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语 时间:2016-01-27点击:521


  泊里,是我的老家,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泊里,不大。两面环水,两面接路。东、南依荆河,西挨206国道,北靠济青公路。东、北行十几里,即达高密、安丘。
  地形之独特,致小村成为周遭除了相州之外,容量最大的村子。
  月逢一、六,是泊里大集。十里八乡,包括高密、安丘、胶南摸黑来赶集者,不计其数。
  供销社在当时也是数得着的,外地常住职工就有两个。占地面积不大,货品种类却是“五脏俱全”。
  村里百分之九十五的居住者,为宋氏的后裔。王、臧、裴、宇(余)四家,皆因男性入赘而来。不管频繁来往于村中做买卖的,还是杂居村中人丁单薄的外姓,宋氏后人都没有“欺生”的现象。
  后来,村名改为“宋家泊”。我依然喜欢“泊里”。泊里有生活气氛、有和谐、有亲情。
  时至今日,耳畔犹回响外村人用敬重的语气询问:“泊里(lei)的吧?”
  若是遇到麻烦,得到肯定回答后,麻烦解除,还会得到对方真诚的道歉。此人定是去泊里赶集上店之时,得到村人小小的照顾,铭记在心,找机会报答。
  贯通东西的大街把村子一分为二,庄人称为“当街”。当街以南自西向东为二队、三队、四队,当街以北自西向东为一队、五队、六队。大集散布于当街与南北叉出的胡同里。街西头路北为泊里小学,宋秀平是校长,宋炳美为副校长。学校呈长方形,五个教室,两个办公室,办公室前悬挂的铁钟最为吸引眼球,上课下课都靠它来指令。勤工俭学时,还在办公室前建了兔子屋。屋子一米多高,平顶,就有学生自制了木球拍、木球在顶上推挡,酷似现在的乒乓球。操场上除了杨树就是榆树,一群群的麻雀喜欢落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校长让每个人承包一棵树,树身挂带自己名字的纸牌,看看谁的树长得最好。我一有空闲就给我承包的树浇水、松土,不浇水不松土的时候就站在树下观察。一次大风后,耷拉下一块树枝,我想用绳子绑上去,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整块树枝断了下来,为此我还偷偷地哭过。好在我的那棵树争气,长得很快,还超过了别人的。
  学校很长时间没有像样的厕所,四周用砖头堵了,权当茅房。茅房墙外是一道很深的水沟,流淌着清冽的沟水,沟沿上盛开着蛋黄的猫耳朵花。那些早上不洗脸不洗手来上学的学生,都被老师拽去洗干净,方可进教室读书。家中困难,需要挣钱养家又极想进学校读书的孩子,往往流连于沟边,一边放羊,一边听学堂里孩子的读书声。有时会攀墙倾听,羊儿跑了都不知道。学校紧挨着一队,秋收时节,长生果子进了场院,那些嘴馋惹事的学生就会跳墙偷吃,每每被一队的保管员扯来找校长告状,罚站挨批,却屡教不改。
  我读三年级时,学校的教室用不开,搬去庄后一农家闲置的屋子。离学校太远,很难准时听到上课下课的钟声,我便经常被老师指派去一队的笼烟屋子看表。我根本不会看表,就创造出“一点七十”的奇闻,差点把宋清香老师笑岔了气。
学校里有三个女教师:宋桂香、宋清香、宋莲香。我私下称她们为“三香”,她们的“香”也名副其实,都长得非常漂亮。
 二
      从学校往东走不远,有一口水井,庄人称为”西井“。西井紧靠大路,供西半天的人吃水。村中有井三口,一口在离我家不远的西胡同里,称为“东井”。一口在后庄“大个”爷爷的家门前,称为“北井”。去东井和北井挑水的人都是附近图近便的人,多数人家都去西井挑水吃。一是逢着大路行走方便,二是挑水的路上可以耳闻目睹轶闻趣谈,因西井靠着大路,还可以停下担子,拉呱拉呱家长里短。若是天气晴好,井边停几副担杖,穿大腰裤子的男人,从腚后摸出旱烟包子,有的用烟袋,有的随手卷个纸筒,就吧嗒吧嗒地抽起来。烟熏火燎中,男人不忘插科打诨,不富裕的生活,难得的明朗。遇到老年妇女或孩童前来挑水,男人们嘴里叼着旱烟,手却不闲着,帮她们打水,助她们上肩,还不停地嘱咐:慢点走!别摔着,别叫筲碰着脚后跟!
  我们这些孩子去水井挑水,个头太矮,担杖太长,走几步,水筲就碰到了脚后跟,到家时,脚后跟也就没有皮了。最恐怖的是打水,井钩钩住水筲吊下去后,蹲在井边,站着是够不到水面的。大人一个摆动就会满筲,我们几个摆动,才会打上半筲水。使劲不均,水筲脱钩,掉到井里去了。回家喊大人打捞,就得挨一顿臭骂,弄不好还会吃不上晚饭。没办法,四处借来抓钩,反复打捞,才会把水筲捞上来。若是遇上有男人在场,他们就会自报奋勇地帮你打捞,当然也有面孔冷漠的男人,他才不管你的闲事呢,这种人在村子里也找不出几个来。
  黄昏时分,总有三五人家在碾子上干活,碾子离水井也就十几步,在大路的南面,宋金仁的家东。这盘碾子庄里人称为“西碾”。碾有三盘。东碾在十字路口南,一墙之隔就是宋汝建的家。北碾在宋福亭家西边,当时周边还没有人家。东碾很少有空闲的时刻,每次去都被人占着。我家在西碾干活的次数最多。偶去北碾干过一次两次。家数多的时候就得等,孩子是喜欢等的,可以踢毽子、藏猫猫、下五大棍。大人等不起,时候多了,男人气得抬脚就走,女人去旁边人家串门。一来二去,竟和碾边人家的女主人交成好友。多年后,碾消失了,女人还会从西头跑到东头,找好友闲聊。
  干完碾活,回家的时候,有两条路线。一条是穿过小胡同,走北大湾沿。一条是走大路,经过大队。娘从来不走大路,她不喜欢遇到大队的人。父亲性格刚直,看不惯的事情就要说道说道,即使是书记做的,他也眼睛里进不得沙子,非指出来不可。当他们排挤父亲的时候,父亲就装聋作哑,娘可不吃这哑巴亏,经常去大队找他们讲理。娘不爱遇到他们也在情理之中。
  我和娘截然相反,我喜欢走大路,顺道去大队逛一圈。大队里风景很多,有卫生所、磨坊、木匠铺、面条铺,一个阶段还造过酱油,吹过玻璃。我去的真正目的不是浏览这些铺子,主要想从木匠铺淘换几个木块做“飞”:一面染成红色,一面染成蓝色,可以在手里把玩的四个木块。机遇好还能找看电话机子的宋兆纯要几张报纸包书用。
    看大门的“瘸老九”铁面无私,他也不管你是“官二代”,铁拐杖噔噔噔发出三声,永远没有笑容的脸上发出僵硬的声音:快走!快走!
 三
     最让我望眼欲穿的是卫生所里装针剂的纸盒。当时的赤脚医生是“六先生”和宋汝光,褐红的抽屉里装满各种各样的草药,针剂稀少。时常见仙风道骨的“六先生”背着药篓去东河挖草药,拣择后,晾晒在卫生所门前。村里背着药篓挖草药的还有一个老人——“老两”,他治疮疤疖子的医道了得。大嫂刚嫁进我家时,长了一脸小疮,就是他给治好的,没留下一点疤痕。
  疑难杂症,经“六先生”望闻问切后,几副草药就会痊愈。“六先生”为医学世家,儿孙从医,都医术高明。汝光叔的医技也有独到之处,常有人跑很远的路来找他治病。遗憾的是,他的医术没有传人。和汝光叔做邻居的是我本家的老嬷,鹤发童颜,面容慈祥,村里的孩子发烧感冒发懒打盹,找到她,在头上摸拢几下,念叨几句,回家睡一觉,就好了。老嬷活到九十多,具体多少岁,她从来不告诉别人。她对我说:“不能说实岁,说了小鬼就会来叫你。”
  卫生所里稀有的几个药盒,要缠磨半天才会得到一个。回家用胶布缠了盒底,就能用个一年半载的。
  我到了大湾,却没有回去的意思。庄里的耍景都在这里。湾头青石铺就,老柳盘踞。粗大的枝桠上,挂村中的大钟。早上上工点名,三队、四队都在这里,钟声一敲,响遍全村。夏天,湾里水多,生产队的棉槐条子和胡麻都沤在大湾里。初秋除去淤泥,洗净,编筐编篓;胡麻剥皮制成麻绳。略细的,用于做鞋。湾里时常游着扁嘴、大鹅,湾边洗衣裳的石块下,还经常可以捡到鸭蛋、鹅蛋。秋后,大队组织挖湾泥,沤肥,还会捡到肥鳖。冬天封冻,就成了小伙伴玩耍的天地,在冰上擦滑、打溜、做游戏。
  杀猪组和大湾遥相呼应,收工回来,男人们喜欢集聚在杀猪组的南墙根下,晒晒太阳,闻闻烧肉的味道。“大个”爷爷和宋炳公爷爷负责杀猪组,总感觉他们的脸孔比别人要亮上几倍。烧肉还没有烤好,醇香的味道就香透了全村。在父亲的授意下,我去杀猪组买过烧肉、拆骨肉、肉汤。烧肉每次不过三毛钱的而已。
  贪吃不念老婆孩子的男人,几毛钱的烧肉很快消灭精光。吃后不过瘾伸长鼻子使劲地吸,好像味道也会进到肺里去。那些没钱买烧肉的,聚在宋宝森家门前,听宋伯祥说古书。伯祥叔说书声情并茂,肢体语言丰富,说着说着还会唱起来,一点不逊色于一些说书大家。
  伯祥叔说书的地方,也是放电影的地方。如果得到晚上放电影的口讯,孩子们早就用砖头瓦叉占据下看电影的疆域,任何人侵入,都是侵略行为。这个疆域不只属于自家,七大姑八大姨的都给占下了。嘴快的女人早就捎口信去娘家、亲戚家,告知他们晚上村里放电影,邀约他们来看,还会提前报功:占下地方了。
  等到电影开演,黑压压的一片。后边的人看不清晰要站起来,民兵连长宋汝进就会站起来,用棉槐条子抽打,有的人不怕抽打,打下去又站起来。
  不演电影的时候,宋汝清还会放幻灯给庄里人看。汝清叔,可是我们村的能人,他在城里的附小干过教导主任,还会拉二胡、摄影、修电器。我喜欢去他家玩,和他的女儿宋芳英也是好朋友。宋海江的父亲——六爷爷,他在辛店工作,也会放幻灯,还会玩几手简单的魔术。
  宋克坚也会拉二胡,美术字写得不错。我们在老房子居住的时候,汝清叔和克坚叔还在村东的小桥上拉过合奏。桥边一棵棠梨子树,树上结密密麻麻的小果子,微风吹来,树影婆娑。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几个穿打补丁衣裳的孩子围坐在石墩上凝心静听,喑哑低沉的二胡声传来,带着拉二胡人的迷茫和不甘。正当我们听得入迷,二胡的节奏急转急下,如大风吹动乌云,如雨过天晴,听二胡的人尽管没有全懂,却变得充实起来。
  棠梨子树后来砍伐了,宋汝瑞家盖上了新房。汝瑞的娘,我叫“三嬤嬤”,勤劳善谈,和我娘关系很好。他家是一个买卖人家,汝瑞叔是个贤良方正之人,生意做大后不忘乡亲,据说修路和修谱,他都投入了大笔资金,堪称村人之典范。
我家西邻——宋金友的母亲,也是个不凡人物。我称呼她“老嬷”,娘说老嬷生了十几个孩子,只活下五个。我从小就和三爷、四爷、五爷玩耍,五爷的性格最好。老嬷也有绝活,除会给孩子看病外,还会掐算。谁家丢了东西,她掐指一算,就知道丢在哪个方向,顺着方向找下去,定会失而复得。我去老嬷家玩的时候,她总说,这个孩子以后有大处。尽管我连小处都没有,她那娇小伶俐的身影,我都清晰记得。老嬷最让人佩服的是,给亡者处理后事。不管老少,只要咽气,都招呼老嬷前去穿衣、拾掇、整理、入殓。也不管贫富,老嬷都一视同仁,在孝子满意的基础上,尽快让死者入土为安。
 

   二队在大湾沿西,四类分子“二毛”在那里看场。“二毛”我得喊他爷爷,父亲从来没有轻视过像“二毛”这种身份的人,反而很照顾他们。心怀叵测的人还以这个为缘由,举报过父亲。
  二队吃全村最低的口粮,是第一个实验包产到户的生产队。二队的妇女泼辣,敢干、说话嗓门大。大过年的晚上,都去南河偷草。看南河的是宋秀方,光棍一条。过年晚上回庄里过年,初一回去,门前的一垛木柴就不知去向。秀方爷爷也属于刚正不阿之人,他和我们是本家,竟然还烧毁过我大姐的筐子,原因是大姐和几个伙伴去南河割草。大队明令不准去河里割草,留着冬天“收树行子”。
  所有的东西进仓后,树行子里草木皆枯,大队就允许“收树行子”了。南河东河一块收,看东河的是宋培荣,同样的孤家寡人。一个生产队分到一大块,每家分到一小块,只要不砍伐树木,小枝小条都可以收回家去。“收树行子”很隆重,七大姑八大姨又被召唤来,天刚鱼肚子颜色,就分头去了树行子。谁家也不敢马虎,这可是一年的烧火柴,在沟沟坎坎是割不到这么硬的柴禾的。轻易没人进行子,一旦有了大动静,那些藏匿的坡兔会逃窜,被眼尖的人捉到,就是一顿美肴。正忙活着割草,就听到:“抓坡兔子!抓坡兔子!”收林的人也不干了,跟着东跑西跑,最后还是让坡兔子逃掉了。
  东大井就在河边上,生长的油草最多最高,杀猪组常年收购了绑生猪肉用。干油草,一毛钱一斤。分到这个地角的人家很仔细,打成一捆捆的,眼红的人说:“发财了!”其实,也就是换个块儿八毛的。我村和宋岗以东大井为界,树行子也成半口子形,一直延伸到南大井。过河,即为小河崖。大井,有的人熟悉,有很多的人不熟悉了。很深很大的一个圆坑,高垒上去,几人高。雨天的时候,大井可以贮藏很多的水,防止干旱的天气。大井也确实起了很大的作用,旱年时,我村就是靠大井和几个机井浇灌土地的,从来没像别的村那样,因为旱天而颗粒无收。还有专门看大井的人,北大井是宋秀廷,南大井是宋华先,两个人我都得称呼爷爷。
  南大井的水,有一个中转站,通过南沟,用电机引上南坝,缓缓流入各个地块。南坝不是很长,连接着很多沟渠。南坝在1974年发大水时还拯救了整个宋家泊村的人,是它用自己的身躯生生抵挡住荆河水的泛滥,才没有冲毁我们的家园。相比于南坝,北大坝长。北大坝像一条游龙,从“二级扬程”开始,一直盘桓到北岭,成为和兴和村的分界线。我家原先在五队,后来父亲去四队“包队”,我家也跟去了四队。四队的很多地块都在北大坝西,有名的“石盖子”,就有好几十亩。
  五队和六队紧挨着,都在东大湾北沿上。四队在东沟西沿,三队和它相距不远,在我家西南边,三队吃全村最高的口粮,队长是宋汝来。
  我在相州读的初中,当时的同学有王洪波、宋永红、宋凌云、宋兆山。和王洪波、宋兆山走动得多一些,因为都住在一个小城。凌云已经很多年没见了。永红去年见过一次,多数时间电话联系。永红的父亲是一名教师,三个孩子都读的名牌大学,是村人的骄傲。
  我读高二的那年,国道加宽,整去北大坝,废除大井,修建了著名的“荆河永济渠”,说是高架引水。我却从来没见这个高架渠道浇过地,至今矗立那里。恐怕连它自己都困惑,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以前的老家:一个大队、一所学校、六个生产队、三口井、三盘碾子、两个大井、两条大坝,无数个身怀绝技,深藏智慧的老人,村子布局科学合理,每当回想起我的童年,都让我沉醉其中。
  族谱修整之时,这些琐屑的文字,无以表达我对老家的赤诚之心,只当我对故乡无尽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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