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红楼——集美图（四）

  写宝琴之才，不让诸人，但细读起来，却不及黛钗之海棠菊花，十首怀古诗，如何猜迷都可。

  众人看了,都称奇道妙。宝钗先说道:"前八首都是史鉴上有据的,后二首却无考,我们也不大懂得,不如另作两首为是（这是宝钗的风格，必要有凭有据，后面二首，她非要多此一句，若是旁人，她必不说的，宝琴是她妹子，自然要管束的）。"黛玉忙拦道:"这宝姐姐也忒`胶柱鼓瑟',矫揉造作了。这两首虽于史鉴上无考,咱们虽不曾看这些外传,不知底里,难道咱们连两本戏也没有见过不成（真是有趣，不让看那样的书，怕移了性情，那看戏道无妨了，书上只是文字，那有戏曲活色生香，真真矛盾）?那三岁孩子也知道,何况咱们?"探春便道:"这话正是了（连探春也觉黛玉有理了）。"李纨又道:"况且他原是到过这个地方的。这两件事虽无考,古往今来,以讹传讹,好事者竟故意的弄出这古迹来以愚人。比如那年上京的时节,单是关夫子的坟,倒见了三四处。关夫子一生事业,皆是有据的,如何又有许多的坟?自然是后来人敬爱他生前为人,只怕从这敬爱上穿凿出来,也是有的。及至看《广舆记》上,不止关夫子的坟多,自古来有些名望的人,坟就不少,无考的古迹更多。如今这两首虽无考,凡说书唱戏,甚至于求的签上皆有注批,老小男女,俗语口头,人人皆知皆说的。况且又并不是看了`西厢'`牡丹'的词曲,怕看了邪书。这竟无妨,只管留着。"宝钗听说,方罢了。

  明明是戏文签上皆有的，如此普及，却不令读书文字，真真是矛盾的可笑了。宝钗的确有些卫道士的感觉，有贾政的影子，幸而她是女子，而且还在大观园里，受了姑娘们的影响还不那么一板一眼，但黛玉说她胶柱鼓瑟',矫揉造作了，真是一语中的。金兰契之的钗玉一直和气，黛玉很少如此说宝钗，可知对宝琴的爱护。就连李纨也认为黛玉说的有理，不必如此拘泥。在这一点上宝钗有些过于拘泥了。

  凤姐不过提议让园子里单设一个小厨房让双玉方便，贾母就大赞凤姐心疼小姑子小叔子，真真是宠爱凤姐。凤姐哪里是心疼姑娘们，不过是为了应贾母的心罢了。

  贾母道:"正是这话了。上次我要说这话,我见你们的大事多,如今又添出这些事来,你们固然不敢抱怨,未免想着我只顾疼这些小孙子孙女儿们,就不体贴你们这当家人了（老年人都疼爱孙子孙女，这是常情）。你既这么说出来,更好了。"因此时薛姨妈李婶都在座,邢夫人及尤氏婆媳也都过来请安,还未过去,贾母向王夫人等说道:"今儿我才说这话,素日我不说,一则怕逞了凤丫头的脸,二则众人不伏。今日你们都在这里,都是经过妯娌姑嫂的,还有他这样想的到的没有（这般夸赞）?"薛姨妈,李婶,尤氏等齐笑说:"真个少有。别人不过是礼上面子情儿,实在他是真疼小叔子小姑子。就是老太太跟前,也是真孝顺。（众人捧场，连孝顺贾母也提了上来，只不过当面奉承贾母，哄贾母一乐，背后和贾母的心腹丫环算计贾母的东西，唯恐钱上吃了亏）"贾母点头叹道:"我虽疼他,我又怕他太伶俐也不是好事。"凤姐儿忙笑道:"这话老祖宗说差了。世人都说太伶俐聪明,怕活不长。世人都说得,人人都信,独老祖宗不当说,不当信。老祖宗只有伶俐聪明过我十倍的,怎么如今这样福寿双全的?只怕我明儿还胜老祖宗一倍呢!我活一千岁后,等老祖宗归了西,我才死呢。"贾母笑道:"众人都死了,单剩下咱们两个老妖精,有什么意思。"说的众人都笑了。

  老年人爱热闹，必要凤姐如此，才令贾母喜悦，若是守着王夫人邢夫人，贾母如何一笑呢。

  宝玉因记挂着晴雯袭人等事,便先回园里来。到房中,药香满屋,一人不见,只见晴雯独卧于炕上,脸面烧的飞红,又摸了一摸,只觉烫手。忙又向炉上将手烘暖,伸进被去摸了一摸身上,也是火烧。因说道:"别人去了也罢,麝月秋纹也这样无情,各自去了?"晴雯道:"秋纹是我撵了他去吃饭的,麝月是方才平儿来找他出去了。两人鬼鬼祟祟的,不知说什么。必是说我病了不出去（晴雯敏感，平儿岂是多事的人，她病了出不出去，与平儿何关，园子里有李纨照管）。"宝玉道:"平儿不是那样人。况且他并不知你病特来瞧你,想来一定是找麝月来说话,偶然见你病了,随口说特瞧你的病,这也是人情乖觉取和的常事。便不出去,有不是,与他何干?你们素日又好,断不肯为这无干的事伤和气（素日平儿和晴雯好不好不知道，是宝玉说的，平儿是和袭人好罢了）。"晴雯道:"这话也是,只是疑他为什么忽然间瞒起我来。"宝玉笑道:"让我从后门出去,到那窗根下听听说些什么,来告诉你。"说着,果然从后门出去,至窗下潜听。（宝玉孩子气呀，这也要偷听）

　　只闻麝月悄问道:"你怎么就得了的?"平儿道:"那日洗手时不见了,二奶奶就不许吵嚷,出了园子,即刻就传给园里各处的妈妈们小心查访。我们只疑惑邢姑娘的丫头,本来又穷,只怕小孩子家没见过,拿了起来也是有的（哪里是疑惑邢姑娘的丫头，分明是看邢姑娘穷，真真一双富贵眼呀，可怜岫烟了）。再不料定是你们这里的。幸而二奶奶没有在屋里,你们这里的宋妈妈去了,拿着这支镯子,说是小丫头子坠儿偷起来的,被他看见,来回二奶奶的。我赶着忙接了镯子,想了一想:宝玉是偏在你们身上留心用意,争胜要强的,那一年有一个良儿偷玉,刚冷了一二年间,还有人提起来趁愿,（赵姨娘之辈）这会子又跑出一个偷金子的来了。而且更偷到街坊家去了。偏是他这样,偏是他的人打嘴。所以我倒忙叮咛宋妈,千万别告诉宝玉,只当没有这事,别和一个人提起（维护怡红院）。第二件,老太太,太太听了也生气。三则袭人和你们也不好看（人家顾忌的是袭人和宝玉）。所以我回二奶奶,只说:`我往大奶奶那里去的,谁知镯子褪了口,丢在草根底下,雪深了没看见。今儿雪化尽了,黄澄澄的映着日头,还在那里呢,我就拣了起来。'二奶奶也就信了,所以我来告诉你们。你们以后防着他些,别使唤他到别处去。等袭人回来,你们商议着,变个法子打发出去就完了（要等袭人回来，袭人才是主管）。"麝月道:"这小娼妇也见过些东西,怎么这么眼皮子浅。"平儿道:"究竟这镯子能多少重,原是二奶奶说的,这叫做`虾须镯',倒是这颗珠子还罢了。晴雯那蹄子是块爆炭,要告诉了他,他是忍不住的。一时气了,或打或骂,依旧嚷出来不好,所以单告诉你留心就是了。"说着便作辞而去。（平儿知人之明，晴雯真是爆炭了，哪里能忍得住，晴雯真直呀）。

　　宝玉听了,又喜又气又叹。喜的是平儿竟能体贴自己（美人体贴总是宝玉心中的喜事）,气的是坠儿小窃,叹的是坠儿那样一个伶俐人,作出这丑事来。因而回至房中,把平儿之话一长一短告诉了晴雯（这也是个沉不住气的，平儿明明瞒了晴雯）。又说:"他说你是个要强的,如今病着,听了这话越发要添病,等好了再告诉你。"晴雯听了,果然气的蛾眉倒蹙,凤眼圆睁,即时就叫坠儿（果然直率本色，一刻也容不得）。宝玉忙劝道:"你这一喊出来,岂不辜负了平儿待你我之心了（人家平儿明明是待袭人之心）。不如领他这个情,过后打发他就完了。"晴雯道:"虽如此说,只是这口气如何忍得!"宝玉道:"这有什么气的?你只养病就是了。"

  宝玉的怡红院里待遇原是最好的，却也有坠儿之事，令宝玉叹息佳人也有让人失望处。平儿顾全大及局，考虑怡红院的脸面，不想把事情闹出来，是维护宝玉袭人之情。赵姨娘之流每每过度关注宝玉，处处生事，令人忧之，嫡庶之争一直是明争暗斗。

(责任编辑：于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