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碎片化泛滥，一边是超长篇火爆——网络文学系列报道之一
互联网的迅猛发展让网络文艺日益成为备受关注的社会话题。网络传播的特殊性，使当下的网络文艺已经迥异于传统文艺，无论形式体例、样貌特点和生存状态，都呈现出丰富多彩的蓬勃面貌。而在多种多样的网络文艺形式中，网络文学是发展最早、影响最广泛、在网络文艺消费的产业链上最前端的文艺样式之一，而它在发展过程中呈现出的种种悖论式的有趣现象，更是值得我们认真思考。本报推出的系列报道，将和读者一起探讨这一网络文艺样式背后的规律。——编者
“为什么在碎片化阅读时代，大家在手机、网络上看的不是短篇，不是微型小说，反而是动辄千万字的超长篇？”日前，在第二届海峡两岸文学创作网络大赛高峰论坛上，跟踪网络文学10余年的中国作家网副主编马季问出了这个极具时代特征的网络文学悖论。
今天，网络长篇小说每年产生约5万部，几乎皆为500万字以上的超长篇。这是马季提供给记者的信息。
“有一次，一位网络作家说他正在写一部中篇小说，我问他写多少了，他说不多，才写到50万。2011年，唐家三少曾告诉我他已写了2000万字，那时他还不到30岁，现在估计早已超过3000万字了。据我所知，这样的数字已超过中国所有传统作家，像张炜、贾平凹等多产者也只写了1000万字左右。”中山大学教授谢有顺震撼于这些数字，认为值得深入思考。
“现在时间完全碎片化了，只有通过超长篇才能把我们的碎片化时间整合起来。”这是马季通过调研移动用户得出的结论。“不论是500万、700万、1000万字的小说，只要有时间我就拿出来看，这样一整天的所有碎片时间就有效化了。”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柠的观点与马季不谋而合。他认为，相对传统文学，网络文学呈现出两个突出特点，一是时间上即兴性，即兴创作、即兴传播、即兴阅读、即兴评价；二是空间上无边界，传统文学一部长篇小说100万字几乎是上限了，否则印刷和阅读成本都可能不被接受，而一部网络长篇小说超过500万字很正常。
张柠指出，网络文学时间上的即兴性和空间上的无边界这两个特点同时产生一种碎片化特征。时间上，碎片化来自于网络创作、阅读、评价利用的都是零星时间，即不是传统劳动的完整时间，也称为“垃圾时间”。例如，每天用“边角料”时间，写作者可写5000字上传网络，读者可以睡前看5000字，加个点评再睡觉，你写一年半，他跟一年半，丝毫没有觉得浪费时间；空间上，500万字看似很长，但由于网络文学并不要求传统文学情节的完整性和叙事的完整性，必须集中阅读来把握作品总体思想、风格和审美等，所以看似很长，非常庞大，内部却是碎片化，阅读的强制性消失了。因此网络文学的传播非常方便并呈现强有力效果，这是在网络化时代对传统文学发出的最大挑战。
在此背后，马季探究到另一深层根源：“2008年，作协做网络文学十年盘点发现，当时网络文学是没有超长篇的，最长也不超过150万字，但2008年后，篇幅飞速拉长，是因为大资本的进入。2008年前进来的资本都是几十万、上百万，2008年后盛大文学几个亿进入，手机、移动投入几十个亿，现在百度、腾讯是上千亿增加。这样的背景，导致这个产业倒逼作者创作必须进入超长模式才能被推出来。”
如此，对于作者，难道“赚钱”是其越写越长的根本原因？马季认为并非如此。“超长篇更赚钱是客观事实，但事实上既不是作者本人想无限写下去，也不是网站让他们无限写下去，而是读者要他们无限写下去，否则读者会不高兴，甚至要骂你。是读者在推动写作，这是传统文学所没有的。因为互联网是粉丝文化，作者必须让读者满意。一位网站总编告诉我，写多长作者一般预先大致有准备，比如100万或200万字，但是写着写着就停不下来，直至300万字，500万字，1000万字，因为读者不让停。”
网络作家富豪榜累计收益过亿的“中国网络作家之王”唐家三少从来没有从头至尾读过一遍自己的作品，因为日写万字根本无暇。谢有顺指出，或许网络文学的精品意识弱于传统文学，但在与读者互动方面更自觉。马季指出，以资本为依托的巨大网络文学产业中，审美模式发生了重要变革。传统文学强调美学品质，网络文学强调用户体验；传统文学是反复品味，而网络文学几乎都是一次性阅读。而一次性阅读，没有足够庞大的体量显然不能让读者满意。
“正是博客、微博、微信等普及，让许多以往连请假条都不敢写的人，写小说却能越写越长，最后成为专业写作者。”在《文艺报》总编辑阎晶明看来，超长篇是信息时代全民写作的必然结果，也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现象。（记者 乔燕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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