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1月，我正经历着一些难以言说的委屈和郁闷。一天，我来到校外的小吃店吃午饭，三个大男孩对我亲切地微笑道：“老师好！”我露出笑脸朝他们点头。大学教师皆上完课即走人，基本上学生认识你，你不认识学生。我凭他们中学生似的衣着和稚气的笑脸判断，这三个孩子是我任教不到两个月的大一新生。我独坐在另一张桌子，点了一份卤肉饭，心不在焉地吃着，脑海里依然浮现着那些挥之不去、让我委屈的人和事。不一会，三个学生彬彬有礼地对我说：“老师，慢慢吃，我们先走了。”我再次向他们露出笑脸，尽管心里郁闷，但面对单纯的学生，我依然要保持和蔼从容的形象。
因为心事重重，我食不知味，机械地扒完饭，叫老板买单，老板呵呵一笑说：“刚才那三个孩子已经帮你付帐了。”我愣了一下，旋即心潮起伏：多么懂事讲礼的学生！为人师表的我，纵然在世俗空间经受再多的委屈和轻视，然而在学生心里我永远受到尊敬和爱戴！这正是教师这个职业给予我的另一种成就感。一瞬间，鼻子突然一酸，涌自心海的泪潮情不自禁模糊了我的双眼。年过而立，经历了多少人生风雨，没料到我依然如此脆弱，如此善感。那一刻，我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意外得到温暖的安慰-----释怀了！
抹干眼泪，我想着该怎么给学生回礼。在物价飞涨，生活成本益高的今天，我不能让学生破费（虽然这天经地义）。补钱给学生，显然太俗气了，该怎么办呢？街上到处在卖红橘，“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哦，现在正是吃橘子的时节。很巧，下午正好有大一学生的课，我灵机一动，买十斤红橘送给学生。于是，我向小贩要了两个最大的塑料袋，开始一个一个地挑选橘子----我要给学生最红最大最新鲜的橘子！不一会，我腰酸背痛、双手满是灰尘，小贩打趣道：“你准备送礼啊？选得这样仔细，十斤橘子要选很久哦，你弓着腰会很累的。”我爽快一笑：“你说对了，我就是送礼，送给最好的朋友！必须一个一个地选。”大约过了20分钟，我选好了橘子，付了钱，两手拎着沉甸甸的红橘向教室走去，一路上不少师生好奇地打量着我。是啊，谁见过拎橘子去上课的老师呢？一位同事不解地问我：“现在正是橘子上市，到处都买得到，你干吗在这里买啊？”（学校新校区在郊外，远离市区）我递给她一个橘子，笑而不语。
上课铃声响了，我拎着红橘走上讲台，学生好奇地注视着我，那三个给我买单的学生则红着脸低下了头。我发自肺腑地说：“今天中午吃饭邂逅了班上的三个同学，他们悄悄替我买了单，尊敬老师的行为很好，我很感动！但是，同学们现在是消费者，我不能让大家破费，所以我买了一点红橘略表心意，请大家下课分而食之，权当这三位同学请客，大家鼓掌向他们表示感谢！”学生们若有所思地望着我，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澎湃的心潮再一次冲击着我感情的闸门，我竭力控制着激动的情绪，从容地开始了讲课。
下课后，同学们立即善解人意地分享红橘，一个学生给我分了一半，一尝----好甜，好新鲜！没有白费我仔细挑选。我询问那三个学生，原来是其中一位替我买的单。这是一个憨厚朴实的孩子，我问他生活费的来源？他告诉我，家在农村，全靠父亲外地打工挣钱供他上大学。我内心又一震，暗暗感叹：读四年大学要花费好几万，这对于农村家庭是个怎样的天文数字啊！不知四年以后，这个农民工的孩子能否找到一份好工作？这个懂事讲礼、心清如水的孩子在踏入社会后会否受到伤害和不公？一连串的问号在我心里盘旋，而我却只能笑着对他老生常谈：“好好读书，以后回报父母。”哎，我不由得想到一句经典的话：大学四年，一口袋的钱换来一口袋的书；毕业后一口袋的书却换不回一口袋的钱！穷人家的学生该如何才能回报含辛茹苦的父母啊？现实和社会又能让这些美好简单的愿望维持多久呢？学生纯真良善的心灵又靠什么来切实呵护？而我，作为人师，除了上好课，多与学生分享真、善、美以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虽然总有那么多让我们师生委屈、郁闷、惶惑的现实和未来，但在这一刻，在这分享甘甜红橘的这一刻，我们的心灵由衷地快乐而温暖......
（作者简介:苷田，原名李远怡，文学硕士，毕业于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在全国各大报刊发表多篇文学、新闻类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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