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慧娟 时间:2018-03-28点击:2028

【散文诗评论】
 
灵魂的歌者
——沿河散文诗群出现的合理内核及部分散文诗作品赏析

刘慧娟
 
 
沿河土家族自治县后,偏偏濡染了一片诗情,更加激活乌江的奇俊魅力。于是,沿河的散文诗成为一股清流汇入乌江,给土家族大地凭添了缕缕芬芳,香气四野弥漫,由低而高,由近及远。
 
诗以道志。”《荀子·儒效》篇云:“《诗》言是其志也。” 孔子的《论语·为政第二》言:诗三百,思无邪。司马迁说:《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由此看出,不管“发愤”和还是“发奋”,可以肯定,诗有言志的功能,不管是兴奋而写,还是悲愤而作,也不管采用什么样的手法,总之,都是为言志服务的。后世人根据自己不同的情感需求,也有很多种理解。我认为,诗是一种情感表达,是灵魂深处激发出来的强烈思想感情,犹如生命脱离母体面对世界的第一声啼哭,是生命沉浮之间的动情悲欢。所以,每一篇诗章,都是有生命的个体,它灵魂翩跹的样子,让世界充满柔情和爱恋。
 
    散文诗把生的意义带给生命的躯壳,奔向无垠的精神疆域,“给灵魂中灌注英雄的理想和人格”,世界因此广阔起来。诗因热爱而存在,诗人才是灵魂真正的歌者。站在乌江河畔的沿河县,人们可以看见自然秀丽的青山绿水,可以看见自由翱翔于天空的鸟群,还可以一群热血沸腾诗人,正忘情地放歌于山巅和大地,或吟哦于乌江水畔,踏波前行。
 
    这是一个有着深厚积淀的散文诗群体,他们的笔端,凝聚了对土家族黄天厚土及父老乡亲纯朴真挚的情感,他们是土家族的骄傲,也是土家族民风淳正的灵魂歌者。这群灵魂的歌者,犹如一群翠鸟,鸣唱于土家族的天空、山林,一篇篇散发天籁之音的诗章,传达出他们对民族历史深沉的叹息或爱的呼唤。
 
    据说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 散文诗在沿河县开始繁荣起来。在省级报刊发表散文诗的作者多达30余人,被称为“沿河散文诗创作群体的崛起”,成为贵州省文学界的新景观,刷新人的耳目,也引起国内散文诗界的称赞。对这种新崛起的葱茏态势,舆论界称之为“沿河散文诗群现象”。对于偏安西南一隅的土家族小县,究竟为何会出现散文诗质量凸出、散文诗成“群”的现象。很多人喟叹和不解。
           
         一、沿河散文诗群出现的合理内核
 
 
    任何时期,新事物的产生,都有它独特的历史背景,通过阅读一些资料,加上耳闻目睹现实的土家族景象,才略微知道沿河散文诗作家出现的藤蔓。
 
    沿河散文诗创作开始九十年代,起源于散文诗创作崭露头角的土家族诗人喻子涵。此时,他不仅是沿河土家族诗人的一面旗帜,而且已经是整个贵州省散文诗创作的佼佼者。
 
    沿河县属于经济文化都相对落后的县,山高水深的乌江流域,是通向外界的天然屏障,生存条件及其艰苦。农闲时期,人们茶余饭后的精神养料是民间故事、土家山歌及神话传说,文化生活贫乏单一,文学的创作更是空白。也许正因为空白,才适合画最美的画卷。苦难艰辛的民族史激发了诗人们的创作激情,也开启了诗人们审视生命歌颂美好向往的诗歌表达。
 
    于是,散文诗这种高雅的文体蕨类植物或山花一样,开始在贵州省沿河县发芽、蓄蕾、绽放,沿着乌江一路蓬勃,直到繁荣爆发。具有代表性的散文诗人有:喻子涵、赵凯、冉茂福、陈顺、陈述义、田淼、罗福成、从侯立权、陈胜、杨强、田旅等,散文诗创作出现了群体的好现象,接着,他们在《散文诗》杂志频频亮相,并得到散文诗主编冯明德的高度肯定和赞扬,并授牌沿河为中国第一个散文诗创作基地。
 
细究起来,沿河散文诗群体的出现,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和人文因素。山清水秀的原生态景象,给了诗人们干净的心灵空间和良好的诗意环境。诗是形象思维和逻辑思维的综合体,归根结底形象思维是诗歌构成的主要因素,想象必须通过客观事物在心灵的投影,才能进入博大精深的思想原野。
 
乌江画廊的“奇山、怪石、碧水、险滩、古镇、廊桥、纤道等景观,特别是荔枝峡、白芨峡、土坨子峡是乌江画廊的精品,清代诗人梅若翁赞叹:蜀中山水奇,应推此第一。沿途不仅自然景观奇美壮观,人文景观内涵深厚,而且以土家族为主的民族风情亦丰富多彩、淳朴厚实。 乌江在沿河境内形成两百多里的天然山水画廊。夹石峡、黎芝峡、银童峡、土坨峡峡谷风光自成一体,有“乌江百里画廊”之称。两岸翠绿葱郁,山峦叠嶂,奇峰对峙,各显神姿。再有土家土家族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传统风俗习惯,衣食住行,都完好地保持着鲜明的土家民族风格和特色,给了诗人们取之不尽的创作题材。
 
    说到底,地域景观与文学创作之间关系重大。曾听到北方一位诗人感叹,只要见到北方的大草原,心胸顿时苍茫开阔,诗意盎然,在南方,总是找不到灵感的影子,写诗,还是需要回到自己熟悉的家乡,才能对创作会产生深层的刺激和联想。
 
    有文章称:这个关系是一个写作者身份认同、精神认同的问题,这在两者的关系中居于核心地位——地域文化为与之相关的文学创作,提供了血脉性的补给和滋养,而写作者在文学创作过程中对地域文化的反观,则表现为一种精神上的追寻和认同,是那些以文学为志业的人们自我确认的必经阶段和必然产物,也是写作者自我描述的连续性得以实现的必要前提。用一个词来概括,就是精神地理。
 
    其次,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身居高山深水环境的土家族作家们,对祖辈开疆拓土、刀耕火种与恶劣的生存环境做斗争的历史深深感怀,他们提炼并继承了祖辈的勤劳勇敢,在用心灵呼吸和编织美好生活的同时,怀有对外面大千世界的美好向往,正好也应了外面世界对土家族风俗文化的好奇和探究,于是一种大的融合局面自然天成,顺理成章,成为时代发展的产物。
 
他们对家乡泥土的深爱,对外面的世界也同样葆有一腔热爱,也是一千种原因之一。他们怀揣梦寐,胸怀远大的志向和抱负,用心灵和诗歌搭桥,促进内外交融,成为文学艺术的有益专递者,也是他们创作的一种积极倾向和动力。
 
    其三,他们肩负着一种文化传承的使命。这些土家族的作家诗人们,怀揣土家族世世代代的悲喜情结,内心却充满民族气血。丰富的土家族传统文,养育着他们,影响着他们,土家族的歌舞熏陶着他们,让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深深生出眷念。土家族的历史渊源,在他们的心灵深处,自有不能承受之重,他们必须通过文学的形式,把思乡感情抒发表达出来,其主题,就是爱与被爱。在宣传褒扬甚至保护本民族文化的同时,也自觉或不自觉地肩负起了土家族文化传承的历史使命和责任。他们讴歌家乡,歌颂祖国,通过各种载体将本土文化,宣传给大山之外的世界,同时也将外面的信息作一种优质的筛选,起到非常重要的文化融合作用。他们虽然驻守沿河,其实心灵,早已通过散文诗起航。
 
    其四,成名诗人的引领示范作用。真正使这方文苑竞吐芬芳、焕发异彩的无疑是散文诗坛名将喻子涵,在贵州散文诗领域乃至国内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有人说,散文诗在沿河自治县可谓一种“代表”性的文体,所有写散文诗的人,几乎清一色是沿河的土家族诗人。人们把这一现象归于喻子涵的影响和带动作用,此话一点也不为过,正像丹麦谚语:好榜样就像把许多人召集到教堂去的钟声一样。给人们一种无穷的力量,因为,好的示范是最好的宣传和说服。
 
文章选入国内外各种选本100余种。教学和科研涉及中国现当代文学、跨媒介文学、新闻传播学、文学传播学、民族文化产业等。先后执教本科课程《基础写作》《新闻采访与写作》《新闻学》《专业新闻报道》《新闻策划》《跨文体创意写作》和研究生课程《深度报道专题》《跨媒介文学研究》《20世纪散文研究》《跨媒介写作研究》。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项、教育厅社科规划项目2项,参与教育部项目、省长基金项目各1项,完成其他项目2项。发表学术论文70多篇,其中在核心期刊发表30多篇。2009年9月被授予“贵州民族大学优秀教师”称号,2015年9月获得“贵州民族大学优秀硕士生导师”奖。曾被省委、省政府及有关部门聘为“贵州文艺奖”、贵州省“五个一工程奖”、贵州省“专业文艺奖”、贵州少数民族文学“金贵奖”、“贵州新闻奖”等重要奖项评审专家。
 
    喻子涵为土家族以及整个贵州文学界、学术界赢得了那么多亮人眼睛的荣誉,令人感佩不已。正因为有了喻子涵这面大旗的感召,继而才出现赵凯、冉茂福、侯立权、罗均贤、田犁、陈顺、罗福成、田旅,田淼等一大批土家族散文诗人代表,成为一个不可低估的散文诗人群像。这个群像,带动了一批又一批散文诗人的出现,沿河的散文诗创作因此空前繁荣起来。
 
 
 
    二、沿河散文诗群部分散文诗作品赏析
 
 
    生活的眼睛总是向着未来打量,而历史却偏偏需要向后张望。回顾沿河散文诗群出现原因的同时,再来欣赏倾听他们真挚的情感抒发和来自灵魂的歌吟。在沿河土家族散文诗群里,除了家喻户晓的喻子涵,还有以下三位是我认识的散文诗作者。其实,真正的诗人,不需要人认识,也没有必要认识人,他们活在自己的诗中,活在自己的歌里,有自己的心灵江山和精神世界,根本不需要别人的热捧或粉饰。但是,作为写散文诗的同行,由衷地对这群可爱的文友们充满爱和喜欢,姑且站在同行的角度,发一番真诚的感叹。好在如果是一片柳笛,我能听懂它的清韵,别人也能,如果是一块美玉,行家能识得玉温润和品质,一般人即使不懂其中之精粹,只凭真诚的审美心灵和诚实的眼睛,也会识别高低,哪怕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专业评理作家可以把一个诗人归为现实主义诗人还是浪漫主义诗人,可以用专业理论给诗歌加上框框,我就是一个乐于读诗的读者,遇见喜欢感人的诗句热泪难抑,凡是能打动我心灵的,我谓之好诗。
 
    我一直有一个观点,但凡能够拿笔写诗的人,肯定和普通人不一样,我看他们的眼神就不一样,他们可爱可亲,身上的光韵和气息都是芳香的,至于写得怎么样,那是另一个层次上的问题,也是复杂的问题。当然,写作风格和写作内容都是因人而异,一个作家如果时时能够心怀“精品意识”,自是最好不过了。无论哪种风格,情感真挚的便能打动人心。
 
    我突然想起了冉茂福一些漂亮的散文诗句:“那夜,草色疯长,蝉声枯竭如秋天的最后一抹阳光,暗淡没有一丝笑容,心很静,我知道那是心灵在消融。……那是生命的伤口凝结的情绪,那是时光的面容盛开的花朵。那夜,草垛里没有了抒情;那夜,栀子花开了又谢了;那夜,爱情的精灵困了累了。那夜,我知道,你在天堂听到了夜莺的歌唱。”(《那夜你没有约会》)五光十色的世界,光怪陆离的喧嚣,确定没有打搅到诗人灵魂深处的情感世界,他的心,沉浸在深深地思念里,在青草拔节的声音中,在声嘶力竭的蝉鸣里,心,也许被美好的回忆融化,也许被是浓浓的思念融化。其实,设想一下就会明白,文中的“我”因为思念,对眼前的万物已经不再注入激情,因为,曾经在草垛、栀子花前、夜莺的欢叫中的恋,已经走失,那人的心,碎了。
 
    诗人塑造的“我”,和天堂的“你”已经有了生死之隔,可是那份情,楚楚动人,真是人、神情未了。那份真,空灵寂静;那份诚,立地成佛。天堂人间,只有真情,能穿越生死。虽然两个世界,便还可以彼此闻到花香,感人泪下。
 
    “一群流浪的枯草在山野燃烧,如寂静的影子,肆意蔓延,大风铺展的夜晚,那些生命忧伤的语言,如月光的花朵零落成泥。……荒坡荒凉而坚韧,大风起时,一些梦坠入凡尘。……荒坡,怀揣一个梦,让无数的种子充满了深情。”(《荒坡;大风卷走的铺盖》)我认为,忧伤是美的最高境界。我非常喜欢冉茂福的这些诗句,欣赏他深藏骨子里的悲悯意识,“乡村的角落,老人、儿童与狗酣睡。荒凉的田野,一只乌鸦出没,勾魂的箫声穿破夜的帷幕……” (《荒凉的田野》)他忧伤的情怀以乡村为背景,通过一个个带有情感光芒的句子,向心灵深处延伸。
 
     村庄是藏在冉茂福思维里的牢固庄园,那个生他养他的村子是他创作的百宝箱,他的村子成功地住进他的内心,日夜彼此温暖。他对乡村的爱,充盈生命的经纬,通过冉茂福《雪落村庄》这本散文诗集,读出他散文诗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用心、用情在写,他的诗句,是心灵流淌的颤栗,他笔端流出的深情,打动人心,让人潸然泪下。
 
     “在死亡的边缘,我们欢乐、舞蹈、亲吻、我们唱着幸福的歌,手拉手共赴死神的约会。”(《你的眼眸》)
 
     没有做作,没有矫情,没有无病呻吟。谁知道诗人在写这些透着悲凉诗句的时候,他是否背过身去,或者伏案恸哭?
 
    “马头琴奏响在河边,一群牛或羊回头张望,寻找他们粗俗的爱情。”(《如豆的灯光照亮天堂》)散文诗毕竟是诗,这农家寻常的景象,让冉茂福写活了,牛羊回头张望“粗糙的爱情”,不仅给读者一连串的鲜活画面,而且还夹杂着一种悲剧情怀,一种粗犷中夹杂的野性。由此,读者也可能会联想到人,当这种感情和人联想起来,不由生出一丝叹息。
 
    冉茂福的语言诗意很浓,即使没有技术处理,仍然是颗颗跳跃的音符,发出金属般的敲击声。他把普通的农村现象,用诗意的语言人格化,形象化,巧妙的抒发描写,让人读出了一个村子的命运,一个民族的命运。看似写意,实则蕴含了作者的悟性和理性。他身在村庄,却又高出村庄之外,俯瞰村庄,爱抚村庄,温暖村庄,我似乎又看见那个朴实真诚的作家冉茂福,嗫嚅谦虚的温暖形象,也似乎看见他内心纤细敏感的诗思。
 
     村庄在冉茂福的心里不停地变换着姿势,他用诗歌解析和诠释他的村子,用生命保护他的村子,他心中那个呼之欲出的村庄,是他一切爱的起源与归宿。诗人冉茂福,他,太清醒了。
 
    冉茂福的散文诗不是对事物简单的描摹,而是深入事物的内部寻找矛盾的根源,寻找生命的契合点,不管是写山中生长的一棵野草,还是写路边开放的一朵小花,都能写出人心中的痛感,让人回味无穷欲罢不能。我为冉茂福的诗句感动,也为冉茂福的情怀而感动。
 
    冉茂福1990年开始文学创作,系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散文诗》《星星诗刊》《散文诗世界》《中国诗人》《散文诗作家》《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贵州作家》《江苏作家》《西部散文家》《贵州日报》等,有作品入选《新抒情诗选》《新世纪贵州散文诗选》《中国散文诗精选》《中国年度优秀散文诗》《中国散文诗人》等选本,著有散文诗集《守望乡村》《九盏灯》(与人合著)《雪落村庄》。主编《九盏灯》《乌江水远》《新世纪乌江作家丛书》等文学书籍。参加第十三届全国散文诗笔会,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五期少数民族作家培训班学员。可谓成绩斐然,成才快速。
 
    乡村是冉茂福散文诗的主要诗歌意象,也是冉茂福文学作品的灵魂居所。无论他行走多远,乡村总是他的一帘幽梦,他思维深沉内敛,对养育他的土地用情至深,抒发中抑扬交错如金戈铁马,刚柔相济日月自然合成。对乡村来说,冉茂福的散文诗创作已经是掌握了音韵玄机。呈现出的写作特点是深邃洞察,真情注入,技巧空灵,是个非常成熟非常优秀的散文诗作家。
 
    沿河土家族散文诗群的唯一女散文诗人侯立权,也是一个闪光的亮点。我和她一起合过影,在乌江山峡的游船上,她与我温暖作伴,寒冷的冬天有着春天的气息。她手扶我肩头的亲切,让我永远记住了这个纯朴善良的乌江之畔的女子。记得我从上海匆匆赶到沿河赴乌江文化论坛会议,迎接我的首先是她矜持又真诚的微笑。这一个热情微笑,给我两个概念,一个概念是凭添了我心中的疑问,我当时想,难道这么远的地方还会有人认识我吗?那表情显然是熟悉人之间才会有的亲切。另一个概念是,当我确定她不是因为认识我才有热情的时候,我一面暗笑自己的多情,一面感叹这天高地迥的沿河土家族人至纯至朴的民风,让我非常感动,此后的几天,她不停地关心着我以及与会人员的住行,给我留下了天涯咫尺的亲切感。
 
    细读侯立权,正像作家黄恩鹏评价的一样:“侯立权散文诗的诱人之处,在与发挥了暗示和联想,在对于已经开始的言说艺术的那种灵犀。同时过滤了语言泡沫而显现的功夫,在思想与感觉之间游离神秘。艺术审美触发人的思想,看似闲适,却是澄明。在无意的闲逸心态之中,世俗功利杂念都已消隐了,充盈着调畅的精神气息……”我很赞叹黄恩鹏的理性提炼,侯立权散文诗,已经超越杂念,袅袅上升的是一种青春澄明的脱俗气息。
 
    文字在她的笔下仿佛长了风信子,越过层层梯田和山坡,掠过树梢和乌江水面的浪花,在云天之中缭绕。她的梦藏在心里,也藏在指尖,轻盈矫健,正像她的健美和人格,真纯地得像乌江水中的一条鱼,山坡上草丛里的一朵山花,村口油菜叶上的一颗露珠。当山风吹过她的面颊,她轻轻整理一下乱发,坚定的目光向高天瞭望。
 
    “阳光匍匐,隐忍的大地背负沉重的忧伤……夜的天空碎落,山路朝向远方,瘦弱的枝叶擎着火把,风撕破面纱,悲歌蜿蜒,孤独的莲划不出寒夜的冷……繁复的人世,有谁能轻捻时光……俯首婉转之间,拨亮沧海桑田……一批骁马迎风而嘶!我又一次绕开黑色的石头,在妖媚的磷火之间,与莲一起守候冰冷之上的圣洁。” (《低处的回声》)这些句子,都是特有的诗美意趣,同时包含悲慨的情怀,她将现实的物象,通过超现实的描写,达到倾诉内心的目的,她的心,是平静的,但她却用这份平静之中的不平静,去抗争,去完成自己对环境和命运的不服气。她温婉热情的外表有着与世俗较量的痕迹,正像她走在人群中,一眼看不出她与众不同,但是越过现象,才能真正透视诗人的心灵,就会发现她的棱角是那么分明,那么凌空而出。
 
    “把星光打开,趁露水没有醒来,把思想放在诗意的童话里——铺开……在这清华之中,看你潮起潮落,听波涛之声,我便成了浣纱之人。站在岸边,灵魂澎湃,就像峡谷的江浪,抛开世俗的云裳,在风起云涌的浪尖上,享受生命的跌宕……那就是大地的思绪吗?那片原野,梦是绽开的羽翅。”(《低处的回声》)从形象表达到诗意扑捉,从虚实相隐到情志交融,从已经营造到诗美追求,到现实生活的东奔西走,侯立权总是将满腔的爱作为线条,使内心的热量和对家乡的热爱浑然成为一体。
 
   “有山鹰牵起我的双眼,撞开世俗的城墙,朝尘埃之上飞去,高空是灵魂高踞的神圣之境,大地才是心灵最理想的栖居……露水开启黎明的声音清灵如舞,包括森林的舒展、渔歌、鸟啼、雷鸣。我的思想开始有了鸟翅的弧,包括一朵花的行走,一条鱼的方向,一棵树的力量,一滴露的思想,一株草的柔软,大地行于苍茫,夜空缀满了星星”(《一场春雪泅渡众生》)。有人说:“诗人如夜莺,放情歌唱,直到玫瑰刺心,血滴净而后已。” 诗人总是善感的,三魂裸露,七情写真。读诗、评诗,审视的就是诗人的心。我看见朴素热情的侯立权,是对她外表的感性认识,当我细读了她的文章,我才算真正地、理性地认识了她的心。她的心远没有外表的欢快,有种若隐如现的情结,跳跃在她的眉心。
 
    她骨子里的坚强和毅力,通过散文诗多维、多层次地进行了低吟,使亦真亦幻的情境出现天然的交融,也集中地凸显了她的智慧与温柔美丽的诗思。
 
    毕竟,侯立权是土家族走出来的硕士研究生,深厚的文化知识给她的散文诗创作平添了轻灵的翼翅,助她完成诗意的人生,写作追求的不是目的,而是过程。散文诗的创作过程,会更加增添她生幸福的理由。
 
    那个下巴高扬,满脸冰冷的赵凯,又是另外一种诗风,冷峻,深刻,语言入木三分,无论是歌颂或批判,好多诗句带有发光的芒刺,让你忍不住频频回头。就像他的人,好像很难看见他的笑容,始终严肃得从容不迫,高扬的下巴是一杆飘扬的灵魂之旗,特性独立。可是,当打开他的诗卷,扑面而来的却是淡定中深藏着的翻卷的波涛。
 
     “动荡不安,以水为镜,一生只照出了自己的冰凉与孤独,水的家园。渴望把自己晾在高高的桅杆,让每一次波涛汹涌都无法靠近自己的祝福,乌篷船像一束黑色的花朵,在这些温柔而冰冷的土地,渐渐盛开。”(《乌篷船,一首爱情的歌谣》)“生命的流程就在这蓝色的血液里。从高原起步,生命的号角一路吹响,从简单的音符演奏成浩瀚的壮歌……几千年啊!这条蜿蜒的巨龙把沸腾的血液注入祖先的血脉,于是,我们的祖先是一条强悍的水手。”(《穿越乌江》)从这些诗句的主题信息,透漏了赵凯的秘密。他冷峻不冷漠,深沉不消沉,他内心生命的雄浑悲歌已经奏响,他心里的希望和眼里的希望合而为一,成为赵凯的民族气血和龙马精神,
    赵凯是70后土家族作家,是鲁院第五届少数民族作家高研班学员,层参加过第十五次次散文诗笔会。在《散文诗》《散文选刊》《散文诗世界》《散文》等报刊发表大量散文诗。作品多次入选《中国优秀抒情诗精选》《2010中国散文诗年选》《2011年散文诗年选》等选本。散文诗集《灵魂的舞蹈》《涉水而歌》是沿河本土具有代表性的散文诗人。本民族特色和民族地域,是他散文诗创作的永恒背景。
 
     散文诗《乌江之韵》《怀纤想夫》《穿越乌江》《石磨》《土家傩舞》《肉莲花》《遥望故乡》等,因立意诡谲,运筹老到,蕴藏了天然的智慧和灵性,凭借自己独特的视野,赋万物以灵性,实现对客观世界的亲切拥抱而成为名篇。
 
    我望着赵凯的《涉水而歌》回忆他的言行和举止,设想他一边涉水,一边击水而歌豪迈,心里抑制不住想笑,不禁为他营造的诗歌意境暗自叫好。诗人就是诗人,总有你猜不透的才情与思想。
 
     与他交谈时,他轻言慢语的斯文和冷不丁跳出的智慧火花,让我确定,他给我的冰冷印象,是一种误读。他观点鲜明富有个性,平静的存在中接纳了种种生活中的不幸。他多数时候是沉默的,他的沉默,就像他诗集扉页上的诗句“沉默,让所有的阳光成为了黑暗”,但是,他还能用诗句“浪尖上所有的失望变成花朵” 这样的诗句进行转折,让手中的诗句渐渐靠近自己的灵魂。“空气与水的距离,让岁月在静态中盘旋。就这样渴望水,渴望生命最真实的部分,礁石在岁月里打磨出来的锋利,削去世俗的声音,站在水的深处……在水里,在这个温柔而冰凉的世界,礁石还是怀念那些属于过去的孤独” 。(《曾经站在岸上的礁石》)诗歌是一种创作,不是写的自己,把诗人当作诗歌中的主角,本身就是一种美丽的误会。但是,诗人是诗章的主人,他操纵主宰着诗歌语言和诗歌主旨的方向,暗藏诗人心路婉转的过程,通过诗句,总可扑捉到作者的意志和感悟,所以,我可以形容赵凯真的就像一块礁石,他高傲的灵魂日夜在浪涛里接受冲刷和洗礼,接受生活各种严峻的考验,让他更加不看重名利和身为之物,他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不为外面的喧哗所动。
 
    “穿越乌江,祖先的呓语如我不停的喘息,骨子里,生命的脆弱与土家族汉子不屈的悍性,像历史怯懦的盾牌和锋利的矛头,摧残着我的思想……停泊于岸,静默如岩石。历史的疼痛被刀削斧凿般分娩出一道美丽的风景。”(《穿越乌江》)  
 
    他在灵魂深处裸露心迹,将自己愿望,说给水天大地,将自己的伤痕和喟叹,喋喋不休地向乌江倾诉,脱俗心智,脱俗的思想,脱俗的爱恋,还有他骨子里的倔强,都通过诗情散发传达给沿河这片热土。乌江上的每一片水光,都是他心灵的鳞片,他深深地眷恋那片属于土家族的家园,乌江、吊脚楼,渔火,石板桥,土家族的红辣椒……永远是他诗歌意象或具象中,是他喷涌不绝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诗歌源泉。
 
    所谓诗人,就是借文字说话。好诗只需一首,一首抵上一万首。文字貌似有形,其实最是无形。记得我认识赵凯,就是因为我看见了一章非常好又喜欢的散文诗,于是就记住了这个名字,记忆里等于认识了这个人。今年因为会议才得以一见,才有上面“高扬的下巴”之印象。他外表冷傲,实在诗思洋溢,才华暗涌。至今没见他郎朗的笑,确实给大好的春天留下了遗憾。但他因热爱生活,热爱土家族泥土而绝对不会辜负春天,因为“把梦交给春天,把爱情交给春天,把希望交给春天,也把你的忧伤交给春天”。(《梦菊》)他在诗歌里郑重地把一切情感,全都托付给了春天,读来让人感动不已。
 
     他也有忧伤,他把忧伤也塑造在诗句里:“黄昏是太阳的伤口,是这个夜晚最初的疼痛,今晚,我的灵魂在山岗上战栗,像一只蝴蝶被最后的一丝秋风割伤。……我是雪地里冷冷的石头啊,哪怕就一点细微的声音,也让我成为今夜最凄美的音乐。”(《梦菊》)人生是一次跋涉,有人耽误了前程,有人没赶上机遇,唯有那个喋血歌吟的赵凯,在乌江河畔如泣如诉,他在一次次挫折之后逐渐懂得了生命他对一切质疑在与自己的深夜对话中释怀了,于是,他心里安放了痛、安放了伤,安放了所有的必然和不必然,然后用欢欣包裹尘封,扬起他富有个性的下巴以及高傲的头,倔强地上路。
 
    他不求世界给他什么,风雨兼程之中,他多了做人的风骨,多了对人生的种种唏嘘和感悟,他对世界纷繁的乱象进行刷新和剔除,他接受并运用了诗歌的力量,于是,他看到前方一道道光,一片片美丽的人生田畴。
 
    生命在孤独中默默前行,腾起的火焰,必将成为奏鸣。赵凯的诗句体现了孤独中人生的隽永思考,语言充满张力和韧性,既有深度思考也有广度的丰富联想,抒情、哲理、逻辑兼具,行为心设,心为情驰,悄然流露出人格和德行的自然交融,他的诗风正像他高扬的下巴,冷凝持重,高扬有韵,落地有声。
 
    另有陈顺、陈述义、田淼、罗福成,陈胜、杨强、田旅等散文诗诗人,在散文诗领域也同样取得了显著的成绩,璀璨的群星,在乌江河畔的天空闪烁,或乌江水面划出一道雄姿英发的彩虹。
 
    他们的站起成为了树林,每棵树上都结满了不同颜色的鲜亮果实。
 
    文缘情起,情因景生。他们成群飞翔,牵手向前,排成一字方阵,用手中的笔,心中的歌,驾驭命运。
 
     总之, 沿河散文诗群的出现,是应了时代的要求,历史的负重感和使命感强烈要求土家族本土作家,写出具有开拓进取精神的文学作品,他们没有辜负众多目光的期望。他们佳作迭出,诗风凝重雄浑,体现了对物质、精神和生命过程的哲学思辨,而且不断地把民族优秀传统演变为智慧之光,将沉郁悲壮的民族史表现得更加冷峻峭拔,许多难以解答的疑问,都在灵魂的不断拷问中得以实现。 由于他们的出现,最终,使散文诗成为沿河又一特色景观。有意义的是,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有毅力者,愿望一定会如期实现。
 
 
 
 
  作者简介:刘慧娟,现居上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文学协会会员;首届鲁迅文学院电力作家高研班学员。散文诗连续入选《中国百年散文诗精选》《中国散文诗精选》《中国年度优秀散文诗》等多种散文诗年度作品选本。诗歌入选《江苏文学50年诗歌卷》《中外新诗名句集萃》《英汉诗歌大辞典》《新诗绝句》《中国新诗1991年卷》等,著有诗集《无弦琴》和《白云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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