地痞流氓耍浑过招儿,也能跟中年妇女打情骂俏儿,各位师傅们虽谈不上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但也都是登得了金銮殿,当得了劳改犯的不俗之人,百分之百是系统内最接地气儿的基层组织机构。
        记得当时所里有位做饭的大师傅,姓张,年纪在六十多岁,因为做饭不讲究卫生,大伙儿开玩笑叫他老脏,反正年纪也大了,张和脏分不太清,也就嘻嘻哈哈地应着。一天中午,感觉有点饿就先去伙房转了一圈儿,看看能不能提前开饭,到门口儿透过玻璃一看,老张正在那儿拿一块布擦鞋呢,刚要推门进去,再一看,老头儿拿起擦鞋布开始擦筷子,一边擦一边喊“开饭”。
        我勒个去!中午这顿面条吃的,自己拿着筷子好一通洗呀。手里端着碗,脑子还在过着刚才的镜头,直愣愣地发呆,这时,小凡推门闯了进来,对着老张就嚷:“盆儿不够说话,有拿人家洗脚盆盛面条的吗?”
哇哇哇,现场吐成一片。
        老张的母亲当时九十多岁,一直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精神头儿比老张还好。谁曾想,头天晚上还吃铁蚕豆呢,第二天一早儿便驾鹤西去。老张到所里请人,见人就磕头,毕竟是喜丧,也没见怎么伤心难过,大伙儿也跟着说些节哀呀,注意身体呀什么的安慰话儿。宝儿哥倒是皱了皱眉头,这两天手头儿紧,心想又得出一个大份子。没用几天,老张家的丧事处理完毕,回到岗位继续做饭。
        还是一天中午,我和宝儿哥正坐在餐厅等着上菜,老张一掀门帘一个头又磕在地上,宝儿哥赶紧上去扶,嘴里问道:“张师傅,这又是谁过去了呀?”老张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妈的,破门帘拌我一跟头!”宝儿哥一甩手:“靠,吓我这跳!”
        时至今日,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听以前的同事说老张也因一场大病先走一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不怀念盛面条的盆儿,挺怀念老张这个人儿。

(四十九)
 
        处在繁华地段的供电所是块风水宝地,任你如何展开想像的翅膀也无法抵达它神秘的过去。就像我自幼有个怪癖,一旦遇到破旧的老屋,定要前去观赏一番,看着里边布满尘土的火炕和墙角密密麻麻的蜘蛛网,想像着这里曾居住过的人,发生过的事儿,感觉如轮回一般。
        供电所院内大片的向日葵如战士面对国旗般注视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并随着它行走的轨迹慢慢转移。阳光普照下所长和我们在院子里聊天,他平易近人的性格让我倍感亲切和放松。说得正酣,从大门外蹒跚走来一位大娘,手中提一个大包儿一脸凝重,直接走到我们中间无视我们的存在。只见她打开包,拿出几个水果和点心在地上摆好,一屁股坐下之后便开始一边烧纸一边嚎啕大哭:“你这短命的死老头子唉。。。。。。”众人惊诧,所长上前询问:“大姐,您这是哪出儿啊?”大娘一指所长脚下:“我们家老头子被车撞死之后就埋这儿了!”之前聊天的这几位顿时兴致全无,一哄而散。
        恰巧那天轮到我值夜班,夜色中的供电所阴森恐怖,高高挂在空中的圆月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显得极为诡异。强劲的夜风拂过院内的向日葵园,丝毫没有了战士般的形象,左右摇摆着如同一群刚刚爬出地面不久的丧尸。想到那位一脸凝重的大娘和她埋葬在院中央的老伴儿,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满目全是血腥的车祸场面,便一头扎进值班室打开了电视,多么让人不松心,电视里中央六台正播放着应情应景的《古宅凶灵》。
        天生胆小的我彻夜无眠,大部分时间在与睡在冰冷地下的那位大爷隔空对话,告诉他我是对么的优秀,多么的善良,多么的同情他的遭遇,多么的心疼那位大娘,多么的那什么还有那什么,其实,我是多么的希望这一夜快点儿过去,看见那个用擦鞋布擦筷子的可爱的“老脏”啊!
 
(五十)
 
        在我的强烈建议下,值班改成两人一组,这项举措虽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整夜替人守墓的恐怖思想,但我毕竟是个有故事的人,这和值班人数的多少并无太大关系。
        盛夏季节,当带着高温的暮色一点点降临之后,我便和一同值班的搭档国良小酌了几杯,由于不胜酒力,时间不长便昏昏沉沉地回屋睡觉,迷迷糊糊中听到国良在外边鼓捣他那辆严重漏油的重庆八零摩托车。躺在床上的我被酒精一路推着走进梦乡,让我在嗡嗡作响的电扇旁沉沉地睡了一夜。
        早晨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打在我那张流着口水的大脸上,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昨晚做过的梦。我神情恍惚的来到向日葵园,看到一把长梯搭在东墙下,院外就是乡卫生院。什么情况?不知道,也没想知道,正准备回屋继续睡,见到一脸疑惑的国良走了过来。
        “兄弟,准是老杜抄表去了,这孙子怎么起这么早?”
        “你怎么知道?”我揉着眼问。
        “大门开着呢,我那重庆八零儿也不见了,准是他骑走了,还漏着油呢,我就纳闷儿了,他怎么进来的呢?”
        我一指东墙:“那不有梯子吗?”
        突然我们俩感觉哪儿不对劲儿,这才四处观望,发现昨晚国良停车的地方放着一根木棍和一块板儿砖,一楼的所有房间全被撬开,各屋抽屉无一幸免。
        不错,不错,一人值班见鬼,俩人值班遇贼,幸好昨天晚上睡得死,要是半夜出来,这棍子和板砖就全挨上了。情况紧急,赶紧第一时间向领导汇报,又根据领导指示马上到乡派出所报案,到了那儿才发现原来不只我们一家受害者,隔壁卫生院的也在。据报案者称:院长值班,贼人趁其熟睡,愣是从他穿着的衣服兜儿里掏走了一千四百块钱,还丢了把梯子。我一听,赶紧告诉派出所民警:“这个不用记,梯子在我们那儿呢!”
        案件最终告破,不曾想,立头功的竞是国良那辆严重漏油的重庆八零摩托车,它把盗贼扔在了荒芜人烟的大道上,警车一到,束手就擒。

(五十一)
 
        供电所值班室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台破旧的电视机,任你如何晃动天线,也只能收看中央一台、中央六台、北京一台和一个地方频道,并且是漫天的雪花,让人倍感清凉。
        这让我不禁想起小时候家里的那台14吋昆仑电视机,红色的外壳,小巧的机身,播起台来吧吧作响,当时在村里真是出尽了风头。爸爸年轻的时候是个时尚的人,拥有着全村第一台电视和第一辆摩托车。记得夏天的每个晚上,我们都会把电视放在屋门口,全村的人都过来看,墙上、树上黑压压的一大片。当时《霍元甲》、《陈真》、《射雕英雄传》等连续剧,个个精彩的离谱儿,散场时大家纷纷议论:“这欧阳峰太厉害了,头发眉毛全白了,那么大岁数儿照样儿能飞,一打起架来手心能放炮!”
        后来搬家到城里,准备换一台新电视,屁颠儿屁颠儿陪爸爸到光明电器行,全家人一眼就相中了一台,不贵,才2188,就是它了,等和售货员一打听傻了眼,那是松夏2188,零售价4900,我勒个去!最后只搬了个赣新牌的21遥,成交价1900元。
        自从有了新电视,动画片便成了我们哥俩快乐童年的重要组成部分,《聪明的一休》、《OZ国历险记》、《变形金钢》、《恐龙特级克赛号》、《黑猫警长》,对,还有《布雷斯塔警长》,哪一部都深深地吸引着我和哥哥。但唯一让人头痛的就是经常为了看清节目到外边院子里转动天线,一个在屋子里实时通报收视情况,另一个则在外边阳台上急切而悲愤地操作着。
        动画片中太多的经典台词让我无法忘记,并把它们成功运用到生活当中。每当放学后做值日时,便高举着条帚大喊:“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晚上睡觉前一钻进被窝:“汽车人,变形!”;和小伙伴追逐打闹:“人间大炮,一级准备!....发射!”;发现打不过人家:“可恶的汽车人,霸天虎,撤退!”;如果被对方追上挨了打,还不忘一边用袖口擦着眼泪和鼻涕,一边嘟囔:“我找我舅舅去!”
        所以说,动画片是孩子们快乐童年中不可或缺的一项内容,奉劝家长们在不影响学习和视力的情况下不要管得太过,糖也可以适量少吃一点,当他们回忆起童年的时候会说,我的快乐童年,有点儿甜!

(五十二)
 
        在没成立抄表中心之前,抄表工作是供电所的一项重要任务。我自始至终从没把它当成一个麻烦,相反,却成了我百无聊赖中的一种放松和解脱,当时的生活状态引用郑钧的一句歌词再合适不过:我的愿望,就是活着,从无聊之中钻探快乐;我的愿望,就是这样,来来回回,空空荡荡。
        和值班一样,抄表同样分为两人一组,我与老康是工作上的搭档,因为年纪轻,上杆儿的事儿我来,老康负责拿着抄表卡在下边记录。老康这个人社会经验丰富,黑白两道通吃,说话哏儿,办事儿损,脑瓜儿快,下手黑,他的故事很多,也很精彩,容我以后慢慢道来。
        我和老康在村子里串着胡同边抄表边聊天,走到紧贴院墙的14号电杆儿前,院门外老两口盘腿而坐,中间围着一只五花大绑的绵羊,目光惊恐,抖如筛糠,正在剪羊毛。我和平常一样上前一步,低头弯腰,将脚扣往杆子下面一放,看上去如同给电杆儿鞠了个躬。由于当时表箱不高,安全意识同样不高,便没有系安全带的习惯,一边登杆儿一边扭头和老康继续扯淡,没上几步,突然感觉头顶撞上了什么东西,然后“嗡”的一声炸开,几十只马蜂瞬间将我团团围住。我顿时慌了神儿,记不清怎么跳了下来,双手乱舞,驱赶着四面八方攻击过来的马蜂。老康见状毫不含糊,拉着我的脖领儿利用手中的抄表卡对着我脑袋左右开弓,不一会儿便满脸通红。一旁剪羊毛的老两口儿看得兴起,哈哈大笑,手中的剪刀由平行变为垂直,直接剪开了绵羊的皮,血流如注。绵羊奋力挣扎,扭动身体,发出“咩咩”的惨叫,声音凄凉悲惨。
        大约有五六分钟的时间,一切趋于平静,由于老康快而有效的补救措施,我虽然满脸红晕却并没有被马蜂袭击到,而他的头上却竖起了几个大包。回过头来四处寻找,发现少了一只脚扣,旁边笑岔气的老头儿捂着肚子一指:“甩院子里边去了!”
        唉,可恨的14号杆儿,可爱又可敬的老康,可恶的老两口儿,还有,那个跟着一起倒霉的可怜的绵羊。

(五十三)
 
        我不是熊孩子,自始至终都不是。就因为长得连自己照镜子都撇嘴,所以各方面都比别人加倍努力。五官绝不能用清秀形容,充其量算是个齐全,就像没经过ISO9000质量管理体系认证似的,不知道哪天就会被回炉重造。
        小时候总怕父母嫌弃,便经常想尽一切办法讨好献媚。从小学开始,从没敢忘记爸妈的生日和结婚纪念日,总是出奇不意的拿出些发卡、迷你蛋糕之类的小礼物哄他们开心,老爸老妈也积极配合,基本会在各自生日前几天以零用钱的名义给我三块几块的祝寿资金,使我不至于偷取家里的东西出去典当,当然,也有哥哥的份儿。
        现在的老爸患上了糖尿病,但年轻的时候最喜欢吃梨,每次家里买梨我都会偷偷地藏起几个,分别放在不同的地方。米缸里,掸瓶里,反正是一般人不会轻易发现的角落。等到哪天老爸说:“要是这会儿能吃个梨该多痛快啊!”我便飞一般地去拿,当听到老爸暴风雨般的夸奖迎面袭来的时候,我只想说,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兴奋之余,看到哥哥在一旁翻着白眼儿没好气儿地嘟囔。一点儿不夸张地说,老爸在我结婚搬家的时候,从一个掸瓶里倒出个梨来,如木乃伊般干瘪,黝黑坚硬的遗骸中记录着我当年的故事,我扭头看到,爸爸的眼睛有些湿了。
        怕被遗弃的故事同样发生在我家公子身上,那时他才四岁。一次陪***妈看病,在车里我对他说:“儿子,爸爸妈妈再给你要个小妹妹,你看好不好?”当时一手拿着奥特曼一手拿着怪兽正在激烈战斗的儿子突然间不动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我于是赶紧换了个话题。
        回到家后,小少爷一进屋就拿来我的拖鞋,把我推在沙发上又是揉肩,又是捶背。什么情况?一向只会伸着小脚丫让我给穿袜子的少东家今天怎么一副奴才相儿?儿子一边卖乖一边笑着对我说:“爸爸,您看我妹妹会给您拿拖鞋吗?她会给您捶背吗?”我突然间恍然大悟,一把将他抱过来,按着小脸左亲右亲,“儿子,你放心,爹这辈子就指望你一个了!好不好?”
        “好!那给我买个大个的奥特曼呗!”
        “......”

(五十四)
 
          记忆本身像一张张散落的照片,这一张清晰如初,那一张可能已经泛黄。自写《我的样子》那天起,就如同翻看着自己的一本成长相册,感谢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每一个人,带给我那些无限的精彩和珍贵的回忆。
        曾经在拘留所做过厨师的姥爷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多年了,是个让我十分怀念的人,不仅仅因为他的厨艺精湛,更多原自他对我没有理由的偏爱。姥爷的形象很有喜感,极具亲和力,印象中总是歪戴着一顶本山大叔式的帽子,笑嘻嘻地端着酒杯,那疼爱的眼神无时无刻不注视着我想念他的镜头。
        当时也就四五岁的年纪,一次,父母把我一个人放在姥爷家,因为去的机会很少,所以有些生疏,到了晚上,看到周围陌生的一切心里着实有些害怕。这时,贴心的姥爷为了缓解我的紧张,把我抱到炕上拿出一本《聊斋志异》给我讲故事,他讲得活灵活现,绘声绘色,我听得瑟瑟发抖,百爪挠心,清楚地记得当时姥爷给我讲的是《田七郎》,故事情节已经模糊,但恐怖的感觉仍记忆犹新。实在是受不了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姥爷赶紧把我抱到电视前:“不哭不哭,不讲了不讲了,咱看电视啊。”我坐在姥爷腿上一边抽泣着一边从指缝儿间瞄向电视,好嘛,《西游记-三打白骨精》,于是便接着哭得死去活来,这一宿梦做的,全是白骨精大战田七郎啊。
        初中放学后的一天,照常骑着自行车撞开小院儿的铁门,老爸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无名怒火,对我大声训斥:“就不许轻点儿!”我被说得不知所措,无辜地看着老爸,他低声说了句,你姥爷过世了。
        自此以后,姥爷只出现在我的回忆中。。。。。。

(五十五)
 
        08年的中国灾难与骄傲并存,奥运会的筹办并没有因汶川地震的到来而脚步放缓。作为一名电力员工的我,亲身经历了一次难忘的野外作战,由于我的忠于职守,尽职尽责,由本人负责保护的那一基500KV杆塔安然无恙,屹立不倒,最终确保了北京奥运会的顺利召开,首都人民不要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其实主题不是这个,我只是想说,在参加国网公司的一次有关奥运征文比赛中获了个小奖,奖金放一边儿不提,意外得到了一本精美的邮票年册,很是喜欢,同时也勾起了我对一段集邮往事的回忆。
        初中一年级的一个春节过后,收了些压岁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绕过了母亲的陷井,硬是顶住了她“给你攒着娶媳妇儿”的谎言。面对来之不易的“大笔现金”,我必须做出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以降低下一次说服母亲的难度。于是,便开始了集邮,个人认为这是一项十分健康而有意义的爱好。每天下午放学,和几个朋友骑车飞奔至邮局,门口儿一位姓齐的老太太手头存货N多,各种邮票让我羡慕得无法用国语形容。五岳的、三国的、壁画的、水浒的,张张漂亮,套套勾人,每天最低消费50,但由于资金欠缺,又是刚刚入道,淘来的全是些花哨的毫无升值空间的废品,真正值得收藏的邮票靠我丫这点儿碎钱根本没有能力购买。
        既然是这样,我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起了无本儿的买卖,走上了真正意义上的集邮道路。学校传达室为了方便收发信件,将收到的信集中放在一个平台上如晾晒般摊开,一是方便有信件的同学及时来取,二是省去了不少时间,有逃避劳动之嫌。这便让有些不法之人钻了空子,在贼心的驱使下我提前到场,见四下无人,爱谁谁,将所有信件全部装入书包,神情慌张地钻进校外胡同无人之处,一封封查看,我嘞个去,清一色的上海民居,这贼当的,在气愤之余,便把一封封信拆开解闷儿,哟哟哟,比集邮有意思,谈恋爱的占多数,甜言蜜语臊死人。
几次出手之后引起了校方的注意,对收发信件工作进行了规范性整顿,从此以后再无机会下手,更重要的是,听说因为我的偷信行为,直接造成几对热恋中的有情人产生误会,扼杀了当时不少美好的姻缘!在此,对你们表示真诚的歉意。

(五十六)
 
        那个中专时代年少轻狂、孤身在外的我,突然间少了父母的约束,便张开了那对即将萎缩又渴望伸展的叛逆的翅膀。在一大片野地中孤独存在的学校里斗殴事件频发,我做为其中的一名骨干分子常参与其中,且乐此不疲。千里之外的老爸老妈有所耳闻却又鞭长莫及,每次回家总是劝我:“儿子,咱不当是上学,就当是蹲两年监狱,千万别惹事儿,全须儿全尾的回来就行!”如此的叮嘱间接导致了我们更加的肆意和放纵。
         推动我们叛逆行为快速漫延,造成无数次血案冲突的罪魁祸首当属一部名叫《古惑仔》的香港影片,该片于90年代盛行于世,在很大程度上激发了相当一批年轻人和在校学生的非正常“斗志”。影片内容讲述以陈浩南、山鸡、大天二、胶皮、包皮等为主人公的故事,分成东兴、洪兴两派,整天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儿打打杀杀,动不动就砍刀、斧子、双管儿猎,个个比金庸笔下的人性子还急,说话没有客客气气的,张嘴就是炉灰。记得拍了好多集,什么《只手遮天》、《猛龙过江》、《战无不胜》什么的,片中人物的名字也是江湖气倍儿浓,乌鸦、老虎、恐龙、骆驼,反正没有人,对,还有个叫垃圾的。但不知为什么,当时看起来头脑发涨,血液沸腾,手心痒痒总想抄家伙,那种感觉与后来看《水浒传》时的心情极为相似。
        前几天在家闲着没事儿又把全套儿《古惑仔》温习了一遍,顺便看了下由黄贯中参演的《江湖新秩序》,完全没了当初那种感觉,貌似这些事儿离我越来越远,毫无意义,还不如给媳妇孩子做顿红烧肉让我更激动,更有成就感。不过,无意中搜索到的《东北往事之黑道风云》倒是勾起了我的一点小兴趣,不为里边的打打杀杀,只喜欢其中的两个演员,一个是满嘴京味儿的“小北京”申爷,另一个是浑不吝,但讲道理,重义气的刘海柱。小说写得好,片子也拍得不错,但让本山大叔改成《老兵》后就基本没法下眼了。
        个人认为,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就该干些年轻人该干的事儿,你让他现在就端个茶壶上公园遛鸟去,一准儿谁看谁别扭。在保证不伤害他人,不被他人伤害的情况下可以有一点小逆反,等上了年纪和小辈儿聊天的时候,也不至于没的说,可以拍着胸脯儿和他们讲:“你大爷年轻的时候,你们这算个屁!”

(五十七)
 
        若干年前的一个夜晚,寒风刺骨,月朗星稀。交情本就不浅的七个朋友齐聚一堂,义结金兰,结拜为异姓兄弟。一头磕在地上后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真是壮志豪情赛水浒,情绪激动要上天啊。那一晚大醉,个个喝得舌根儿硬,眼发愣,走道拐弯儿,尿尿画圈儿。酒话说得天花儿乱坠,当时就想把天安门城楼子盘下来当门脸儿。其实,兄弟几个都称得上是好人,没有流氓团伙的成分,工作上积极肯干,生活中孝字当先。我主要讲得不是这个,而是哥儿几个在一次聚会中的趣事。
        圆桌上按顺序落座,酒菜上齐,我叫来服务员多拿三个空啤酒杯,并排放好,向各位交待:“我背对酒杯,你们随便用筷子敲其中的一个,我靠听力可以断定你们敲的是其中的哪一个杯子,信吗?”
        “扯淡,猜错了呢?”六爷不服。
        “猜错我自罚一杯,但先说好,要是猜对了,谁敲的谁喝!”
        哥几个不信啊,六爷脾气急:“我先来!”
        我转过身去,只听身后“叮”的一声,我扭过头,哥几个一脸坏笑,我看着三个杯子,皱着眉头,六爷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中间的这个!对么?”我试探着问。
        一桌人全傻眼了,六爷挠着后脑勺儿刚要说话,我说:“喝!”端起来他就是一杯。
        “不行,再来!”小子还是不服啊。
        我再次转过身,又听“叮”的一声。
        “没听清,再敲一次。”
        六爷又敲了一次,我这回肯定了,“左边这个!”
        老六一头雾水,但酒品不错,又干了一杯。
        这回轮到七爷较劲,但也败下阵来。几个回合过后,二位醉眼朦胧,死活还要继续。旁边的三哥一下笑喷,暴露了此事必有玄机。
        其实,三哥和我两人事先商量好,我一扭头,他就点上一支烟,敲哪个杯子的时候他的烟就往哪边儿叼着,我每次猜的时候先看他的动作,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都在我身上,根本没人看他。
        事情交待清楚以后,六爷、七爷红着脸笑得前仰后合,拍桌大骂,三哥和我也背上了狼狈为奸的骂名儿。

(五十八)
 
        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自小就被父母忽悠得晕头转向,流传最广泛的版本便是从村西小河里捞的,时间、地点、人物及捕捞工具等细节一应俱全,由不得我不信。另外一个让我对这种说法深信不疑的原因是,身边那些小伙伴的爹妈对此事的解释如出一辙。以至于每到那条河边总是四处张望,看还有没有光着屁股的孩子顺流而下,结果却总是让人失望,便一头扎进水里洗起澡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也在慢慢长大。人类的诞生不再是一件神秘的事情。看着老婆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满心欢喜。每到晚上,把耳朵贴在上面倾听,看一个圆球在里边上下翻滚,倍感神奇!为了让我的宝贝儿有一个开朗的性格,坚持每晚对着肚子讲半个小时的中国传统相声,老婆在外边哈哈大笑,儿子在里边手舞足蹈。
        名字很早就起好了,男孩叫付饶,女孩叫付娆,也没什么定国兴邦的深远意义,不过是听起来舒服而已。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检查、B超,初步定下预产期为2005年正月十五,于是心头一紧,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近了。
        正月初五的下午,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烟花味儿,两个发小儿前来给老爸老妈拜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神聊淡侃,转眼天黑。没办法,撇下老爸老妈和大着肚子的老婆,请哥俩到外边吃饭,刚刚坐稳还没点完菜,突然接到老爸电话“找辆车赶紧回来去医院!”得,你们先吃,我得闪!
        当车子停在妇幼保健院门口的时候,天开始阴沉了。我抬头望向天空,心中默念:儿子,爸爸在第一站等你!
至亲至近的姑姑们闻讯从各自家中赶来,一边给侄媳妇揉腰,一边讲述着自己的切身经历,老婆似懂非懂的听着并惊恐地点头,我则在一边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左边床位是来自高碑店的小两口儿,年纪不大,极有喜感。小伙子看上去又困又乏,便让他老婆出去活动活动,说是有利于生产,女孩虽对他的动机心知肚明,却依然百依百顺,在嫂子的陪同下走出病房散步,小伙子一头扎在床上,掀起被子开始蒙头大睡。时间不久,护士来测胎心,一掀开被子吓了一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已经飘起了雪花。
        凌晨四点四十四分老婆被推进产房,五点四十八分,勇敢的小东西只身来到地球与和他失散二十多年的父亲母亲相聚,我很钦佩他的胆量,小小年纪勇气过人,便暗暗记下这个特殊的日子,2005年2月14日,农历正月初六,一个大雪纷飞的情人节,更重要的是,我当爸爸了!

(五十九)
 
        有时闲下来,回首自己走过的路,小学过得窝窝囊囊,中学算是跟着放羊,真正的颠峰还要算一辈子无法忘记的中专生活。我这个人就是没皮没脸,虽然从未参加过高考,但丝毫没有感到过遗憾,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庆幸没有把头埋在一尺多高的书山中变成个有文化的傻子,靠着仅存的一点儿文字印象也足够写我这破烂儿的人生了。
        在这里和大家共同分享《我的样子》实属偶然,没想到能够得到这么多朋友的鼓励和支持,让我有了写下去的动力和勇气。但一不留神,自身的模样拽住了智商的脚腕儿,文章中一概用了真名儿真姓,导致自己心虚了不知多少时日,生怕哪天冤家找上门来,搞得整宿夜不能寐,后来一想,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真要是惹了哪位爷,您就多包涵,全当给大家添个乐子。
       留言里几位坛友想看看小七儿的真实模样,非常感谢您的关注,但奉劝几句,小七儿是个实诚人儿,不会像万人敬仰的学霸,考了满分儿还说没发挥好,更不会像拧着小蛮腰儿招摇过市的美女,还总嚷嚷着减肥,我这个“模样次”可是货真价实的,不掺杂任何水分在里面。但凡过得去眼,早上这跟各位显白来了,何至于这么藏头藏尾的。也借此机会,像每天不得不面对我的父母妻儿、领导同事们道声“辛苦了”,上了《非诚勿扰》铁定瞬间二十四盏灯全灭的我,真得不想这样。
        最近一段时间没有更新,是因为家里那位上三年级的祖宗闹了点儿小毛病,向单位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去了几趟北京协和医院,经查是过敏性哮喘,罪魁祸首是学校操场上的几棵泡桐树。儿子受罪了,一只小胳膊上被连扎了三十几针查找过敏源,鲜血淋漓,让人不敢直视,少爷在里边攥着小拳头儿咬牙切齿,我在外边透过门缝儿看得呲牙咧嘴,那场景。。。。。。
        不多说了,有时间我会继续更新,再次感谢这一段时间以来关注和惦记小七儿的朋友们,祝大家都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

(六十)
 
        我就读的职教中心如世外桃源,几幢白色的教学楼在一片旷野中拔地而起,北风呼啸的冬夜,似狼群过街,如水洗般的满天星斗也被冻得摇摇欲坠。在外求学虽然感受到了离开父母的自由,却也尝尽了背景离乡的哀愁。十几岁的年纪离乡千里之外着实不易,幸好有几个亲如兄弟的朋友,才显得生活不那么枯燥乏味。
        学校的治安真是让人头疼,我们时常受到一群来自校外的不良青年的骚扰,他们头顶着陕北风味儿的白羊肚儿手巾,操着一口流利的家乡话,极富乡土气息。虽很难听懂说什么,但全球通用的表情让我们十分清楚,肯定不是好话,一块手表,一件外衣,甚至是一双鞋、一条腰带都成了他们索要的对象,稍有反抗便是一顿拳脚相加。同学们第一时间向校方反映此问题,但始终没能得到有效解决,于是一个由外地学生自发组织的治安管理委员会正式成立了。委员会有着严密的等级分工,领导层、管理层和执行层一样儿不缺,每天分成两组进行巡逻,白天晚上进行交接,实行有事报事,无事报平安制度,以确保不被校外人员干扰。
        那是一个让人无法忘记的夜晚,刚刚要入梦的我本来以为会平安无事,却有夜巡组的同学慌忙来报,发现一群可疑人员手里都拿着家伙翻进了学校围墙,这下可不得了,立即启动应急预案,五个电力班一二百名男生迅速到操场集合,那真是声势浩荡,让人过目不忘啊。
        事发地点在学校后操场女生宿舍楼周围,随着探子们的不同信息,手持棍棒的人潮由东向西,由西向东,导致女生宿舍楼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阵阵惊叫。最后,有人大声喊到:“刚才我看见有人进了锅炉房了!”一时间,锅炉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校方领导担心事情闹大,始终不让到锅炉房内检查,双方进入僵持。
        “要是再不让进,我们可就砸锅炉房了!”随着我的一声提议,大伙儿纷纷响应,校方十分为难。黑暗中我摸索出一块鸡蛋大的石头,猛地向锅炉房二楼窗户砸去,石头在打中窗框后“哗啦”一声随着破碎的玻璃一起掉落下来,正砸在下边的赫子头上,赫子捂着脑袋大叫一声:“妈的,里边有人往外扔石头!”这下可热闹了,瞬间各种投掷物齐发,像古代攻城般摧毁了锅炉房,校方见事态已经无法控制,便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事情的结局是没有在锅炉房里见到我们想要找的人,可最终解释是由于治安管理委员会两个巡逻组未能按要求准时交接,加上天色已晚,闹出了乌龙事件。第二天一早,几百名同学以治安管理不到位为由,踹开学校的大门扬长而去。这件事在当时产生了较大影响,估计身在其中的任何一位都不会轻易忘记。

(六十一)
 
        儿时的我总是盼望着能够天天过年,那满天弥漫的烟花味道使我精神亢奋。一桌子平时难得一见的大菜激动了我的心,亮瞎了我的眼,撑破了我的胃,每天兜儿里揣着吗叮啉四处胡吃海塞的感觉让我快乐无比。再也不用穿哥哥磨得油光锃亮的剩衣服,还要千恩万谢对他表示无限感激,没有穿出窟窿再赏赐给我。压岁钱是让我向往过年的一个重要因素,从小深得母亲教诲,不能别人一给直接就拿,那是没有礼貌的表现,必须经过寒喧、推辞、故作不要等特定环节才能伸手,要始终保持矜持,倒吸一口凉气,作万般无奈状方显完美,尽管回家后母亲会照单全收,但过程是极享受的。
        结婚后的春节开始变得让人反感,单位要到大年三十儿才可以放假,而一年一度的大型串亲戚活动却早已拉开帷幕。两大家族的亲朋好友让人抓狂,每天一下班慌忙到超市疯狂采购,烟、酒、米、面成车往家拉,本就不大的书房转眼间变成了仓库。接下来便是拿着小本儿各种算计,今天几家,明天几家,路线如何设计,到哪站能混上口饭吃。孩子放到家里不放心,只得跟着一起转,每天不到十点回不了家,晕头转向,日复一日。
        吃饭也变得索然无味,一共才七天的假期,只想在家里好好休息,可让人痛心的伟大的中华民族传统啊,竭力营造着一种无处不在的极不真实的热闹气氛,除了接待就是拜访,肚子本不缺油水的我感到十分抵触,无论如何也找不回儿时的感觉。
        年,其实就是过得孩子,大人不过也罢。虽然小时候家境不是很好,但要真得能够时光逆转,我便会想也不想地一头扎进时光机器,永不回头。怀念小时候妈妈可以抱着我入睡的每一个夜晚,怀念爸爸回家拉着我亲的每一个黄昏,怀念和哥哥在一起游戏、争吵的每一个场景。
        我长大了,只体会到一点:时光,你好可怕……

(六十二)
 
        我十分羡慕并且有些嫉妒宠物这种极其没羞没臊的物种,它们吃得理直气壮,睡得心安理得,越是没心没肺越是讨主人欢心,不怕你丑,就怕你不够丑,活脱脱一副主子相儿。
        小时候,家里也养过几个,但算不上宠物,那时候人吃东西还算计呢,哪儿有那么多心思惦记它,但我发现,人的年纪和爱心往往成反比,小时候的爱心很容易泛滥,过年看见宰猪的我比猪叫唤的都惨,有一次大哥拿斧子劈柴,我和柴禾一伙跟大哥干起来了,一边哭一边抱着柴禾嚷,“你拿斧子砍它,得多疼啊!”。言归正传,我和哥哥养的第一只宠物是条小狗,印像中是从姥姥家抱来的,尖嘴猴腮,面黄肌瘦,不知是受惊过度还是体力不支,浑身抖如筛糠,拿在手上没一个猪蹄儿沉,跟个大耗子似的。不过当时受电影《狼犬历险记》里“狼牙、公主”的影响,名字起得不能含糊,哥俩把肚子里所有墨水倒出来,取名“赛虎”!
        这货自打进了我家,命运算是一步蹬天,跟我们哥俩同吃同住同劳动,有时候宁可我们饿着点儿,也得让它吃饱了,睡觉就没出过我们的被窝儿。可是毕竟身体底子太薄,一场大病夺去了他幼小的生命,要说难受至极倒也不至于,没了它,我们哥俩总算能吃上顿饱饭了。自此之后,家里又养过不少,主要有:能从城里独自跑几十里路回老家产子的柴犬“璐璐”,与打狗队恶势力单挑最终命丧铁棍之下的德国黑背“雨救”,大年二十八只身闯入我家最终死于睾丸炎的狼青“雪豹”,还有被雪豹喧宾夺主自感倍受冷落而离家出走的长毛神猫“巴勒奔”等等等等。
        它们从我的生命中走过,也给我带来无穷快乐,虽然没有达到当下所谓爱狗人士毫无原则的疯狂程度,但我还是很想说,它们的世界只有你,如果不爱,请不要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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