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华 时间:2020-05-27点击:1427

散文∣衡水,我们的家园
 
来源:衡水日报 作者郭华
 
“问我祖先来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在家乡衡水,这句话妇孺皆知。我们的祖先是从四面八方走到一起的,我们的地方文化中充满了与生俱来的包容,我们的血脉早已融合。追根溯源,不论我们来自哪里,今天我们都是衡水人,衡水是我们共同的家园。
 
 
 
“问我祖先来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在家乡衡水,这句话妇孺皆知。
 
 
可是,我们真的都是从山西洪洞大槐树来的吗?
 
 
 
“三月辛巳,与盛庸遇于夹河,谭渊战死。朱能、张武殊死斗,庸军少却。会日暮,各敛兵入营……是日复战,自辰至未,两军相胜负,东北风忽起,尘埃蔽天,燕兵大呼,乘风纵击,庸大败。走德州。”这是《明史本纪·成祖》记载的明朝建文三年春天,发生在武邑县夹河村旁的一场厮杀,史称“夹河之战”,是“靖难之役”中的重要一战。第一天燕军并无胜算,第二天两军相持之际,突然天气大变,东北风骤起,沙尘暴漫天,对面不辨人我。这时,朱棣亲率燕军骑兵乘顺风之势大呼冲杀。南军逆风作战,风沙迷眼,招架不住燕军攻势,只有丢盔弃甲,退守德州。
 
 
这里亲率骑兵上阵作战的朱棣,就是后来被称为永乐大帝的明成祖。但当时他还不是皇帝,只是明朝诸多藩王中的一个 — —燕王。他和其他藩王不同的是,其一,功高勋伟,深得朱元璋赏识;其二,雄才大略且又手握重兵。正是因为如此,侄子朱允炆即位称帝,他心里本来就不平衡。朱允炆登基之初即着手削藩,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叔侄冲突,更是促使燕王下决心造反。他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动了“靖难之役”,民间称之为“燕王扫北”。朱允炆自然不会将天下拱手相让,于是举朝廷之力发兵进剿。双方的主战场就在天津之南、济南之北,从真定(正定)到德州,沿当时的滹沱河两岸厮杀,拉锯一般打了三年多。衡水所属各县,当年俱在战场之中。
 
 
衡水一带历史上开垦较早,又是中国北方儒家思想的主要传承地之一,所以,人们的思想非常正统,一致认为南京的朱允炆才是真命天子,是“正根”,燕王是造反,是谋逆。于是,自发组织起来同燕军作对。除去坚壁清野,不让燕军得到粮食之外,还组成“连庄会”之类的民团,直接抵抗燕军。
 
 
燕军自然毫不客气,大开杀戒。再加上燕军同朝廷军队的战斗殃及池鱼,每一城一地的争夺都导致大量百姓死伤,血流遍野。
 
 
四年“靖难之役”结束之后,衡水一带赤地千里,惨不忍睹。
 
 
然而,对于当时的衡水百姓来说,这并不是那个年代唯一的一次劫难。自从元朝占领中原之后,对汉族百姓残酷奴役,其结果是汉族百姓不断反抗。除去大规模的造反如红巾军起义之外,小规模的起义绵延不绝。再加上灾荒和瘟疫不间断地蹂躏着这片土地,元朝末年衡水大地就已经万户萧疏,满目疮痍。洪武元年(1368年)闰七月,明朝开国大将徐达攻克德州、景州等地,进入河北地界,举目望去“时兵革连年,通路皆榛塞,人烟断绝”。《元史》则写道:是时“燕赵齐鲁之境,大河内外,长淮南北,悉为丘墟”。
 
 
人烟断绝,悉为丘墟!
 
 
据雍正《阜城县志》和相关地名资料记载:明朝洪武初年,阜城全县仅存330户,不足2000人,分布在4个村庄。换句话说,阜城全县只剩下4个村庄还有人烟,加到一块儿不足2000人。
 
 
4个村庄是什么概念?地名普查资料证实,春秋战国时期,衡水的故城县境内有6个村庄,武强县境内有5个村庄。
 
 
当时阜城即使不比故城、武强村庄更多,但也不会更少。可是,从秦、汉、南北朝、隋、唐、五代、北宋和元朝2400年,历经汉唐盛世、光武中兴、太平兴国等等辉煌时期的中原大地,人口数量居然退回到春秋战国。
 
 
不可否认,这种情况和阜城地处北京到南京的交通要道,容易遭受兵祸重创有关。但是,根源还在战争。如果没有战争,地处交通要道岂不是天大的生存和发展优势。天下虽安,忘战必危。这句话我们都记得。但这句话前面还有一句:国虽大,好战必亡。历史反复告诉我们,切不可轻启战端。活在当下的人们,务请珍惜这和平的时光。
 
 
请注意,前面所说阜城县只剩4个村庄有幸存人口,这还是“燕王扫北”之前的洪武时期,经过你进我退,反复绞杀的“靖难之役”,中原大地更是人迹罕至。《枣强县志》上说“明洪武二十四年,全县居民7731人。至建文年间,因兵乱和瘟疫,在此基础上又大减,致使大多数村落绝了炊烟。”一个县本来只剩了7000多人,居然再次“大减”,哪里还会有炊烟升起。
 
 
“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此时的衡水一带,已经不能用十室九空形容,基本上是十室十空。饶阳县有个耿口村,该村旧名景尚口。“靖难之役”时,杀得全村只剩下姓耿的一家,被迫迁到滹沱河渡口,故改名耿尚口,后简称耿口。全村只剩下一家,固然凄惨,还有只剩下一个人的村子。景县有个王明在,永乐之前叫王小安家庄。当时全村只有王明一个人因为外出,逃过了“靖难之役”的杀戮。灾难过后,幸存的人们相互打听哪个村子还有人在,说到王小安家庄时,人们说:那个村子王明还在。于是,村子便叫成了王明在。侥幸逃脱一个人,延续了一个村庄。更多的村子,一个人都没有活下来。武强县永乐之前有个村子名叫“封家寨”,“靖难之役”中全村被杀光。永乐二年黄姓人家从山西洪洞迁到此处,村名改为黄家屯。从此“封家寨”便和世世代代与它悲喜与共的村民们一起,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连一滴眼泪都没有留下。
 
 
当时故城、景县、阜城均属于河间府。 “出得河间郡,郊原久废耕。狐妖冲马立,狡兔傍人行。丛棘钩衣破,枯杨卧道横。萧条人迹少,州县俱存名。”这是明朝洪武年间曾任青州同知的白范写的诗,属于明朝初年的同期声:土地早已荒废了,狐狸见了人不仅不跑,反而冲马而立,兔子更是傍着行人走。遍地的荆棘把衣服都挂破了,不知什么时候枯死的树木横卧在路上,无人搬动。人烟如此稀少,州、县也是徒有其名了。一个县不到两千人,还算什么县!
 
 
怎么办?布衣出身的皇帝朱元璋深知: “丧乱之后,中原草莽,人民稀少,所谓田野辟,户口增,此正中原之急务。”
 
 
于是,向中原地区移民。
 
 
 
 
山西洪洞县城北贾村西侧,有一棵古老的大槐树。每年的旅游季节,游人如织。这就是衡水人口口相传、念念不忘的“故乡” — —山西洪洞大槐树。
 
 
据《洪洞县志》记载,明朝时洪洞有一座广济寺,规模宏大,殿宇巍峨。唐宋以后建有驿站,房舍宽大。山门左侧有一棵“树身数围,荫遮数亩”古槐,驿道就从树荫下通过。因为临近汾河滩,河滩上的老鸹便在槐树上建巢垒窝。明初移民时,在广济寺“设局驻员”,编排队伍,发放“凭照川资”,大槐树下就成了移民的集散之地。不论来自哪州哪县,只有在大槐树下登记注册并领了凭证,才是朝廷认可的移民。
 
 
“十八岁大姐三岁郎,朝朝醒来尿了床。问姐为何不改嫁,问姐为何恁荒唐,何不同我去逃荒。”这是地方志书中记录的古代情歌。它从一个侧面说明,那个年代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逃荒是一种生活方式,是家常便饭。但是,这一次大槐树下的出发,不同于寻常逃荒,是一次一去不复返的别离。
 
 
移民行将告别故土之际,凝望高大的槐树,树上的老鸹发出一声声哀鸣,此情此景,令移民潸然泪下。
 
 
依照《明实录》的说法,移民活动大多在晚秋进行。而晚秋时节槐叶已经凋落,老鸹窝显得格外醒目。移民们走一步一回头,渐渐地驿馆看不见了、广济寺看不见了,最后只能看见大槐树上的老鸹窝,大槐树和老鸹窝便成了移民永远的记忆。
 
 
这些移民去了哪儿呢?
 
 
冀、鲁、豫、苏、皖等省都有,而衡水所属各县,是当时接收山西移民的重点地区之一。 《武邑县地名资料汇编》提供的资料说明,全县590个自然村,340个曾于明代从山西移民,其中多数是永乐年间自洪洞迁来。而武强县的相关资料证实,全县238个村庄,建村的时间分别为:春秋战国5个、汉代6个、隋代3个、唐代2个、五代8个、宋代15个、元代9个、明代184个、清代6个,明代移民的比例一目了然。
 
 
为什么从山西移民呢?由于那里四周都是群山峻岭,易守难攻。躲过了元代以来的多次战乱。再加上那些年山西风调雨顺,百姓丰衣足食,中原一带的人也纷纷逃往那里。
 
 
如此一来,与中原“地宽人稀”相比,山西倒是“人满为患”了。《明太祖实录》记载:明洪武十三年(1381年)全国总人口为59873305人,而山西人口达4103450人。
 
 
明初移民有两次浪潮,第一次洪武年间就开始了, “靖难之役”使之中断,永乐大帝即位之后重启移民,从永乐二年(1404年)持续到永乐十五年(1417年)。对于永乐十五年的移民,《冀州志》是这样说的:“永乐十五年五月,徙山西、平阳、蔚州等州县民,以本处地硗且窄,岁屡不登,衣食不给,乞分丁于冀州、南宫等宽阔之处,占籍为民,拨田安业之。”这时的山西已经由丰衣足食变为“衣食不给”。但不论如何变化,当时山西人多,这是必须的。
 
 
这些山西人来到衡水,一部分融入到衡水土著人的村子,多数的是重新建村。当时朝廷给了足够的政策,比如可以大面积占有土地,而且不用纳税。衡水所属各县的地方志书对于明初移民记载非常简单,但“开垦闲田,永不起科”却口径一致。
 
 
移民多在晚秋进行,这应当是有道理的,让农民收割了当年的庄稼再启程。但是当庄稼收割完毕,大槐树树叶落尽的时候,已经是初冬季节了,华北地区早已寒气袭人。拖家带口的移民们餐风露宿,艰难地向目的地行走着,其凄苦的情景可想而知。
 
 
其中相当一部分移民,还会在行进途中再一次经受亲人别离的痛苦,因为许多父子、兄弟并不是迁移到同一个村、同一个县、甚至同一个省。笔者的祖上当年即是从山西迁来,因为属于寒门小户,从未修过家谱。但代代相传,离开洪洞县时,是老母亲带着兄弟五个出来的。走到我们家乡,五兄弟中最小的一个先留下了。作为母亲,自然最心疼年幼的儿子,所以母亲也留下了。其他兄弟四个继续朝着东南方向走,据说最后有三个到了山东。因为母亲留在了这里,所以我们家的祖坟上有个“老娘坟”。每当站在老娘坟前,我脑海里便浮现出母子分别时的情景:小儿子牵着娘的衣襟,四个哥哥直挺挺地跪在娘的面前,和娘告别。虽然决定留下照顾小儿子,但哪个儿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哇,这一去或许就是永别。老娘用颤抖的手挨个扶起儿子,想要叮嘱他们几句话,话未出口,早已泪流满面……
 
 
我敢说当时的真情实景一定更加撕心裂肺。
 
 
问题在于,即使到达目的地之后,也不是苦难历程的结束。在荒草遍地、荆棘丛生的原野上,白天四顾无人,夜晚鬼火磷磷,建起一个避风遮雨的家,谈何容易!
 
 
少数人即使住进了那些人口灭绝的村子,但面对着随处可见的尸骸白骨,面对着一处处空无一人的房屋,面对着不仅没有人声、连鸡叫狗咬的声音都没有、寂静得让人后背发凉的空旷村落,不仅需要决心,还需要胆量。
 
 
从历史的发展来看,明初移民是正确的,必要的。但是,当年置身其中的先民们所经历的艰难,是今人难以想象的。
 
 
好在,我们的先人无惧艰难。他们在衡水这片土地上扎下根来,垦荒种田,建起村庄,而且给一个个村庄起了名字:比如故城县有个房庄,系明初房姓人家从山西迁到此处而得名。这种以迁居者姓氏命名的村庄最多。还有以所在地风物特产、地标性建筑命名的。比如武强县台南村,张、于两家从山西迁来时,当地有个古时候的烽火台,而他们新建的村庄在烽火台之南。景县有个曹留烟村。明初战乱之后,此地所有村庄皆毁于兵灾,唯有一座古寺尚存,留有烟火,被称为古留烟寺。山西移民曹氏迁此建村,借用寺名起了村名。还有的沿用了原来的村名。比如故城县有个杏基村。此地历史上杏树繁多,号称十里杏基。山西移民迁来后,依照原名简称杏基。
 
 
很难猜测当年为村庄命名的时候,我们的先人是反复斟酌,还是信手拈来。但不管是何情况,这些村庄包括它们的名字,一起构成了我们的故乡、我们的家园,承载着我们的乡愁。
 
 
 
 
其实,我们并不都是从山西迁移来的。
 
 
明朝初年,这场由两代皇帝亲自发动的移民运动波及全国。大概因为“靖难之役”在相当程度上冲销了洪武移民的成果,永乐初年的再度移民给后人留下了最为深刻的记忆。
 
 
在移民中,数量仅次于山西的应当是山东。洪武时期即有大量山东移民来到河北,但其中的相当部分“靖难之役”时被屠杀了,或又逃回原籍了。但多数逃走的移民永乐时又回来了。《冀州志》中说:“永乐二年开始大规模移民,多由山西、山东迁入,土著甚少。” 《明太宗实录》记载:“永乐七年六月,山东安丘县民邢义等言:本邑人稠地隘,无以自给,愿于冀州枣强占籍为民。从之,乃命户部徙青州诸郡民之无业者居冀州,凡徙八百余户。”以今天的视野来看,800余户不过冀中平原上一个较大的村庄。但是,如果看了康熙版《冀州志》中的史料,到永乐中期整个冀州才有2209户人家,就知道永乐七年一次从山东青州迁来800余户,是多么重大的移民举措。
 
 
明、清以来,景县形成了四大望族,即城南枣林村的张家、城北孙镇的李家、城东马庄的马家、城西西路古庄的曹家。这四大望族都是明朝移民,其中枣林张氏和孙镇李氏都是从山东寿光迁来。
 
 
位于冀中平原的深州、武强、饶阳、安平一带,来自山东的移民可能比东部地区要少,但也有相当比例。《深县地名资料汇编》中说,明代有258个村庄自山西移民,另有40个村庄自山东移民。
 
 
除去山西、山东的移民之外,永乐年间还曾经大规模由南方向北方移民, “永乐二年,成祖将迁都燕京,徙江浙以北九省富民实京畿”。迁江南大户以实京畿,作为明成祖的重大决策,不同于一般的“动员移民”,带有强制性,因此贯彻得雷厉风行。我们阜城县的女婿、一代文宗纪晓岚的祖上,就是在这一决策的背景下,由应天府(南京)上元县迁至河北献县的。衡水所属各县也都接纳了一批这样的大户。《深州风土记》中慨叹:“州属(武强、饶阳、安平)望族大氏迁之永乐者多,金元以前千年旧族,今存者稀矣。”
 
 
在漫长的移民过程中,最终落户于衡水一带的,几乎来自于全国各地。饶阳县孔店村《孔氏族谱》载明,永乐二年孔氏由浙江温州迁来饶阳。故城县西高才村《张氏族谱》载明,永乐二年张氏由淮安府山阳县迁至故城。阜城县档案馆收藏有该县东、西多庄民国初年续修的《多氏族谱》,多氏先祖原籍陕西西安府渭南县,永乐七年迁来阜城县建桥村。
 
 
武强县政协编写的《千年沧桑话武强》一书中做过统计:在明代移民村庄中,大王庄、大刘庄等四个村庄系京东三河县移民所建,彭刘庄系密云县移民所建,朱家庄系山东潍县移民所建,李家城系山东寿光移民所建,郭家院系河南新乡移民所建,吉家屯系陕西咸宁县移民所建……
 
 
即使来自山西的移民,也并非全部来自洪洞县,而是来自太原、平阳、泽州、潞州、辽州、沁州、汾阳等山西各地。作为移民的中转地,洪洞大槐树只是我们先人刻骨铭心的最后一瞥所留下的记忆。
 
 
有意思的是,讲到移民,总是讲我们是哪儿来的,很少提到我们的家乡向其他地区的移民。须知道在不断接受外来移民的同时,我们也在不断地向外移民。向外移民的原因首先是战乱。比如东晋末年“八王之乱”引起的动乱祸及全国,地处中原的衡水一带更是重灾区。百姓纷纷向相对安定的地区逃亡,外逃百姓集中的地区甚至侨置了百姓原籍的地方政府。南北朝时期南朝的刘宋朝廷就在山东省邹平县的长山镇,设置了武强县,管理逃亡到当地的武强百姓。战乱结束,社会安定之后,这些外逃的人一部分回来了,一部分则永久地留在了当地。其次是为了发展经济。北魏王朝统一北方之后,曾经多次从冀州征召百姓,迁往山西代州等地,传播中原地区先进的耕作技术,并把这种迁移称为“乐迁”。
 
 
衡水地区影响最大的外迁移民,也是在明朝,以枣强为主要出发地,移民山东。
 
山东滨州市政协编写的《滨州故事》一书中说,滨州市滨城区有枣强县移民村落443个,阳信县有枣强、武邑移民村落436个,博兴县有枣强移民村落272个,惠民县的枣强移民村落更是多达1056个。有学者估算,明朝由枣强一带迁往山东的移民多达35万人。
 
 
一方面是本地“大多数村庄绝了炊烟”,一方面又大量向外地移民,这确实有悖常理。人是从哪儿来的呢?一说明代在枣强设立了类似洪洞县大槐树下那样的中转机构;一说迁移到枣强一带的移民,因种种原因二次移民;还有一说是洪武时期的移民,因为“靖难之役”逃回原籍,但因朝廷规定外迁移民一律不得再回原籍,所以这部分人在永乐移民时仍旧冒称枣强籍。孰是孰非,是史学家们的事,我们只知道身在山东这些枣强移民,乐于承认自己的祖先是枣强人,乐于来枣强认祖寻宗,乐于承认家族中那些传统的技艺是从枣强带来的,并且像我们自称“问我家乡来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一样,他们也有两句话:要问祖上在哪边,本是直隶枣强县。
 
 
著名学者葛剑雄教授说过: “没有移民就没有中华民族,就没有中国疆域,就没有中国文化,就没有中国历史。”回顾迁入迁出的移民史,回望坎坷漫长的移民路,我们至少可以说,没有移民就没有衡水,就没有我们魂牵梦绕的家园。
 
 
 
 
你能够搜索出来的所有描述断壁残垣、荒芜凋敝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永乐二年前后,衡水一带的景象。如果说这种景象是人祸造成的,那么,还有无情的天灾接踵而至。
 
 
永乐五年(1407年)六月“漳河大水冲毁衡水县城,淹没人畜不可胜计”;永乐十年(1412年)“大雨连绵,平地水深丈余,深州城被洪水冲毁,州治迁至今县城”;永乐十三年(1415年)“淫雨河溢,水势汹涌,衡水县城遭水淹,县城迁至今址。
 
 
冀州知州杨益权徙州治于城南十里”。也就是说,移民们刚刚放下行李,洪水便咆哮着接连袭来。
 
 
谁能写出当年移民的艰难与无奈!
 
 
洪武年间有句话,说的是中原大地的荒芜:有田无人种,有路无人走。那么,到了永乐初年是想走也没有路了。
 
 
然而,我们的先人硬是在没有路的荒原上重新走出了路。
 
 
他们从各自的故乡带来了形形色色的技艺。武强县的铁匠庄,即是移民中铁匠建立的村子。估计他们在漫长的移民路上,也一直没有丢掉自己的家什,一旦安顿下来,便重操旧业,废墟上又有了通红的炉火和叮叮当当的锻铁声。当年,那肯定是最动听的乐曲。饶阳县有个村庄叫园子,永乐二年迁来耿、王、刘三家在此居住,因为距离县城较近,他们便以种菜为生。昔日荒草及腰、虫蛇遍地,如今又种出了水灵灵的蔬菜,不论对于移民还是原住民来说,那新鲜的蔬菜都意味着生机的重现和生活的重启。还有那些以豆腐坊、簸箕厂、油家店命名的村子,无一不诉说着先人们来到新的家园后,所经营的产业。
 
 
永乐二年,河南新乡县张狗村的王明善孤身一人迁来景县王家辛店。他举目无亲,一文不名, “佣工营生”。但他勤奋自强,善于操持。不仅成家立业,逐步过上了殷实富足的日子,而且子孙人丁兴旺、读书有成。
 
 
中国人能吃苦,不畏难,勇于创业的精神,被那一代移民发挥到极致。
 
 
遗憾的是,地方志书上对于移民艰苦创业的情景,罕有记载。只能从某些数字的变化,推断经济发展的大致情况。
 
 
嘉靖《河间府志》说,到嘉靖时期阜城县已经有 2098 户,17247人,种植桑树4840株,全县耕地面积168293亩。这和洪武年间不足2000人的凄凉景象相比,已经有个县的样子了。而这其中的每一点变化,都叠印着移民披荆斩棘、历尽艰辛的足迹。
 
 
移民的到来,带来了当地传统的民间艺术。通过与迁入地的匠人相互交流借鉴,使地方特色产业出现飞跃。武强年画不仅是武强的一张名片,也是中国民间传统文化的瑰宝。
 
 
历史上武强年画从质到量的一次提升,就是因为山西移民的到来。武强《范氏族谱》记载,明朝永乐二年范氏自山西洪洞县迁至武强,最后定居在县城南关。始祖范应龙“经画务”,不仅是技艺高超的画师,还善于经营。他与南关当地的画业艺人悉心切磋,并创办了既画又卖的“兴隆画店”。到清朝康熙年间,传至第十一代孙范巍时,兴隆画店已经成为武强年画业的佼佼者。范巍终老之后,两个儿子各立门户,分为“东大兴”、 “西大兴”两家。直至清末民初,两家画店都十分兴旺。对于武强年画到底起源于何时,众说不一。但对于因为明初移民,一批山西画师的到来促进了武强年画业的大发展,则从无分歧。更为典型的是武强的石刻行业。《深州风土记》专门提到了武强的石刻艺人。但是,武强石刻艺人虽然技艺高超,人数却不多,难以形成产业。永乐年间,从“山多石匠多”的山西,大量移民武强,新老艺人结合,武强的石刻艺术大踏步跨入蓬勃发展的新阶段,成为武强民间可以和年画媲美的一大产业,历经五六百年兴盛不衰。新中国成立前夕,一次就有80名武强石刻艺人参加了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建设。
 
 
移民的到来,带来了各地文化、教育的优良传统,与迁入地融合之后,成为明显的发展优势。教育事业重现生机,毁坏的各类学校得以重建,村村社社书声琅琅。据《故城探源》一书中叶景涛先生考证,从有故城县建制到明代之前,当时的故城没有出过进士,而有明一朝故城出了19名进士。其中包括因写下“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而闻名于世的明朝著名文学家、一代铮臣马中锡;生前即被誉为河间才子的孙绪,《四库全书总目》称其著作《无用闲谈》“多深切著明之语,论文论诗,亦各有确见”。马中锡系明朝成化十年顺天府乡试解元,孙绪则是弘治十二年会试会元,他们都是明朝移民的后人。
 
 
景县望族“枣林张”自永乐二年由山东寿光迁至景县后,明清两朝进士、举人、贡生、监生近300人。至为可贵的是他们始终注重诗书传家、立德立言。其八世张文熙官至太仆寺正卿,后辞官回乡,在枣林村外建起一座宅院,陈列经史图籍,整日阅读吟诵。其十五世张畇,官至通奉大夫。他收集了家族自八世到十五世48位后裔的诗作756首,镌刻成书,被收录于《清代家集丛刊》。对于家乡形成浓厚的读书氛围,产生深刻影响。
 
 
漫漫移民路,深深故乡情。
 
 
山西洪洞大槐树只是我们祖先走来的地方之一,我们来自大江南北,太行西东。
 
 
这不是一篇学术文章,不是就衡水的移民历史给出什么结论,只是想和今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乡亲们说两句话:
 
 
我们的祖先是从四面八方走到一起的,我们的地方文化中充满了与生俱来的包容,我们的血脉早已融合。追根溯源,不论我们来自哪里,今天我们都是衡水人,衡水是我们共同的家园;
 
 
当年我们的祖先迁来衡水时,不论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他们栉风沐雨,吃的苦难以想象;他们白手起家,受的累难以想象。一镐一锹地开荒,一砖一木地垒屋。多少人、多少代、多少血汗的付出,才有了我们今天的家,我们一定要珍
惜自己的家园,把它建设得更加美好。

责任编辑:人人文学网

分享到:
更多 天地人间 >>
返回顶部
大发888 六合彩开奖记录 真人百家乐 澳门赌博网站 澳门网上赌博 澳门博彩网站 百家乐平注玩法 澳门赌场 时时彩平台 澳门百家乐 大发888娱乐城 北京赛车pk10开奖直播 e世博网站 北京赛车pk10 澳门赌场 博狗 澳门赌博网站 大发888 北京赛车pk10 足球比分直播 即时比分直播 全讯网 真人百家乐 百家乐平注常赢玩法 足球即时比分 全讯网新2 足球即时比分直播 赛车pk10开奖 北京塞车pk10直播 足球比分 六合彩开奖结果 博狗娱乐城 澳门赌博网址 澳门赌场 澳门赌场 e世博网站 体博球讯 博彩网站 足球比分直播 百家乐平注常赢玩法 重庆时时彩 即时比分 澳门百家乐 澳门博彩网站 博体快讯 真人百家乐 即时比分 澳门赌场 双色球预测 六合彩图库 足球比分 大发888 六合彩网站 体博快讯 任我发心水论坛 足球即时比分 澳门百家乐 心水论坛 六合彩网址 历史开奖记录 真人百家乐 澳门赌场网址 六合彩开奖结果 澳门赌场玩法 香港六合彩开奖结果 五湖四海全讯网 六合彩开奖记录 足球即时比分 澳门赌场网站 澳门娱乐城 澳门赌场 大发888 澳门百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