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娴小说《前世飞来的蝴蝶》
它是要飞入你的梦中，还是刚从你的梦中飞来——
小说
前世飞来的蝴蝶
瑞娴
1
在这座海滨城市的文联大楼上，一位头发花白的前辈正在台上慷慨陈辞文学的使命问题，他的两扇嘴唇上下翻飞，唾沫性子像迸裂的火花一样噼啪作响，来自各地的作家诗人们慢慢被他的激情点燃了，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同仇敌忾的神情。只有坐在前排的人叫苦不迭，不得不时将溅落脸上的雨星儿拭去。
正当万籁俱寂、众志成城的时刻，谁的手机突然响了，音韵铿锵的彩铃声像警报一样叫人陡地一惊，迅速从前辈辛苦搭建的文学殿堂中醒来了。于是大家都变得心不在焉起来，刚才挺得倍直的脊梁也像被抽了骨头，一下变软了。有人伸了伸懒腰打起了哈欠，有人起身去洗手间，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台上的前辈嘴巴仍然张着，可是只能诉说给空气了。他知道这时他口才再好也没用了，让人热血沸腾得经过漫长的加热过程，而关键时刻，一颗雨滴便足以浇灭刚刚燃起的火焰。前辈的表情变得尴尬、沮丧直至气恼，眼神也变得老鹰一样凌厉起来，下垂的眼袋哆嗦着，几乎要坠到嘴角。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刚才手机响起的地方，想看看到底是谁让他刚才的努力前功尽弃——
只见一位30多岁的时尚女子按掉手机站起来，匆匆往门口走去，她似乎也注意到了前辈不悦的目光，顿时面红耳赤。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朝他嫣然一笑，微微弓了弓腰身表示歉意。她这一笑如凌霄花绽放，瞬间融化了前辈心头的冰雪。前辈有些猝不及防，像一个人正走着路却不小心摔了一个跟头，表情一时调整不过来。幸亏他经多见广，虽然没能及时还一个微笑，却也在她即将转身离去时，迅速将刚才脸上的那些表情抹去了，没留下一点小肚鸡肠的痕迹。
等女子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之后，好心肠的前辈才又替她遗憾起来：任何会议场合都是要求人将手机调到震动状态的，这不但是对严肃气氛的一种尊重，也是网络时代人们文明修养的标志，这个看来既知性又风情万种的小女子，怎么竟然如此大意？是事情太多心绪太乱给忘了，还是她一贯不拘小节？他觉得这个小女子的美丽如果能打一百分的话，因为她的这次失误就要大打折扣了。这个想法让这位文学前辈恢复了权威感，甚至油然产生了要到娱乐节目中当评委的渴望。
女子来到十七层楼的阳台上，下面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海水撞击天壁的声音惊天动地。鸥鸟翩飞，遒劲的海风吹得人衣裙漫卷，思绪飞扬。春天的风，比哪个季节的风都有霸气，带着一股摧枯拉朽、荡涤一切的雄性力量。在这样的风中，再冷漠的心也不能平静，再枯萎的树也要爆出新芽。她捋一捋被风刮乱的头发，拨通了刚才的号码，这才发现信号不好，根本听不清对方的唔哩哇啦。也许是手机的原因吧，她的手机是移动定制机，用的却是联通号，所以总是被限制，总是纠结。
散文家韩湘从会议室的大玻璃门后悄没声息地跟了出来，这个南方的大胖子脸大如盆，身材粗短，走路小心翼翼，诡秘得像只猫。他们认识才不过几天时间，他就死心塌地地做她的跟屁虫了，他的作为实在不像一个成年人，而像一个爱撒娇的90后。他总是婆婆妈妈，爱嚼舌头、爱评头论足，牛皮常常吹得漏洞百出，但对她却还算诚实。不知是因为他的忽悠能力太强还是他的确有货真价实的本领，她发现他的粉丝还真不少，即使在这座异地他乡的城市里，他也能像一块臭豆腐一样，迅速地招来一批苍蝇似的追随者。他称他的粉丝为“相思”——湘丝的谐音，看得出这家伙是如何的自恋如何的多情。
她记得那天在笔会报道处，他给一群叽叽喳喳的“相思”发名片，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头衔让涉世未深的少男少女们艳羡不已，他一转身却悄声对她说：“唬人的，除名字外全是假的。”她掩嘴而笑，识不破那么点伎俩还算什么作家？据说韩湘至今独身，他对此事的解释近乎调侃，他说他自知太像个女人了，以至于再找个女人结婚怕有“同性恋”之嫌，他是个被传统文化熏透了五脏六腑的人，不想赶那个时髦，也不想在梦里被祖宗们提着拐棍穷追猛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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