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如一
婆婆没糊涂的时候最喜欢讲过去的事情。一提起过年总是滔滔不绝，她说过年那是必须都要到奶奶家过的，而且一个不能缺，一个不能少。等到奶奶老了，我就把你奶奶接到咱们家来了，过年自然就都来咱们家聚齐了。那时非常贫穷，有时吃过年夜饭，初一就没米下锅了，可一大家子二三十口一起吃糠咽菜也觉得热闹开心。孩子离不开妈，妈也惦记孩子。你奶奶过年看不见哪一个，心里头就会难受。我也许是老了，也有这种感觉呢，所以你们以后无论多忙，过年可都得回家哦！尽管语气是温和、恳求的口吻，但儿女们清楚这是说一不二老妈不容违背的家规。
婆婆就像老母鸡一样把六个儿女都聚拢在自己的身边。兄妹相隔都不太远，有事驱车三两个小时就能赶到。居住地也是仨俩结伴一处。“等我走了，你们兄妹可以互相有个照应。”这是老妈心里最惦记的事儿。
老妈喜欢热闹，最怕冷清。尽管经常能看见孩子们，但因都要各自忙事情，全家聚齐还是不容易的，于是过年就成了老妈最大的期盼。为了这个幸福的团聚，老妈要辛苦忙碌一个月了。
一进腊月门，急脾气的老妈就先于他人，早早地开始张罗年货了。首先要在集市上挑选出秋天刚打下的籽粒饱满的生瓜子三四十斤，如遇到特中意的五十斤也是常有的。待到腊月二十七八，寻一有大柴锅的老邻居家中，文火慢炒，炒出喷香的味道。接下来就是包冻饺子了，酸菜馅饺子更是全家的最爱，那是要秋天就开始准备的。每年秋天都要腌上满满一大缸酸菜，才够那一千多的冻饺子的馅料；包完饺子就该蒸豆包、蒸馒头；买鱼、卖肉。于是仓房里的小缸满了、篓子圆了、瓦盆上尖了。仓房似乎变小了，老妈却心满意足地笑了。听话的孩子们则会乖乖地从四面八方赶回来，像小猪一样吃掉那些年嚼货，这时的老妈心里别提多舒畅了。
转眼孩子们长大了，爹妈也都老了。操心、劳碌一辈子的父母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愈下。无情的病魔夺走了老爹的一条腿，把老妈变成了植物人。兄妹们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脆弱的、不知何时就会丢失的幸福。可老爹还是在睡梦中突然间就走了，只剩老妈了。于是就加倍珍惜每一个团圆的大年了。
最有出息的大哥铭记着老爹的教悔：“要想跑的快，全靠车头带。”大哥做到了。大哥不仅是个好表率，还是个大孝子。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了无任何经济来源的老父母的医药和生活费等所有开支。是老妈引以自豪的、能独当一面的“好虎”。
艰巨繁琐的照料任务则由我接下了。同时也接下了张罗大年的忙碌。我依然传承着婆婆的习惯，大年三十依然有足足的香瓜子、美味的酸菜馅饺子、丝滑爽口的猪皮冻、绿色天然的绿豆芽… …每当面对那桌精心准备的丰盛的年夜饭，哥哥姐姐们由衷地感叹，这依然是当年老妈的味道。
在我细心周到的护理下，顽强的老妈不负众望，已经创造了植物人的第九年奇迹。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八十四岁老妈的身体竟一年比一年强，如今成了四世同堂的老祖了。
今年全家二十五口集聚一堂过大年。这是人数最齐全的一年了。哥哥提酒、带肉；姐姐备鱼、备虾；我置办蔬菜、水果。大家一齐动手，洗的洗，切的切，厨艺好的来掌勺。这顿大餐由独具特色的三位“大厨”共同完成。年夜饭摆了满满两大桌。大哥的开场白、祝福语过后，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语，开怀地笑着，闹开了。仿佛欲把积蓄一年的喜怒哀乐全都抛出来，与亲人一起分担和共享。
孩子们更是欢乐无比，尽情地吃，尽情地玩。年夜饭刚吃过就纷纷张开甜甜的嘴巴向长辈们道祝福。长辈们乐呵呵地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有的会故意“刁难”一下，提出表演一个节目才给红包。于是就规规矩矩地唱首歌或者跳个舞，领到红包后立马就会欢蹦乱跳、喜气洋洋，奔走相告传达喜讯去了。
酒过三巡后，二哥突然爆出大哥小时候的猛料。“大哥从小就是书呆子，总是书不离手。一次老妈唤他去喂猪。大哥看得正入迷，痴痴呆呆地走到猪圈跟前，抓起一把米糠瞅也没瞅就撒了下去。结果全都撒到猪脑门上还全然不知，闻声赶来的老妈劈头盖脑就是一巴掌，才把大哥从“梦幻”中叫醒。”望着大哥，全家欣然一阵大笑。大哥也毫不示弱，给二哥一个回击。“一次吃饭，老二看见爷爷面前黄橙橙的鸡蛋糕早已垂涎欲滴了，于是筷子不知不觉地伸了过去，老妈瞪了一眼老二，那是给爷爷吃的。“筷子走岔道了”。机灵的老二笑嘻嘻地自我解嘲。
大姐说出了二姐的囧事。眼瞅着就过年了，老爹辛辛苦苦忙了一大天，终于熬出了一大盆香喷喷的皮冻汤，就待晾凉，三十就有得皮冻吃了。撂下耙子就拎起扫帚的连琴，收拾完里屋就出来收拾厨房，这淘米水留着干嘛？于是推开房门就泼到了院子里。晚上老妈四处寻找皮冻汤，这时连琴才幡然醒悟，拍着大腿喊无辜。可暴脾气的老妈根本不容你分辨，一下子就火冒三丈，不依不饶、没完没了地骂开了，直到连琴假装肚子痛才肯罢休。
二姐则揭出了老姐的老底。“连凤因为贪玩，被老妈训了一顿，命令她看着自来水管，往水缸里放水。望着哗哗的水流，连凤脑子瞬间闪现出无声的抗议----迅速把水龙头拧到最大量，盖上缸盖，转身就跑。待老妈发现，早已是水漫金山了。
听着当年的囧事，大家开怀地一阵阵大笑。
”乖乖听话，别闹！”早已对喧嚣吵嚷声忍无可忍的八哥妞妞发出了愤怒的声讨。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喜，各个都笑翻了。有几个人捂着肚子开始求饶了。
也许是欢乐的笑声和喧嚣唤醒了老妈，老妈也咧嘴笑出了声，眼角还有晶莹的泪珠闪动。这是被幸福感动的，她感觉到了孩子们的团结和快乐，放心了。
当新年的第一缕阳光冉冉升起时，大嫂提出了一个创新建议：全家一起去看贺岁大片。这个创意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于是留下二个人照顾老妈，其余二十二人浩浩荡荡直奔影院挺进。因为是最早场，或许大多数人都还在梦中，影院里除了我们这一大家子外，竟然没有一个外人。简直成包场了。我们选择最佳位置坐下，望望前面是哥哥们，左边是姐姐们，右边是妯娌们，那欢呼雀跃的是新生后备军-----娃儿们。因为没有外人，不受约束了，随着剧情可以尽情说笑欢呼了。两个小时的欢乐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大家依然沉醉其中，意犹未尽。酣畅的开怀驱走了一年的烦恼；浓浓亲情消融了一年的疲惫；一声声祝福升腾起新一年的希望曙光。爽！痛快！这是大家一致的感受。就是腮帮子有点疼。
因为影院离家非常近，大家就慢悠悠地一路散步回来了。
“你们这一大家子这是要去哪儿啊？”一位老邻居热情地打招呼。
”回我妈家过年！”兄妹们几乎异口同声地答到。倏然一怔，兄妹在相互凝望对视中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晶莹。
有妈就有家，妈在的地方就是家。过年就一定要回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一盏灯在守候、期盼，守着老妈就是守着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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