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文 时间:2019-07-27点击:633

小说《水与火》简介:
《水与火》出版发行后,在社会上引起热烈反响。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艺术频道和经济频道连续向全国播报书讯,给予很高评价;中央电视台影视部领导和编辑部看了小说也认为写得很好,适合改变为影视剧;许多专家、学者、作家、记者和普通读者读后一致称道,在报刊上著文赞誉。认为小说主题新颖且意义深远重大,故事波澜壮阔,情节跌宕起伏,人物性格鲜活生动立体。所写的其时其地其事,在以往出版的小说中很少涉及,填补了我国历史题材小说的空白。作品以九一八事变到热河沦陷为背景,描写了三位清纯美丽的女性在国难临头之际不期而遇,于水与火的大舞台上联手演出了卓绝激动人心的悲喜剧。作品既展现了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又揭示出掩藏在历史画卷底下的如许活生生的灵魂;其中的诗词歌曲,既表现出人物的个性和心理,又颇具盎然的情趣,——有的似民谣或童谣。书中对结义三姊妹的爱情、亲情、友情和母性光辉的描写极其真挚、深邃、生动,具有震撼人心的艺术魅力。有学者赞誉,这是一部爱国主义教科书。
北京和上海几家影视公司要买版权,最后北京两家合伙买去。由于急于购得,合作事宜根本没研究,待研究时却始终统一不起来,越闹越僵,最后不欢而散,版权弃置,超期作废。
下面是改写的上下集电影剧本。
 
 
水 与 火      李 文     
            (上下集电影剧本。根据作者同名小说改编)
   
推出小说封面。主题歌:
 
人民与侵略战争是不相容的,恰像水与火。
将火投入水中,无论它凶猛如何,终究必将熄灭。
战争教育了人民,人民将赢得战争,赢得和平,赢得进步。
 
宇宙寂寥浩瀚,星体相距遥远,地球渺小孤单。
人类同乘一艘诺亚方舟,何不团结合作共度难关?
欺凌侵略带来动乱祸患,亲爱拥抱才能相互取暖。
 
                                     上       
日。外。
仲秋。大海。日本舰队和和大清北洋舰队激战。
炮声轰隆,波浪掀天。破碎的日军旗和大清龙旗在各自的舰桅上猎猎飘扬。火焰,浓烟。
字幕:
甲午海战
    林永升挥着小旗指挥经远舰冲锋陷阵。
谢栋调整炮口,拉动炮绳。
大炮喷出怒火。
炮弹在敌“赤诚”舰甲板上爆炸。主桅炸断,军旗跌落。日兵抢救伤员,拖着消防带刺水灭火。
经远舰中炮弹起火;谢栋栽倒,军服染着血迹。
两名军士奔过来抢救,谢挣扎着爬起,满脸血污,推开战士,趔趄着扑上炮位。挥手命令装弹手往炮膛装弹。他用袄袖揩了把脸上的鲜血,修正目标拉炮绳。
敌“比睿”舰中弹起火。
两艘敌舰向经远舰冲来,发射鱼雷。
躲过一枚,另一枚把舰舷炸出大洞。
海水涌进。
舰体歪斜。士兵慌忙放救生艇,但舰身迅速下沉。
谢栋随官兵跳海。发现受伤的林永升,游过去,林摆手,转身自沉海底。
谢:林管带——!
 
    夕阳。外。
大海。风帆。女船主一身青,短打,英俊飒爽。持望远镜瞭望:远处漂浮着一条长板……
她指着:你们看,上面伏着个人!
三名船工望去
女:快!掉头,去救人!
舵手转舵;帆工调整风帆。
 
黄昏。内。外。
船舱。谢栋盖着棉被躺在铺上。头缠着绷带,脸上的伤口涂着红药水。铺上放着只盛鸡蛋水的碗,剩一少半。
女注目:你叫什么名字?
谢声音嘶哑微弱:谢…谢栋。小姐您……
女:我叫林大嫚。听口音你是这附近海边人。
谢:是。
嫚:你家里有什么人啊?靠岸后好通知来接你。
谢:什么人…没有了。家乡流行霍乱,父母先后…… 撇下我投了北洋水师。
嫚:咳!也是个苦命的人。不过比我强,我还是个弃儿,被义父捡到,置下宅院雇个奶妈喂养我。等我长大,买下这条船给我经营。昨天往庄河送货,今天返回安东。你怎么会受伤落水呢?
谢:小姐不知道吗?今天…刚过午,在这附近…发生了一场海战。
嫚:噢?是跟日本舰队打吗?
谢点头。
嫚激切地:你…认不认识林永升?
谢望着她,嘴唇颤抖:他…殉国了!
嫚:胡说!头两天还好好的!
谢面孔扭曲,眼泪涌出:我亲见…他……
大嫚扑出舱外。扑通跪到舱面上,伸出双手:爸爸——!啊啊啊……爸爸——!
船工不知所措。
 
日。外。
秋末。院子。谢冻头上还缠着绷带,在西厢前抡大斧劈柴瓣。
大嫚系着白头绳,鞋缦着白布,坐小板凳在大陶盆里搓衣服,她不时动情地望望谢栋。
 
日。外。
院墙上的瓜蔓、葫芦蔓,花开正盛。
院子摆满桌凳,坐满喜气洋洋的宾客。谢栋穿戴一新:黑瓜蒂帽,藏青长衫,披红戴花,在账房的陪同下给邻里的长辈敬酒。
新房。新娘蒙着红盖头坐炕。陪坐的的女客喜笑颜开。帮忙的从圈盘里往炕桌上端八大碗。
 
日。外。
大海。几艘渔相伴捕鱼。
谢栋把舵。吊在桅杆上的瞭望哨举望远镜瞭望,发现:
远处海面上出现了几艘船影。
他大喊:来海盗穿啦!
他当当敲锣。
栋大喊:快起网!起网!
渔工起网。吊杆上滑轮吱嘎响。网包提出水面,鼓鼓一包鲅鱼。
 
夜。内。
住室。大嫚搂着女儿坐在炕上给丈夫做鞋。谢栋坐在躺箱前的板凳上补网,讲故事,小嫚津津有味听。
谢:梁山有个好汉叫张清——
 
日。外。
古战场。他撇出颗毛石,对阵一名女将也撇出颗,两颗毛石在空中相撞,砰的一声迸出火花……
 
日。外。
春天。树木绽出新叶。小嫚在房后大榆树干上画个脸盆大她想象中的鬼子头。离两丈远,往圆圈撇毛石。十有八九撇不准。
白狗惋惜。
 
雪花。树干上的鬼子头只有碗底大了,距离加到四丈多,小嫚已练到百发百中了。
白狗欢乐地一次次跳。
大嫚找来:小嫚!你发疯啊,下雪了还不回家!
小嫚:我练成了要替姥爷报仇!再要打海盗!
 
日。内。
戏台。杂耍班子正表演小狗钻火圈。
台下。小嫚在父母怀前撒欢鼓掌。
 
日。外。
院子。小白狗面对火圈,不敢钻,猥琐后退。
小嫚:胆小鬼!看我的!
她助跑,钻过去。但衣服着火了,扑到草堆上,引燃了乱草。她慌忙爬起来扑打衣服上的火,扑不灭,烧了手,撒丫子往院门外跑。
临村道有个泥水坑,有几个小壳郎猪在里面耍水。小嫚带着衣服上的火扑进去,吓得猪慌叫着四散。
大嫚拿着绣花鞋样从邻家走出,望向泥水坑,见水面露着个小鬼似的小女孩的头,小白狗在坑边嘤嘤叫,团团转,惊疑。听有哔嚗声和泼水声,赶忙跑向自家院子。见草堆然着熊熊的火焰,厨子从厢房端出水盆往上泼水。她大惊失色,慌忙跑向上屋,用脸盆端出水……
 
日。内。
室内。小嫚直苗苗地站着,不哭,不求饶,挺着挨妈妈打腚板。
 
日。内。
春天。私塾馆。学生坐了四排。小嫚块头大,坐在第三排;聚精会神听课
老先生:谢阳秋!
有!
背《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用以为好也——
先生发现她身后男生低头摆弄什么,示意阳秋坐下:孙大牛!
大牛忙把没做完的弹弓捅进课桌:到!
还背《木瓜》。
嗯……偷我一地瓜,报告警察局——
同学们哄笑。
 
晨。内。
教室。阳秋迈进座位摘下书包一坐,上身一耸。站起来转头看,凳子上什么没有。摸摸屁股,手全染上了墨汁。
大牛忙把磨盘捅进课桌。
阳秋指着大牛:警告你,再敢捣乱,看我不叫小鬼掐你!
牛挤眉弄眼:你是铁扇公主还是白骨精,小鬼儿也听你的?
阳秋:你等着!
 
夜。外。内。
瓜地。月光朦胧。大牛带头拖着面袋爬垄沟偷香瓜。
几个小子提着装瓜面袋往回走。
突然传来骇人的尖叫声。他们一看,从侧前方的坟地蹿出个小鬼儿,穿着白大褂,披头散发,嗷嗷叫着撵他们。
他们扔了面袋狂奔:妈呀!快跑呀!……快跑呀!
香瓜从面袋里滚出。
 
闲屋子。阳秋擎着“鬼”进来,从葫芦头里拿出蜡烛,拽出蝇甩子。
 
黄昏。内。
住室。阳秋在灯下做作业。大嫚给女儿做小褂。谢栋走进。
大嫚:去开什么会?
栋:还不是日寇侵占了高丽后,日本海盗船便常从高丽出发到中国沿海一带来劫掠。保长说,安东县有的船和人被掳去,将男子送到高丽矿山当奴隶,女子卖给窑子做妓女。保长要咱堡子里的渔船以后出海最好备枪结队而行。
大嫚:谁家有枪啊?
    栋:让报。当然得花钱买啦。
 
日。外。
大海。六艘渔船排开作业。
 
夜。内。外。
屋里。母女睡着。
突然院子里狗叫起来,母女被惊醒。
急促的脚步声走至窗下:女东家!快起来快起来!
母女急忙穿衣:怎么啦?
账房的语声:渔船遭遇海盗了……
 
病房。母女偎在病床边。
栋:把渔船兑出去寻摸点别的营生做吧。
嫚:这档口谁还会往家兑船?我不怕,碰到倭寇,新老账一起算!
栋:不要李鬼装李逵——愣充梁山好汉!
 
江堤。堤下竖着一排靶子,大嫚领船练打靶。枪声此起彼伏。
 
大海。六艘船排开作业。桅杆上吊着的椅子坐着了望哨,持望远镜四下巡视。
 
黄昏。外。
渔码头。人头攒动一片喧哗。鱼贩子,有的赶着小车子,有的挑着担儿。
大嫚站在船头照望渔工抬鱼上岸。桥板踩得上下颤。
账房看着渔把头过秤,记账
 
    傍晚。外。
大海。马灯。风吹动帆索发出声响。
六艘海盗船从四面八方摸上来。
了望哨大喊:不好,海盗船摸上来啦——!
嫚:快!吹法螺、打灯语!让所有的船都砍断网梗向北冲!
法螺吹响,马灯摇动。
一船工砍网梗。其他船工纷纷趴到麻包后端起枪。
海盗狂喊:停下的!统统地停下的!
子弹啾啾飞过船工头上。
嫚仰躺着,用两只脚掌舵:打!
她端枪向海盗开火。六杆来复一齐暴响。
 
夜。外。
码头。谢拄着双拐,领女儿挤进人群,望着渔船靠岸。
一抬担架从自家船抬上桥板。
 
  日。外。
墓地。经幡飘摇。阳秋穿着孝衫跪在妈妈坟前大哭:妈妈!……
父亲拄着双拐垂首默哀。
账房厨师渔工和众多邻居叹息垂泪。
 
大江。谢栋瘸着一条腿,独自架着小船在江汊撒网打鱼。
 
坟地。阳秋枕着书包睡在妈妈坟头。白狗默默守着她。
 
    黄昏。外。
深秋。大江。阳秋13岁了,个子早早蹿起来。她摇着橹。小船里堆着渔网,鱼在鱼篓里蹦达。
谢坐在船头抽烟,烟锅里火光一闪一闪照亮他饱经风霜的脸。脑后的辫子已经剪掉。
阳秋指着:爸!
父转头,见高丽岸一队日兵持枪监押一排戴着镣铐的高丽爱国志士,其中有抱着孩子的妇女。
传来高丽语口号声(字幕):打倒日本帝国主义——!高丽民族万岁——!
一排子枪声。
 
傍晚。外。
大江。传来婴儿的哭声。小嫚向高丽岸摇船。
谢:往哪划?小心鬼子向你开了枪!
秋:天黑得像锅底。他们还不滚啊!
 
秋抱着孩子拨着芦苇走出来,往爸怀里一递,爸接住捂住孩子的嘴。她急速划拉岸边的苇叶,划洋火点着;跨上船,拿起橹用力往岸上一顶,小船离开。她回望:
芦苇着火了。一个鬼子窜出苇丛操日语吆喝(字幕):小船停下的!停下的!
秋弯腰从脚底抠下一团烂泥,用力一抛。
烂泥飞上鬼子的脸。他嚎叫一声一把捂上。
另有鬼子跑出苇丛,躲避蔓延的火焰跑向两边。
秋用力摇橹。子弹打得船后水面哧溜哧溜响。背后,火焰映红了半边天。
一名放鱼鹰的高丽人急摇着小船追上来:大哥哎,你们父女真令人敬佩啊!
他的小船站着十多只鱼鹰,船里坐着个八九岁的男孩。父子都穿着白上衣黑马甲。
栋:贵姓?
答:姓金。
秋摇着橹,和男孩对望了一眼。
 
日。外。内。
春天。雨。偏僻的街道。阳秋背着妹妹送她上学。小春挎着书包打着油纸伞。
一阵风把伞吹走,阳秋追,纸伞滚了几个过儿碎成一片片。
身后传来汽车喇叭声,阳秋躲到路边,汽车在她身旁刹住。
司机推开车门:喂!小姐,快上来,捎你们一程。
秋摇头。
司机:快上来吧,别把小丫淋病啦。
秋见司机一脸真诚,转过身让他将小春提进驾驶室。
司机见一个男孩背着书包走过来,伞让风吹得护拦不住:喂,小朋友,快把伞闭了,也上来上来。
    阳秋伸手拉男孩一把。他戴顶鸭舌帽,深身蓝小学生制服。
司机开着车。
秋:师傅尊姓大名?
笑答:溅姓溅名李建雄。您呢?
秋:谢阳秋。
    春:姐,他我认识,念三年级,是我们学生会会长,叫余子英。
秋亲切着男孩。英含笑瞅她
 
日。外。
雨。郊区。车停到谢家门口。李瞅着房舍挺阔绰的院子:就住你一家三口?
秋:金叔住西上屋。他和我父亲合伙养了条渔船,出海了。金婶在家,进去坐一会儿?
李:以后,以后再。
 
黄昏。外。
大江。两个孩子腰上各绑了一圈医院的空盐水瓶在水里扑腾。阳秋游在旁边教导他俩。
雄骑自行车驶来。停下,支着一条腿。
秋:喂,下来游一会儿?
雄摇头,迈下自行车,支上车梯坐到大石上:明天我出远车,这礼拜天不能和你们一起到海边玩了。
英、春:真没劲。
 
日。外。内。
海滩。阳秋和两个孩子赤着脚;她提着裤腿,子英挽上裤脚,小春拽着裙幅:大的退着跑,小的追,相互向对方踢水。海滩上响着欢声笑语。
不太远处,有条船停在沙滩上,金叔的儿子再根站在船上摆弄风帆。
乌云闪电雷声。
秋望天:不好!小春,姐姐背你。
英:我背。
小春摆手:我能跑。
秋:啧!淋病了明天怎么上学呀?
秋背起妹妹跑,子英跟在后面扶着。海面上涌起波涛。哗的一声雨泼下来。
 
病房。爸和姐握着春的手,望着药瓶里的药液一滴一滴往下滴。
门口。雄提着一篮水果,英握着束鲜花……
 
日。外。
渔船。阳秋坐在舱盖上补网,见再根摇着小船归来。
秋喊:再根,今天鱼价怎么样?
行。秋姐,你看!他擎起个粉红色的纸包摇晃。
是不是又给我买衣服了?谁让你买啊!没用伙中的钱吗?
没有。是用咱俩摸螃蟹卖的钱。
等我把你的那份还给你。
姐不要老瞧不起人好不好?
再根突然望见:
健雄把货车停到路边,提着点心笑呵呵向这边走来。
   
    路边。他趴在车下拧松气门嘴,嗤——!
 
黄昏。外。
江口。渔船。谢老把舵,金叔降帆,健雄衔着洋烟帮阳秋往船上拽网。
秋:啧!别抽了好不好?
雄: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江边的礁石,岸上的树,荷锄晚归的村姑,推着独轮车的农夫,骑在牛背上吹短笛的牧童,都披着淡淡的霞光。
船上的一对沐浴着晚霞更具诗情画意。
 
晨。外。
    江边。金叔教根、秋练刺杀。两人都戴着皮护心,手持木枪你来我往。再根总是刺不到阳秋,而他护心上却布满白点——枪头包着白灰。
轻纱般的晨雾漂浮在江面上。
秋、根练刀术。金叔指点纠正。
谢栋在船上生火做饭。春坐在舱盖上背书。
金叔教二人练拳。对打。打了十来回合,再根被打了一筋斗。
阳秋伸脚把他钩住,拽起。
叔点头赞许。
根坐在地上,直喘,对阳秋既不服气又心怀爱慕。
 
黄昏。外。
阳秋把小船摇向沙滩。
健雄衔着香烟坐在船边,挽着裤腿赤脚趟水玩。
烟鬼,你答应戒掉的,怎么还抽?
工友结婚给了盒喜烟。下不为例。
得罚你,不然老下不为例。
小船快划到沙洲,她往一边使劲一踩,船身侧起,健雄掉进江里。
阳秋跃水中,把橹丢向沙滩,再把空船一推,船底抢上岸。她美人鱼一样在江中游着,发辫拖在脑后。
健雄的一只皮鞋在江上漂着。
阳秋跑上沙滩,见他在水中挣扎,拍手大笑。
他好不容易爬上岸,呕了口水。她得意非凡,唱:
 
                                   傻大个啊去赶集,买个萝卜当鸭梨。
                     咬一口啊死辣的,直筋鼻子咧歪嘴。
 
健雄瘫坐在沙滩上直喘,瞪着手舞足蹈的阳秋没咒念。
 
                                 大个傻啊真晦气,抽着洋烟回家去。
                    船头摇来船尾摆,扑通掉进大江里。
 
雄:女…女海盗!
秋:我专门劫掠你个大怂包!
雄抓把沙子掷去,阳秋躲过,见他又要抓,赶紧跑。发辫散了,长发飘在脑后。
西方的天空,晚霞已经消退,只剩下一片古铜色。
秋边跑边回头望,一不小心前脚踏进沙坑扑倒。
雄追上想按住她;她一跳脚站起来抓住他的两肩,他扭住她胳臂。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她瞅准机会一绊子把他绊倒,拍手大乐。
雄捧着腿在沙地上滚着痛叫。
秋傻了。拽起他架着遛了一会儿把他放坐下。掏他衣兜,打火机还在:你像有点冷。我去捡些浮柴生堆火。
夜的网已经降下。她离开,唱:
 
                                    海上有座仙人岛,风景秀丽民富饶。
                       男耕女织童上学,选个国王是女妖。
   
                             桃腮杏目会迷人,求爱美男多如云。
                       潘安陆机她不爱,抛出绣球送草神。
 
她抱回浮柴点燃。
雄呻吟。
秋:来!我搀着你再遛遛。
她扶着他。他哎哟着一瘸一拐试着走。趁她不备,搂住她把她摔倒,大笑。
她挥起拳头雨点般捶他。他任她捶打,让她中了暗算得意非凡。
篝火越烧越旺。两个在沙滩上滚着笑着厮打着,身上闪耀着篝火的红光。
月亮,圆圆的。
 
日。外。内。外。
街道。阳光。喜乐。花轿。人群。
小迅和小春跟在轿旁。
胡同。再根想朝新郎的轿子撇毛石,但试了几下没撇。
 
洞房。电灯。格子窗贴着红双喜字,挂着红窗帘。
窗纸被舔出好几个小洞,好几只眼睛往里窥视。
新娘蒙着红盖头倚坐炕沿。
新郎酒喝多了,步履蹒跚地走进屋,拿起米柜上系着红绸的秤杆挑开新娘的红盖头。
娇娘倏地从背后摸出只皮球,一挤,一股水流射到新郎脸上。
新郎抬手捂脸。
窗外传进一片笑声。
 
公路。货车在行驶。
    阳秋开着车。辫子早已挽成髻。丈夫抱着孩子。小家伙摇着拨浪鼓。
 
日。外。
初秋。院子。阳春背着手把被撕裂封皮的课本掩到身后窗台上晾着的鞋底下。
凌波坐着小板凳摇手跺脚哭闹。一下子把板凳坐跐了。
阳春跃过去扶住,拍着手唱:
                                         
小板凳坐歪歪,爷爷说了个后奶奶,
                    又搽粉,又戴花,气得爷爷挠脚丫。
 
小船。阳秋摇橹给丈夫送饭。船里放着只盖着食巾的竹篮。
港湾泊着挂着各国国旗的轮船。
麻包挂住桥板钉子,黄豆从裂口淌出。
落水老汉在江中挣扎。
阳秋跃进江里踩水把老汉弄到岸边。
健雄拖来包绳。她把甩下的一头系到老汉腰上。健雄用力提,两三个苦力帮着。
老汉蹲在地上呕水。
监工挥皮鞭便抽,老汉抱头惨叫。
阳秋两眼冒火:不许打人!不许打人!
健雄挤进薅住监工脖领,一丢甩出一丈多远。
八嘎!监工跳起拉开空手道的架势。健雄铁塔似的站着,直盯着他。
监工跳了几跳没敢动手,抄起把铁锹奔向健雄汽车,咣咣把风挡玻璃和车灯砸碎。
 
日。内。外。
账房。老先生扒拉完算盘,找出钱:你这月的薪水扣除汽车维修费,还剩三块五毛。老板吩咐,以后不用再来上班了。
 
    站台。健雄头伸出车窗,摆手。
阳秋背着凌波和阳春来送行。
波哭叫:爸爸!爸爸
阳秋捣着脚晃动背上的儿子。
火车鸣响汽笛开动了。
阳秋领妹妹跟着火车跑,摇着的红手帕脱了手,被车身带起的气流旋出去好远好远。
 
日。外。
仲秋。站台。阳秋穿件紫旗袍,罩件米黄绒线衫。发髻,簪网。
金叔抱着阳秋刚满两周岁的女儿小筠,和挎着书包的凌波来送行。
秋:金叔,我在奉天顶多待三五日。回去吧!
    金:去到别一见面就吵。事情也许不像你想的那样。
秋:叔不用安慰我。男人那套臭玩意我最清楚。
    金:咳!我那个走后从没往家寄过一个子儿。
秋:他是去学徒,能挣几个钱?我们家那个薪水多高。嗯?还能把再根也带坏了?
金:你这可瞎说啦,再根转到锦州一年多了。
火车鸣响汽笛,开动了。
金叔转身,凌波没有了,转圈找。一看,从车窗伸出他的头,扮鬼脸:金爷爷,上学校给我请两天假,别忘了!
 
日。内。外。
车厢。阳秋转头,见儿子站在过道忐忑嬉笑瞅着她。
秋:该打的!不上学啦?
 
站台。火车进站了。牌:本溪。
对座把报纸递给阳秋,她笑笑以示谢意;低下头专心看。
长衫提着皮箱随旅客下车。
凌波挪到里面。四个座位空了两个。
下车旅客不少,上车的更多。
两位胳膊箍着黑纱的青年敲车窗,等抬起,笑容可掬各递上只书兜。
母子接过来,挪到外面,把书兜放到里边。
上来的旅客争抢座位。
男女青年上来了,母子拿起书兜移到里面。
两人坐下:谢谢,谢谢。
母子笑笑。
女子问凌波:念几年级了?
他伸了下三个指头。
火车开动了。阳秋见男青年胸前戴着枚白山黑水图案校徽:噢?你们是东大的学生!
女:表哥是,我不是。
波:那你一定认识我大哥啰?
男:他叫什么名字?
波:李亭啊?
男惊喜:嘿!你大哥是我的好朋友呢。你姨夫和小姨我也认识。你叫?
答:李凌波。
秋:你俩……
男:我叫陈大千。她是我表妹,叫徐丽静。我父亲在本溪经营矿业,继母去世,我带表妹去奔丧,这是往回返。
秋:徐小姐在哪读书?
静:承德师范。——表哥,你说能不能找到菊花?
千:我不知道她家住哪儿,下车到停车场看看能不能找到大伯吧。
 
夜。外。
铁道。轰!火光。烟尘。枕木和碎石迸上天空;铁轨崩起,弯曲。
字幕:九一八事变
 
夜。外。内。
炮声。旅客列车开进站台。
    车厢。母子惊疑望着车窗外。
边墙上的日本仁丹、双妹牌花露水、粉刀牌香烟和中将汤广告闪过。
    千:丽静,不要出站了,赶紧转车回热河吧,别搁到这儿。
她抓住秋的手:大姐!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秋:机会能有。
 
    夜。外。
街道。东北军在退却。抬着伤号。车鸣马嘶,混杂的脚步声。
马车行驶。三辆带斗摩托鸣着喇叭迎面驶来。
鞠老拉紧缰绳:吁——!吁!
马嘶鸣着竖起前蹄,差点把阳秋母子掀出车外。
一名军官跨下摩托:哦,是鞠大叔!
鞠:是你,大鹏!
鹏:这位大姐,吓着孩子没有?
秋瞅了他一眼,没理。
 
天空。炮弹发出撕裂空气的怪嚣声,在夜幕上划出一条条赤色的弹道。
马车。鞠:兵荒马乱的,太太怎么这么晚还到医院去?
波:我爸在大华医院开车。
鞠掉过脸:啊?是不是叫李健雄啊?
母子:你认识?
鞠:是啊!那地方我常去,送接病人。去年他升为后勤部主了。
 
街道。健雄边开车边给郝、李、吴刘等开会。一个人躺在担架上,盖着白布单。吴萍,护士打扮。
雄:下一步工作如何进行,上级不会不做部署。但有一点是始终不变的,那就是,作为革命者,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做何种事情,都不能忘记劳苦大众。革命得用暴力,不错,但不去发动依靠广大民众,搞个人冒险,那就是鱼离了水到岸上瞎蹦蹬!
病号坐起,丝瓜脸上显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郝:岳老弟,要听进去啊。做事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
岳没吱声,思想没大通。
   
夜。外。
空旷的街道。马车。传来呼唤声:爹——!爹——!
鞠:唔?是菊花!
姑娘抓住马笼头,跺着脚喘吁吁数落开:爹!你这是怎么啦?炮火连天的,你拉什么营生啊,累我到处找你!
鞠:你怎么找到这条街上?
菊:我到总站停车场,有人告诉我你拉客刚走,到大华医院。
鞠:啊。来,认识认识,这是你李大哥家的。
菊:李大哥?是跟你挺好的那位李大哥吗?
鞠:是,是啊。
菊一扭腰肢:哎哟!大姐,别见怪,俺菊花啊,一向说话没尺码。
秋挺高兴:唔!快上来!
菊花迈上车踏板,端量着阳秋。
鞠老摇摇鞭子:驾!
秋:菊花,我碰到徐小姐了。
菊抽了下鼻子:谁?你说的是徐丽静吗?
秋:对啊!她随她表哥到本溪,往回返,在火车上坐对面。她本想下车找你,碰上今晚……直接转车回热河了。
菊一拍腿:啧!
从一条横路拐来一片灯光。汽车驶到跟前停住,司机推开车门:喂!鞠大叔!
吁!鞠老勒住马;父女叫起来:啊!巧!
健雄瞪大眼睛跨出车门。
阳秋两眼挑衅地斜视着丈夫。
爸爸!凌波跳下车,扑到爸爸身上。
健雄拍拍儿子的头。
岳刘钻出车门。
雄:这是我家的。他叫刘勇胜……
岳:我叫岳吉明。
双方握手。
 
夜。内。
街道。阳秋开着车。凌波从身后搂着爸肩膀。
雄:咳!你提前连个信也不来……
秋:来什么信?我问你,家,管不管了?
 
健雄宿舍。停电了,点着蜡烛。
阳秋打量着斗室。床。半新不旧的行李。墙上有个搪板,上面放着个旧柳条箱。地上有张旧书桌。桌上:茶杯、牙具。
健雄提回一暖瓶开水,扯着衣襟兜着两个馒头和三根黄瓜放床上:来吃点。外面小铺都关门了,食堂大师傅也回了家。
秋:我问你,这里你是不是还有个家?
雄:什么呀!做了多年夫妻,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怎么还能不了解?
秋:哼!
    波大嚼:妈,来吃啊。
她没理儿子,拿毛巾擦脸,从镜子里看到丈夫的衬衣领子已经脏破,回身扯着:看,看看。你的薪水是全让小妖精给划拉走了。哼哼!
健雄摊摊手。
阳秋解开包袱拿出叠新衬衣裤往床上一掼:医院有澡堂吧?去屠戮屠戮换上!
健雄抓起看了一眼,感动地一把捧住妻子的肩。
阳秋剜了他一眼。
炮声。健雄掏出怀表看了下:哎呀!我还有个约会。先消消气,吃点东西喝点水,和波子先睡吧。
阳秋见丈夫拔步走掉,不由得肩头一耸,眼泪顺着抽搐的面颊滚下来,扑到床上哇地一声哭了。
凌波停了咀嚼。
她忽地爬起来:王八蛋!我叫你约会!……约会!
她抓起健雄的枕头摔过来捶过去。枕头碎了,荞麦皮满屋飞。她抓起衬衣裤撕了。
波:妈妈,以前每逢我爸多出几天车,一回来你就跟他吵,有时还动手打动嘴咬,但吵完打够就嘿嘿笑了,今天你怎么还能真恼了?
  
阁楼。烛光。牛皮帘子遮着窗户。健雄推着油印辊,勇胜翻着纸,印出一张张传单。
这纸张油墨又是你买的?
谁买都一样。
大嫂新来,你得陪陪啊!
跟你已经约定,这里也没电话。再说传单也等用。
 
实验室。烛光。李吴领来婶娘和小堂弟。电停了。酒精喷灯喷着火焰,余子英穿着白大褂在做实验。他对阳秋母子的到来既惊又喜,搬椅子请大姨姐和小外甥坐。
窗前聚着不少学生从开着的窗户向远处望。不远处冲天的大火映红半边天。
大千推门进来,一愣:噢!大姐在这里!
秋:是你!
千:余老师,鼓楼区遭炮轰了,你还不快带大姐回家看看!
子英和母子:啊?!
      
晨。外。
街道。上空飘荡着浓烟,这里那里不时响着零散的枪声。
日军装甲车开道,满载日兵的卡车开进市内。
日兵唱《关东军军歌》(字幕):
   
                                  朝霞烂漫放眼望,山河起伏如海洋。
                     皇军精锐真威武,盟邦百姓皆宁康。
                     啊关东军将士啊,满载声誉齐荣光!
 
路口。一群歪戴帽子架墨镜的日本浪人在纠缠阳秋。
犬养狞笑: 扒光她的衣服!……扒光!
阳秋边护着儿子边抵挡怒骂:你们,你们这帮畜生!
凌波奋勇地帮妈妈撕挣。
隔两三丈远,三名浪人在围打子英:谁叫你穿西服,说!谁教你穿西服!
健雄开车驶来,刹住,跨出车门。
犬:呀,是李桑!
健雄面色阴沉,铁塔似的站着。
子英衣服被撕裂,眼镜碎在地上,嘴角淌着血:姐夫!
阳秋咬着嘴唇,强忍滚在眼圈的泪水。
一浪人:犬养君!他,你的认识?
犬尴尬:朋友。一次,我心脏病突然发作倒在路上,他救护车路过,把我拉到医院,救了我的性命。——李桑,她,是你什么人?
健雄冷冷地:贱内。
犬:啊?误会,误会啊!——开路,统统地开路!
 
日。外。内。
子英家院子。边墙倒了个大豁口,住屋被炮弹炸塌了一角,碎砖乱瓦狼藉。两日兵挎着大枪拎着皮箱从室内跑出。
一个回头喊:犬口君,快快地,走,走啊!
 
院门。救护车停下。室内传出厮打声、桌椅翻倒声、瓷器碎裂声、叫骂声和哭喊声:
你…你,畜生,畜生!
妈妈!……妈妈!
子英下车扑进院子。接着是阳秋和父子。
一间屋子的窗扇被砸开,犬口跃出窗外,见大门口跑进人,开了一枪越墙豁逃走。
 
卧室。子英奔进,见阳春傻了似的瘫坐在床上,头发散乱衣服被撕烂。小迅瘫坐在墙角,鼻孔嘴角淌着血:爸爸!
 
客厅。阳秋扑进,见老父被反绑在妹夫书斋橱柜的间棱上,头垂着胸口淌着血。室内凌乱不堪。
阳秋扑上去放声大哭:啊啊啊!……
子英扑进跪下:爸!爸!
波迅跑进,各抱住姥爷的一条腿:姥爷!姥爷!
阳春趔趄到书房门口,一看,颠踬了一下栽倒。
健雄扑进屋子,抽了口气,抱起阳春上半身呼叫。
阳秋发现地上一把匕首,抓起就要冲出去。
健雄一把捉住:干什么!
阳秋两眼充血,挣脱:我要去杀死他们!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健雄:你死能顶什么!要发动组织起广大民众抵抗日寇的侵略!
   
日。外。
脏污的街道。子英把家搬到学校去。阳秋搂着小迅,和菊花乘坐鞠老的马车。凌波挤坐在鞠爷爷身旁。子英臂上缠着黑纱,扶着病妻坐在后一辆马车上。第三辆马车载着行李、箱笼和锅碗瓢盆。
姐俩和孩子的鞋面漫着白布。
张着日本旗的巡逻车横冲直撞驶过。逃难的市民扶老携幼挑担背裹络绎于途。
    堆着麻包拉起铁网的十字路口。日兵肆意搜查行人。
    街上突然骚乱起来。五颜六色的传单四处飘落。
哨子嘟嘟响,日兵呼喊奔跑。犬口指挥属下包围了一座大楼。
传单仍从楼顶向下撒着。
日兵鱼贯攀楼侧附设的铁梯。
楼顶空无一人,放在胸墙上的几叠传单被风吹散。
 
日。内。外。
图书馆。日兵乱翻。
化学实验室。一位老教授在聚精会神地做实验,酒精喷灯喷着火焰。
门被撞开,犬口等闯进。
教授:你们干什么?都出去!
八嘎!犬口一脚把他踹倒,挥战刀把桌上的仪器酒精喷灯砸落到地板上。
 
校园。日摩托队驶出校门。
 
日。内。外。
新居。阳秋端水给阳春吃药。菊花帮子英拾掇房间。窗外什么地方升起浓烟。
 
工学院二楼。几扇窗户喷出浓烟火舌。
英秋菊奔来,看到李亭从楼内背出个人,大千跟在后面帮着。他们的衣服冒烟着火。吴萍等围上扑打。
 
夜。内。外。
地下室。烛光。桌子上摊着麻将牌。健雄召集郝李吴刘来开会,参加会的还有一位年龄较大的同志。
雄:老张从热河来主要是商讨如何能搞到大批武器。郝骥和勇胜熟悉兵工厂情况,看能不能趁日军立足未稳想法潜进盗出些。
其他人看着两位。
   
    高墙。月黑头。李吴岳从墙洞接出枪支弹药分别装进麻袋。
 
    城关。郝车夫打扮,赶着送葬马车。棺材上覆纸幡。刘扛着镐,岳提着锹。李穿着孝衫拖着孝棒,吴蓬头垢面,孝帽遮着半边脸,跟在李身后呜呜哭。
日兵端起刺刀:马车的!停下停下!
犬口:小林,搜…他们的!——里边的…什么干活?
刘:死人。
犬口怀疑地扫视,抽出战刀架到小刘脖子上:你不老实大大的!
郝:是死人,得伤寒病昨晚死了。
小林搜李亭衣兜,听了停下。
犬口后退……
   
       日。外。
皇姑屯车站。凄风苦雨。混乱的站台。列车门上聚着旅客,车窗外晃着爬车人的腿,车顶上也聚上了难民。孩子哭,老婆叫,男人喊,车上车下一片凄惨的景象。
郝李吴从车窗发现天桥那边有鬼子搜查旅客,其中两个好像在城门口见过,赶忙缩回头。
      
日。外。内。
奉天浪速通大街。八步一岗十步一哨,戒严了。
岳吉明站在五层阁楼窗前,紧盯着下面的街道。
楼下。摩托簇拥着三辆黑色轿车驶来。
他呼隆推开窗扇,接连扔出两颗手榴弹。
轰轰炸翻两辆摩托。
 
日。外。
街道。勇胜推着自行车避在人群里张望,见日兵从楼门押出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大惊。
 
街道。日兵跳下军车把大华医院包围了。
勇胜骑自行车赶来,见状惊异。见一名女护士从医院斜对过的果品店走出,迎上去……
 
街道。健雄开空车返回,发现迎面而来的勇胜,一怔,把车靠到路边。勇胜跳下车子,扫视一眼在马路那边一所中学操场上练习投弹的日兵,气喘喘地:大哥!大华医院被包围了。
雄:啊?
胜:岳吉明炸关东军司令部车队被逮捕了。
雄:胡闹!他很可能叛变了。你赶紧到我连襟的新家一趟,在床下我的行李里…… 算了算了。你去找大千,然后分头通知其他同志,凡岳知道工作单位或住址的,全即转移,把埋在坟地的枪支弹药赶紧起走!
胜:你呢?
雄:别管我。快走!
 
日。外。内。外。
街道。健雄开着车,盘算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突然双眸一亮,发现在一家旅馆楼下停着辆日军黑色轿车。
他把救护车靠上去,往轿车里瞅,见穿着便衣的司机仰躺在座位上呼呼大睡,后座用报纸盖着日本军服,没盖严……
   
走廊。一便衣立在 “經理室”门旁。一手插在风衣兜里握着手枪。
    室内。女经理指着写字台上的几张照片:据安插在东北大学的特工掌握,这个人去过他连桥新家。
   穿着便衣的冈崎:喔!多谢云鹤君。
 
他和随从走出客栈,一惊,自己的轿车不见了。四顾寻找,疾步走到救护车跟前,往里一瞅:
他的司机昏倒在车里。
 
路口 犬口等见轿车驰来,散开,任凭驶过。
发现救护车疾驰而来,端起枪一齐吆喝:停下的!停下!……
车内。冈崎朝犬口等指指前面的轿车,但都没觉察。
救护车嗖地驶过去,犬口等差点被碾到车下,开枪追射。
救护车嘎拐了个死弯,一头撞上路边的林荫树。
犬口率兵扑上,拽开车门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日。外。内。
    小树林。轿车拐进甬道,从一树空当攮进草丛。
健雄脱掉日本军服。
他攀上墙头。
 
住室。阳春仰靠着捆好的行李,阳秋给她调药。凌波翻过一条长凳,垫几个空罐头盒带小迅做乘火车游戏:嘀咚咔,嘀咚咔,哞——,到北平啦——!
传来急促上楼的脚步声。
阳秋一位子英回来了,走过去拉开门,脸放下来掉回身。
健雄跨进。
波迅扑上去:爸爸(姨夫)!
健雄挨个搂搂:爸爸和姨夫呢?
波迅:买车票去了。
健雄从床底下拖出自己的行李卷,解开绑绳拽出枕头撕开,从里面掏出几份文件和表格,看了看,打着火机点燃。
姐俩和孩子惊异地注视他。
他又从床下拖出只旧提箱,掏出钥匙打开锁,翻出些小册子一并放到火焰上。
阳秋心里不安起来,嗫嚅。
健雄锁上提箱,草草捆上行李,推进床底下。
阳秋一手抓揉着自己的衣襟蹲下,捡根筷子拨弄着燃烧的纸卷,两眼搜寻着丈夫的脸。
阳春急忙穿鞋子。
子英进屋,惊喜:姐夫!
雄:火车票买了吗?
英:买了。
他见到室内的情景颇感疑惑……
 
日。外。
鞠老的马车停在楼下
他提着两只皮箱走出楼门……
 
日。内。
室内。健雄攥住子英的手:路上保重。
他掉过身,抓住阳秋的肩膀:就不明白?我没有时间啊!——凌波,下楼到院子里去看着点,发现什么意外情况赶紧上来报告。
是。凌波跑下楼。
健雄从衣袋里掏出卷银圆和车票递到妻子手里:今晚回安东带小筠马上返回来,到总站停车场找大叔,他带你到他家。我想法给你和孩子买到去北平的火车票。
来鬼子啦——!突然传上凌波惊恐的喊声和急剧上楼的脚步声。话音未落,囚车的尖嗥声传上来。大半马车削了,马嘶人喊。
健雄掏出手枪扑到前窗,见日兵纷纷跳下囚车……
他奔向后窗,一看,奔跑的日兵把小楼包围了。他扫视了一眼室内的人,把手枪扔给妻子:藏好,交给组织!
阳秋把东西掖到草垫底下,坐上去。组织?
 
日。外。
院子。日兵架走连襟俩。
阳春扑出楼门,犬口返身把她推倒。阳春爬起,犬口飞起一脚踢到她胸口上;她啊了声栽倒。
凌波扑下楼;小迅追到楼梯口,刚迈下两步踏空滚了下去。
阳秋握着匕首追下楼来,抱起小迅,孩子额头青紫,鼻孔和嘴角淌出血;她见昏倒的阳春,放下孩子,和凌波一起摇着:阳春(小姨)!阳春(小姨)!
阳秋抬头,见丈夫和妹夫已被架上囚车,握着匕首追去。
车队旋风般开走。她听到孩子哭唤妈妈和小姨,返回来抱起妹妹的上半身呼叫:阳春!阳春!
阳春呃——吐出口鲜血。阳秋掏出手帕擦妹妹嘴边的血。
阳春望着阳秋的脸,嘴唇翕动着:姐姐,我…我不行了。告诉我,我是不是…小时候…你捡的?
阳秋不答:阳春,你不能死,要挺住,你还有小迅啊!
阳春执著地:姐姐,别再…瞒我了。
阳秋悲痛欲绝:阳春,你本是高丽…爱国志士的遗孤。你父母…一起被日本鬼子杀害了。那时,你刚哑哑学语…… 可我们的感情…胜过亲姊妹啊!…胜过啊!
阳春:姐姐,我欠你的…太多太多了。我只求…来生…变成一只船,终生…陪伴着…姐姐……
她眼神涣散,头一歪去世了。
阳春——!阳秋大叫一声号啕大哭。
波迅推着小姨和母亲的身体哭唤:小姨(妈妈)!小姨(妈妈)!
阳秋抱起妹妹的遗体,仰脸望向天空。冷风吹乱姐俩的头发,掀动姐俩的衣裾。
天空。阴云布合。飘雪了。
                                               
    黄昏。内。
日守备队办公室。冈崎抓着话筒:什么!枪支弹药都起走了?
他啪放下话筒。
犬口走进,白手套上染着血迹,立正:报告队长,各种刑法的都用过了,李匪认死什么的也不说。
坐在桌后写什么的作战课长千叶抬起头:秘密组织没有内线是很难破获的。岳所能提供的线索已经断了。对意志坚强的人,单纯用刑是很难奏效的。
冈崎领悟:你回去马上安排大夫为他疗伤,万不可让他死去!
 
日。外。
清晨。鞠老父女给阳秋和孩子送粮和菜。
摩托、囚车驶出校门,
鞠老把马车停到路边.
菊花望着囚车小窗,跟阳秋打了个照面。
   
    日。内。
监狱。健雄穿着棉囚服。小林送来黄妮子日军官服和军大衣。
健雄:拿回去,把我的衣服拿来!
 
俗艳的卧室。两个孩子盖着毛毯睡着了。
健雄出现在门口,穿着他的棉皮茄克,带伤的脸上绽开笑容。
阳秋扑上去一把抱住。
 
日办公室。阳秋领着凌波抱着小迅被带进。
千叶执笔俯视着面前一张白纸。
冈崎搬椅子倒咖啡:李太太,事情怎么样了啊?
阳秋坐下,扬起眉毛:我丈夫吃了秤砣,我劝他,一句也听不进去。
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她说总有一天你们都得滚蛋!
咝——!他如此就不能活着出去了。
他说你用不着枉费心机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你丈夫死了,那你和孩子怎么办?
他要我…去找地下党!
哪里地去找?
四处找。
 
    夜。内。
火车软席车厢。旅客不多。多数是日本人。
再根和勇胜穿着日本军服戴着口罩对面靠车窗坐着。茶桌上放着水果刀、苹果纸兜和水杯。二人不动声色观察着四周。
另一处靠窗的座位坐着犬养和小林,都穿着汉人服装,低声谈话:
你何时加入的特务组织?
上个月。
 
勇胜削苹果,切开递给再根一半;摘下口罩吃。
小林上厕所,看到勇胜一愣。
勇胜也也一愣。
小林若无其事走过去。
勇胜低声:坏了!他是日兵,他认出了我!那个人我也认识,是个日本浪人。
根:稳一稳;若情况不妙开枪击毙,就说他俩是义勇军探子;然后再设法逃脱。
 
晨。外。内。
天已大亮。两辆日军摩托停在谢金家院门外。
    住室。通铺。金叔吃惊:啊?先头——半个多钟头吧——来了两名日本军人,带着孩子父母的亲笔信把小丫接走了!
两人:啊?信呢?!
金:这儿。
 
    日。外。
刑场。苍松在朔风中悲鸣。
歌声(画外音。插叙:囚室。建雄教几名狱友低声唱这首歌):
                    
同胞们,莫要悲伤,莫要流泪,
                    接过鲜红的旗帜,前进,冲向敌群!
                    谁说祖国会灭亡?——不对!
                     黑暗决不会长久,曙光一定要降临!
                     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正义,
                     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中国人民!
 
健雄戴着手铐拖着脚镣,阳秋拖着脚镣背着小迅,凌波拖着脚镣跟随:一步步往前走。
日兵瑟缩,端着大枪,犬口提着战刀押队。
刑场四周布着日本骑兵,停着军车。
夫、妻、子站下,身后日兵站成一排。
千叶走到夫妇面前,清清喉咙:冈崎要我跟二位谈最后一次。说生命是最宝贵的,即便不为自己,也该为孩子着想吧!倘能回心转意,他答应即刻放了你们。  
健雄冷笑。
千叶搓着手,略停片刻离去,朝犬口摆了下手。
犬口:预备——!
夫、妻、子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华民族万岁!
一排枪响过。
风雪怒嗥,日已沉西,西方的天空像染了血。
 
傍晚。外。
郊野。鞠老赶着马车,车辕上亮着盏风雨灯。车上斜封着口薄木棺材。车轮碾雪吱嘎响。
 
灌木丛。犬口等五人穿着便衣隐蔽其后,望到了马车。
犬口指着:你的认识?
岳:认识。是在街上拉散客的马车夫。
犬口:等来个废物。
 
凌波和和鞠老在一块巨石前挖圹子。阳秋穿着鞠老的羊皮半大衣把小迅揽在怀里
 
夜。外。
南满总站广场。马车赶到场中央。
犬岳等走到车站雨遮柱子后盯紧停下的马车
阳秋抱着小迅,鞠老扶母子下了车,把马车赶走。
 
小林牵着五匹马立在街边。一辆电车鸣着喇叭叽里咣当开过来,马匹受惊挣脱。
小林灵机一动松开四匹马缰,朝马屁股各桶了一枪托。四匹马嘶叫着蹿进广场,人们惊叫着四散躲避。
小林骑上自己的马追赶:抓马呀!快来抓马呀!
犬口大惊,命另三人赶紧去帮抓马。
传出列车进站的声音。旅客蜂拥挤出收票口。
穿着号衣的客栈堂倌打着灯笼直喊直叫揽生意。
勇胜见几名工友和一帮乞丐散在犬口四周,急速从大衣兜里掏出两大把假钞朝犬口头上撒去,而后隐进人群。
人们见有钞票纷纷飘落,疯抢,把犬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犬口:八嘎,散开的,散开!
没人理,人越裹越厚。他掏出手枪朝天开了一枪。
四周更加混乱。人们拥挤奔跑喊叫,接站堂倌的灯笼在地上滚着燃烧。
犬口再看广场中央,阳秋母子不见了。发现一辆马车拐过街角,慌忙追连声吆喝:前面的马车停下的,停下!
他追出广场,望见马车就在前面,撵上去截住薅下遮帘,用手电往里一照,惊呆了。里面端坐着位留一抹小胡的日本绅士,举起文明杖操日语大骂(字幕):混蛋!干什么!
 
 夜。外。内。
鞠老家院子。马车停下。
勇胜迎出接去小迅。鞠老搀下阳秋。凌波自己下了车。
几个人进屋。
小筠从炕上扑过来:妈妈!哥哥!
阳秋拥抱女儿。
勇胜从锅里端出一大盘冒着热气的包子,鞠老端进几碗开水,都放炕桌上。
三个孩子吃喝起来,阳秋只喝水:大叔,菊花呢?
鞠:前天和一位老乡搭伴回热河了。没想到…… 不然和你们一起走啊,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刚才坐马车上那位“日本绅士”走进,提着个大包袱,拽掉胡须摘下眼镜。
秋:再根!
再根抓住阳秋的手:大姐!前天我从辽西赶来,上级派我来协助勇胜搭救你母子。
秋:你在那面……
根:我在辽西组织起一支义勇军。大姐,吃完让鞠老送你们一程,路上有人接应。我急着赶回辽西不能送你们了。——大叔,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鬼子查不到我大姐肯定要捉你是问。把值钱的东西带走,粗笨的东西一概丢弃不要。
鞠:好。——他大姐,你妹妹家的东西让我都拉来了,我不知道皮箱里装的什么。
秋: 无非是些好一点的衣物。有样东西……
鞠:发现了。
    他说着从墙角翻出手枪和子弹袋。
阳秋接过来,递给再根:你姐夫让我交给组织。
根:姐先拿着防身。
他解开包袱,里面是新买的曼君和孩子的棉衣……
   
夜。外。
鞠家。院子空荡荡的。岳率四匹轻骑赶到。
 
公路。马车飞奔。后面出现闪动的光点。
一辆轿车驶来,掉头。
 
马车拐下乡道。风声呼啸雪沫飞旋,很快将车辙弥死了。
 
公路。大千开着车:鬼子已在进新民的路口设了卡子。
轿车拐下积雪的乡道。
大路边停着辆轿车。
两个拿笤帚的人沿乡道退着将车印和脚印扫平,上了大路,开亮车灯,将车朝新民开走。
 
岔道口。鬼子检查路。
千叶发现岔道上的积雪有扫过的微痕,路上两种轮胎印互不衔接。
犬口:车灯光就在前面,什么的等!
千叶(画外音):饭桶!——算了,一位妇女三个孩子……
摩托队启动沿大路追去。
 
夜。外。内。
崎岖的乡道。轿车一路颠簸。
    车里。阳秋呕吐,脚前放着加水桶,
凌波抱着小筠;勇胜搂着小迅给大姐捶背。
 
大道。大千打开车灯疾驶:大姐!你名字得改,到了热河,冈崎也会派特务追踪你。
秋:那,叫林曼君吧。
千:行。到辽热边境了,前面有鬼子碉堡和巡逻队,不能再往前开了。这一带,路径勇胜熟悉。大姐!今天的事,以后对任何人都不要提我,切记!
曼君嘴张了张,但没问,点点头。
 
道路。车子停下。大千掏出几卷银圆。
曼:再根已经给了我一些,这……不用了。
千:我家有钱。带上!到了那边一星半点不好干什。
 
他站在车旁目送着勇胜和母子带着孩子趟雪爬山,眼泪涌出。
 
积雪的大山。三人艰难攀登。曼君一阵晕眩,勇胜慌忙扶住。
爬到半山腰传来马嘶声,一侧头见鬼子骑兵巡逻队沿沟趟闯过来。
三人急忙蹲到一丛灌木后。
刘:小迅小筠千万别出声,一出声就都没命了。
迅筠:知道,叔。
马队越来越近,支手电乱照。几条光束全集中到几个人隐蔽的树丛。
勇胜望到鬼子勒转马头朝这面上来,急忙解开兜囊放下小迅:大姐,别慌!
曼君掏出手枪。
勇胜按住:大姐不要管我,带着孩子翻过这座山就安全了!
他说完从这堆树丛跃到另一堆树丛,蹿出七八丈远朝鬼子开了火。
一名日骑兵中弹落马,其他鬼子朝勇胜开枪追击……
 
曼君背着小迅凌波背着小筠吃力地向山上攀登。
曼君身体摇晃,扑到。
三个孩子:妈妈(大姨)!妈妈(大姨)!
风雪,树木怪啸,从什么地方传来狼嗥。
曼君苏醒过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凌波也站不稳了。
母子艰难难地向山上爬。
雪地留下爬行的印痕,间或还有血迹。
 
日。外。内。
热边境小镇。曼君带三个孩子排队等候上车。
一个棉衣破烂的姑娘:先生!你行行好,让我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了两天了……
剪票员:不行!躲开!——来,有票的,剪票!
姑娘颓然蹲下,哭了。
阳秋眼睛一亮:啊?
 
车里。菊花抱着小迅阳秋抱着小筠坐一个座。凌波坐前面的座位。三个孩子都睡着了。
菊花喝汽水吃点心:我也搭了个伴儿,过来时也碰上鬼子巡逻队。两人钻树林子跑散了。我带的包袱在他手里,他是死是活还是被鬼子抓去了,不知道。我钱也跑掉了…… 呀!大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曼:没什么。给我喝口水。
 
承德大街。菊花背着小迅,阳秋抱小筠,凌波挎着书包,三人蹒跚地沿街查看门市。
曼君脚步不稳勉强支撑;看到一家服装店,摸出枚银元:菊花,你进去买件罩衣套破棉袄上!
菊:快到家了,不买。
曼君蹲下,捏钱的手簌簌发抖。
菊:大姐,别吓我,进去买,你别气成这样!
她接钱进了商店。
一位穿戴摩登的少妇用警惕的眼神打量像乞丐的姑娘。
母子跟进去。
从后屋走出位绅士,戴着口罩:唔?你们是从那边逃过来的吧?
菊:是。
咳!两位妇女带着三个孩子,能逃过来不容易!都到后屋洗把脸,喝杯热茶,买不买没关系。——婉茹,患难同胞,要买什么一律八五折!我去趟杂货店。
是。爹。
 
日。外。内。
大人和孩子都梳洗过,比刚才像样多了。继续沿街查看门市牌号。
菊:看!
白粉墙上书写着一行黑漆大字:东生堂大药房!
药房闸门紧闭。菊上前敲门。
隔壁住屋的门开了道缝,伸出位妇女的头,警惕地扫视了一眼曼菊身后和左右:找谁?
太太!这…… 曼指着药房
前两天搬走了。
搬哪去了?
夜间搬的。第二天来了好几个警察,撬开门进去好顿搜。你们快到其它药房看看吧,这两天老有便衣在这一前一后转悠。
妇女缩回头把门关死。
曼君跌坐到台阶上。
菊环顾:不要紧大姐,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天快黑了,我去雇辆马车咱们一起走,你和孩子住到我家。这儿离鞠店才百几十里。你表哥,咱以后再找。
曼君身体摇晃,昏倒。
孩子哭唤。
呀!菊花叫了声,惊慌失措,急忙解开大姐背上的小筠抱到自己怀里:大姐!大姐!……我的天啊,这可怎么办啊?——马车马车!
 
走廊。医护人员用架子车推着曼君跑。菊花抱小迅和小筠和凌波哭着跟在后面。
 
急诊室。医生护士忙着准备器械;解开患者棉袍,大惊。见患者内衣血迹模糊,裤带上挂着的手枪皮套和捆在腰上的子弹带也染着血迹。棉袍和毛衣兜揣着成卷的银币
医师听诊,吩咐助手:处理外伤!
一名女护士进来。,
医师:苏倩!快去找卖血的,顺便把出纳叫来!
 
夜。外。内。
昏暗的街道。一名教师带菊花赶路。
 
走廊。一间宿舍门拉开。
丽静:姚老师!——啊?菊花!什么时候回来的?大叔呢?……快进来!都快进来!
菊:静姐,没工夫跟你细说了!大姐正在医院抢救,得赶紧输血,不然生命不保;可找不到卖血的,我要输,大夫愣说不行。我到学校找你,碰上…… 静姐,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别哭别哭!你从哪出来个大姐呀!    
 大姐曾说在火车上还见过你嘛!
你说的是…谢大姐?
对对!只是她改名叫林曼君了!
啊?……快!咱们走!
丽静从墙钉上抓下蓝呢大衣,边穿边往屋外跨步:快走,老师!——菊花,在哪家医院?
教会医院。
姚:那所医院的医务主任司徒峻是我高中同学……

    急诊室。丽静的血流进曼君血管。
走廊。姚带来六七名学生。
急诊室。一名男生给曼君输血。
 
日。外。
凋敝的花园。天气挺暖和。丽静搀着曼君散步。
丽静!为我老耽误上课行吗?
姚老师征得学校教务长的同意,把课传开了,上完他的课就去代我的。
你能不能帮我在城里租间房?
干吗?……大姐别想其他,待全身的伤治好后,我和菊花无论如何也得把你和孩子接到鞠店!
不行。我这是一家四口,怎么好长久住在谁家,你们又不当家。
  
曼君坐在长椅上。菊花急火火走来:大姐!你还想租房?这不是打我和静姐的脸吗!
我总得找到我表哥呀,住乡下还能找到吗?
啊!你表哥是哥,我菊花不是妹子?
 
    日。内。外。
饭馆。丽静带三个孩子吃饭;见菊花走进,孩子:姨!
嗳!——怎么劝就是不听。
大姐要强,会不会是怕你哥嫂不愿意,给你添难为?
那我明天坐去滦岭的客车回趟家,把他们搬来。
我妈那人你了解,不然……
就***有心,我也不能放大姐去别人家。
 
病房。曼君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漫天的大雪,眼前幻出:
战场。枪声,炮火。再根高举着战刀率义勇军骑兵冲锋陷阵。
 
日。外。内。外。
公路。客车行驶。
 
病房。三个孩子偎着妈妈和大姨。丽静坐床边椅子上支着下巴欣赏母子团聚的欢欣。邻床隋冬妮和来看她的丈夫赫先生怜惜地望着他们。
苏倩推开门:徐小姐,学校来电话,要你回校参加初三学生毕业典礼。
静:谢谢苏姐!
 
车站。鞠家人下了客车。
 
医院。丽静捏着封信冲出楼门,碰上菊花一家走进院子。
静:哎,你们可来了!大姐带孩子出院走了!
菊:什么!
静:大姐在财务室留了封信。
菊抓过去,一倒,倒出叠钱、一个小纸袋和一张信笺。满生凑过去一起看信(画外音)
静、菊:旅店账我结了。我一定得找到我表哥。钱,给为我输血的同学。三只耳环送姚夫人和两个妹子。不要找我,再见!
 
病房。静:冬妮姐!我姐就自己带孩子走的吗?
妮:不。和二号床一起出的院。
菊:知不知道二号床家住哪里?
妮摇头。
 
走廊。两人碰到姚和司徒正要到病房来。静说了情况。
司徒:啧!我刚离开医院一会儿。不过不要紧,记得二号床是救护车去接的……
 
日。外。
风雪。郊区三岔路口。救护车。司机察看两条岔道。
远处跑来个小孩。
静:那是不是小波子?
菊:是,是他!……小波子——!
 
凌波扑过来,鼻涕眼泪:两位姨,我正要去找你们。快去阻止我妈呀,她要把小妹送人,把小迅托付给人家……
 
乡路。曼君和一名妇女抱着迅、筠到处找凌波
 
救护车迎到。众人下了车。静菊各抓住曼君一只胳膊,满生和嫂子赵惠芝抱去满脸是泪的两个小不点儿。
姚:林女士,热辽边境数千里,你一个独身女人如何闯得?我们班有好几个家住热辽边境的学生,学校还没放假,我回去马上布置,让他们在寒假里四处寻访,一有消息马上捎信给我,我再通知你。家住当地,要找谁比外来的人容易得多!
曼君眼里闪出亮光。
 
    傍晚。外。内。
牌子:辽西日军警备司令部。
摩托护卫轿车驶出。
 
饭店。日本式灯笼。
雅座。日本轻音乐。冈崎,少将肩章。招待陈云鹤和犬养。
冈崎:欢迎二位由奉天特务机关调入我军部特高课。来!干杯!
二人:谢谢。请多多关照!干杯!
冈崎:锦州已被我皇军攻下,现正积极准备进攻热河。二位是中国通,今以假夫妻身份打入,开家皮毛商行。犬养君化名全杨毅,我再安排名叫丘士日的去做伙计……
 
    日。内。外。
菊花闺房。曼君坐在窗前看《北斗》杂志。窗台上堆放着借丽静的许多书籍。
谁在院子呶呶?曼君抬头,望见满贵夫妇和菊花跟一位庄户汉子争讲什么,凌波擎着柳条立在一旁。那汉子强把黄牛从车上卸下,头也不回牵走了。
 
村外。曼君母子沿地垄追:喂——!停一停——!
牵牛汉子回望。
母子赶上:这牛,怎么给牵走了?“
汉子:你是满贵家什么人?
曼:亲戚。
汉子:满贵他拉屎不揩屁股。去秋买我的牛,交了10块定钱,说剩下的年前给,这都过了正月十五,还说没钱;来到春忙了,我凭什么不拉走!
曼:原讲的是多钱?
汉子:60啊。
曼:行。不还短你50吗?我给。
 
日。外。
村道。曼君牵着牛,凌波擎着柳条赶。迎面遇上一辆往地里送粪的三套胶轮马车。车伙穿身东北军灰色旧棉军装。车辕厢坐着名戴狗皮帽子的年轻伙计,山羊脸。两人好奇地打量着母子。
曼君不及多想,牲口夹板上的铃铛一哗啷响过去。
 
黄昏。外。
村外。曼君领着三个孩子等满生。鞠家的狗阿黑跟来。
 
满生回来了,一臂弯抱着个小的和母子往回走:大姐,姚老师说已经接到几名学生的来信,都说义勇军有,就是打听不到要找的三个人。
曼君黯然。
 
夜。外。
杨树。曼君手支着树干望着北斗。耳畔响起丈夫的话(画外音):要发动组织起广大民众抵抗日本侵略!
一个人影折过来:大姐,怎么站这里?
曼:咳!要找的人没找到,倒听说日军进犯热河。
传来菊花的唤声:大姐——!
静:大姐在这儿!。
 
曼:你俩说鬼子能不能打进热河啊?
菊花坐到树根上:谁知道!云雀叫天,知了喊命,都是活一日算一日,活是五天算半月。
静:我对汤宇麟一无信心,打进来是迟早的事。
曼:真的打进来,这里的乡亲们——尤其是咱妇女,不都得遭殃吗!
菊:我才不会老实受辱哪!杀他们几个往井里一跳,小命就此拉倒。骡马挨打鸡鸭被杀都是命里注定,咱中国人就是受欺负的命。
曼:谁注定日本鬼子应该欺负人,中国人就该受欺负?
静:我这心堵得好难受好难受,可自己一个弱女子,又能奈何?
曼:不可以把群众发动组织起来,搞好训练,鬼子打进来,就刀对刀枪对枪跟他们斗吗?
静:大姐!农民多安于现状,能好发动吗?
曼: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菊:组织队伍谁来统领啊?
    静:姐,是不是你有这意思?
菊:大姐,你一个女人家,能行吗?
静:大姐浑身上下有股吸引人的凛然正气。
菊:是的。如果大姐举旗我就跟着呐喊。大姐在前面拼刺,我就跟在后面抡刀。他奶奶的!我没招谁惹谁,要回家乡犯了什么错,看让鬼子撵的,差点送了命。我要报仇!
静:这事非同小可,让我仔细想想。
她坐到大树根上苦思。停了会儿霍地站起来:行!大姐领头,我辞职为大姐牵马坠镫。
曼:只要信心坚定下就好。先别辞职,待在省城消息能灵通些。发动由我和菊花先做。
菊:你教书起码每月还能挣几十。肩扛枪腰挎刀,带上火药去放炮,干什么不都得用钱。
曼:丽静,你家有个伙计,九一八事变那天晚间,我在奉天见过他,他怎么……
静:他毕业于东北讲武堂。先在东北军当排长,眼看就要升为连长,不承想发生了事变。
曼:他怎么回来了?
静:我曾问过他,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子丑卯酉。大姐怎么个意思?
曼:要发动,得先把他发动起来。组织队伍需要他这样的人才。
静:明天晚上我领他和其余三个伙计到菊花家,给大姐介绍介绍。
曼:好。
菊:哎,两位姐啊,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纵横天下;我们好不好结义成三姊妹也干出一大事业?
曼静:好。我们结拜。
 
杨树下。烛台、红烛、香炉,香烟缭绕,冥纸燃烧;三人背靠着大树跪下,向祖国的天和地叩头:
谨祭告祖国的天和地,我们仨愿结为姊妹,协力同心发动群众组织队伍共同抗日。如有背叛天人共戮,日月星辰鉴照此心。论年齿,林为长,徐次之,鞠为妹。
 
夜。内。外。
鞠家。油灯。曼菊波围着笸箩搓玉米穗。绘制的女儿小芳带迅筠坐在炕里摆家家。丽静坐在炕边织毛衣,比量下小筠的后身。满贵坐在矮米柜上搓麻绳。地当间小凳坐着徐家四名伙计:童大鹏、杨七、哑巴和宋宋半,编筐、缝牲口套包、豁鞭梢。
曼:蒋介石正热心打内战,东三省都没管还会来管热河?汤玉麟靠得住吗?恐怕是靠不住。咱老百姓不自己组织起来抱成团,找枪,练打仗,有一天鬼子打进来,岂不干等着被屠杀遭蹂躏吗!
各位听了,寻思,疑虑,有的显出麻木的神情。
贵:叫我说啊,可拉倒!日本旗帜上有个大太阳;张大帅是黑天狗转世,专门吃日头,那都没把小鬼子怎么样,反让人家一包炸药给送上了西天。少帅还没有他老子那两把刷子,还没等日本人打,只扯着脖子一吆喝,几十万兵将全脚底抹油扔了东三省,咱一些泥腿子能成什么气候!
杨、哑巴点头。童和半拉咧咧嘴。
惠芝端着剩在瓢里的稗米走进里屋,等满贵从米柜上下来掀开柜盖扔进去:嗤!你给张大帅接过生亲眼看到他是黑天狗转世啊?
一屋子人笑。
院子传来呼喝声:小冤家,小冤家!成天死在这儿,回不回去睡觉了?
静:烦死人了!
她把毛线和织针卷进毛衣片里:大姐说得很有道理啊,都别听不进去!
 
院子。丽静走出,***一把抓住:找死你!知道人家是干什么的?
你说是干什么的?
说不定是个女共匪。告诉你,共产党不但张作霖抓,汤玉麟还抓呢!
张作霖早死了!
汤玉麟死了吗?
他是个什么东西,抽大烟贩鸦片,纯粹是个臭军阀。
他干什么我们管不着。妇道人家就得守本分,不守本分跑这堡子来瞎惑谣。
惑谣你啦?——谁?
从院门外进来个黑影:是我。啊,是徐小姐和大婶啊!
二哥,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母推耸女儿:快走!别磨牙!
大婶,进屋坐会儿呗。
谁知道你家是个菩萨庙还是个藏妖洞!
丽静一跺脚。被***推搡走。
    大鹏等走出屋子:嗳,回来了!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生:边境上暂时消停了,原因是东北各地的义勇军游击队,趁日军调兵进犯热河,四处袭击他们后方,鬼子怕腹背受敌,暂时从边境上撤走对付从背后捅来的刀子。
童杨:这就好,这就好。
 
晨。外。
村街。曼君和大鹏手持木枪比拼刺。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大鹏起先吊儿郎当,拼了几个回合看景不妙认起真来。两人扭转腾挪横挡竖刺,拼了多时不分胜负。观众都看呆了。
大鹏拨开曼君的枪跳开,抱拳:佩服佩服,真是好身手!没想到女人堆里还会有大姐这样的英豪!
菊花乐得直跳。
看热闹的人嘀咕开:
这女的一定有来头!
神了!连童胡子也才拼了个平手。
杨七自语:奇怪,这标致的娘们怎么还会拼刺呢?
满贵:大姐,摔跤怎么样?
曼:一般吧。你学过吗?
贵:哧!摔跤还用学?咱庄稼汉打仗不论套数。较量较量?
他不等曼君有所表示便解开腰带,脱了棉袄往草堆上一摔,里面穿了件无袖汗褟。他把腰带系上,曲曲胳膊,肌肉块块隆起。
    童杨等本已离开,又折回来。
满贵蛤蟆似的蹦了蹦:来吧!
曼:兄弟,你先来。
满贵吼一声扑上来。曼君一侧身躲开。他再扑,她再躲。终于他抓住她的两臂,狠劲甩抖扭拽;她腾挪转让。他使出牛劲推着她,她一出溜后退。
静菊生都为大姐捏把汗。
突然曼君身体后缩,两臂一拉灵巧地一侧;满贵的手被晃开,上身抢出去。曼君趁势左手薅住他的后脖领,右手抓住他的后腰带,啊!把他举过头顶。满贵仰面朝天四肢乱摆。曼君双手倒着把个他转得如同风车一般,而后一蹲一推,向上推出去半丈高,满贵到了空中还在旋转。待风车下落,曼君接住,就势往草堆上扔去。
村民的嘴张开半天合不上,好一阵子掌声喝彩声才轰然响起:好,好!太神了太神了!
满贵爬起来,仍天旋地转身体摇晃。
珍珠:喂!满贵叔,风车坐得怎么样,天上风凉不风凉?
半拉:摸一摸,屁股没顺腚沟裂开吗?
静菊抓住大姐的手摇着。
   
日。外。
集市。曼菊站在宗家衣服鞋帽摊前挑孩子换季衣服。
什么地方打起来。菊转头望。
 
一个痞子欺负个姑娘。鸡蛋篮子歪在一边,清黄流了一地。
姑娘堵着哭叫:你给赔好了!……赔好了!
菊曼挤进人圈。
痞子挣脱:你自己拽打的,找谁?
姑娘:你想白捡,我不卖,凭什么抓篮子就走!
挤进两个痞子:我们都收够了,你怎么…… 连个小豁子都对付不了,给她个膊儿拐!
先前的痞子一甩把姑娘甩倒,拎身就走。
菊:慢着!
痞子:哦吓!钻出你个小婊子!
曼君把手里的衣服卷往菊花怀里一递,上去左右开弓拳打脚踢,顷刻间便把三个痞子全打趴下。
好!好!围观者鼓掌叫好。人群里有鞠店前屯的宗爷和他二小子,还有冬妮和她先生,喊声最高掌声最响。
 
日。外。
田地。地边的马兰花这一箍那一簇。满贵扶犁趟垄。菊花持锄平垄,挠出窝。曼君点钟踩格子。满生锁粪。凌波背牵着木辊绳子保墒。各种鸟儿叫着飞过头上。
芳迅筠坐在地头的马兰堆上望着大人劳作。
 
晌午。大橡树下。
两家各自围坐着吃午饭:徐家是高粱米干饭菠菜汤,鞠家是饼子炒菜土豆片汤。
三个小的先吃完,被来送饭的凌波珍珠领走做老鹰捉小鸡游戏。
天上传下飞机声。大家朝天上望,三架日本飞机列队飞过头上。
童:***的,三天两头来晃悠,不是好兆头。
静:喂!不要玩了,都过来隐蔽!——今儿礼拜,礼拜三那天敌机向省城扔了两颗炸弹,炸死炸伤好多市民。学校都挖防空壕了,女师生演习抢救伤员。看来日军很快要攻打热河了。
菊:咱们什么时候能组建起队伍啊?
天上传下刺耳的怪嚣声。
大鹏见敌机掉回头向他们俯冲,大喊:不好!都卧倒卧倒!
大人各扑倒个孩子护到身下。
咕咕咕咕,敌机俯冲扫射。两颗炸弹落下爆炸。
黄牛拽着缰绳哞哞惊,徐家的骡子乱蹦乱跳尥蹶子。
敌机飞走了。大家爬起来拍打身上的泥土。见饭摊落上了泥土和断枝碎叶,纷纷咒骂:
生:日本鬼子这不是骑到咱中国人的脖子上拉屎吗!
芝:欺负人也没有这么个欺负法!
童:大姐,干吧,我决心已下!——你们还犹豫吗?
杨:没有武器啊,单拉起人马有什么用,还能拿锄杠去挠鬼子吗?
童:我回来时掩起一支七九,还有一支匣枪。
曼: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不组织起队伍跟鬼子拼,全世界的人都会耻笑咱中国人尿腻!我丈夫留下把撸子,大家先拿这三支枪学。
童:是。招上新兵员,总得有人带领他们啊!
曼:兄弟,你就领大伙干吧!
  童:要讲领头,还得大姐。要组织队伍,首先得有威信,大伙信服你,这才能拉起一帮子人马,不然白搭工。
杨:是。我对象赶集遭痞子欺负,大姐把三个孬种打得屁滚尿流。方圆百十里都把大姐传神了。
菊:哎!童大哥,你怎么凭着军官不当开小差往家跑?
童:当兵的不打仗,见了鬼子就穿兔子鞋,谁不憋屈!我不开小差,憨哪!
静菊:小差开的对!
杨:现在就三支枪,先跟大哥学;如果能搞到更多的武器,大姐举起义旗,我就入伙。
半拉:我也是。
生:我早就心意已定。
哑巴呜啦着比划,意思他也参加。
贵:大姐,我说话一向小胡同赶驴。你老是鼓惑大伙起事,万一弄出个好歹来,怎么办?东洋鬼子是马蜂窝,那么好捅的?谁也没沾弄大黄蜂都来蜇你,再去招惹,还不一齐鼓进热河聚到我们头上啊!
杨:满贵,日本鬼子可都喜欢花姑娘,一旦打进热河,第一个先蜇的就是你家嫂子这样一掐一包汤的俏娘们。
大伙笑。惠芝操起扁担,杨七跳起来就跑。
   
日。外。
沟趟子。枪靶子。曼、生、静、菊、杨和哑巴围着大鹏,听他讲解演示怎么使用和保养大枪和手枪。
山坡上。半拉放牲畜,望见,急得团团转。
山坡下。大鹏教大家练瞄准:立瞄、一条腿跪着瞄,卧倒瞄,大枪手枪传着使。
杨:手榴弹怎么练啊,连个假的也没有?
静:我们学校有,学生上体育课用。后天回校匀个两三个,大后天托到栾岭的客车捎来,谁到公路上接?
菊:我去。
 
公路。客车。菊花从乘务员接下沉甸甸的书包。
 
沟趟子。人员分两帮。曼生练撇手榴弹,杨菊哑巴练打枪。大鹏两面指导。
半山坡。半拉眼热,指着在山坡上吃草的牲口说四眼:哎!你给看会儿啊!
四眼望着他摇摇尾巴。
他偷偷下来趴到哑巴身边看他练大枪。
杨菊跪着一条腿练手枪。
童:预备——放!
三声枪响。山坡上的牲畜被惊得四散奔突。四眼汪汪着撵,堵了这个跑了那个。
半拉毛了,跑去撵。其他人四散追。
 
山坡。大伙陆续赶和牵回牲畜。大鹏抓住半拉脖领:妈的,没告诉你和哑巴轮班练吗!
他抬手扇了他两耳光。哑巴扑上去一把抓住大鹏后脖领,愤怒地呜啦。
大鹏躬身反手抓住哑巴手腕,曼君上去把住两人的胳膊:松手松手,都松手!
大家帮着拉扯开。
半拉眼泪巴汊,捂着脸。哑巴过去把他领走了。
曼:大鹏!半拉还是个孩子……
童:不干拉倒,一个小,一个哑巴,都不是当兵的料。就三支枪,别说组织队伍,就我们这几个,两个人还分不上一支;子弹呢,打靶都不舍得用,将来拿什么打仗?
曼君没再吱声。其他人对大鹏都不太满意。
 
凌晨。外。
 大道。两个大人一个孩子,扛着棍棒红缨枪大刀和钢叉,挎着宝剑背着腰刀,徒步赶路。
一人一骑马追上来:噢?你们这是到集市去卖艺吧?后面有两辆马车,飘载;上车坐吧。
三人回望,见是有两辆两套胶轮马车,车上蒙着苫布,前辆车的苫布上坐有两男四女。
 
三人坐上车,道具封在后辆车上。
 
日。外。
集市空地。曼君玄衣裤鞋,青绉纱包头。凌波,墨绿色操衣。菊花一身红:甩着根长辫子,辫梢系着红头绳。她把锣敲得当当响,人们赶过来。
曼君持棒与使棍的菊波对打,观众鼓掌叫好。
宗爷挤进场子,向三人扔去颗小石头。
他把曼、菊招到一边,低声:来了一男一女。刚才那女的拿出张照片,问我见没见过这个女子,我一看是林女士,心里咯噔一声,说不认识。怎么办?
曼:都长什么样?
宗踏上一个土岗,翘首巡视场外。曼菊也踏上去。
宗指着:哎!
姐俩望到两个家伙,朝这面走来。
菊:姐,怎么办?
曼急遽思考:捉!不声不响迎过去!——波子,看着东西!
菊走了几步返回抓起腰刀。观众莫名其妙。她持刀冲到曼君前面。
陈全一看大惊,掉头便跑。
菊追着大喊:快抓狗特务啊——!抓那个一戳毛和穿风衣的女子是特务!
凌波和观众手持卖艺的家什跟在两人身后呐喊助威。
集上大乱。全拽掉颔下的一撮毛。陈脱下风衣扔掉,俩边逃边大呼:来强盗啦——!来强盗啦——!
众人见两个穿戴奇特的人,一个手持钢刀,身后还跟着一帮手持器械的喽啰,以为真的来了胡子,大呼小叫四散奔逃:快跑啊,快跑啊!
好多摊位被拥挤奔跑的群众撞翻或踩到脚下。宗家人手拉手挡住自家的货摊。
四名警察上去把、菊铐上了。
姐俩:我们抓特务,你们干什么!
警察:你俩分明是带人来抢劫的?
宗爷分开众人挤进围拢的人群。
警长:啊?宗爷!
宗:你们好啊,放走了日本特务抓好人,看我不找汤玉麟!
警长:她俩是好人?怎么穿这么特?
宗:浑!看不出她俩是卖艺的吗!有眼无珠,还充什么稽查队!
 
日。外。
乡道。姐俩换掉行头,和凌波带着道具往回走,步履蹒跚蔫头耷脑。
呼隆,从路边树丛里蹿出个黑不溜秋的壮妇,一手拤腰挡住曼君去路:站下,我等你半天了!
三人惊问:你是谁?
壮妇指着曼君:你是从哪个烂窑子里钻出来的臭婊子,跑到这堡子来勾引老爷们!
曼君愣住了。
菊:母夜叉,你骂谁?
她把杆棒一扔,抓起腰刀。
 
山坡。放牲畜的哑巴,见到路上的情景,朝半拉呜啦比划。
半拉斜着跑下去。
 
乡道。曼:你到底是谁?是不是认错人了?
妇:剥了皮认得你骨头。狐眉骚样,跑你了!
菊:猪八戒走了,高老庄跑出你个猪七姐!我姐勾引谁了你给指出来!指不出来我一刀削去你老母猪耳朵!
妇:你个小样!老娘把头伸给你,敢削吗?……削哪!
曼厉声:菊花!把刀放下!
菊把刀往凌波手里一递挽起袖子:今天姑奶奶不削你,徒手揍你个母王八!
两个厮打到一起。凌波操起根棒子。
丽静骑自行车飞快赶来,后面跟来一群男女小孩。
静:住手!都住手!
大鹏家的一看是东家小姐,不敢顶撞,往地上一坐便嚎:我没法活啦,男人被狐狸精迷魂住,多少天不回家,啊啊啊!
惠芝抱着小筠、小芳领着小迅跑来。
丽静见大姐颓然坐到田边的马兰堆上,搂起迅筠把脸扭向一边,指着壮妇:说!没凭没据好什么话都胡咧咧吗?
妇:是你家大婶说的,我男人常跟一个外来女子混在一起舞刀弄枪。
静:荒唐!那就是勾引吗?起来,滚!
 
日。外。
山林。三人抠药草。曼君没使惯二齿子,手掌磨出血泡,破了。背对着姑嫂撕开手绢缠上,继续刨。
 
集市。满生摆摊卖几个上半麻袋药材,和收购的谈价。
    
    山林。各人的篓子快抠满了。三人围坐一起吃菜饼子就水萝卜。
惠芝四下瞅:哎!看,人参!
曼君转头望。
菊:别灶王爷推摇车子——没事哄人玩啊!
芝:啧,仰起你烧饼脸看看嘛!
 
峭壁。菊提着二齿子打头,曼芝随后。三人贴着石壁用手抠着石缝往上蹭。终于蹭到了登台上,都呼出口长气。
菊脱了鞋踏着曼肩膀,嫂扶着,用二齿子一下下刨。
泥土哗哗落曼芝一头一脖子,两人闭着眼死挨着不敢动。
    突然传上骇人的狼叫声。菊回头一瞧,来了四条狼,三条仰头朝上望,一条沿着石砬斜茬往上攀。
她一哆嗦没站稳,芝抱着她连带一起仰下。幸好跌在幷一起的药篓上。
三只狼被飞落的二齿子吓跑。回头见并无危险又嗥叫着扑上来。
曼一蹿背滚翻落了地,抓起腰刀抽出刀刃护到姑嫂身前。
三只狼见有人持刀相向不敢莽撞,环坐于前,盯着曼君手里发亮的东西。
姑嫂挣扎着坐起,抓到?头想站起来。
曼:都坐好,不用你们!
她拿眼睄着石砬子上的狼
前面的三只狼向前挪步,引诱曼的注意力。上山的狼嗥叫着凌空扑下,曼君旋起刀迎上去,一股血直喷下来。她用力一旋,把狼甩出一丈多远。
另三只狼逃跑了。
 
曼君背着腰刀架着两人的胳膊挪步下山。
 
    日。外。
县城大街。曼君牵着驴沿街两边逡巡。见一位姑娘从一家成衣铺走出,迎上:小姐,请问这城里哪家药房出名?
姑娘打量着曼君:往前走,半里多地远,有家欣鑫大药房,坐堂周先生医道挺深。
曼:谢谢。一并麻烦您,到县公署怎么走?
姑娘:太太到底是想抓药还是到县公署办事?
曼:有位熟人住在县公署对过,如果不远,想抓完药去一趟。
姑娘:对门?是不是姚老师家啊?
曼:正是。小姐认识?
姑娘笑了:我叫唐春杏,姚霁天是我两姨哥。您是林大姐吧?他们家常念叨你。
 
日。内。
姚家。姚母:哎呀春杏,你可给领来位贵客!——他大姐你快坐,坐。
她穿身偏襟大褂。大伯小脑萎缩,坐炕里只顾笑。
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妇女掀开门帘走进,挟着叠学生作业。
姚母:淑芬,想不到吧?这就是你林大姐。——这是我儿媳。
哦呀!淑芬放下书,一把抓住曼君的手。
曼:妹子也教书?
芬:孩子王。
姚母:他大姐,我早就想跟你聊聊。霁天说你铁了心谁也劝不转。你怎么能扔下三个孩子要去参加什么义勇军游击队呢?
芬:就是。大姐首要的任务是把孩子拉扯大,其他的一切都得等而下之。
曼含笑:你们的好意我领了。过去我也不明白,经过血的教训才理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也希望跟你们好生唠唠,但家里有病人等着用药。来看看就行了,这就走。
三人拦阻:他大姐(大姐),你这……
 
黄昏。外。
公路。曼骑驴出了县城。路上少见行人。两边的庄稼已经起身。曼君向后望望,发现隔一箭远有个人骑着自行车,同向,看不清脸面,好像裹着灰面纱。
她催驴趱行。回望,见骑车人仍隔那么远。勒转驴立于当道。
骑车人见了下车站到路边小便。
曼抽了坐骑一柳条,驴跑起来。她向后望,见:
骑车人急忙系上裤带跨上车子紧追。
路转弯了,曼君下来捡块毛石把驴带进一片高粱地。
她蹲下打秸缝向外望。
骑车人闪过去。
她想撇石头,高粱秸碍事,拽出驴,见骑车人站在一箭远的路上朝路两头望。
驴正吃高粱叶,强被拉出来仰天大吼。
骑车人回头发现曼,刚想跨上车子,石块到了。距离远,当啷一声砸上自行车后瓦盖。。     
曼又捡起块毛石,跨上驴背弓腰紧追。
骑车人急蹬自行车,回身连开两枪,都没中。
曼君两眼冒火,一抬手没羽箭又飞了过去,正中那人后背,一头栽下车子;爬起来找了遍什么,扭头见曼就要追来,慌忙钻进玉米地。
曼君赶到,把驴拴到车后座上,抓起块石头蹿进地里搜寻。很远的地方传来几只鸟惊慌杂乱的叫声。
她出来刚想解驴缰绳,发现草丛里有个瓦蓝的东西,捡起,是把袖珍手枪,揣好。扶起自行车,不会骑,推着带驴往回走。
路拐弯,看到路边的三角泡子。前后望望没有行人。正好驴要喝水,她脱掉鞋袜挽上裤腿,解开缰绳牵着,一手提起自行车走进泡子,把它放深水里……
 
初夜。外。
公路。曼君骑驴拐上村道。蝙蝠在夜空乱飞。她影影绰绰望到三个孩子立在村口。孩子望到她扑过来。
曼君下了驴,把缰绳递给儿子,抱起迅筠。
波:妈,家里吵架了,大叔把婶儿打了。
曼君:啊?!
 
夜。外。内。
村街。波牵着驴送给邻家。
曼抱着孩子走到院门口,从上房传出惠芝母女的哭声和满贵兄妹的争吵声:
妈的,成天扬场舞道,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你少放屁拉骚!
这个家不愿待就赶紧找婆家滚蛋!
找不找婆家,有爹,用你个榆木疙瘩管我!
曼君的两脚像被钉到了院门口。
波送完驴回来,悲戚地唤了声:妈妈!
曼抱着两个小的,用膝盖撞撞大的,折回到大街上。见远处过来两个人影,带儿子避到菜园篱笆边。
满生背着一麻袋药草,上面盘着包绳横着死狼。
七哥,来家一起吃了饭再回去吧。
杨七提着:不啦,伍妈能给我留饭。
满生:大姐!怎么站这里?……山参,我抠下来了,五支。
曼君跟着走进院子。上屋传出哭声和争吵:
这个家出了你个败家姑娘就不会好!
你越嚼舌头我就越搅得你没法过!
 
堂屋。高桌上亮着盏豆油灯。满贵一脚踏着条凳坐在高桌旁。三个孩子傻傻地站着。
生:大哥,大姐没亏着咱们,你再不知好歹咱就分家,我和菊花搬到厢房跟大姐一起过。
曼抱进柴禾,收拾锅。波抢着生火。母子的眼泪沿抽搐的面颊滚着,强忍着不使自己哭出声。
 
凌晨。外。
路。弯月快落了。满生推着独轮车,车上封着半麻袋土豆和装狼肉的篮子。车轴发出吱嘎声。
 
晨。外。
山道。凌波含泪默然走路。
珍珠:波子哥,你怎么了?
波子哇的一声就哭,跪下向着东方哭喊:爸爸——!听到我喊你吗?妈妈她太苦啦,太苦啦!你有灵神,托梦安慰安慰她呀!啊啊啊,爸爸——!
   
日。内。外。
鞠家。曼把姚端给惠芝,芝抓住曼的手:大姐,让你受委屈,千万别在意。
从闺房传出一呼嗵捶墙和叫声:老天老天,我恨你——!
曼走进:发什么疯,不安心养伤?
菊:姐啊,藏起旗子收起锣鼓吧,老天不佑我们啊!
曼拍拍她:别怨天尤人。三军可以夺帅不可以夺志,你忘记了我们的誓言?
   
沟趟。曼来到,见一个人没来,先自己练撇手榴弹。
杨七挎着大枪蔫头搭脑来了。
老童呢?
大姐,童大哥让我来告诉,他对不起你,不来了。
他…怎么啦?
他回家把老婆好顿揍,童嫂子赌气,扔下孩子回了娘家,临走说,你再跟那娘们搅一起,我就永远也不回来了。童大哥说,两位老人三个孩子十几亩地、牲畜鸡鸭鹅狗,家里家外原来全靠她一个人,她这一撂耙子,让我怎么办?
曼君望着远方,嘴唇哆嗦:你是不是也不想干了?
大姐别难过。我们不干会有别人干的。童大哥说这支枪留给你,还有子弹带。
曼没瞅他,望着远方。
杨走了,背影逐渐缩小。从沟口可以望见远方村子的炊烟袅袅升到空中。依稀传来鹧鸪的啼鸣:播谷——!播谷——!
沟趟只剩下曼一个人,天和地显得寂寥而空旷。她想起:
 
坟地。小嫚枕着书包睡在妈妈坟头。白狗伴着小主人。
 
她扑到地上放声大哭,两臂前伸手指抠进泥土。
她抬头跪坐着,一手举枪一手举着子弹带,两手的指尖淌着血,大吼:啊——!
周围山岭起了空灵震颤的回音。           
 
日。外。
大河。曼君和孙书香并挨着坐在河边洗衣服。迅筠坐在身后。
香:大姐实在不想再在鞠家住,就搬到俺家;俺家住三间房,就俺和俺妈俩,咱住对面屋。大姐忙,俺妈还可以帮照看两个小的。
曼:谢谢。知不知道杨七为什么不跟我干了?
香:他有个弟弟,家里也不指望他干什么活,只想让他出外挣几个。
曼:不是也没耽误挣劳金吗?
香:大姐还不知道吧?童大嫂堵住你闹事那天,徐小姐回家跟***打得翻江倒海。等她回校了,***朝伙计拍了桌子,说如果你们再跟着二姓旁人歪七裂八我就全把你们打发了!就这样…… 当然,童大哥还有童嫂子的原因。
    曼君黯然。
   
    晨。外。
鞠家院子。迅筠已坐到车上,凌波帮妈妈往车上搬行李包裹。
满生抓着驴笼头:老八,我们不能放大姐走!
杨八不知如何是好。
菊抱出她的行李,曼堵住:你干吗?
菊:大姐上哪我跟哪。
惠芝抱着行李哭着扑出来,往车上一放。
曼:惠芝,搬回去!——还有菊花!
芝:我受够了,不用他休我,我主动跟他离。
小芳哭着把她爹拽了回来。
贵:这…这闹的是什么景!
你不是要我找婆家滚吗?我这就滚,跟着大姐去找婆家。
我…我说的是气头话,干吗当真啊!
小芳捶着她爹哭叫:破爹,木头爹,你说话呀!大姑不走我妈和小姑才能不走呀!
小芳爬上车拽住凌波:波子哥!我不让你走!
 
黄昏。外。
大河。姑嫂和曼君每人抱着个孩子迈下水。
河里,书香等抢着接去孩子。
大鹏家的领几个女友向下游趟去。
曼想喊住她们,嘴张了张没喊出。
小天使们在妇女中传递,水面上震响着她们的嬉闹声。
突然下游传来一片惊呼:救人哪!有人掉进圊眼啦——!
众人一怔:是谁啊是谁啊?
传来变了音调的回答:是童大个子家的啊!谁会水,快来救人啊!
曼一惊,要淌去,菊一把拽住。曼甩开胳膊,连游带趟奔过去。
水面,两只胳臂乱摇乱晃。妇女们谁向前一迈步河水马上就淹到她脖颈,慌忙后退。
胳膊不见了。
曼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日。内。
鞠家堂屋。童嫂按倒三个孩子一起向恩人磕头。
曼上前拉起。大鹏家的抱住呜一声就哭。
童:大姐,你不止救了她本人,还救了我三个孩子和两位老人。若真的有个好歹,哪个女子肯续弦给下有三个小子上有两位老人的男人?我撒手无招怎么办!
惠芝点头。菊花受到触动。
童:从大姐的为人我看出来,你定能成功。这回我不再瞻前顾后了,跟大姐齐心协力干出番大事业。
 
黄昏。外。
鞠家菜园子。曼君帮起土豆。孩子装筐,哥俩往家挑。
 
丽静来了。姐仨坐到井台边。
静:一个叫王二旦,一个叫于笑海,到我姥爷家找我,说在集上看到大姐的武功,想来学艺,托我说情。
菊:学艺干吗?
静:沙曼屯不少家收到胡子的恐吓信,要钱要粮要姑娘。他俩……
曼:离这四五十里……
静:两家都养有牲口,骑上也就个把小时。
曼:你说话神秘兮兮地笑什么?
静:你俩真的以为沙曼屯要来胡子啦?
俩:怎么?
静:嘻嘻。上个星期天,我到我姥爷家,天一落黑溜出来,往大户的院门各塞进一封署名独眼龙的恐吓信,我姥爷家也不例外。就这样,第二天堡子便呶呶翻了。临回学校我求我小舅派人通告我妈。她一听害了怕。现在倒希望我们能组织起队伍,只是以往处处作梗,羞于说出口而已。
菊:好。东南风,来雨了。不知杨七现在怎么样?
静:他跟大鹏近乎,大鹏回头了,他没问题。
菊拍拍她的肩。
静:我耳闻什么地方发生土匪抢劫的事,灵机一动想出这个主意。
曼:这么搞了一下,可土匪并没见上……
静:我也想过。可又能怎么办呢?
菊:嗨!我有办法了!
 
院子。兄妹仨和孩子洗手。曼君洗完拿毛巾擦,惠芝一扯她衣襟。两人进到芝房间。
  曼: 干吗呀,鬼仙仙的?
芝:今天宗家的殷管家来了,说我堂姐病故后宗爷一直没续弦,看中了大姐的人品才学,想与你结…结什么之好……
曼脸一红: 我都半大老婆子了,还拖拉着三个孩子,会有什么中爷外爷看上我?莫名其妙。
芝:真的啊!还半大老婆子,大姐跟我们乡下女人站一起,简直就是鸡群里的凤凰嘛!
曼笑嗔:去去去。
    芝: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说,说了怕大姐疑心,是不是不欢迎我在这儿住哇?这件事,我替大姐着想应该答应。大姐年纪轻轻的,终不能就这么干劳劳地守志终身吧?
曼:别道磨。我不想再嫁.
芝:跟了屠夫翻肠子,嫁了老爷当娘子。我堂姐一那个,保媒的就踏破了门槛。像样的大姑娘有多少,宗爷都不动心,可偏偏相中了大姐,这不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吗?
曼:还咕念?
 
夜。外。
星斗满天,玉兔挂在天上。
乡道。曼:都带手绢了吧?把眼睛以下蒙上,别碰上熟人认出我们。
姐仨掏出手帕,抻着对角系不到脑后。满生还没有。
菊花把自己破手帕一撕扔给两个姐,钻进玉米地。不一会拎着肚兜披头散发出来了。
静:我的天!吓死人了,鬼似的!
菊把肚兜扔给二哥。
四人遮好,继续走。
静:唉!前面猫着个人!
四个赶紧闪到路边蹲下,可盯了好一会儿什么动静没有;走过去一看是块界碑。
菊:二姐,别在家不生孩子,专门出来下(吓)人啊!
丽静捶了她一拳。
四人听到脚步声,一瞅,迎面走来一男一女,见到他们惊叫一声挽回头就跑。
曼:啧!他俩定然吓坏了。
静:冷不防碰上四个怪物:一个披头散发,另三个脸怎么还飘飘忽忽?这不活见鬼了吗!
 
    山冈。四人向下望。宗堡是个大屯子,房屋鳞次栉比。宗宅坐落在堡子东头,杨柳环绕着一片青堂瓦舍。山冈稀稀落落生长着柞树棵子,半山坡往下是玉米地。
四人弯腰穿越树棵子向宗家方向走。
堡子里,狗突然叫起来,越叫越凶,接着听到有人喝唬狗——不是一个人,是好多人。
乒乒!响了两枪。接是马的嘶鸣。四人赶紧蹲下。传来:
喂!宗孝儒,你家被包围了。赶紧交出四万大洋,借两名年轻女子给弟兄们缝补衣裳!限十分钟交出,不然就放火烧宅子杀你全家!
生:哦?真的来了胡子!
菊:哈哈,省我们事了。
静:大姐,咱赶紧撤吧!
曼:等等,也许宗家顶不住这帮匪徒。
菊:还没等过门子就帮上了啊?
曼:闭上乌鸦嘴!——附近有没有高树?
菊:那里有一棵。嫌我絮烦,离你远点,我上。
她说着弯腰跑过去,噌噌上去了。
其余仨来到橡树下。
菊:我的妈呀,能看清的就有十来个胡子。前面望不到,后面和两侧都有。还有马匹驮着东西。
唬喝声又传上来:喂!时间到了,赶快答复!
    菊:宗家炮台开火了,有个胡子被撂倒了。嚯!双方干起来了!
她刚出溜下来,传来爆炸声。
曼:我和菊花奔院墙西北角,满生和丽静东北角,分开下去,别出玉米地,开枪打,撇手雷!
生静:胡子人多,不能招来包了我们饺子啊?
曼: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他们猜不透我们来了多少人。下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堡子里人声、枪声和狗吠声像炸了锅。四人俩俩分头窜下去。
曼菊窜到玉米地边蹲下。从秸缝向外望,北面院墙炸了个大豁口。胡子,有的趴在地上,有的躲在树后,朝宗家炮台开火。炮台枪眼被封住了,半天打不出一枪。
有个胡子点着火把,带领四五个黑影朝墙豁口冲去。
曼菊开枪。立时栽倒两个,其余马上卧到。
 
这面玉米地边。丽静勾动手枪。满生划着洋火点着手雷引线,跳起来朝胡子抛去。药捻斥着火花在空中划出曲线,轰!炸开了。
匪徒们:来军警啦,快撤啊——!
胡子俩俩架一个伤号逃窜,其余边逃边回头开枪。
炮台趁机一齐向匪徒开火。
满生又抛出颗手雷,又炸倒两个。
撤!他扯着丽静的手穿越玉米地往坡上奔。
跑到大树下,见大姐和菊花还没回来。
静:哎呀,我脚怎么啦!
满生扶她坐到裸露的树根上,搬起她右脚一看,白胶鞋跑掉了,脚掌碴得血糊淋拉。
 
夜。内。
菊花闺房。菊点上油灯。
生把静背回,曼菊扶着放到炕沿上坐下。
菊找出绷带、碘酒和消炎粉……
 
日。内。
伙计屋子。伙计们在吃午饭。
杨:宗堡遭了抢,一下子传得沸沸扬扬。
曼静走进。
曼:在街上碰到村长了,他要我们研究如何组织村民防匪抢劫,报到县里备案买枪支弹药。村公所动员村民捐款。你们吃完咱们开个会。
 
满生住屋。王二旦和于笑海也参加会。
曼:既然大家一定要推举我担任联防队队长,就勉为其难不推辞了。其他头领:大鹏任队副,丽静任文书。孙屯报名的有19人,划为第一分队,正副分队长由杨七哥俩担任;鞠店加二旦和笑海共27人,划为第二分队,分队长分队副为满生兄妹……
 
日。内。外。
小雨。徐家堂屋。高桌上放着两杆来复枪。
丽静抓起支看了看一扔:妈,这是哪百年打鸟的家把什儿,翻出来糊弄鬼?
母:怎么是打鸟的,这是你爷爷活着的时候闹胡子买的。
静:嗨!真行哎!妈再翻翻,没有我爷爷的爷爷的时候用的土枪土炮啊?好拿到古物市场去卖钱!
母:鳖崽子,挖苦谁?
 
雨停了。徐家场院。队员齐集。
曼:我们遇到的问题是,报名参加联防队的人不少,可捐钱的人不多。徐家虽没捐钱,但捐上两杆七九、一支手枪和两杆来复。孙屯有两家富裕户没捐钱,各自拿出杆放蝉用的火枪。徐文书查点捐上的款项,还不够买两条大枪。她拿出积攒的薪水,菊花找出卖艺、卖药材和卖蘑菇的全部积蓄,合到一起买回5条七九、320发子弹。这样总共有12条大枪,4把手枪——
队员们呶呶起来:
讲好了的,有钱的出钱,出不钱的出人。我们穷家小户人出了,有钱的大户凭什么一毛不拔?
除了老徐家,其他富户也太抠腚咂指头了!
等去通报胡子,专门去抢抠门财主,连银子带他大小老婆一齐抢!——太恨人了!
缺枪少弹,拿烧火棍去打土匪啊?
曼君小声对大鹏说了几句什么。
他站到泥堆上:喂!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刚才林队长说,枪一定能搞到。愿意现在参加训练的,明天上午来报到!
队员们嘀咕着散了。
 
头领们聚在一起。。
曼:我考虑再三,决定嫁给宗爷。
静:先前大姐一口拒绝,怎么突然……
曼:我们成天喊发动群众组织抗日队伍,可对组建起来以后的事并没深入考虑。看到刚才的情景我顿开茅塞,抗日得有财力支持。
童:是。眼下急需的是武器,以后呢,队员要吃饭穿衣,负了伤要医治,牺牲队员的家属要抚恤,等等。如果要什么没什么,队伍组建建起来也维持不了长久。 
曼:都说宗爷巨富人不错。为什么我不跟他结合说服他支援抗日!
大家很感动。静菊一把抱住:大姐!
 
日。内。外。
惠芝住室。曼君用湿毛巾擦脸:惠芝,你能不能捎个话给宗爷,如果宗堡愿跟鞠店联防,这边欢迎。
如果他问起那事……
就说等回去再开导开导我。
 
徐家场院。陆续有队员来报到。丽静坐书桌后逐一登记。登记完的,满生发枪。一个个喜笑颜开。大鹏给演示使枪要领。
菊:哎!
众人转头,见宗爷在前,两名保镖在后,三骑马向鞠店驰来。
 
日。内。外。
队部。曼、宗因为有亲事一节,二人心里撞鹿。
宗爷长脸,器宇轩昂。今天穿了身猎装,腰中别着撸子。曼君一身青衣,腰间束着武装带,挂着带皮套的袖珍手枪,英姿飒爽。
宗嗽嗽喉咙:久仰大名无缘拜会,今得其便大慰平生。
曼:客气。集上得宗爷相助不敢有忘。因为忙没倒出功夫趋府拜谢,见谅!
 
静菊来到队部门口,偷听。
 
俩走进。宗爷站起:喔嗬!两位妹子也是凤毛麟角,三位结拜真乃珠联璧合。
菊:别耗子进书柜——咬文嚼字啦。我和二姐走到门口,听你谈起那天夜里谁救你家的事,对吧?
宗:是啊!
菊:告诉你吧,那天救你和你一家的,就是我们仨加我二哥。
宗差异。
曼:都坐吧。
三人落座。
静:奸不厮欺俏不厮瞒。三妹说的确实如是。
宗:你们怎么知道我家即将有难?
菊:哧,你还不相信啊?真是的。那天我和大姐上山采药,听见有人经过,赶紧藏到树后。两个家伙边走边议论今晚去抄袭宗家如何如何。我俩一听这不分明是土匪探子吗!得赶紧回去。到家天色已晚,扒拉两口饭拽上我二哥和我二姐,带上武器便去了你们宗堡。
两位姐暗笑。
宗:哦呀!多谢多谢!传闻孙屯张家小两口……
菊:真是的!救了你一家,差点挨了枪子不说,还让人家骂碰上了鬼,多冤啊!我二姐愣是跑掉只白胶鞋,脚底碴得血乎淋拉。你看,直到现在还缠着绷带。
宗望望丽静的脚:出事的第二天,伙计在房后玉米地里捡到一只白胶鞋,原来是……
菊:宗爷,也就听说你名声不错我们才冒死相救;如果你是抠门财主,我们才不提着脑袋扯那个淡呢!缸盆能锔,子弹把脑壳穿个窟窿谁能补上。
曼:我们只有四支枪,人去多了也没用。临敌有时在于出奇制胜。
宗:舍身相救没齿不忘,生宜衔环死当结草。
菊:死后的事谁知道。别酸溜溜地只管空口说白话。我们联防队缺枪少弹,你家商号林立田亩连片,金银财宝一撮一粪筐,不能支援点啊?
曼静:老三,不要张口要东西。
菊:我这是为宗爷着想。胡子吃了大亏能不来报复吗?武器充实些,咱好带上队伍去救援啊!
宗:是是。多谢鞠姑娘提醒。只是枪支上面控制,不很好搞;想想办法,搞个十支八支也许还行。
菊:嗳,我还告诉你一件事,那天我们抛出去的手雷是我二哥用膏泥做的。如果有真的该多好,那东西一炸一片。
宗:好。我想法套弄出二三十颗。——林队长,联防的事该如何处置?
曼:你们宗堡现在有多少队员枪支?
宗:29人枪。新近我还套弄出一挺轻机枪和一把转盘。
曼;很好!三个分队正好形成掎角之势。一屯遇事,另两屯队员赶往增援。
宗:好!我们正副分队长已推选出,是我家炮手长边长柱和炮手田罗。二人是舅甥。
曼:行。有事跟他俩商量。眼下农闲抓紧训练。
爷:一切拜托。婚事——
凌波推开门进来:妈,还在这瞎掰,快出去看看啊!
 
日。外。
场院。来了二十来名队员
童:枪支继续搞;搞到了,先给你们发齐……
姐仨急霍霍来到大街上,见并没发生什么事。
宗爷走出来看究竟。
突然有人望着他身后大笑,他被笑得莫名其妙,转圈寻找。静菊这才发现他身后用仿卡夹着个狼尾巴,赶紧上去摘下。
曼君搜寻儿子,见他站在远处拍手跳跃,扑去;他撒腿就跑。
 
    日。外。
公路。大鹏赶着胶轮车。苫布蒙着东西。村长坐在苫布上。车后拴了四匹马。
宗爷骑马,跟着保镖。
 
    院子。旦海从车上往队部搬大枪、子弹箱和手榴弹箱。其他人围观马。
童:钱都是宗爷付的。马,宗爷说,为报答搭救之恩,特买赠送四位。这一匹是宝马,诨名大铁青。
   
乡道。金风送爽。娶送亲的队伍摆有半里地长。前面是宗家四名骑马的家丁;接着是两拨吹鼓手,鸣锣开道鼓乐喧天;之后是两乘四抬四扶的花轿,扶轿的是宗家的四个家丁和四名丫环;丽静骑着自行车跟在新娘轿旁;两边是童生杨菊率领的荷枪的队伍;再后面是送亲和开箱的车队与人流。
村民一直送上山冈。满贵流泪。
 
山林。拴着十几匹马,十几个土匪藏在林中眺望,其中一个像海马的举着望远镜,看到宗家四周全布上持枪的岗哨。
 
日。内。外。
孙家。筠把玉米窝收拾到筐里,迅归拢灶坑里的火。
筠:哥,看,狗!
狗将蝴蝶门拱开一道缝,伸进头。
迅:它不像狗,是狼!
他顺手拖出根燃着的柴瓣:烧!烧!
狼赶紧后退。
 
院子。孙奶奶拐着芸豆篮子回来,见门口坐了只狼,大骇:我家来狼啦,快来救孩子呀!快来呀——!
 
山岭上。一个脸像饼子的头领带几个土匪藏在树林边望向孙屯。
屯里锣响,见:
村民提着枪或家把什从各家院子跑出。
饼子:不好!猕猴,向那垛苞米秸射火箭,快!
 
山颠。旦海骑马上望见孙屯方向浓烟张天。
 
日。内。外。
大门旁乐棚。喇叭停了,笙管笛箫吹奏。
新房。联屋。家具、座钟、古玩、字画。
新妇坐炕。徐母、静、菊、春杏、淑芬、书香和大鹏家的陪坐。喜糖,水果,茶。
新月与新奶奶耳语。
 
院子。台阶上摆着高桌,阶下放满炕桌。宾客喜气洋洋。大门外传进长号的嘟嘟声,开席了。帮工穿梭般端着圈盘上菜。
新月与童旦低语:奶奶说,这很可能是土匪的调虎离山之计。现在是农闲,村民都在家,会有人救火。
童:英雄所见略同。——二旦回去通知笑海,要格外加强警戒。
 
孙家院子。杨八踹狼,见已被门夹死了。
有人喊:屯西起火啦!
 
山岭。海马等藏在树林里。
饼子下马汇报:妈的!孙屯早有准备……
 
日。内。外。
新房。菊:新郎怎么还不回来陪新娘和娘家客吃八大碗啊!
突然院子响起凶恶的呼喝声。新娘掀起盖头,和女客从玻璃窗向外望,见:
一名匪徒左手抓着宗爷的后衣领,右手握着匕首横在宗爷颔下;另两个土匪各持手枪对着四周,其中一个敞开外衣,腰间捆了一圈雷管。
童生边等握着手枪,队员们端着大枪,谁都不敢开火。
一匪徒挥着左手:告诉诸位,前宗家打死我们三位弟兄伤了六个,我们大当家的今特派我等来绑架宗爷以示报复!——少东家,你听清,准备八万大洋到西山去赎人,限期十天,不然就撕票!——走!向大门外走!
一匪朝天空打出一红两绿三颗信号弹。
 
日。内。外。
新房。静菊掏抢,曼君按住;扔掉盖头,穿上红缎绣花鞋,立起一跃,仿佛蜻蜓点水,右脚在八仙桌上一弹,人已到了后窗台。摘下两合窗,抓住椽头身子一悠,人没影了。
宾客无不错愕。
 
山林。海马望到信号弹,跳起:弟兄们,冲进宗堡!
匪徒们骑马冲下山坡。
埋伏在树林中的杨七开枪。
伪装伏卧的队员托起大枪射击,田罗端着转盘枪扫射。
匪徒纷纷栽下,马匹嘶鸣乱窜。
海马、饼子等大惊失色,镫里藏身掉转马头鼠窜。。
 
院子。静菊握着手枪蹿出屋子,扭头见大姐在房上蹿纵跳跃。
匪徒没发现房顶的情景,喝令宗爷:让众人散开!不然先宰了你!
宗爷面如土灰,嘴张合说不出话来。胡子用刀尖在他颔下一划,鲜血淋漓。
众人骇然,乱挤乱拥,不少饭桌被碰翻,碗碟狼藉。
曼君找好角度接连向下撇出三块瓦片。
三声尖叫,匪徒匕首和手枪落地。
童生边等冲上去把他们按倒。
 
日。内。
门洞耳屋。三名匪徒被吊在梁上,其中一个女扮男装,披肩发散开。边孙甩着马鞭狠抽。大鹏等立在四周。门口人群围观。菊扒拉开众人,和静芬杏簇拥着曼君走进,后面跟着丫环。
屋里的人:奶奶(队长)!
三名匪徒:大侠奶奶饶命啊,饶命啊!
曼说边孙:住手。都给放下来。
众人不解。
杨田进屋。
童生菊等围上:情况怎么样?
杨:大部分消灭了。逃脱了几个。掳回七匹马八条枪。
曼:辛苦了。带队员去吃饭吧。
三匪心里叫苦不迭。
曼发现三人右腕都在淌血,命小星几句,小星走出。
三匪用好手支地磕头:感谢…奶奶救命之恩!
曼拉起:免了免了。手腕有折的吗?
一男一女:奶奶,我的恐怕断了。
菊:活该,掉了才好呢!
曼:老边出去喊着问问,客人里有会接骨的,请到这里来。——孙大哥去找大管事,安排人在这屋放张桌子,上席!
两人虽有抵触情绪,但不得不去。其他人对曼的举措也颇不解。
星捧来药箱。静杏芬给匪徒包扎。
帮忙的搬进桌凳端上酒菜。
曼君邀三名土匪:来,坐,坐吧!——喂!你们几个,来一起喝酒!
屋里屋外乱喊乱叫:
队长(奶奶),干吗还陪他们吃香喝辣?
还有功了是怎么的?
不杀他们,已经够宽大了,还给他们疗伤接骨,这又——
曼:都闭嘴!——来,他们不陪我陪。
女匪哇就哭。两个男匪也感激涕零。
曼君细瞅三人:女的印堂有一颗米粒大的红痣,虽然面色较黑却颇有姿色;男的,一个有张饽饽似的团脸,小眼睛像两颗黑豆,如同供桌上摆的神虫,另一个马面,耳朵挺大,赶上刘备的耳朵了。
三人:谢谢奶奶,有您这番话我们就已经感恩戴德了,不敢再麻烦奶奶啦!
曼:你们仨都叫什么名字?
女:入了绺子都不肯报真名实姓,只喊绰号。他叫神虫,——他叫马脸,我叫一点红。
众人哂笑。
老边走进:奶奶,喊着问了,客人里没有会接骨的。
曼说生:来吃饭。吃完骑马牵一匹,即刻赶赴县城去请名接骨大夫,要多钱出诊费没关系,务必请来;安排两名吃过饭的队员骑马带枪保卫。她说着掏出个红包,打开拿出一半递过去:诺!
曼君说三个胡子:来,坐坐,边吃边聊!
三个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忐忑坐下。
曼:吃菜喝酒。——你们几个不赏脸是怎么的!
静生坐下。
菊童边孙田见曼君态度严厉,徐递眼色,只得坐下。
曼:都举筷吃菜!来,干!
三匪见几位头领端起将酒,赶紧也端起。大家伸筷搛菜,喝酒。
曼:你为什么女扮男装啊?
答:我们是骑马来的,怕女子骑马招人怀疑。
曼:咳!东三省丢了,三千万同胞沦为奴隶。国家危难,你们不学好,握着刀枪不去杀敌,却欺负自己同胞,这跟畜生有什么区别?伤天害理!
一点红、神虫和马脸眼圈含泪:想一想,悔恨当初!
曼:吃菜喝酒!你们大头领能否听你们规劝?
一点红:听便罢,不听跟他一刀两断!
马脸:她是我们大头领的夫人。
红:入了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也就随下去了。
曼:传闻他臭名昭著。回去正告他尽早改邪归正,不然死路一条。劝导你们所有的弟兄,不要再做过街老鼠。在祸害百姓这一点上,土匪和鬼子没什么两样。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不要继续自误。
三人:请奶奶放心,我们一定做到。
曼君端起酒碗。其他人随同。
曼:干!——你们搜他们腰了吗?
童:是。我让搜的。
曼:把钱还给他们!——上回你们从这堡子抢去几匹牲口和几袋粮食,我扣下你们的枪和马匹作为赔偿。——管家!这是我拜高堂老人赏我的红包,每包二百块,这包还有一百,都拿着。你兼村长,挨家查明,谁遭抢了抢去了什么,拿这钱赔偿他们。穷家小户得赖以活命啊!
三名胡子震撼,强忍着滚在眼圈的泪水。
一点红呜咽:奶奶!你一定会成功的。你我同为女人,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土匪无非是些遗臭万年的行尸走肉。请奶奶相信,我一点红不死必有一报!
马脸神虫:我俩也是。
静:你们仨回去不要提我大姐会武功一节。
童:就说是我用瓦片削的。为什么,以后你们自会明白。
 
日。外。
宗家大门口。四同夫妇和殷管家欢送宾客。
童、菊观看新得的马匹,见杨八骑马来到跟前,一愣。
  他望望身边幷无他人,低声:波子跑了。
两人:啊?!
杨八:珍珠说,学校下午放假,他俩过岭时波子躺下哭,怎么劝也不听,没法回家搬哑巴,不想骑马赶到,波子没有了。返回堡子有人告诉,见他骑着大铁青飞出村子。
两人:他上哪去啦?
八:看这字条。
童菊一看,大惊:啊!这不添乱吗!到了夜间野兽出没,还不得把小命丢了!
菊:这可怎么办?是不是得赶快告诉大姐啊?
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先别声张,我带几名队员去追!菊花别去,有人问起就说我们去掩埋胡子尸体了。
 
黄昏。外
荒野。凌波一人一骑马飞驰;十几匹狼疯狂追赶。跑在前面的扑上马背,凌波挥刀;有的狼脸被削去一半,有的被劈掉前腿,嗷嗷惨叫。后面的狼不管不顾继续追逐。
 
草甸子。十多名官兵展开搜索,呼喊:李凌波——!
 
坟地。他背靠着一块牌坊。牌帽两耳坠着的铃铛被风刮着叮当响。他持刀盯紧前面和左右。大铁青掉身猛踢冲上来的狼。
 
大鹏等聚到一起,心慌意乱。传来狼嗥声。
童:失算!老边和田罗策马回去通报队长,多带火把多派人来!我们就在这周围等候。
是。舅甥打马向来路飞驰。
 
夜。外。
坟地。受伤的狼呻吟或痛嗥。凌波背靠着牌坊持刀虎视狼群,大铁青吃草,人马狼好像都乏了。三匹狼慢步向凌波靠近。
他紧张,没觉察有两匹狼正在碑后扒碑座下泥土。
牌坊一点点后仰,轰然倒下。碑外露出一匹狼的上半身,另一匹只露脑袋和两个前蹄,
群狼慌忙后撤。
凌波随牌坊也仰倒了,打个滚站起来,向狼群扫了一眼,用刀急速划拉地上的干草和干树枝,掏出洋火盒捏出三根划着点燃。
群狼见了火逃散。
凌波爬上临近一棵大橡树。
 
草甸。堆火还没息。曼童两拨人汇到一起。
曼:那里也有火光,肯定是凌波个臭小子点的。
大家策马奔去。
 
日。外。内。
门牌:辽西日军司令部。办公室。
冈崎:千叶,接特工电报,说热南各地的行政村都陆续组建起武装,不管土匪探子还是我们的特务,见上就捉,工作已无法继续进行,你看该如何应对?
千叶沉吟:暂时避开锋芒,住一段时间再说不行吗?
冈崎:我有个打算,嘱我们特工积极跟大股匪帮取得联系,许以高官厚禄诱其归顺。悬赏他们去完成侦探任务、削平各地的反抗势力。
千叶:收编土匪不有失皇军的声望吗?匪性难改,最无信誉。
冈崎:历史是胜利者写的。彼等敢反复无常,再说。    
   
日。外。内。
鞠店。来了个锔匠,工具箱上的小锤随着扁担的颤悠敲着铴锣叮咚响。唱歌似的吆喝:
 
                                       一条扁担颤着走四方哎,
吃百家饭来睡百家炕耶!
                          谁锔锅碗瓢盆锔大缸哎,
不美观不牢靠不要钱咧!
 
鞠家院子。惠芝:喂!都怎么个价码啊?
   
日。内。
队部。曼君给头们开会:各家各户场院已基本收拾利索,从明天起各分队要继续训练……
惠芝走进:嗳!来了个锔匠。在我家院子锔缸,我在屋里收拾要锔的盆碗,听他挨个套弄孩子的姓名,我起了疑心。这是他的——
曼君接过来证明信,随口念:管庆富。玉泉乡庙下村——
海:谁?庙下管庆富?他我认识,我大姑家就住他家隔院。他没问题。
惠:你大姑家姓什么?
海:姓康啊。我姑父叫康启山。
 
日。外。内。
院子。惠芝递证明信,锔匠接去揣起:怎么,检查出问题了?哧!
芝:真金不怕火炼嘛!嗳,我们有个队员想求你给捎封信。
捎给谁?
康启山。
住哪个堡子?
惠芝心里一震。
 
    队部。假管锔匠被带进,见了曼君一愣。
 
曼君照片在他脑际翻转晃
 
童:说!到底是谁?
匠:管庆富。
海:欠揍!我大姑家跟老管家住隔壁,你还蒙!
匠:对不起。我叫丁宝银。管庆富是我姐夫,他在家收拾场院,我借用他的物件出来挣几个。
 
黄昏。外。内。
乡道。菊海策马飞奔。
 
队部。菊海风尘仆仆进来。
曼、童:搞清了没有?
菊:去到,村长说,证明信对,但管庆富已走失十多天了。
海:找来管庆富老婆,说他有个弟弟叫丁宝银不假,但根本不会锔匠手艺。
童:妈的!
 
队部。土匪探子推被搡进来。菊花上去一绊子给放倒,狠踹.
    童一拍桌子:说!到底叫什么名字?是谁派你来的?
我叫山猫。是独眼龙派我来的。
曼:派你干什么?
猫:一探哪个堡子没防备,夜里来进行抢劫;二、日本人悬赏两万大洋叫侦查一名叫谢阳秋女子的下落。
曼:你认识谢阳秋吗?
摊子摇头。
 
夜。内,外。
磨屋子。窗台上放着灯笼。山猫躺在乱草堆上。二旦带枪坐椅上看押,听他打呼噜,仔细望望,睡得很死。
他打出灯笼,把门锁上。
站厕所撒尿。
他开了磨屋门锁进屋,擎灯笼一照:人没了,绳子躺在磨盘上,显然是在磨棱上蹭断的;小后窗木棱都扳折了。
旦跑出:不好啦!山猫逃跑啦!逃跑啦!
杨七在炮楼上值宿,打炮眼往外望,发现大月亮地里有个黑影撒鸭子狂奔。操起大枪,瞄准,乒——!
旦杨先跑出大门。四眼蹿到前面,跑到对着尸体大吠。旦打灯笼照,山猫头边一摊血。
 
日。内。
磨屋子。姐仨看到墙上用木棍划出的一行歪歪斜斜的字:
等着瞧,看我们西山的人马不配合日军来收拾你们!
 
队部。童:妈的,弄了归齐他还是草上飞的人。
菊:大姐!婚礼那天谁都不同意放那三个土匪,就你想做唐僧。这回猴吃芥末瞪眼了吧?
静:我敢说派山猫来绝不是那三个人的主意。他们贸然打出信号弹才招致土匪受挫,草上飞不处置他们就算宽大了,还会听他们白话!
众点头。
杨:去收拾他们得了!
童摇头:没有内应,贸然行动死吃亏没辙。
众点头。
 
日。外。
    大河。北风。三名女将、凌波和珍珠,在冰面上列成一排拖着四个压场石磙往前走。磙子碾压冰面咕噜咕噜响。
岸边有个泥抹的马架子。大枪架在窝棚前,四眼和阿黑给看着。
    相隔半里地远,老边和田罗,二旦和笑海,两人一个洋铁桶拽着绳子从泡子的冰窟窿里往外叼水。大鹏用铁锨抢土补小坝,防止水回流。
生、杨骑马回来了,牵匹驮着空鱼篓的马。两人把牲口拴到小树上,过来帮从冰豁子里往外提网片。
曼:给姚家的鱼送去了吗?
生:送去了。
曼:听到新消息没有?
生:日军腊月初六攻打山海关,腊八就占了。
曼听了黯然。
网片提上来,上面布着一排排网奶子,多数里面都有鱼。
 
窝棚里。曼:明天过年了。队员每人已经分了四斤。今天整的不卖了,我们这十来人分一分。
杨把今天卖鱼的钱交给丽静。她数完记账上。从书包里拿出小算盘:留下上交的,余下的给大家开资。
 
夜。内。
洗澡间。母女坐在水池子里。曼君搂着四惠。曼君肌肉发达,白里透红,富于弹性,而四惠却了无血色,干瘦松弛。
    惠:嘻嘻。妈妈,别胳肢我,怪细痒的。
 
老人住室。鸣琴捧着一叠新衣,彩凤搀着老奶进屋:老头子,奇怪啊,儿媳和大孙女在女洗澡间洗澡,听到里面又说又笑呢!
老老爷:噢?不可思议。四惠成天像个幽灵,她不理任何人,任何人也不理她,怎么会跟继母合得来呢?
 
日。内。外。
       厨房。仆妇丫环从玻璃窗向外望:
院子里。惠军领弟弟妹妹贴春联。
孙妈:呵呵。以往不管是过年还是过节,大小姐从不越闺房一步,今儿冲了什么喜神啦?
 
日。内。
客厅。午饭安了两桌。曼君的三个孩子和仆人坐一桌。四军见了,把椅子搬过去。
宗爷进屋。除了父母,众人站起来。宗爷向大家点点头。
父训斥:你到哪逛荡了一上午,啊?
宗爷搓着手,笑着,没反驳也没解释。
曼:快坐吧,就等你了。
老奶:一家人都到齐了,就餐吧!
新月把小筠放在腿上,喂她。
四惠走过去:你吃完还得忙活,给我。
 
夜。外。
院子。挂着的宫灯都亮了。
凌波打着灯笼,曼君一臂弯抱着个小的,到中院东上房去。
新月画外音:听彩霞偷着告诉我,老爷带她和鸣琴忙活完了家庙就来这里忙活,见天快晌了,打发走两个,叮嘱别告诉别人。他自己留下扫尾。
曼君拉开房门,惊异:
两间屋子收拾得很干净,窗户贴上了雪白的新窗纸。北墙上横着挂起一张新席子,贴了四个斗大的福字、四副对联、四条横批和四趟彩。四张供桌上摆着四个排位。各供桌上,供碟、供碗和供器一应俱全。各烛台上都插着烫金大红蜡烛,照得满屋通亮。各香炉里都插着香,氤氲缭绕。地当间生了个铁炉,洋铁皮烟囱通到窗外。
曼君感动。进屋。
 
夜。外。内。
十字路口。曼君放下蒲团,把香点着插上浮土,点燃一打冥纸。下雪了,雪花在纸火和灯笼四周飞舞。堡子里的爆竹声稀一阵密一阵,魔术弹发出尖啸,亮光在天空一闪一闪。
曼朝东跪下,磕了三个头:爸妈健雄妹妹,来过年啊!四家的列祖列宗都来过年啊!
轮到孩子大声喊:姥爷爸爸(姨夫)妈妈(小姨),都来过年啊!
小迅起来扑到曼君的腿上大哭:大姨,我好想爸爸!
曼君抑制不住眼泪,爱抚着小外甥的头瞅着虚空。
 
供房。曼君和孩子进屋,新月等在里面,迎过来帮拍打身上的雪。
落座后,曼君问:新月,饭后看见大小姐没有?
月:看见了。好像在找奶奶。
曼:她心里很寂寞。——小筠,昨晚跟姐姐睡得好吗?
筠:好。姐姐成宿搂着我。天亮醒来,觉得脸上湿了一块,睁开眼睛,见姐姐的脸俯在我的脸上,眼泪巴嚓瞅着我。妈妈,姐姐为什么哭呢?
曼:姐姐喜欢你喜欢得哭了。——波子,这里有我和你月姐,你领弟弟妹妹找姐姐玩去。
月:我打灯笼和伞送你们。
 
春凳上放有一摞冥纸,曼君三张叠一起,叠成长三角形。
新月回来了,闭了伞跺跺脚。
两人坐春凳上。
曼:新月,你自己家里有什么人?
新月摇摇头,神色凄怆:连父母是谁我都不清楚,只恍惚记得有人告诉我,他们在一家日本纱厂做工,被一场大火吞噬了生命。我成了孤儿,被卖了一家又一家。12岁那年我偷听到主人要把我卖给窑子,趁夜逃了出去。
我沿路乞讨逃到栾岭县城。一天傍晚,我瑟缩在一处房角的烤地瓜炉子旁捡地瓜皮吃,就便取暖,被宗爷发现,骑马给送到家来。
村街上传来:梆!——梆!——当——!放鞭放炮小心火噢——!
曼:咳!你童年好可怜啊!
新月默然。
曼:四惠从小到大情况你熟悉吧?
月:我来后孙妈便分配我照看大小姐。她活脱脱是她生母的影子。我从来未见过那位奶奶有过笑容。公婆背后说她是丧门星。原先就药不离口,生下龙凤胎越发疾病缠身。我来后听说:大小姐生来爱哭,宗家人都厌烦;二少爷不哭不闹,一家上下都喜爱。
曼君专注听。
月:大小姐和她生母一样孤僻高傲,她不理任何人——包括她的同胞兄弟、生父和祖父母。大了去念书,仍独来独往。老爷曾带她去医院,回来告诉,大夫说她身体没什么大碍,得的是忧郁症,时间长了会导致精神分裂,就是精神病。
曼:啊?!
月:您说,大小姐是不是长期得不到家里人的关爱,逐渐失去了生活的乐趣才……
曼:你童年得到过谁的关爱,不照样坚强地活下来了吗?
月:不能同日而语。我是落在野地里的一颗种子,从发芽生根起就备受各种恶势力摧残,挣扎着活下来,早已锻炼出一种适应任何恶劣环境的能力;最重要的是我有希望,而她没有。她是被全家人遗忘在温室角落里的一棵花草,既没得到过呵护又没受到过锻炼,脆弱得像生在水盆里的豆芽,一碰就断了。
曼:咳!……奇怪,她怎么会喜欢上我的小丫呢?。
月:也许是因为奶奶。爱青蛙就喜欢蝌蚪。——哎哎奶奶,我不是骂您和小小姐啊!
曼:嗨,你是打比喻,说的是爱屋及乌。
月:虽然大小姐对我从不正视,可我对她还是有感情的,但束手无策。连老爷都无能为力,何况我一个丫环。只有奶奶您能撬开她心灵紧闭的门,拯救她即将飘散的灵魂。
曼:为什么?
月:因为她唯一崇拜的偶像就是您啊!
曼:果真如此我会尽力的。对大小姐,关爱和锻炼她得同时进行。
月:奶奶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我来宗家已经13个年头了。岁月就像飘落到河里的树叶,顺流而下一去不复返了。我多么希望我能为宗家多做点事。
曼:新月,你没念过书,可谈吐不俗。
月:是吗?别看我出身微贱,但我喜欢读书人。我收拾闲屋子,捡到一本谁扔了的《三字经百家姓》,珍藏起来,哪天瞅大小姐高兴,就求她教我;有时也请教二少爷和老爷。就这样,我把一本书全读会了。每逢听到老爷吟诗,我就注意听,尽力记住。
曼:真难能可贵。你不小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过没有?
月:我不想嫁人。老爷救了我,得报答,我要伺候老爷一辈子。老爷心里一直很苦。原来的奶奶一直病病殃殃,哪还有精力去体贴关爱丈夫。老老爷和老奶奶早就劝老爷娶房小,可老爷不肯,说,夫人带病给宗家留下三个后人,身心憔悴,我再娶小岂不等于持刀杀人。
    曼:他这一点很难得。知道报恩是一种美德,只是宗家的千金不照样也得出嫁吗?
月:奶奶为什么老跟我谈这事?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
曼:新月,你误会了。
月:既然奶奶没有别的意思,我是不会走的。
曼:我想给老爷娶房小。
月惊讶叫道:奶奶您疯了!就奶奶要这么办老爷也不会同意的。
曼:今晚我对你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你是位好姑娘,端庄正派聪慧贤达。你应该得到幸福。我已经替老爷相中了一位女子,不知她是否嫌岁数大。
月:大多少?
曼20来岁吧。
月:不算大,富家大户有的是。我想只要了解奶奶和老爷的为人没个不同意的。有的想攀还不一定能攀得上呢。
曼:哦!你这么说,我心里有底了。
 
夜。内。
宗、曼住室。
曼:新月超龄了,得赶紧找个婆家了。
宗:咳!我给介绍了好几个,她全不同意。看来这件事就得拜托夫人啦,替她物色一个吧,她会听你的。
曼听,问:若男方不听怎么办啊!
宗:男方?有我呢。多好的丫头!想找什么样的,找天鹅?哧!
曼:那你把她收房吧。
宗:啊?开什么玩笑!
曼:你对我一往情深,我知道,所以才力主你娶房小。你前半生夫妻生活不幸福,而我又心有余力不足。你救了新月,她不肯外嫁,为的是要报答服侍你一辈子。你不要辜负她一片难得的情意。
宗:我早已年过不惑,而新月正在妙龄,比四同还小,怎么可以?你甭做乔老爷乱点鸳鸯谱!
曼苦口婆心:这样的情况古今有之。刘备比孙尚香大了三十多岁,宋国母不比孙科还小?
宗:我既非古之圣贤又非今之伟人,何敢比之。最重要的是我有了夫人已别无所求,请不要在我跟前聒噪!夫人要我收房,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曼:我有什么醉翁之意?告诉你,不答应,遇机会我就走,再也不回来了!
宗爷一怔。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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