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
“然后呢？”兔子问何楠。
“没有然后咯。”何楠望着远处的白色鸟群，转过身去。
“我们换个话题吧。你说说你是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我么？”兔子咯咯笑了起来，“兔子哪里明白这些？自然而然就来了呗。”
眼下，兔子和何楠正一起坐在一条石船上，微微摇晃着行驶在云朵铺成的河道里。风从前方的白色通口吹进来。向前看去，前方还有一艘艘的船，列着队不急不缓地形式着。但是她们身后就没有船了，似乎她们坐的就是最后一艘了。
“你现在是兔子，但你以前也是人吧？你知道的，只是不想告诉我。”
“那你说对了。要不然，我为什么会选择变成一只兔子？”
何楠抓起兔子的两只耳朵，任凭兔子拼命蹬腿也不放下来。“你现在就要告诉我！不然我不放你下来！”
“我说，我说！快松手！疼死我了。”兔子龇牙咧嘴地说。
“说了你也不懂。”它嘀咕着。
“你说就是了，我听着纯当消遣。”
兔子蹦到了船头，背对着何楠。“我以前，是个流浪者呢。”
“我在名校毕业，找了份很好的工作，然后娶了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做妻子，有了自己的孩子。好像是很多人羡慕的生活吧？但是我不喜欢。”
“所以在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我不告而别了。我想看看人生有没有其他可能。我出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扔了，把存了够妻儿下半辈子开销的银行卡留下，然后背着一卷铺盖就出发了。”
“该去哪里呢？我也不知道。所以只是漫步目的地向前走。一开始看到的景色我都很熟悉，走了一个月后，就完全陌生了。恰逢气温下降，自己又没准备厚衣服，所以就躲在快餐店里，躲了一个冬天，捡好心人给的吃的度日，直到春天，我再次出发了。”
“虽然这个冬天里我哪里都没去，但是好像比徒步的日子收获更多了。我看着每天走进来的各种各样的人，看他们的表情，他们的动作，就好像和许许多多不同人的人生产生了连接一样。有一瞬间，我觉得我活得很久了，因为我好像体会到了他们人生中的一部分，就好像自己是他们。”
“这时候我就在想，人到底是镜子还是被镜子照到的东西？”
“你的故事有点无聊啊。”何楠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看着兔子的背影。
“照我说，这问题简单的很，因为你是什么根本不重要，你自己也没办法发现你自己是什么。只有在别人眼里，你才是你。在你自己眼里，你就是个液体一样的东西，捉摸不透的。”
“不去找找看，又怎么知道呢？毕竟我的前半生都是照着模板活的。我或许只是想要找回自己还是大猩猩时候的自由吧。”
何楠望着空中的飞鸟，伸手去一够，居然就够到了。把鸟拿在手里，鸟突然变成了一团雾。那团雾马上变成了一个小人的形状，开始奔跑，然后哭泣。
“兔子，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你那样的好日子不乐意过让我来过。”
“所以我就说，讲了你也不会觉得有趣。”
“不是无趣，而是我感觉，好像和你完全没办法有半点的相似之处。这让我有点恼。”
兔子跳到了何楠手上，“摸摸我的脑壳。”
何楠抚摸着兔子，是温暖又柔软的触感。
“其实完全不一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要不一样才有趣啊。再说，我和你也不是完全不一样。我是人的时候，喜欢摸兔子脑壳上的毛，很柔软很舒服。你不也是吗？”
何楠望着一望无际的云河，以及无数的船，突然感觉很悲伤。“你说，我们还要等多久？我们要去哪里？前面的白光的地方，真的是终点吗？还是另一个循环？”
兔子躺在何楠怀里，用爪子指向天上的鸟，“你看，这些鸟，每一只里都有一个人的灵魂的碎片。”
“一开始这艘船上只有我一个人。那时候我就抓这些鸟，看其他人的影像，聊以打法这漫长的旅程。”
“我好像明白了，这艘船一直都在穿过终点。前面的白光，就是许许多多的鸟叠起来的样子啊，我们这一路，全是这样的鸟，全是这样的白光。”
何楠听兔子这么说，一下子哭了出来，“不要啊，我不想在这里过一辈子啊，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我要回家。”
兔子看着落泪的何楠，只是沉默着。它不知道为什么何楠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这艘船上。但是它还是想先问问她。
“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吗？”
“为什么？我只觉得一觉醒来就坐在这里了。”
兔子圆圆的眼睛里闪着悲悯。“因为你死了呀。”
“坐在船上的都是死了的人。前面是过***了的，后面没有了。因为人类灭绝了。你应该是最后死的人类了吧。”
何楠突然想了起来，在陨石把地球撞成两块之后，她看到周围的一切都瞬间消失了，而她跌落到了碰撞碰裂的，一个很深的地道里。她在里面不断坠落着，一开始坠落感让她害怕，但是她落了几分钟还是在继续下落，她就侥幸似的决定先回忆一下人生再死。她最后应该是落到了底，所以就死了吧。
她看着兔子，突然明白了，这次旅程没有什么目的地，有的只是不停地向前，向前，再向前，谁都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结束。当她还活着的时候，她会告诉自己，中午要吃好吃的红烧肉和羹来安慰自己熬过早上的困顿。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也许下一个瞬间就会突然停下，也许永远也到不了终点。
“但是没关系啊，因为现在我们虽然死了，但是我们还能看，还能想，还能体会这种等待的感觉，这也是全新的人生啊。”兔子拍了拍呆呆的何楠。
何楠站了起来，走到船边，决定跳下去。兔子并不打算拦着她，只是告诉她，跳下去之后就会变成白鸟的。到那时候，也就算你真的完全死去了。
何楠回头望着兔子，问道：“你为什么会想留在这上面呢？”
“也许是我想再等等看有没有其他来的人，再听他们讲讲故事吧。毕竟，我就是对全新的，不一样的东西着迷的兔子呢。”
“我真搞不懂你。”何楠笑了。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还活着，只是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只要活着，那就有希望，还可以继续等。但是，如果自己已经死了，那所等待的又能是什么呢？
“我现在和你以前一样了。人当习惯了，那就变成鸟吧，又能怎么样呢？即使继续待在船上，我也还是会死的，被时间活活耗得没有人性。到时候，说不定就会不顾和你的交情直接把你吃掉。”何楠望着身边的鸟，这些鸟身边绕着白光，不停地拍着翅膀，好像在追着什么。
“谁说死了就不能算活着？我觉得死了也算活着。因为我还能听你们讲故事。”兔子说。
“我和你不一样。死了之后，我在别人眼里就不存在了。那我还能说是我吗？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我”已经彻彻底底消失了。”何楠说着，便跳了下去。顷刻间，她就变成了无数只白鸟，散在了云河四周。
兔子看着她灵魂变出的白鸟，与其他鸟融合在一起，一起像远方飞去。这么多的鸟啊，那跳下去的人应该很多很多吧。
“不明白你怎么想的。”兔子靠在何楠坐过的地方，望着远方的船。周围的景色没有一丝丝的变化，依然那么平静，祥和，像安眠曲一样安宁。
“谁说你一定死了呢？你自己明明就是自己活着的最好的证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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