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外艺术家 时间:2017-12-06点击:622

文/吴斐儿

这世界有比茶更加“妖气纵横”的生命么,在高度沸水中化枯朽为新生,然后被人一口一口将这生命的汤汁喝下去,成为腑脏气血的一个部分,喝茶喝得时间长的人,会不会更接近一种植物,那木生的生命本质与四季风雨同息同脉。
 

茶的学名叫“云华”,云巅之精华。在云之巅有什么呢,是俯瞰苍生的云眼,是轻如鸿毛的足尖,还是略过云层最薄的那一片后的烟,茶在本质上更接近一种弥散,不是聚合。

 

老尼最近迷上了“禅舞”,我其实并不明白禅舞是什么,听她说了半天也不太明白,老尼拍了桌子说我跳給你看,于是她赤脚拎起裙角在木头地板上开始旋转……凭良心说老尼的脚长得真好看,趾骨清丽、骨相奇美,还那么白,一只只圆圆的脚趾抓在地上,像春天里的小馒头……咣当,美人撞在茶几上,一桌子茶动荡不安。
 

   “奇怪,我怎么在宛如姐那里就可以转那么长时间,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不行,奇了怪了。”老尼窝进沙发里抱紧膝盖。
 

“嗯嗯,你如果穿上白色蓬蓬裙,带个长烟囱帽子,到土耳其可以在街头卖艺!”
 

“你怎么知道,这禅舞蹈的原理真的就是苏菲旋转。”
 

“哼哼,苏菲旋转讲究苦行和冥想,这个禅舞估计也是这样,但我怎么觉得不管是“苦行”还是“冥想”,跟你都沾不上边啊!”
 

“哼,苦行和冥想,指的是精神!“老尼用一支细长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食指上套着一只镂空的十字架,一缕墨黑的头发垂下来,像一支黑色的小号。老尼一向以“审美”为行动纲领,其他都是云烟,因着这个简单至上的心中的上帝,她所欢喜的一切必然是符合心中美学原则的,包括爱情,其他的一概不屑。有时候这种顽强而天真的活法,令生活无比生疼也无比柔软。“精神不是在那儿天灵灵灵灵地念咒装幺蛾子,精神懂吗精神,精神是最忠诚的战士,善哉善哉!”

 

“嗯嗯,懂、懂,酒肉穿肠过,苦行在我心!”

 

“你知道么,我第一次见宛如姐的时候,她看着我说,你能走出来就走出来吧,来,让我抱抱你,可怜的孩子。我就问她,什么走出来。她说,你知道的。你说说,这神奇吗,她看到我就知道我经历着的事,我一下子就又崇拜她又怕她,她特别像一个人!”

“谁啊?”

“我妈,我见到我妈就是这样的感觉。”

“你喜欢这个宛如姐么?”

“说实话,我不是很亲近她但会听她的话,她太像我妈了。怎么说呢,就是这种感觉,打个比方,她站在你身边,你就会知道这是以无论你怎么用力,都无法达到她能量三分之一的那种女人,她太有力量了!”

“那一定是跳禅舞跳的。”

“她说只要我坚持跳禅舞,不出3个月,我就能从这段感情里彻底走出来”

“老尼,你是想要离开这个男人还是要控制他啊!”

“我也不知道,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特别特别想他,一见到他我又特别特别恨他。一会儿想永远这样下去算了,一会儿又想干嘛不逃走呢,老是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荒野、像无人认领的孤儿何必呢……我觉得我自己快把自己逼疯了,我该怎么办!”

“也许念念天灵灵地灵灵就可以了……”

 

一个黄昏,普洱茶颜色般的暮色,老尼带我去太原路一栋老房子见这个神秘的宛如姐。那天要举行一个仪式,据说那天是玛雅历的神秘吉日,如果老尼真的要走出一段孽缘,就会如愿。这一天我见识了老尼的灵魂出游,这简直像一个平行于现实生活的深阔隧道。

 

太原路的梧桐在黄昏中影影绰绰,这是一条被吸音的街道,一脚踏进去,城市的声音就遁形了,时间的“茶”被泡开了。人行走在这旷日不走样的街巷里,是服帖的,是安然的,这是生活本来的样子。一个城市总有一角一隅以它固有的生态存在着,以安静对抗磨损。这条街额尽头是一堵透明的晃动的水墙,一脚踏出去就遭遇这个时代统一的表情,退回来一步就浸泡到时间的“茶”里了。

 

老尼穿着一件兜头到脚踝的白色长袍子,棉布那种,空落落的,棒头糖一样的细长身体杵在道袍里,头发高高地扎着,眼神清亮,一串包浆成色令人服气的紫檀木的佛珠挂在细细长长的脖颈上,远看像一尊没有持柳叶瓶的少女观音。

“这是他送给我的,保我平安的。”老尼摸着佛珠说,

“可是你却用它来成全分手……”我盯着她的亮晶晶的眼睛,

“你看到过月亮的背面么?”

“…….”

“月亮背面就是我对他的实在无能为力。”她低下头,浓密的黑发像黑色大丽花。

月亮的背面是她的无力,月亮正面是她的勇敢,当背面的力量强大过正面,它便发生自转,但却永远围绕着地球公转,无法脱轨。这粒名为地球的星球,就是她的爱情,她的不死神话,她的投奔,她的懦弱和她的强大。她活出了我们大多数人不敢活出的样子,不息拼尽全力。

 

一栋西班牙式样洋房建筑的后门,黄铜铁钉的木板门保持着它一个世纪前的模样,木剑款式的木条横在门板上,小玻璃窗户上透出一栋老建筑跨洋过海的昔日生息。迷离的黄昏中,老尼像被镀了一层金,瓷一般地透明着,我想到她的话:一个女人,没有一个男人真心爱自己,活着做什么!一个女人在恋爱的烈焰里炙烤,同茶一样,在沸水中重生,水妖似的从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幻灭中走出来,如获新生。

 

   木板门吱呀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素净的女孩,约模二十多岁的样子。你们是来找我妈妈的么?头发几乎及腰,白色棉布裙子拖在地上,干净得耀眼,一朵黄色的小雏菊别在长发上。

 

“茉莉,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妮妮阿姨啊!”老尼的鼻音永远那么浓重,有金属的回音。

 

“妮妮阿姨啊。”茉莉莞尔一笑,露出好看的洁白牙齿。老尼使劲地闻她头发上洗发波的味道,“你怎么可以那么好闻,好闻死了!”

 

“真想变成她头发上这朵雏菊”老尼向我眨眨眼,很带劲的样子。

我想到之前我们在街上看到一个长白胡子的老道士,她就说,真想钻进他的长胡子里去。我问她问什么,她说,你傻呀,躲在白胡子里多暖和,扒开看看世界是怎么回事,累了就打呼噜吹泡泡。那个时刻我就明白女人和女人之间有着多么大的不同,她就是有本事在庸常的生活里打出一个菟丝洞来,然后把自己活成一个不死的童话。我就说,老尼,情商太低就是你的硬伤。老尼反唇相讥,了无生趣就是你的软肋,我们追打着跑着,白胡子老道士已经不知去向。

 

茉莉給我们换了绣着茶花的草绿色拖鞋,跟着她来到客厅。客厅里藏香的气味若有若无,这是级别很高级的藏香,那混合了藏红花、雪莲和麝香的气息缭绕氤氲,我马上舍不得了,用力地呼吸起来,“诶,你呼吸不用鼻子的么,瞧你腮帮子这鼓鼓囊囊的这副样子!”老尼捅捅我,有时候她就是那么讨厌。

 

一些同样穿戴的白衣女子围上来,老尼和她们寒暄起来,我抱歉地看着自己一条牛仔裤一件布衬衣,像一只误闯国界的怪兽,只能安安份份地待在角落里。

 

环顾四周,说这里像复活的《诗经》中植物场实不为过,房间里有各种各样叫不出名的植物,它们或盆栽,或端立,或横插,在窗台上,在钢琴上,在木质的顶天立地的大书柜上,疏影流连、纤纤静植,妖娆莫名。植物是最能让人看见四季的一种存在,它们让人迅速归位到时间这条绵长强大的河床上,让一切泛起的尘嚣遁形。

 

两支柳枝插在净瓶里,深秋的日子显得极为不真实,便走上去细看。

“这是植物标本,不是当季的植物。”说话的是一个高高个子的女人,一张有福气的脸,幽潭般的眼睛一眼见底却不知几多深,笑意自潭底泛起,让人解甲投降。“你就是妮妮的好朋友吧?”

“是的”

“我这里的植物都是当季的,只有这一支是标本,是我当年生茉莉时制作的,我生她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只有一条河,河边有一排柳树……后来我就折了两根柳条带回来做标本。”

 

我的心一紧,老尼跟我说过这名女子的经历,宛如有个双胞胎姐姐,她们俩都出生在一个破车库里。文革时宛如的外公被斗死,她外婆和母亲两人就被赶到弄堂一个废旧的车库里过活。宛如的母亲生她生得晚,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八十年代去了日本打工,就没有再回上海。破车库里堆放着破瓦烂盆,是当年苗圃的用具,当年车库的犄角旮旯里有一本厚厚的破烂的古书,叫《诗经》,里面绘满了各种现代人多数不认识的植物,在那个暗无天日的车库里,这本书是被宛如的母亲发现的,抖净灰尘交給她。小宛如无声地完成了整部书的阅读和书里所有植物的识别。这个瘦长的面色苍白的女孩,把整部书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变成自己生命的一个部分,接下来的日子变成一株行走的植物,在这个世界无言地葳蕤。有时候跟植物对话,兴许要比跟人对话,深阔得多。

 

老尼说,当年最最苦难的日子,她们姐妹实在没有东西吃,妈妈终日抑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姐妹俩瞒着妈妈到当年熟悉的街坊那里讨吃的,被轰出来,妹妹宛如就领着姐姐亦如跑到郊区,看到能够吃的野菜野果子就挖出来吃,这些野菜野果宛如都识得,栖息在大地的体表汲取着大地深处的养份,这些野菜野果成了她们存活下去的粮食,也成就了她们不同于常人的木生的气息。被世界遗弃后,大地认领了她们。

 

 “喝口水吧”茉莉端过来一杯水,水杯是陶土的那种,上面绘着各种不同形状的叶子,各色叶子像植物的心,坦荡、滴翠、宠辱不惊。

 “来,放两片薄荷叶子进去,清凉。”宛如顺手摘了两片薄荷叶子递给我,宛如吟吟地看着我。当年那个带着自己的姐姐勇敢地走向郊区的女孩,晚上給妈妈姐姐煮野菜吃的女孩,那个在幽暗中就着一盏小灯读《诗经》給姐姐盖被子的女孩,那个步步生莲、气若幽兰的女子。两朵茉莉望着我,兀自含笑、静默生辉。

 

 

“又在吃叶子啊!”老尼跑过来,一脸兴奋,“你们都当兔子,吃叶子,我不吃,我不吃,我只吃肉。快过来,我要转了,我要转了,来給我计数。”老尼拉着我跑到客厅中央,一身白色的长袍像要迎着沸水起飞的白色花瓣。

 

众人让开一个圈,老尼一脚踏了进去,没有任何开场没有言语,她就开始旋转了起来,像进入了一个漩涡……一圈,两圈,十圈,又十圈…….没有摇摆没有犹豫没有刻意,一切就是踏进了一个可以不停的旋转的水涡里一般。头顶该是有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微侧着头向着一个方向,由头颈带领肩头带领腰身带领下肢,向着宿命旋转,匀速地、流畅地、不间断地,一圈又一圈,不复停止,像永远不会停止一样。在这样的旋转里,人的重心是陀螺似往天顶上方的,地球的引力消失了。

 

旁边有个长卷头发的女孩在计数,后来干脆也不数了,大家睁大了眼睛盯着老尼看,她的灵魂像被召唤,这个时刻她应该不在这间屋子里罢,我开始不安了。

 

我刚想站起来去拉她,被一双手制止了,“你不要拉她,她会被惊吓到的,你轻轻地叫她,她会听见的。”宛如看着我的眼睛,握着我的手说,一双幽潭般的眼睛,天湖倒悬般的。

 

“老尼,老尼,我们在这里,快回来,回来,回来吧……”我小心地呼唤她,心抽得紧紧地。

 

慢慢地,我感觉她听见了,突然她陀螺般的身体被灌了铅,重了,向着一侧重重地摔下去,宛如果断地一把抱住她,两人一个趔趄,晃了几下,站稳了。

 

“我转了多久,转了多久?“老尼睁大眼睛,”有没有5分钟?!”

 

“你这个疯子,转了整整18分钟!!”我是被她吓到了,“不叫你,你还在转呢,这是预备转到哪里去啊!”

“妮妮,你今天的状态有些危险的,好像不准备回来了,对吧!”宛如带着老尼往沙发边上走。

 

“我在转的时候,感觉头顶上有光,那里是快乐和自由的,你们知道么?宛如姐,你说啊,你懂的,那里是温暖自由的!”老尼有些急了。

 

用一种比爱情魔咒更为强大的力量,摆脱爱情;然后用比这种的力量更为现实的爱情的力量回到地面,这样的轮回比宿命更宿命,人不能比蝼蚁强大多少,这是真理。老尼在拼劲全力摆脱这段感情,忘情时是火焰,失落时是海水,患得患失,永无止息。她只有在旋转时是无我的,是忘怀的,忘了她的挣扎、她的无力和她的渴望,只有在这一刻,她是自由的!是一支空心的芦苇,是可以吹出音调来的,从一种光奔向向另一种光的。我用力地抱住她,她更为用力地抱住我,她从来是一个不屑于在公众场合袒露自己无助的女人,但在这个时刻,她是一个比小孩更小的小孩,因为对于爱的彻骨的渴望,一支羽毛就可以把她击碎。她在颤抖,浑身发烫,茉莉走过来,像一小团平静的白色火烛。

 

事后老尼告诉我,她在旋转的时候感觉魂灵出游,在屋子的上方悬浮,自己看着自己旋转。人某些时刻会遭遇与自己平行的世界,分身两处,相互辨认。比如我们会在一个场景中倒吸一口冷气,感觉这个场景之前完全经历过,太过真实,而仔细去想又回忆不起在什么时间经历过,像时间塌陷的部分被镜子反射出来。

 

宛如和茉莉送我们俩出来,一大一小站在暮色里,像夜色里浮动的花瓣,很不真实。我和老尼一前一后走着,暮色中的太原路路灯的黄光,是胶片里时光的管家。老尼的黑色短发披散下来,白色长袍像是借来的一样,装着她冷却之后升温的不安份的灵魂,我知道,此时此刻,她在疯狂地思念一个人,蚀骨之思,何以宽慰,处于浓情之中的人会说,人间至美不过两情相悦,为了这惊鸿一瞥的心的幻术,不息在沸水的爱情中向死而生。

 

    老尼叫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路的尽头,一支空心的芦苇从一种光投奔另一种光,在两极之间奔波,那是她这个生命阶段的显形的平行世界。我害怕,害怕一端的光消失,她就一脚走进黑暗里去了。太原路水墙的尽头,城市的噪音兜头而来,我缩紧脖子,落叶无序地铺排在地上,为我昭示回家的路……

 

一周之后,老尼拉着茉莉来吃自助餐, “真好闻,真好闻,好闻死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好闻!”老尼挨近茉莉的头发,

“诶,你呼吸不用鼻子的么,瞧你腮帮子这鼓鼓囊囊的这副样子!”我戏謔她!

“哼,记仇是你最大的本事!讨厌!”她依然不舍得把鼻子移开。

 

“茉莉长得真像她爸爸!”去取甜点的时候,老尼神神秘秘地小声嘀咕。

“你见过她爸爸,就是宛如的老公么?”

“只有画像,宛如姐那天給我看的。“

“什么意思,画像?没有照片么?”

“宛如姐只保留了他的画像,他们是大学的校友。说“校友”其实不太合适,他是正儿八经的美院大学生,国画系的,宛如是到那里学校照顾花草的勤杂人员,在一个暖房里,他们遇见了……一个教一个国画技法,一个教一个识别花草,像很多很多年前,诗经里说的,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那后来……”

“哪有什么后来,他是什么人,海外关系,大学学子,毕业之后要出国深造,家族在全力培养一个美术家。宛如姐,连大学都没有念过,无亲无戚,明显名不当户不对嘛!”

“那茉莉她……”

“宛如姐发现她怀孕的时候,这个男人正在美国,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是家里人不让他回国,还是他回来过但不让宛如姐知道。宛如母亲早年去世了,宛如姐就一个人跑到男人的老家城市里找他,那天茉莉要出生了,茉莉是早产儿,是生在河边的,当时宛如姐身边没有一个人,自己一个人生的,真不敢想当时的样子…….生女儿之后没有多久,落实政策了,当年她父母被公私合营掉的房子的底层,作为最后一拨落实政策的祖产,政府还给她了,就是我们看到的她在太原路的那栋老房子的一楼底层,宛如姐和茉莉有了栖身之所。我总觉得那是老天的安排。”

“她那个双胞胎姐姐呢,从来没有听你们提到她的!她人呢!”

 

老尼刚要开口,餐厅门口宛如姐出现了,还是一袭白色的长裙,眼神里铺着无数个通透的早晨,有时候我们在说一个人“脱俗”,这样的字眼,是有碰到真实的个体生命,才会被得到实证。脱俗就是被世俗的水涤荡之后的灵魂气质,凭着直觉,就知道这样的灵魂不同于大多数女人,很多时候她们是不属于这个庸常世界的,她们冷清倔强地活着,静默安然,稳稳地压住了一种称为“时光”的东西。

 

我站起来,向她招手,她眼睛一亮,茉莉向她奔过去。“她姐姐当年实在太饿瞒着宛如姐去一家邻居家讨东西吃,被一个男人欺负过,回来没多久人就一直疯疯癫癫的,九十年代出车祸死了,死的时候不过二十出头。宛如姐没有一个亲人,只有茉莉。“老尼在我耳边轻轻地快速地说,我整个人都摇晃起来,重新又坐到沙发上,这个世界,谁不是拖着浩浩荡荡的往事在行走。

 

宛如走到我们的身边,眼光中有热度,是让心活转过来的温度,令人宽慰。“我给你们带了手工香皂,我自己做的,有熨衣草精油成份,诺,你闻闻看。还有茉莉花茶香片,你们泡着喝。”宛如低头从包里拿出两只画满叶子的布袋子,侧脸甚是美,一个并不年轻的女人美得沉静,发根的细发毛茸茸的像水藻在空中浮动。听老人说女人的发根深,命苦,这样的侧面美得就像苦的悖论。女人,苦抱着美,逍遥依偎庸常,上天是公平的。

 

我强忍住难过,宛如挨在我身边,用力握握我的手,什么都没说。她的手掌柔弱无骨,暖得刚好盈盈一握。

 

“你这个家伙,怎么又眼圈红红的,没出息。多愁善感会生病的!”老尼看了我一眼,在一旁嚷嚷,不管不顾地。

 

茉莉走过来,我似乎也闻到混合着柑橘和茉莉的洗发香波的味道,在这样的气味里,有一片麦浪和没有尽头的春天,有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河旁有一排柳树,河旁有女声在唱:昔我往昔,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茉莉跟老尼去拿菜,宛如轻言细语地说:“妮妮就是一个孩子,你是她的好朋友,这段时间她难过的时候,多陪陪她奥。”

 

我定定地看着这个女人迷人的侧面,无言地点头。我看到当年她的双胞胎姐姐看她时的样子,那份镇定、和冷漠世界中无法遏制的求生的欲望;我看到当年离她而去的男人心中永存的剪影,那低垂的睫毛和嘴角的倔强。

 

我看到在远方的郊区的田野里,有一株行走着的茶花,她和植物相生相栖,相互鼻息,她们相互供给相互依存;她是大地的一个部分,在荒芜的中寂灭,又从阳光和尘土的蒸腾中重生;她是诗经中中的雨雪霏霏、杨柳依依,是时光的供奉者;她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給这个过于庞杂荒芜的世界,种上一株静静的山茶花。

 

 吴斐儿 :诗人丶话剧编剧丶话剧演员 、《中华朗诵》杂志编委、 上海市朗诵协会副秘书长、 中国诗歌学会会员、 中国戏剧文学学会会员 、上海市演讲与口语传播研究会优秀会员 、上海市文化发展基金扶持优秀青年编剧 、上海大学全国网络诗人《诗歌创作与朗诵技巧》讲师 、《中华情》全国诗歌散文创作大赛金奖获得者 、青少年播音主持十级考官、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致公党优秀党员。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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