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玉祥 时间:2017-04-25点击:1271



书法家的圆圈旅行
 
 杨玉祥

 一

    李泽出生在运河边一个贫瘠的村庄,七十年代初,考上了北方工艺美术学校。
   学校开的课程有素描、透视、色彩,李泽悟性太差,常常被班主任夏老师数落。李泽唯一的特长是写毛笔字,闲来无事趴在桌子上临欧阳询、柳公权、王羲之的墨宝。可是工艺美术学校不开书法课,李泽这本事也派遣不上。
   三年过去,毕业创作的作品李泽总是过不了关。不过关就毕不了业,毕不了业就没工作,没有工作就赚不到钱。
    没辙,李泽回家拎了一口袋花生,敲开了夏老师家的门。说自己尚有六十老母,希望夏老师高抬贵手,允许自己临一幅《兰亭序》。
    工艺美术学校的学生,拿书法作品当毕业创作的作品,中外美术史上也不曾有过。可是当时“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条条框框不多,夏老师破例,网开一面。
    学校礼堂,悬挂满了毕业作品,让老师学生品头论足。也让招工单位鉴赏毕业生的才能。
    招工的人,都是郊区中小学校长,一般是骑着自行车或坐长途汽车来的,看看学生档案,看看作品,当场拍板。这天,破天荒地开进学校一辆“上海牌”轿车,从轿车里下来四个老头。他们走到展览大厅门口,冲着坐在那里的夏老师问:“有书法作品吗?”
    夏老师摆摆手,“我们是工艺美术学校,培养的是美术人才。”
    几个老头面面相觑,说:“既然如此,就没必要进去了。”
   几个人走向汽车。
   夏老师蓦然想起了李泽,就追上去说:“还真有一名学生,毕业作品是一幅《兰亭序》。”
   几个老头复转身进了展览大厅,站在那幅《兰亭序》旁说:“笔力稚了点。”
   “败笔也有好几处。”
   “可就这一幅,也没有挑选余地。得,就是他了。”
    几个老头冲夏老师说:“这个学生我们要了。”
    “您是?”
    “国家博物馆。”
    博物馆收藏历代名家的碑帖和书法作品,因为年代久远,墨迹开始脱落,需要照原样临摹下来,也是一种保护。几个老先生干不动了,需要培养年轻人。听说美术学校刚毕业一拨学生,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来了。
    李泽这名最差的学生,却分到了全年级最好的工作。
 

    有老一辈指点,又能零距离接触历代名家书法真迹。李泽夜以继日地临摹,从中体会到了书法真谛。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功底见长。
    邻国日本书法家协会,盛邀中国书法家访日,切磋书法技艺,并提出最好有年轻的书法家。显然想看看中国民族是否后继有人。
    老书法家不乏其人,年轻的一时还不知道其人是谁。那年月,各类书法比赛早已废除。
    有人提出:“博物馆有一位。”
    于是乎李泽远渡重洋,到了日本。自然交了好多日本朋友。按照运河边村庄的习惯,逢人就邀请人家到中国,到他家作客。
    日本书法界到中国回访,行程安排上赫然写着:“到年轻书法家李泽宅邸作客,并用餐,体会中国的民风民俗。”
    这一条让文化官员大伤脑筋。李泽家住博物馆单身宿舍,一间屋子半个炕。老婆在农村,俩人两地分居。
    于是乎老婆被调进城,
    于是乎分了一套两居室。
    政府出资,给他新宅装修一新。沙发、席梦思床,都是官员们亲自挑选。因为这代表着中国知识分子的生活水准,怠慢不得。
    日本书法家一行数人,在几十家大报记者陪同下,进了李泽家。第二天,李泽和中外书法家包饺子的照片,登在两国各大报的头版。
    从那时起,李泽出门遇陌生人,一说自己李泽的大名,对方立刻惊愕地瞪大眼睛说:“您是大书法家呀!”开始有人诚惶诚恐地求字,他每每写完,人家取字时,就掖给他几百元。更有企业让他写匾,写完送给他一个信封,鼓鼓的,足足有三千元,是他三年的工资。而在这之前,他主动送字给人家,人家碍于面子,收下,可临走时,常常把装着他字的信封落在桌上,让他尴尬之极。
    他意识到自己成名了。
   

    李泽刚分到博物院,老母亲就半身不遂,卧病在床。这可难为了李泽这个独生子。那时不兴雇保姆,有高人给他出了主意,哪位女子愿意服侍老母,李泽就娶谁为妻。
    同村的一个女子站了出来,李泽一看,后悔不迭。女子长得黑黑的脸膛、粗胳膊粗腿,八字步加罗圈腿,站在那里,双腿中间能钻过一个人去。李泽见没有第二个女子,只好咬咬牙,在同村人起草的一份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这姑娘一服侍就是三年,把老母养老送终。李泽也不食言,在村里摆起了宴席,迎娶了那位黑胖老婆。并把老婆接进城。临走,丈母娘把女儿叫到一边,面授机宜:“要想拴住男人的心,先要掌管男人的钱。”李泽的钱不仅仅是工资,更重要的是那枚印章。李泽的字,只有盖上章,才身价倍增。
    书法家一般分两种,一种是章牢牢控制在自己手心,钱自然也就揣进自己腰包,一种是章在老婆手中,因为书法家毕竟是文人,羞于出口说价钱,老婆自然上前讨价还价,谈不妥,就说我家先生身体不适,委婉拒绝。
    老婆成为丈夫经济人,钱也自然流进老婆腰包。
李泽本不想交章,交章就是交权,可老婆躺在地上又哭又闹,想到老婆照顾老妈三年的份上,只好顺从了。
老婆把名章放在贴近内衣的兜里,时时刻刻不离身。一手收钱,一手盖章。遇到想白要字不给钱的,老婆就磨磨唧唧说:“我家老李四岁开始练字,看着一会儿写完了。那是几十年的功夫呀!再说笔、墨、纸都涨钱,我们也不能赔钱赚吆喝呀!”

李泽在博物院,找他写字的很多,本院职工,第一幅他免费赠送。院领导工作中,方方面面需要打点,上至市委和中央领导,下到工商局、税务局和自来水公司的头头脑脑,只要送幅李泽的字,剩下的事准是一路绿灯。院里给的润笔费,一幅100元,李泽是给多少收多少,装进兜里还说声“谢谢!”,这一点院领导是清楚的,有好事能忘了李泽吗?瞧他身上的官衔,哪一样不是院领导提携。政协委员、文史馆馆员、博物院研究员、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反正李泽浑然不觉地成了腕,成为文化界风云人物。
媳妇掌管大权后,院领导又找李泽求字,李泽谦和地说:“章交给老婆了,您和她谈。”
领导登门拜访,还提着几盒“太太口服液”,站在客厅说:“大姐,听说您睡眠不好,喝点这个,据说管用。”
老婆坐在沙发上,连声谢谢也不说。
“又得求李泽老师了,这不春节到了嘛,这是名单,老规矩,随便写。”
“多少钱一幅?”老婆接过名单瞟一眼,密密麻麻足有八九个人。
“咱不是本单位嘛!还需您多多关照!要提钱,李老师是大腕,五千元一平尺也不多。”领导陪着笑脸。
“知道就好,现在我说了算。本单位,当然照顾了,四千元一尺。”
“我这落款写名字,又不是当商品卖,您给个内部价。”领导已经许诺了这些朋友。春节前一人送一幅李老师的字。院办主任只好央求这位老姐了。
“四千元一分不可少,这叫档。我们老李就这个档。”大姐脸沉得很厚,不容商量。
没办法,院里最终给了十几万元,才拿回了九幅字。院领导叮嘱下面,以后送礼品,谁也不要提送李泽的字。
老婆从院财务处抱回了一摞钱,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态。李泽觉得老婆比自己厉害。可不久发生了一件事,又让他尝到了一股苦涩。

山东是孔孟之乡,那边人富裕后,喜欢收藏名人字画。一个朋友的朋友,串联了二十多个喜欢李泽字的人,谈好价一幅八千元。
  李泽携夫人住进朋友准备好的总统套房。他撸起袖子奋笔疾书,老婆拿着宣纸站在一旁给尚未干的字吸墨。四周墙上挂满写好的字。
  求字的人挨次序排队进入。先是拿着写好的字,展开放在胸前,李泽站在求字人旁边,朋友举起相机“喀嚓”照个相。一是留念,二是将来有人对墨宝有疑,有照片为证。然后递上早准备好的一沓人民币。老婆忙着收钱。
  最后剩下那位朋友和李泽夫妇。朋友说:“李老师,您忙了一天,我联系这些人可忙了一个月。您看是不是送我一幅字。”
  李泽摸摸汗涔涔的额头,习惯地把眼睛转向经纪人。老婆望望小伙子,迟疑了一下说:“下次吧。”
  沉默。
  小伙子领悟到什么,若有所思地说:“那好吧。”
  小伙子走后,夫妇俩清点了一下钱,足足有二十万元整。老婆乐呵呵地说:“睡吧!明早还赶路呢!”可是一大包钱放在哪里都不放心。酒店前台,那不是露富了吗?贼当然会跟踪而至。放抽屉里,万一睡着了,服务员有钥匙,偷偷顺走呢?只好放在枕头下,硬硬的一摞摞人民币,硌疼了老婆的头。
  当!当!当!有人敲门。
  打开门,站着两位戴着大壳帽的税官。
  双方沉默了几秒钟,税官说:“李泽老师,听说你这回收获不小呀!”
  李泽刚要说什么,老婆推了他一把,说:“没啥收获呀!”
  税官进了屋,拿出一张打印的纸说:“李燕一幅字,收八千元。柳倩一幅,收八千元。……合计共二十万元整。”
  只有帮助组织的小伙子知情,其他人不会如此清楚。
  税官拿出一个印刷精美的小册子,是税务宣传册。说:“纳税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您如此高的收入,按照我国税法应交收入额的百分之四十五。”
  另一位税官拿出一本发票,低头刷刷地写起来,“嘶啦———”撕下写好的税票往前一递说:“交九万元吧!”
  李泽颤抖着手接过税票,瞥一眼递给老婆。她拿着税票呆呆地愣了许久,她知道这税票开出来,想不交几乎不可能。况且这里天高皇帝远,人生地不熟。
  她哆嗦着手指伸向放在怀里的盛钱的包。“哗———”拉锁打开了,一沓一沓地往外掏钱。脸色苍白,下唇颤抖。
  税官清点完,一摞一摞装进自己的包里。
  “李老师,您这可不是自动纳税,您这是逃税。”税官一脸沉重说。
  李泽蠕动几下嘴唇,没吭声。
  “据我们所知,您已经购买了明天早晨的机票,要飞回北京了。按照税法,对这种行为要处罚。重则拘留15天,轻则罚款10万元。”说完翻开小册子,让李泽夫妇看税法有关罚款条例。
  李泽老婆看完,“哇”地一声咧开大嘴哭了。她知道这趟出来白干了。李泽累个贼死,她空欢喜一场。
  

  庞大的体制,有中央、省、市、县、乡几级政府,官员逢年过节,讲究送礼。送什么呢?烟酒太俗了。现兴送名人字画,东西虽薄薄一张宣纸,但价格不菲。李泽是屈指可数的书法大家。求他写字的人踏破门槛,过节、星期日都闲不下来。欠债太多,硕大条案上总是一摞一摞写满名字和要写的唐诗宋词的纸条,那是永远干不完的“活”。刚写完一张,把那张纸和折叠好的字装进大信封里,递给前来取字的朋友,后面又进来两位,条案上又多了两张求字的信纸。
  可自从老婆当了经纪人,求字的人渐渐稀少,刚开始李泽没在意,心想可喘口气了。
  桌上欠账的字条越来越少,最后露出条案油亮的黑漆。偶尔来一个“活”,李泽执笔挥毫,几笔下来,“活”完了。仿佛唱戏,锣鼓刚响,主角没上场,散场的唢呐就吹起呜哇了。他探询的目光望着老婆,老婆茫茫然不知所措。
  一天老婆溜溜出去一上午,回来拉着他袖子就走。边走边唠叨:“有人顶着你的名字卖字!”
  “这我知道,潘家园,荣宝斋都有!”
  “那你咋么不管了?我还纳闷呢,原来管你要字的人都买假字去了。”
  坐在出租车上,老婆用手机向工商执法大队报了警。等她们赶到卖字画的摊位上,几位穿着工商制服的人在查抄,一摞用宣纸写好的书法作品中,有启功、刘炳森、苏适,自然还有李泽。他翻着,浏览着,目瞪口呆,甚至可以说震撼心灵。因为那字写得真假难辨,功底深厚,尤其是仿李泽的字,使他都难辨真伪。
  摊主是个架着金丝眼镜的瘦高挑老头,他上下打量着李泽问:“您是李先生吧?不会错,我在报上见过您。”
  “这字———”李泽问。
  “是鄙人模仿您的字体写的。”
  “你这字写得不错嘛,为啥不署自己的大名?”
  “不瞒先生说,顾客不认。写得多好没人要!”
  “噢———”李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您举报的我?”瘦老头问。
  老婆冲到李泽前面,咄咄逼人地瞪着老头说:“我———我是他老婆!”她拍着胸脯。
  老头点点头说:“从今以后,倒给钱我也不仿您的字喽!这罚款的损失我是一年白干了。”
  “活该!活该!贼!老贼!”老婆跳着脚骂着,唾沫星子飞溅。
  老头不急不恼,温文尔雅地扶扶眼镜腿,对骂人的女人仿佛视而不见,而是凑到李泽面前说:“不瞒您说,有一次我躲在摊旁的小桌上,乘客人稀稀落落,我就仿一幅启鸿先生的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有人在旁边喝彩:‘好字!好字!’我抬头一看,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天呀!这不是启鸿老先生吗?不知何时,他站在我的摊前看我写字。我吓蒙了,抓起字就撕,他上前摁住我的手说:‘你写得比我好呀!’
  “我忙说:‘您可别告工商局,我们全家老少指望写几个字,卖点钱吃饭呢。’
  “‘哪里!哪里!这是我的福气,是积德的事呀!’启鸿说。这让我有些不解。也许是我茫然的眼神,启鸿先生悟到什么说:‘你想想,我启鸿靠祖上给我起的名字,养活这么多写字的人。不是积德是什么!’”
  李泽默默地听着。
  工商执法人员把摊位上的所有字画登记查封后,一捆一捆往车上搬。李泽想,老头要赎回这些东西,得交罚款五万元。看来老头今天是大难临头了。
  “启鸿先生是龙,你呀,不过是个写字的虫。”说完老头踅身回到工商执法人员面前,在执法人员提供的证据文书上摁个手印。红红的手指印使人有不祥的预感。
  李泽脑子里乱糟糟的。“打假”的成功,没有给他带来一点快乐。
  

  李泽的政协委员资格在换届中被刷下来了,院里推荐了一位年轻书法家。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也在理事投票时,据说票数不够没有当选。新当选的副主席论资历和才气和他相差千里。文化市场上,仿李泽的假字也踪迹皆无了。几乎很少有人找他写字,他似乎被这个世界忘却了。李泽老婆的价码却丝毫不降,可有价无市。
  “观海听涛”、“澹泊明志”、“琴心剑胆”、“厚德载福”,这些平常写的字,李泽闲来无事,写了一幅又一幅,足足有七八摞,摆在犄角,望见难免有几丝失落感。
  夏老师来敲李泽家的门。望见满头白发的老师,李泽眼泪差点流下来,紧紧握着老师的手不松开。
  “亏你还记着你夏老师。现在你是名人喽!大书法家。我这回可是求你来喽!求你给我写幅字。”
  “别说一幅。几幅都行呀!”说完李泽愣了一下。自从老婆执掌名章以来,这么豪爽的话第一次说出口。他想老婆也会这么想的,毕竟夏老师不是外人。
  夏老师说:“我那孙子上初中,想上重点。人家张口就要三万,差一分都不行。我那当工人的儿子哪掏得出来呀!情急之下,我说我有个学生,是大书法家李泽。我舍老脸求一幅,送给学校,可否抵那三万元?校长一口答应说:写个‘春风桃李’吧,挂在学校会客厅。”
  李泽在写字台上铺开宣纸,拿起毛笔,正要下笔,门开了,买菜的老婆从外面回来。进屋一见这情景,像往常一样说:“我们老李身体不好,写不得,写不得!”
  李泽知道老婆没收到钱,搪搡是惯例。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夏老师。”李泽说。
  夏老师谦恭地点点头。
  老婆上前把李泽拉到一边说:“钱!给钱了吗?”
  李泽瞪了他一眼:“这是我恩师!”
  老婆撇撇嘴,轻搡了他一把,然后满脸堆笑地冲夏老师说:“俺家老李腰间盘突出,不能写字了。对不住了,夏老师。”
  李泽右手拿着蘸着墨的笔,冲夏老师尴尬地笑着说:“到我办公室,到我办公室。”他好歹也是知识分子,这点涵养还有。
  夏老师满脸失望,狐疑地出了门。
  没有了外人,老婆神气起来,她手指戳点着李泽脑门说:“他要是个有用的人,白给就白给写了。可一个退了休的老师,他只有求咱的份,这种人少理。”
  李泽压着一肚子火,当着夏老师的面不便发火。他涨红着脸说:“没有他,我说不准还在郊区山沟沟里当小学美术老师呢!你也许在山沟沟里当农民呢!”
  老婆很少见丈夫发火,声音小了几分,喃喃说:“他的情咱还了,不是送他一口袋花生米了吗?”
  “啪———”李泽狠狠地了老婆一耳光。想起自从老婆执掌印章以来,自己就房顶开门,领导、同事、朋友、同学、亲戚都离他而去,几乎成了孤家寡人。现在又把夏老师的心伤了。“离婚———”他几乎是吼出来了。
  离婚后的李泽,扛着一个铺盖卷住进院里的单身宿舍。他是光着屁股出来的,老婆把存款都转到乡村老妈的名下,俩人购置的商品房,业主不是李泽,也不是老婆,是老婆的妈!是一个当了一辈子农民的妈。
  不过印章李泽重新握到自己手中。
  众人都觉得李泽怪委屈,可李泽感觉良好,他觉得人生真正值得回味的就是他住在单身宿舍,临摹历代名家的碑帖和书法精品的那几年。他想回到二十多年前的境界。他一下子给了夏老师五幅作品。取字那天,他在“大鸭梨”餐厅,请夏老师暴撮了一顿。那天破例他喝了红酒。
  博物院的领导,给他送来个大写字台,虽斑驳陈旧但很结实。
  他的“活”又开始多起来。
  下了班,总能望见他伏案写字的情景。
  他说想不到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二十多年光阴,一趟圆圈旅行。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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