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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洞已经很黑了，黑暗中传来呼噜声和孩子的呓语声。 女人侧身给孩子掖掖被角后重新躺了下来。良久，黑暗中轻轻飘过一声叹息，几不可闻。夜空，那一轮月牙儿不知何时悄没声儿的躲进了苍穹，天地彻底安静了。村庄陷入一片漆黑，没有了光亮的窑洞格外的冷寂， 窑洞里的人儿正在做着自己那或甜或苦的梦！ 当第一道黎明到来，桂花已经在忙碌了。她先是抱来柴火生炉子，在窑洞渐渐暖和起来后,又忙着喂鸡、猪、牲口……天大亮后，男人和孩子依次醒了，先是男人下地很响地小便，孩子便也嚷嚷着要尿尿。女人笑着把尿盆端到了孩子身边。男人和孩子小便完后，缩在被窝里了嬉戏着。女人倒了尿盆，又开始去扫院子、准备上午饭…… 桂花是从邻村嫁过来的。在此之前，只在相亲时见过男人一面，看到大贵老实，也就点头同意了。记得上花轿的那天，天突然刮起了大风，老年人说，这预示着女人当家。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当时的桂花并不懂。坐在轿中的她又欢喜又害怕，真不知接下来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头几年，日子还挺好的，大贵憨厚老实，也没有什么恶习。桂花知足了，女人嘛不就图个吃饭穿衣有男人疼。桂花一连怀了几胎，可总是怀不到时辰就小产了。大贵着急，婆婆更急。这不三年了，才有了个女孩。命运便开始急转而下。 北方的冬季是那种干燥的生冷，桂花总是在天不亮就起床，抱着柴火给每个屋子打炉子。婆婆的、小姑子的、自己家的，等一轮下来，也就开始该准备饭了。在这个黄土地的冬天，人们只吃两顿饭。忙碌的桂花顾不上享受屋子的温暖，穿梭在院子和厨房之间。从冰冷的菜缸中捞一把酸菜，那双被艰辛风干的手开始了动作，案板上传来了单调的机械的“铛铛”声。在这种声音中，家人从温暖的被窝中醒来，等着饭菜上桌。 此刻，冬季的朝阳已然升起，窑洞已经被火炉子烤的暖烘烘的。 桂花端着洗脸水走了进来，随口说道：孩子他爸，饭快好了，起吧！大贵就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卷上一根旱烟抽了起来。桂花没再说什么，默默地给孩子穿衣。屋子里只有“吧嗒，吧嗒”的声音，那是从大贵嘴里发出的，沉闷而且不快。抽完了一袋烟，大贵在炕沿上磕着烟灰，桂花接过了烟枪，也再一次听着男人习惯性的抱怨，丧气，连个蛋也不会下，真***的！女人低下了头，递给男人那已经烘烤的热热的衣裤，开始整理土炕！ “桂花，桂花，死哪去了！”院里传来了婆婆的叫声。 桂花急忙下地，步履匆匆地向门口走去。额前那绺头发无力地垂了下来，随着女人的身体在抖动。 “妈，什么事啊，我在整理炕呢！” “怎么，我叫错你了？不会早点往起死吗？把尿盆倒了，再给我打点热水来！”婆婆生气的命令着。 桂花低低地“哦”一声，照婆婆的吩咐一一完成。 “饭好了吗？你男人呢？”婆婆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厌恶，好像有人逼的她不得不说话似的。 “他洗脸呢，孩子在窑里。”桂花低眉顺目的回答。 一家人终于坐下来开始吃饭了，婆婆和大贵拉着家长，小姑子端了饭碗去了别的窑洞。桂花仍然忙碌着，给每架炉子添煤，照顾孩子吃饭，给男人和婆婆添饭。等所有的人散了，她才端起冰冷的饭吃了起来，灶房的小凳子上只剩她一个人的身影，紧绷的弦暂时得到了松弛。 “你吃个饭怎恁慢呢？大家闺秀啊！”男人不悦的声音，“快点，要轧草呢。” 桂花快速地扒拉几口饭，收拾着锅台上的碗筷，顺口应着。 轧草是个很累的活,有时一蹲就得大半天，腰一时半会直也直不起来，腿也麻的没有了知觉。可这个过程中，桂花的动作稍有迟缓，男人就会骂，真是头猪，一头笨猪，只吃饲料不会下崽！要你有什么用，还得养着。桂花的心疼的咝咝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男人更来气了，你嚎丧呢，老子还没死呢！于是，她不敢再哭，泪水掉进了肚子里，她怕惹恼了男人，来一顿拳头。 太阳快下山， 又该做下午饭了。桂花的腰还没直起来，脚步已经开始移动了，远远看去，像个佝偻背上了岁数的老女人。 “哎哟，冷死了，妮子，快去给妈倒杯水，看饭好了没有？”婆婆回来了。 “嫂子，饭还没好吗？妈饿了。”小姑子问桂花。 全家人只有这个姑娘对桂花还客气点，为此，桂花好感激。她笑笑说：“快了，快了。” 院里传来婆婆的骂声，“一天连个饭也做不出来，在家停丧呢。”随后是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桂花轻叹一声，手下的动作加快了。 等桂花忙完了一天的活，夜已经深了，月亮升了起来，弯弯地挂在夜空，院里洒下了清冷的光辉。 孩子已经睡着了，男人还在抽烟，桂花知道他是想那个了。 “你快点，磨叽什么呢，我还指望你给我生个崽呢，***的，娶你真要让我断后吗？几年了，就生了个丫头，还是好不容易才保住的。你看看，人家香兰和你同时嫁过来，已经是三个小子的娘了。” 香兰是桂花的一个同村姐妹，从前很要好，后来，不知怎么，见面也是冷嘲热讽的。老抱着那个最小的儿子到处闲转，遇到桂花总会问：你有了吗？女人呢如果不能给男人留个种那可是抬不起头的啊！桂花一声不吭，感到委屈极了，这生娃的事情由得了我吗？可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说说而已。 桂花一边哀叹一边上炕，身子刚挨到炕皮，男人就已经上来了，使劲地揉搓，她觉得自己快被揉碎了，也只能忍着。记得上次，她稍微反抗了一下，差点被打死，最后男人还在她受伤的身体上蹂躏了她半休，害的第二天起炕晚了又被婆婆骂了个半死。夜啊，真成了桂花的催命符了。迟钝的思维没有了激情的快感，疼痛的神经却又老把她叫醒，在屈辱和无奈中完成着自己的使命。大贵终于沉沉地睡去了，桂花勉强挪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无穷的疲乏包裹着她，她抬抬手臂，似乎想在这个清醒自由的时刻去抓住点什么。夜黑如墨，残月被窑洞挡在了外边，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抓不住，只好任由手臂自由落体般的跌落在炕上。这一刻，她仿佛耗尽了生命里全部的力量，再也无力做什么了，只能听从于命运的安排，被迫闭上了什么也看不到的双眼。 窑洞又恢复了它的死寂和冰冷，依旧是鼾声和呓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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