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歌青云 时间:2016-10-21点击:720

 《故乡》
 
 
文/尹尉
 
 
序:
 
写这篇关于故乡文章的我,还未满二十四周岁,我知道人在这个年纪过分怀念故乡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可仔细想来,这个年龄段关于童年的美好记忆并未随纷扰的生活褪色。如果这时候做一些必要的记录,在以后奔忙于工作、家庭而逐渐淡化掉自身的乡土气息时,翻开曾经写过的追思故乡的文字,想必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在融入每个城市的过程中,其实乡下的孩子最初都找不准自己的位置。来自村落和农田的我们在冰冷的钢筋水泥建筑从中与陌生人擦肩、与霓虹对视,那其实很难定义为一种生活方式的进步,准确来讲,是精神层面逐渐步入了孤独。

我在最初的城市生活中,或多或少是对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卑的。远房表哥在微信对话框跟我发励志消息说的也是:虽然我们生在农村,但只要我们好好努力就一定能成功!我想我们很多时候已经混淆了一些事情,觉得农村就代表着落后、贫困;就代表着一群跟土地捆绑在一起的人们那无休止的体力劳动;代表着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匮乏。可现在的我不这么看,我觉得城市和乡村在文化层面或者是精神层面是没有高下之分的。所以我如果以后可以留在城市生活,我将会很感激农村留给我那些美好的经历和纯粹的记忆。

现代社会中,很多城市人都急于摆脱当年农村生活的烙印,可我觉得能在有限的生命中长期经历过城乡两种生活方式的人是最幸运的。他们可能没有精巧的智识、没有超卓的地位,但如果能回归到自己的精神,做一个独一无二的人,便是一种无可取代的成就。

我们其实不需要摆脱什么,因为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最珍贵的,也是最幸福的。
 
 
一:回家 母亲
 
从过完年上班到现在,我一直没回过家。从扬州到泗阳只有不到三个小时的车程,可是我却宁愿花更多的时间到别的城市去玩,也不想回到最熟悉的故土。我有时候觉得,家里有很多事情是我不想应付的,很多问候和吃饭喝酒都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我或许还有更高尚的理由就是年轻人应该将更多的时间放在外面打拼,可我知道我已然犯了一个所谓读书人常犯的一个错误:我没有办法从乡村生活中找到久违的快乐,没有办法在那个满是尘土的村庄里找到从前无忧无虑的自己。我回家很重要的原因当然得归于我的家人,我的父母、奶奶、外公外婆等等看着我长大的人全部聚居在那个县城,这或许是我所能获得的真正深入体魄的温暖。除此之外,似乎真的没有其它了。

端午回家也是我临时决定的,当我请好假买好票,天却下起了中雨。阴沉的气氛一度让我怀疑自己的决断是不是太过任性,因为我还没有跟家人联系过。可我既然从手机客户端订了票,我便下定决心走这一程,不管怎样,即使是下冰雹,刮台风,只要车子还能开动,我就会回家。

到了车站我的鞋子和衣服已经半湿,我拖着一箱子准备带回家收藏的书籍过了安检。油性的头发和匆忙的出发让我来不及好好打扮,淋了雨之后我感到整个头皮都有种胶黏黏的感觉。看着车站熙来攘往的人流,看着一张张疲惫、焦急、兴奋、发呆的面孔,我知道我算是有了一群陌生而又熟悉的同伴,因为在这个候车厅内我们有了共同的等待。尽管我们互不相识、归属地各有不同,可心中的惦念总是一样的。我们要去的远方有我们的亲人,我们要在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之后成全一年中为数不多的无数个小团圆。

在等待检票的时间里,我心中涌起一个最近反复侵扰自己的念头:我在南京上学曾回过无数次家,然而来来去去并没有多少文字是留给故乡的。我想这一次,我要把我学生时代遗落的给弥补上,我要将这次回家的意义变得跟以往许多次的不一样。我要写作,我要为故乡、为亲人写一点东西。我一支拙劣的笔可能无法感动任何人,可这是我切身的体会。我写了忠于自己内心的记录,是好是坏,出发点并不是为了让每一个人都懂得。
 
扬州的天,雨水不断,大巴车玻璃窗上模糊的水影让整个车厢内弥散着一股薄薄的寒意。我不知道故乡的天气是怎样的,是不是跟扬州一样下着雨?我若到了车站,误了回家的公交车,来接我的人会不会很不方便?

幸好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往北的天空开始放晴,再往北,便是一路晴天。我打开手机重新搜索了城市,输入了泗阳两个字,几秒钟后刷新出来的消息是晴天。我很高心,我不用再挂心什么了,我给家里打了电话发了短信,母亲回复会去车站接我。

车子在高速路上飞快行驶,我从城市来到了农村,来到了一片片熟悉的麦田。车窗上的雨渐渐被行车带起的风吹干了,窗外的风景有种初生的质感和美感。麦田里的麦子密密匝匝,离的远了无法看清麦穗的形状,于是我翻出手机中前几天在镇上拍下的麦穗特写。我看到了麦芒根根竖起如刺猬的刺一样骄傲,它或许在保护着饱满的麦粒不被农人收获吧。这徒劳的抵抗也是麦子坚韧性格的一部分,在两大主食的对比中,麦子的生命力是远远强过水稻的。

我很困,但是在车上我睡不着了,我在算着自己离家的时光。我打开日历,从2016年情人节那天离家,已经有116天没有回来了。116天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比如父母头上多了两根白发、脸上新添两道皱纹,比如河水涨了,比如村子被杨树的绿荫遮蔽了、、、、、、想到最近的一件事,就是周末与父母视频通话时得知的,奶奶住了十多天的院,刚刚出院。

如果这次回家特别想见某一个亲人,那就只有奶奶了。我知道我不能为她做什么,但我想她看到我应该会很高兴,这便足够了。母亲说:“你奶奶跟我讲她做梦梦到你们几个孩子都在身边,睁眼一看一个也没有。”我可以想象奶奶睡在老家略显潮湿的老堂屋西间里大床上孤独的样子,但我却难以感同身受那种孤独。一个不识字的老人,在两个堂妹都外出读书之后只有二叔一人和她住在一个院子里,他们两人之间是没什么话题可聊的。我不知道奶奶是凭借什么度过一天又一天漫长的日子,奶奶的孤独只有她自己知道,无法分享,无人分担。

到车站的时候母亲下班了。母亲的工作一直很忙,我真的不想让她骑电动车来车站接我,那个点坐公交还是能坐得上的。可我没有说,因为我知道母亲是很开心的,就像今天父亲骑电动车将我送去车站,送我离开故乡一样。在通往城郊家中十几里的路上,我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母亲在服装厂做检验员到今年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了,从我初二开始,从她快满四十做到年近五十。这十年她赚到的钱都是血汗,都是经手翻看一件件衣服,耗费了无数的精力换来的。一个女人一生中能有几个十年?她将这还能发光发热的十年抛在了一个工作强度很大的服装厂里,只是为了这个家庭,为了我。

在路上她讲了很多关于工作的事,我知道这十年间,工作已经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我也习惯了她每次滔滔不绝的讲述。我想起两年前的一个晚上她对我讲她受到一些蛮不讲理妇女言语上的打击,险些落泪。那天我想着一定要去改变我家庭未来的生活,尽管我的家境相比很多近亲来说还算宽裕,可我不愿意看到我的母亲受委屈。可那个晚上我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我其实不知道该怎样努力。从高考结束之后我就没有找到过真正的自己,我失去了所有的方向,我所能让母亲骄傲的就是在心丧欲死的前提下超常发挥考上了一本。

在一年前的一个雨夜我坐在母亲同事踏板车的后座,阿姨对我说:“你母亲会为你骄傲一辈子。”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有了决心去做一些事情,诸如考编制之类。结果,我没有混的一帆风顺。后来我又用从没放弃的写作让母亲看到我的与众不同,那时候我才渐渐明白自己真正的价值在何处。我认为目前的地位、收入真的不能决定一切。男人是会升值的,我想我会靠着我不断的积累最终达到一个物质上的高度。在所有人放弃学习的时候我已经确定了终生学习的目标,尽管我可能在这几年折腾的十分坎坷,可我相信我会有所成就。我不是个懈怠的人,我有理想,有追求,这才是您值得骄傲的。

城郊的小楼房面积不是很大,但母亲一个人天天打扫也是非常劳累。我觉得我做的不好的一点就是会做但是基本不做家务。做家务活,尤其是做饭,其实十分消耗体力,如果我再回家,一定会改掉这个坏毛病。

那个夜晚大概是我两三年来第一次和母亲同床。半夜我想过一件事情,其实生个儿子对于母亲来说是非常吃亏的。即使以后能在一起生活,他们的精神也很难链接在一块。男孩跟母亲的心理总不会像女孩子那么亲近,对于只有一个独生子的母亲来说,她其实会很寂寞。有时候不管自己的涵养多好,看什么佛经修炼定力,发脾气大多还是对父母亲发。或许长年的相处让我们之间自然形成了这种合理但是绝不公平的关系,原谅我可能无法完全改正,但我会尽力做到有耐心。

那一夜我醒了很多次,母亲轻微的鼾声勾起了我许多记忆,模糊的清楚的,童年的少年的。我很想深入感受母爱是什么样子,我到底是怎样一步步逐渐远离了母亲的世界。我一直在寻找一种相处的方式,寻找一种让我们彼此温暖的方式、、、
 
 
二:回乡 奶奶
 
我有两个家,在不同的乡镇,新的在县城的边缘,老的在县境的边缘,彼此相距,大概有五十里。新家周围只有几户原先村子里一起搬来的近亲远邻,老家才是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才是我心目中的故乡。所以这一小节跟上一小节的标题各有所指。

6月9日,端午节,我跟母亲回老家,这一天也是外公76岁生日。其实外公的生日应该在6月7日,因为大家都没有假期,只好错开放在这一天过。一年中母亲这一边的亲戚聚会很少,除了外公外婆过生日或者过年,小聚会基本凑不齐姊妹四家。不过老家虽然经济条件落后,村子里大多都是土路,下雨积水又烂泥,但我爸妈两家当年住在同一排庄子上,彼此只隔了三户,不管这里的环境有多么不好,这都是我倍感骄傲的事情。所以我的亲戚基本都住在一处,这也决定了我童年的生活是无与伦比的快乐。
 
端午节早晨我精神不是太好,长期的晚睡让我每天早晨都没有饱满的精力。母亲煮了两个粽子,又煮了鸡蛋和鸭蛋。我想起很多年前我们村子里还不习惯吃粽子的时候,每个端午都会煮许多鸡蛋和大蒜。从往肚脐眼抹雄黄防毒虫这个风俗看,我想吃大蒜是乡人以为能提高免疫力的方式吧。不过大蒜的滋味确实不怎么样,而且一入口就很难消散,与人交谈很是不便,所以这个小习俗还是逐渐被边缘化了。

出发往家去的路上,我走了一条六七年都没有走过的路。那是一条近道,能避开柏油路远远的弧线直接通向我老家的集市边上。当年家里刚买电动车的时候,我不知道车子在柏油路上走其实比在水泥路上顺畅。一次厂里放假,母亲用抄这条近道的实验告诉了我这个道理。

我们来到老家的集市,在一个简陋的蛋糕房为外公做了一个小蛋糕。这时候我发现以前街上东西走向的摊位几乎都没有了,第二个街口南北各搭起了两个铁皮棚,对整个街区的摊位进行了归置。曾经建设安置小区的时候政府想将街道东迁,将市场摆在小区中间,结果被街上的民众阻止,险些酿成大的冲突。于是这次迟来的规整才能真正考虑到百姓的利益,让我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次的市场选址是合理的。
回家跟外婆匆匆照面,我就去后庄看奶奶。通往村子里的直道是几年前村部向老百姓筹钱修的,现在水泥路面已经凸露嶙峋的石子,这条路的质量真不敢恭维。想起村部殚精竭虑地忙活了一场,几年后却留下这样的业绩,确实让人哭笑不得。
 
奶奶家很安静,大门敞开,那条灰黑条纹相间的猫像看陌生人一样在堂屋的廊下盯着我。我掀开堂屋的塑料帘子,瘦了一圈的奶奶坐在那张陈旧的沙发上,目光十分惊讶。她身上穿着小棉袄,似乎是病体未愈,十分畏寒。然而我知道她的肺部已经萎缩了,她生了和正当壮年却撒手尘寰的爷爷同样的病,叫肺气肿。从五十多岁开始咳喘,一直活到八十多岁,奶奶拖拖拉拉耗过了许多岁月。村里同龄的身体比她好的多的长辈陆陆续续离世,她却能始终避开死亡的爪牙,在小乡村里静静的活着。或许深层的原因是她有一群孝顺的儿女,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有着善良的本质和孝顺的美德。我们的家族几乎没有太大的矛盾,所以没有值得她焦虑的事情。

奶奶是个非常能“嘘”的人,嘘这个字的意思就是对身体上遭受的倒霉事整天挂在嘴边。对奶奶这个体质极差的人来说,前些日子从床上摔下来是非常恐怖的,很庆幸她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坐在沙发上,我发现奶奶屁股底下还铺了一床厚厚的棉垫子,我想起母亲说的:“她也快到那个年纪了、、、”我心中顿时觉得非常凄凉。想起六十多岁的奶奶以前步行十几里去赶集、下湖种地、做饭洗衣服的样子,谁能想到十几年之后的她只能枯坐灶后一把一把添火,只能蹲在院子里扒几颗大蒜给二叔烧菜呢?

对话的开始奶奶就跟我说了自己悲惨的住院、打点滴经历,末了又是那句习惯性的总结:“你奶不行了、、、”于是我只好习惯性地安慰她:“没事的,哪次你不是好好的?”然后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话说。我看到墙上挂着奶奶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她身体状况较好的时候照的,街上照相馆的师傅给相片P上了很好看的背景。另外一张照片里的奶奶就瘦了很多,表情也十分沮丧,似乎身患重疾。我没有询问第二张照片的来源,我不知道奶奶还能照几张这样的彩色照片,可我实在不愿看到一个老人在照片中呈现快速衰老的样子。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情愿将第一张彩色照片印成黑白,因为我需要那个目光有神的奶奶,因为她的目光里始终充满了关爱。

奶奶总是有很多好吃的好喝的,因为亲戚比较多,只要来一个就会带着很多礼品。念书的时候每次回家,奶奶总是将八宝粥、牛奶、桂圆等等放在一个袋子里提给我,让我带去学校吃。奶奶能表达的爱很有限,一个农民也只能用这种古老的方式向孙辈传达情感。她不能教会我文化知识,她甚至很长时间都区分不清厕所墙上的男女两个字。并且奶奶的爱有偏向,孙辈里我得到的东西总是最多的。小时候父亲退伍回乡的那一两年,我们跟奶奶住在一起。我有两个年幼丧母的堂妹,她们与她们父亲,也就是我的亲二叔也都住在这个院子里。我每次拿到的东西若是一份,两个妹妹的通常都会打个对折。现在来看,对奶奶照顾最多的还是和她长期生活在一起的两个妹妹。不管从言语或者行动上,我的反馈都显得那么单薄无力。

因为爱,奶奶有着很好的人缘。过去贫困的日子里,奶奶如果烙饼,总是会送给村子里很多人家。她有点穷大方,可她并非为了撑面子,我想她是将这种分享当作快乐和幸福。现在她手头吃的很多,于是家里的猫被她养的很胖。当初她自己生病的时候,因为狗不肯吃饭还特地上街买鱼干喂狗。为这件事爸妈还生了好长时间的气。在狗只能吃剩菜剩饭或者喝刷锅水的农村,奶奶的行为真的有些不可理解。后来的时光里我逐渐懂得她是将家禽或者动物当成一种陪伴,她因为珍惜这种陪伴所以会对小动物们好。或许是凭着善良,奶奶才会有一群孝顺的子女,才能过上儿孙满堂的晚年生活,才能在病魔的折腾下一次次被上帝眷顾。

说到上帝,奶奶是信仰基督教的,或许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基督教是干什么的。在我们乡里,街上和各村都有传教点,街上的教堂每个周末都有牧师讲道。奶奶以前身体好的时候经常去赶礼拜,现在身子不行,便去村里一户人家的传教点听一位老太太讲圣经唱赞美诗。每次奶奶都是第一个赶到人家,甚至人家还没吃饭她就去了。我觉得她有时候是将凑热闹的心态放在了耶稣上,因为有一群熟悉的人坐在身边她才不会感到孤独。以她目前的听力,别人讲话的声音只要稍微小一点,她就很难听到了。如果说基督确乎对奶奶有吸引力,那便是奶奶的性格和教义有吻合之处。他们都向往着善良,向往着天国的永生。所以奶奶虽然惧怕病痛,但并不十分惧怕死亡,她认为遥远的地方会有她注定的归属,她会为了天堂的永生而慢慢履行此世的善愿。

傍晚,我想起了午睡醒来时表姐跟我微信聊天,说要我记得拍一张奶奶的照片。于是我让奶奶盯着手机镜头,拍好了照片立刻传给姐姐。我将这件事告诉了奶奶,奶奶很高兴,知道有个外孙女在远方挂念着她。紧接着却出现了让我很悲痛的事情,她问了我几遍:园子(表姐)是你大姑家还是二姑家的?我一遍一遍回答她,我才发现她的记忆力已经严重衰退了。电饭煲内煮了两个粽子,要不是母亲中午来过一趟,恐怕煲子都会被烧坏掉。拍了那张憔悴的照片之后,她问我电饭煲里是什么?十几分钟内问了我四五遍,我只好一遍一遍回答她。我那时候心中的悲痛是油然而生的。如果我的母亲几十年后也变成奶奶这样,我该如何面对她?我该如何尽到一个做儿子的责任?如何保持一种耐心去照顾去陪伴?我不成熟,心理负担也不沉重,我却无法超脱这种深入骨髓的悲痛。生命这个强者在那一瞬间告诉我生的无奈,或许我们都应该在健康的时候认真体验活着的乐趣。

告别的时候是在6月11日早晨九点多,我看见奶奶蜷缩在床上睡觉。妹妹因为送我坐车不得不起床,惊醒了奶奶。迷迷糊糊中我让她保重身体,我说过段时间我还会回来看她。我不知道她恹恹的身体还能撑多久,我只知道告别时最好的安慰就是说自己会尽快折返。奶奶没有文化,现在只是一个可怜的需要别人照顾的老人,告别的方式我找不到更合适的了,只希望她不要因我们的离开而悲伤,还能在那个空荡的房间里心无忧虑的活。
 
 
三:风景 外公外婆
 
上一小节我没有按时间顺序写我在端午三天假期做过的所有事情,我只是把属于奶奶的那一部分单独拿了出来。现在想写的是故乡的风景和外公外婆,一切又可以紧接着外公的生日说起。

故乡老人过生日有整、散的说法,整的就是七十、八十大寿之类,而且是“过九不过十”,意思是说大寿总在之前一年过。有人说十是“死”的谐音,也有人说这个习俗来源于“物极必反”、“不盈”的思想,具体是什么在此我也不想深究。散生日就是除了大寿以外的所有生日。外公这次过的就是76岁散生日,他的体质很好,早晚没事还会出去锻炼,我想他一定会长寿。

端午中午的时候,我们一家,大舅二舅小舅一家都聚在外公家的饭桌上。尽管除了我们家,每一家都缺了人,但这已经是很难得的欢聚了。自从大舅家添了一个表妹、小舅家添了一个表弟之后,一大家子的热闹就增添了不少。因为原来外公的四个孙辈都是独生子,现在大了全都奔波在外,能留下陪伴二老的,就只有这两个小孩子了。在他们很小的时候,我是不喜欢和他们玩耍的,一是年龄差距太大,二是没有办法达到一个交流的点。现在随着自己年纪的增长,渐渐能跟小孩子玩的开了。我们之间交流最欢畅的莫过于武术,这东西无论男女小孩都有莫大的兴趣。如果单从天赋来讲,表妹是要高于表弟的,这个原因恐怕得归功于大舅曾做过老师,不过在这里我不会多写,不然表弟日后看到这篇文章,恐怕会感到很委屈。

外公从早上就开始准备午饭,买菜、理菜、切肉等等等等。在乡下还未流行酒席包办的时候,每逢人家遇红白之事,请厨子就变得非常重要。那时候外公也做过村里的厨子,所以论做饭的功夫,家里还属外公功力最深。其实外公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几十年前,母亲家是村里最富裕的,当村里遍地都是土坯房的时候,外公家是第一个盖起砖瓦房的。当奶奶家几个孩子在喝红薯渣滓磨粉冲出的稀饭时,外公家已经在喝米粥了。大舅、二舅家的房子都是外公带人自己烧转头建起来的,他将那个穷乡村所能动用的资源发挥到了极致。外公还打过鱼,还凭借一己之力造出了一张席梦思床、、、此间种种现在想来都是不可思议的。小时候在外公家闲聊,是外公告诉我地球是圆的;是外公用木头和钢珠削出了我人生第一只陀螺;是外公告诉我树条不但可以编篮箍筐,还可以做弓箭、、、外公是一个有创造力的人,如果他有机会接受教育,我想他会做出一番伟大的事业。

中午吃饭喝酒,如常不表,我只知道我喝了不少。欢乐消退之后我睡眠不足导致的疲惫夹杂酒劲汹涌而来,我回家便睡倒在床上,下午四点多才悠悠醒转。我想起我这次回家要去的一个地方,那里在村子的东边,从西往东按顺序是一条小河、一座土堤、一条大河和一片田地。那里有我太多的童年记忆,然而我已经三年没有去过了。正好母亲只有一天的假,下午就要回新家,明天好赶去县城上班,我便顺路跟随她的电动车来到了这个期盼已久的地方。
 
小河上新修了一座桥,说是新修的,其实距建成已经好几个年头。农村的桥没什么特别的形状,也没有精致的设计,有的只是那种点缀在碧水绿树之间的几分朴实而已。

将近五点的时候阳光从西方的天空斜斜照落,树的影子铺满河面,和河水一起酝酿出深碧的色泽。一艘小舢板静静停在河边,仿佛让我看到曾经荡着双桨在水草稀疏的河内悠然穿行的少年。我会划船,但是技术不太好。如果在逆流中或者是桥洞边,我估计我是很难控制小船走向的。桥将这条小河的风景分割为南北两块,显然,南边的风景要比北边的风景好,因为北边的河道里倒了几株杨树,看起来十分突兀。

过了小桥,就是一座土堆,这座土堆在故乡人的口中,称为“大堆”。土堆的确很大,可以让很多农户在两侧的坡地上种庄稼。因为是斜向的地势,所以各类庄稼中是看不见水稻的。常见的有小麦、毛豆、苞谷、棉花、油菜等等。这个时段很多人家的小麦刚收,所以大堆上放眼望去多是零碎的麦茬,除了种来固土的树木,也没有什么值得驻足的风景。

通往大堆的路和大堆顶上的南北道已经全部建成了水泥路,水泥路的每一道接缝处都用了柏油填充,这跟通往村里的路大不相同。可能政府的重视程度不一样,所以导致了道路质量的巨大差别。以前,大堆上的南北路是石子铺就的,不管什么车经过都颠簸的厉害。我大二的时候某个夜晚父亲喝多了酒,回家的路上黑灯瞎火中被大堆上的一个深坑磕了车轮,电动车把手都扭断了,人也伤的不轻,休息了好长时间才回单位上班。我念二三年级是在父亲工作的邻乡中心小学,父亲几乎每天都要带着我往返于家和单位。那时候大堆上面的石子路我们通常不走,而是选择堆下紧挨着的一条小道。现在小道基本荒置,父亲骑老式自行车带儿子上学的场景,再也看不到了。

上了大堆,我发现大河边上圈养了很多鹅,整出如此巨大的一块空地,总得砍伐许多树木。以前的大堆两侧都是栽的密密麻麻却整整齐齐的杨树,那时候去大堆散步玩耍,所有的空气都清新的无以名状,每逢夏季,蝉鸣鸟叫是必不可少的。我顺着大堆向北走去,看到了不远处的大河边上又出现了连绵的树木,于是我踩着野草野花走到河边,拍下了这还未被文明破坏的静谧风景。

站在大河边上,人的感受是很旷然的,我记起表哥跟表弟小的时候会在大河边上钓鱼。大河的水流比小河湍急,可是鱼儿也相对小河中的大一些。那段时间我这个不劳而获的人吃了不少鱼,想起来也是非常温馨的。河的对岸是一丛丛芦柴,数量比当年要少很多。芦柴杆子可以劈开压平编柴席,当年村子里很多农民都是靠买柴席赚钱的,奶奶家的床上现在还有这样的席子。往年的夏天一到,我们小孩子会把席子直接铺在树荫下的泥土地上,一睡便是一个下午。如果有绳筋编成的凉床,铺上席子之后躺在上面就更舒适了。芦柴杆子不仅有实用的一面,它还有装饰和艺术的一面。就装饰来说,端午节吃的粽子外层包裹的叶就是芦柴的叶子。就艺术来说,一截芦柴可以削成芦笛,就是削出一小块薄膜,可惜我只会做,却吹不出动听的旋律。

顺着大堆再向北,我来到了一座大桥边。这座桥是跨过大河连接最东边的田地的。以前没有大型收割机时,农忙收割都是靠镰刀,割下的麦子或稻子就堆在平板车上。小孩子唯一的作用不是帮忙收割,而是推平车上大堆,那时的大堆坡路是泥土路,上下都是很不容易的。推车之前我们总会收到冰棍之类的“贿赂”,这也是我们愿意做农活的唯一动力吧。

走过大桥,翻过一座较小的土堆,我来到了那片广袤的田地。这块田地乡人称为“河东”,也是村里粮食的主要产地。现在河东的麦子几乎都没有收割,很多麦子被风吹的东倒西歪。为了能拍到一张像样的照片,我不得不将手机的仰角抬高,避开那些倒在田地里的麦子。我很想深入麦地走一走,体会一下那种站在麦田中央守望的感觉。可我东看西看,发现麦田都是紧紧挤在一起,各家的田埂已经被深深淹没在麦海之中,就算找到,也没有落脚之地可以进去。我的白鞋子沾满了泥土,可麦子到底还是不能接受我这个异化的农村人,它们联合起来排斥我,它们不愿我去体会它们的快乐或者悲伤。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几多孤零零的云,我想我跟它们一样,脆弱而瞩目,洁白而空虚,飘摇游荡,没有归属。
 
我以一个逃离者的步速离开了麦田,循路返回,上了大堆,沿着曾经推那载满麦子的平车所经之路慢慢往村子的方向走。这时候我看到了在大堆坡地上点豆子的外公外婆,她们或许是忙累了,双双坐在泥土上休息。我从后面无声地接近,凝视着外公的侧脸和外婆佝偻的脊背,我用手机记录下了这个珍贵的画面。尽管外婆性子急躁,与外公争吵不断,可那一瞬间我的感动已经超乎了日常所有小或大的拌嘴、矛盾,我觉得那种偕老的样子真的是天长地久的写照。

我走到了堆下,看到了坡地上被雨水冲刷出的一条条沟壑。那些沟壑曾是我和小伙伴用来烧烤偷挖红薯的地方。曾经家里经常烧灶时,我跟妹妹会到大堆下面捡树枝,有时也会带着背篓过来扫树叶。每逢夏末秋初,沟壑里的树叶总是最多,不用扫把就可以一捧一捧抱到背篓中。外婆家养羊的日子里,我和表哥表弟经常跟着她到大堆下面放羊。如果有材质好的杨树枝,外婆会用镰刀削去树皮,给我们兄弟几个做“金箍棒”。因为每根树枝都是不相同的,好多枝条也很难长成笔直,我们几人曾经为了获得最好的枝条,免不了互相争夺和嫉妒。

外婆是认识不少字的,似乎年轻的时候上过夜校。作为一位基督徒,她比村里很多目不识丁的老年人都有优势。我们小的时候也经常去乡里的教堂赶礼拜唱赞美诗。起初没钱买赞美诗集,几兄弟就轮流抄歌词给外婆看。那时候外婆孙辈四个独生子中我的字写得最丑,大表哥的字最好。我也练过很长时间的硬笔字,可惜直到现在还没矫正过来。如果就毛笔字来说,我的字是最好的,小时候曾写过对联贴在外公家的大门上,自得其乐了好一阵子。

外婆吃饭之前必要祷告一番,以前每天夜晚她都要跪在地上面朝西方祷告。小时候从奶奶家回前庄,经过外婆家前屋时总会看见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和纱窗,屋里隐隐传来外婆唱诗的声音。很小的时候爸妈不在家我就会跟外婆睡,有时候表弟也跟我一起。睡在外公亲手打出的席梦思床上,跟着外婆唱歌,对我现在唱歌不跑调的贡献是显而易见的。

从前《还珠格格》播映,村里还有很多人家买不起电视。那个夏天里每天吃完晚饭,外公就会把自家的黑白电视机搬到屋外大场上,我跟表弟就忙活着搬板凳和椅子。七点到七点半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都会过来,一起看《还珠格格》,一起欢笑,一起沉默。有些人家即使有彩色电视机,晚上也会过来凑热闹。我跟表弟当年是你躺一晚凉床,我坐一晚椅子轮流着来。所以《还珠格格》是我童年十分美好的记忆,因为如今不可能再出现一群村民聚集起来看电视的场景了。

外公家养过一条黄狗,名叫“莉子”,这条狗陪伴了他们十多年。我们上小学的时候她还活蹦乱跳地跟我们嬉戏,后来上了初中她就没这么充沛的精力了。莉子的死很悲惨,她是被混进村里药狗的人毒死的。那时候她肚子里怀着小狗,我看到她躺在外公家前屋的地平上,身下不断涌出鲜血,她无助的眼神盯着一个未知的方向,不知道是迷惘还是痛苦。时隔多年,我都不能忘怀。

以前外婆和奶奶都会给我很多好吃的,然后两人私下喜欢跟我开玩笑:“你奶奶疼你还是你舅奶疼你?”我这个好吃的人只好像墙头草一样两边倒。所以,小时候的我吃了很多零食,是一个胖子,走路脸上的肉都会上下颤动。现在能瘦成一张瓜子脸,也是堪称奇迹的事。
 
 
四:出礼 亲戚
 
端午的晚上在奶奶家吃饭,又跟二叔喝了两瓶啤酒。其实我每次喝完酒都要缓个几顿,这么频繁的喝只因为我们叔侄两好久没见,所以也不管身体适不适应了。

二叔是做瓦匠的,在家里做瓦匠的分大工和小工。目前的工钱是大工一天一百五,小工一天一百。二叔是个大工,有时候也会自己组织人去忙活。二婶在我两个堂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二叔至今都是一个人过。每天早晨他都会早早起床,吃一点面条就匆匆赶去做工,几十年如一日,只为了赚点血汗钱养活我的两个妹妹。缺乏母爱的妹妹们和我的母亲玩的很好,这也弥补了我作为一个男孩在情感上亏欠母亲的很多方面。

饭后我就回家了,这时乡镇忙着秸秆禁烧,父亲还没有下班回来。我看到院子里新种的很多蔬菜,想起父亲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他总会在老家的大场、院内、院后种很多东西,似乎土地被闲置是一件无法容忍的事。如果种地能磨砺一个人的性格,我想父亲的随和宽容跟土地有着密不可分的缘由。

老家的房子非常小,只有三间边房、一间厨房和一座棚子,并没有堂屋。十几年的红砖红瓦,到现在已经褪色了。打开房门,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不是霉味,也不是吃食的香味,而是十几年生活积累下的味。这几间小房子见证了我们一家三口最初的艰难生活和日后的逐渐起色,也记录了我的奋斗历程。我永远记得太阳直射屋脊时窝在家里写小说或做卷子的高中暑假,永远记得汗水湿透衣衫的粘腻和痛苦。那段时间我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学习效率并不高,可是那种拼尽全力的勇气直到现在都令我惊叹。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自己会失去那种一往无前的动力,或许,我需要一次背水,才能找到破釜沉舟的决心。
 
次日醒来,在外公家吃了早饭,就要动身去出礼。对方是外公的姐姐,她过八十大寿,我称呼其为姑奶奶。母亲已上班,父亲要值班,所以我是我们家的代表。农村的每一次出礼都是一场难得的相聚,对一个老人来说,她的一生没有几次大寿可以过,所以每一场因此而来的亲友相聚都显得尤为珍贵。外公排行老五,同在一个村庄生活的还有老四,我们老家称外公为舅爹,称四外公就是四舅爹。因为这个日子的重要性,所以外公和患过脑血栓的四舅爹都要去姑奶奶家,然后就是舅舅舅妈一辈和我这一辈。一大群人坐着小车和三轮,向陌生的沭阳县塘沟镇摸索前行。

由于并不熟悉路线,我们到处询问,走了很多乡间土路。我坐在大舅驾驶的摩托三轮后斗中,屁股颠的生疼。同坐在后斗中的还有我的大舅妈、表弟和表妹。两个小孩起得很早,也不知兴奋个啥。表妹眼圈黑黑的,随着三轮车的剧烈晃动根本无法打盹,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路上我注意到两个小孩手腕上都扣了绒线,这让我回忆起童年端午节的习俗。绒线分很多种颜色,一般都是取五种不同颜色的拧成一股扣在孩子们的手腕上,如果孩子特别幼小,还可以往脖子上、脚踝上扣。绒线不管质量如何,掉色是难免的,只要沾了水,很容易在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不过多沾几次水后,绒线的颜色就淡了,那时候也就不会再褪色了。扣好的绒线不能随便剪下,那样是不吉利的,必须等到七月七日,所有的孩子才可以剪断绒线抛上高高的屋瓦。这一天无数只喜鹊会飞进村庄,将绒线衔在嘴里,飞到天上搭起一座梦幻虹桥,成全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的相会。

一路上七拐八绕,总算是摸到了姑奶奶家所在的村庄。苏北的农村几乎都是红砖红瓦,正当农忙时节,每家门口都晒着小麦。迎客、小叙、进屋、入座,在鞭炮声中大家开始闲聊。我不知道老一辈聚在一起说了什么,然后四舅爹就痛哭流涕,或是喜悦、或是悲叹,我无从揣度。我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因此容易动情,也容易守不住泪腺,所以我一般不会介入这种场面。老一辈的故事适合他们自己回忆、自己分享,我只愿做一个静静的旁观者,我只愿看,我不愿听。

塘沟镇保留了说喜话的习俗,而且这习俗在塘沟发展的十分可恶。在我们乡几乎绝迹的喜话传统,被这里的人民发扬光大。随着鞭炮声频繁响起,来了两个戴安全帽的农民,他们不说话,而是先放一桶窜天炮,放完才有节奏地一唱一和。如此一来,有放烟花的实质损耗,不给钱是不行的。于是主家和说喜话的人讨价还价,在这个过程中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人。我看到拿了钱出门的人在打电话通知别人,似乎这里说喜话是组团赚钱的,互利共赢。直到酒席结束,还有人上门说喜话。姑奶奶很不耐烦,甚至对说喜话的抱怨起来。这种强行服务很令人无语,闹喜的事情变成了一个占小便宜的良机,希望日后能有所改观吧。

酒席开始的很迟,我跟家里的亲戚坐在一桌,因为下午二舅要开轿车,大舅要骑三轮车,所以这桌所有人都没有喝酒。我家乡酒桌上规矩很多,首先落座是分上下席的,请长辈入上席的时候长辈必须假意推辞,然后才勉为其难地坐下。伴随着长辈的入座,后辈呈扇形依次坐下。圆桌某一条直径端点的两个人是“酒司令”,负责斟酒劝酒。菜品一般是先上凉菜,后上热菜,上来的菜规矩严一点是不许乱动的,须得一盘一盘摆放到桌子中间,然后你央我我央你,众人才能尽情享用。不过小孩子多的桌上没有这么多规矩,吃起来也相对轻松。随着最后一道紫菜蛋汤上桌,酒席就基本散了。不过姑奶奶家这边的风俗很有意思,每桌喝完一瓶酒,就会发一包香烟,多喝多得。不过她家的酒席只是找了厨子,没有全包全托,上菜的人都是自己家人,所以中间衔接的不甚流畅,席间偶有冷场的情况发生。

散了席,天气很闷热,客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我跟姑奶奶客套一番,便跟随二舅的车子出发回老家。来出礼的二舅和大舅都是四舅爹的儿子,我们家的舅舅一个也没有来,只来了几位舅妈。大舅性子急躁,早上摩托三轮骑的飞快,加上其自尊心较强,到了姑奶奶家不好意思对别人讲找不到路,满口都是:“很好找,路很好走!”对此我只好不予戳破。二舅是个校车司机,以前面包车可以载客的时候,他经常往返县城带客。后来禁了面的,他便去开公交车。我三爷爷家的小叔跟二舅做的也是一样的营生,专门开车。不过跟小叔比起来,二舅显得过于刚直,以前坐他的车他都是不收钱的,我塞钱给他他还单独送到我家来,这让长辈们也很无奈。即使后来他开公交车,也不收我的钱,导致我都不愿意坐他的车了。在上初高中的岁月里,我经常坐的是小叔的面包车,往返县城和家乡,路途很远,也很拥挤,不过现在想起来,都是挺单纯的回忆。

我亲舅舅家庭中,大舅妈,也就是我表妹的亲妈,在几年前是一名瓦匠。某天做工的时候从从高处摔落,摔断了腰椎,可谓经历了一场大劫。很幸运,她只摔断了骨头,没有伤到神经,在几个月的手术和恢复疗养中,已经能做正常的家务,现在情况更要好得多了。

大舅是当年村小的老师,这个群体是中国最悲哀的群体之一。随着乡村小学纷纷被废,一大批老师失去了自己的工作。大舅教了二十多年书,五十岁以后的日子就只能靠下河打鱼和在工地上做大木工谋生。大学的时候我看过一本写民办教师的书,就是获得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的《天行者》。“中国农村的民办教师,一度有四百万人之多。他们在极其艰苦的环境里,担负着为义务教育阶段的一亿几千万农村中小学生‘传道授业解惑’的重任,将现代文明播撒到最偏僻的角落,付出巨大而所得甚少”。大舅就是教育进步的牺牲者之一。国家似乎已经忘了这批人,在拼文凭的社会里,即使你再有教学经验,也是没用的。高中毕业的大舅将精力用来教育表妹,所以表妹的聪敏很令人喜欢。我觉得出身教师家庭的孩子是幸运的,因为他们小时候可以受到很好的教育,不像许多农民家的孩子只能靠自己辛苦摸索,一旦失败,就相信了天赋决定论。

二舅家是姊妹四家条件最好的,他接手的室内装修工作工钱非常高。对于一帆风顺的家庭,我能写的十分有限。二表哥是二舅的独生子,从小沉默寡言的性格让他工作之后找对象都不是很顺利。不过缘分到了,拦也拦不住。最目前的女友家离他家非常近,两人在外地工作,相处的也很好。端午节二舅还去女方家送了礼。如果一切顺利,要么国庆节,要么阳历年,他们两人就会结婚。或许在四兄弟中,他将成为最早结婚的那个人。

小舅家是矛盾比较多的家庭,小舅妈懒散的性格,加上还有一个小表弟要养活,所以家里很是拮据。我大一些的表弟曾是问题少年,逃学上网因而失去了受教育的机会。家里曾不断帮助他走上正途,可是很多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现在他的工作不固定,学东西也没个耐心,不知道以后会混成什么样子。对于家人,我不会揭短处。只因我与表弟曾是关系最好的兄弟,自从上了高中以后,我们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现在看到他艰难地生活,我很是心痛。

大表哥是我们四兄弟中学历最高的,研究生一枚,找女朋友也是靠大巴上的相识就一举成功。四人之中,我觉得他是比较会混的人,小时候对我的帮助也很大。作为大舅的第一个孩子,他没有辜负教师子女的身份。相信未来,他会有个似锦的前程。

啰嗦了半天,我将母亲这边的亲戚都叙述完了。父亲这边只有二叔家跟我们走的较近,大伯、大姑二姑家都走的较远,小叔更是常年定居在福建厦门。所以除了奶奶、妹妹、二叔,这一方许多人我是很难下笔的,就留待以后全家相聚,再逐一写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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