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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嗵轰嗵”的机器声震荡着整个山谷，也震荡着村支书兼村主任石成仁的心……，这是石家寨第二次打井了。第一次打井是在去年春天，花得是靠山镇政府划拨的专用款。新上任的镇党委金书记了解到石家寨缺水严重，人畜用水困难后，不顾政府资金紧缺，硬是挤出十几万元，请来了市水利局打井队……，可十几万元还是打了水漂，打井机忙活了两天两夜，钻入地下200多米，愣是没弄出一滴水来。 石家寨坐落在东南峪峡谷的顶端，一条峪的三个村之间各相隔五里地。石家寨的缺水是出了名的，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每逢下雨，全村老少把能盛水的盆盆罐罐都摆在天井里，将天河水储存在大瓷缸中。老人孩子一年到头只许在逢年过节时洗洗脸，但对女人特别厚爱，小媳妇大姑娘享受着三至五天洗次脸的特权。有一位漂亮的姑娘和临村的小伙子谈恋爱，背着父亲每天洗回脸，被父亲发现后搧了两个耳光，一气之下上了吊。七十年代学大寨时，村里人下狠心拼了命，在村东山沟里堵了一个容量约8000立方米的小型水库，限制洗脸的规定得已撤消，但年逢大旱，水库里的水还是少的可怜。 其实，石家寨的祖辈们早已有过发明创造，在村南的青石坡上，一锤一钎地凿出了六个大石窖。在石窖上端的山坡上扒光了山皮，左右凿上槽沟，下雨时，整个山坡上的水都顺着槽沟流进水窖里。尽管水窖里漂着许多羊粪蛋子，人们还是视水如命，不敢浪费一滴。 石家寨虽然缺水，可孩子们的学习比全镇其他村子都好。他们在父母的督促下拼命地学习，一个个鲤鱼跃了龙门。自恢复高考以来，考出了二十多个老中专生和三十多个新本科生，平均每户摊一个。有能耐的中青年陆续地进城打工、经商、当老板，成家、立业、住楼房。石家寨的减员越来越严重，由上世纪八十年代的500多口，锐减到现在的300多口，其中100多人在村里只是挂着个户口，还有年久失修的老石墙房子。 中等身材五十多岁的石成仁也是在外打拼多年的小老板，前年被村里的老党员们从淄博城里硬给请了回来，尽管自己不情愿，却拗不过众位老人的脸面。穷山沟村支书这档子活，有能耐的人不愿意干，赖巴汉子也干不了。石成仁心里明白，全村人对他寄予了太多的希望。当务之急是让老少爷们吃上干净而充足的水，再也不能靠天吃水，吃那些掺杂着牛羊鸡鸭粪便和尘土垃圾的水了。多亏金书记了解到石家寨的情况后，勒紧腰带，出资打了第一眼井，可狠心的龙王爷丝毫没动心。石成仁不死心，请求金书记帮忙帮到底。金书记安排党委包村干部雷副书记和石成仁去市水利局、财政局跑一趟，争取资金和技术支持。水利局派来了水利专家，财政局将打井费用列入了下拨计划。经过专家实地考察论证，最后决定在村东南的狼牙沟开钻——狼牙沟三面高山环绕，应该有水…… 20多个小时过去了，又是滴水未见。石成仁的心随着钻机的轰嗵声越跳越快。当钻机打到150米时，小量的水和着泥浆，随着螺旋杆涌出了井口，所有在场的人都欢呼起来。可继续下钻，水量再也没变大。当钻到200多米时，打井队不打了，说再打下去，也没啥好结果，还是没打在水脉上，一小时也涳不了几桶水。石成仁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 晚上，石成仁汤水未进，几位老党员听说后相约来安慰他。90岁的宋奶奶是建国前的妇救会长，在党员和群众中有很高的威望，也是位善做思想工作的人。她抚摸着石成仁耷拉着的头说：“孩子，你尽心了。这两次失败不算个啥，咱齐心合力再想办法。你要急出个病呀啥的，俺这几位请你回来的老党员，只有以死谢罪了。只要你好好的，俺的心里就觉得踏实。自从你回来，看到有能耐的人到周家寨去拉干净水吃，俺这些孤寡没人管的老人只能喝石窖里存下的脏水。你用自家的三轮车拉来水，又灌在桶里一户户送到家里。你送的不仅是甘甜活命的水，更是你那份滚烫的心，俺就是这死了也知足啊。我听老辈人说，咱村东北的泉子沟，原先有一股清泉从石岩根流出，所以叫泉子沟。大清朝康熙年间的一次地震后，泉水神秘地失踪了，这才苦了后辈人。我想咱村一定会有水，只是咱们还没把好脉。你沉住气，咱慢慢想办法，我相信这一天一定会来的。” 第二天天刚拂晓，石成仁来到泉子沟，顺着石崖根寻找着蛛丝马迹，上上下下找遍了，也没发现一块潮湿的地方。他回家骑上摩托车到镇政府找金书记和雷书记。他说：“我不死心，我要去趟北京，找全国最权威的水利专家来找水脉，但我没去过北京，也不知按啥路子去找，领导有没有门路？”金书记被他的执着所感动：“我陪你走一趟吧。我有个同学在新华社总社，去了就有门路了。” 临行石成仁让妻子摊上了一大摞煎饼，连同自家灌制的香肠，装了满满一大包。他对金书记说：“我吃孬好无所谓，不能难为了领导。”金书记笑着说：“你出煎饼香肠，我出酒，得空咱兄弟俩喝两杯。”石成仁感激地点点头。 北京之行可谓收获颇丰，金书记的老同学不愧为新闻工作者，一路绿灯相迎。他发挥演说天才让水利学院的领导几乎落了泪。领导说：“把煎饼和香肠留下我尝尝，回去的路费和生活费我出了，你们不吃亏吧。”其实学院派出的是专车，专家和技术人员连同精微仪器再塞进金书记和石成仁正好满满一车。 北京来的专家带领他的团队，爬上石家寨村南最高的山顶，把周围的山脉勘察一遍。最后直接来到了泉子沟，架起仪器开始工作。鼓捣了两个多小时，专家指着光溜溜的一块大青石对金书记和石成仁说：“就在这里打吧，大约四十米左右就能见水，这可不是一星半点的水，保证天天抽不干。”他又指指东北远处的群山说：“别看你村地势高，可从东北方形成的地下水系流经这里，由于地下石灰岩的不断溶化，水位逐步下降，但一百年也下降不了几米，你们钻它150米，足够几十辈人享用了。” 有了权威专家的勘探和肯定，石家寨人的心里有了底。石成仁趁热打铁，通知晚上召开党员和群众代表会，金书记列席参加。 天刚擦黒，党员和群众代表就挤满了村办公室。石成仁说：“大家可能听说了，北京的专家敲定了泉子沟有水，这正应了宋大娘说的话。我就想，咱老祖宗咋能那么傻呢，找个没水的地方安家落窝，原来水跑地底下去了……”他冲金书记一抱拳说：“这次咱全村人要感谢金书记，第一次打井是金书记在政府资金最困难的情况下挤出了十几万，第二次打井也是金书记帮咱们争取来的资金，这回又亲自出马请来了全国最出名的水龙王，金书记为咱石家寨人吃水操碎了心。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金书记为我们讲两句。”一阵发自内心感激的热烈掌声过后，金书记说：“刚才石书记过奖了，这是我工作的本份。石书记自上任以来，为了解决吃水难题，吃不好，睡不着，见了公公拜婆婆，历经两次失败，不灰心，不气馁，这种执着的精神让我感动。咱老百姓缺的就是这样的当家人，他也是我学习的榜样。今天晚上召集大伙来开会，主要就是商量第三次打井的资金问题。大家知道，现在镇政府确实拿不出钱来，再向上级要，我难以张口，大伙商量有没有其它好办法。”老党员石成村接过金书记话茬：“我先说两句，我是82岁的人了，说话不再考虑什么后果，有对不住乡亲的地方，大家多担待。金书记和石书记为让咱们吃上干净供足的水，操心劳神先不说，单是资金问题就饱受了许多难为。这第三次打井，我们再也不能让他们犯难了。我提议：全村捐款！石家寨再穷也还凑得齐十来万。我老头没几个钱，但每年两个儿子和几个孝顺孙子给的零花钱还有两个，这次我捐三千。”大家一听纷纷议论起来，宋奶奶站起身来，挥了挥手大声说：“大家静一静，让我老不死的说两句。石成村的建议，我一百个赞成。再想伸手向政府要钱，我觉得脸红害臊！咱不能变成政府的寄生虫。我老婆子虽然没多少收入，但我能安排两个女儿替我拿钱，我也捐三千。”两个老党员一挑头，大家纷纷表示捐款，你一千，我两千，文书一统计，现场报名捐款整整五万元。金书记激动地说：“真没想到石家寨人的觉悟如此高，我深受感动，我也捐一万，以此感谢乡亲们的支持。”大家一听不干了，纷纷说：“哪能要金书记的钱，光操心我们就知足了。”看着朴实厚道的乡亲们，金书记再也控制不住泪水：“乡亲们，给我一次机会吧，至今没让大伙吃上水，我心里有愧啊，我这个书记失职啊。”此时，石成仁的电话响了，是在淄博干建筑的老板石成贵打来的，他说：“听说咱村第三次打井，经费还没着落，我出五万元。我还联系了咱村在外能干点事的人，他们也凑了七万元，合计十二万，不知够不够，如果不够，缺多少我包了，明天上午把钱送回去。”石成仁激动地说不成话：“谢谢……谢谢你们了，谢谢大伙的支持……”泪水模糊了手机机屏。金书记紧紧握住石成仁的双手：“是你的诚心赢得了群众的支持，我代表镇党委政府和乡亲们谢谢你。” “轰嗵轰嗵”的机器声又一次在石家寨响起，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围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螺旋杆下降，他们等待着，期盼着水龙王的出现……。当螺旋杆下降到三十多米时，细小的水流和着被碾碎的石灰岩粉，汩汩地冒出来……水流越来越大，在青石板上形成一条灰色的小河。石成仁用手捧起泥水，用舌尖舔一舔，高兴地对站在一旁的金书记说：“这水甘爽着呢，说不定是优质矿泉水呀。”当螺旋杆下降到100多米时，水量大到满眼喷出，石家寨沸腾了，老老少少欢呼奔走。石成仁忙着给在外的支持者们打报喜电话…… 这次有了充足的钱和用不完的水，配套的工程肯定要跟上。金书记安排供电所用两天的时间架好了电路，石成仁带人用三天的时间建起了能容500立方米的储水池，同时，全村人齐上阵开凿好了通往各家各户的渠道。在执着加干劲的感召下，水龙王站在了家家户户的窗台前。有人提议要搞一个放水仪式，石成仁没有同意，他说：“搞哪些虚的有啥用？” 又到了年底换届的日子。这一天，石家寨村委大院里挤满了人。在外经商搞企业以及打工的人都回来了，小车排满了村头的打谷场，他们要在这一刻，行使自己神圣的一票。 镇党委雷副书记宣读投票结果：“石家寨共有合法选民210人，到会201人，新的村委会选举产生，石成仁以199票当选为新一届村委会主任……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石成贵他们把早已准备好的礼炮点响，清脆的炮声激起石家寨的层层喜庆。正在此时，驶来三辆黑色高档轿车，金书记领着几位西装革履的人来到会场的主席台上，全场静了下来。金书记端起麦克风大声说：“乡亲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咱们打出的地下水，经权威部门化验，富含50多种微量元素，是上等的优质矿泉水。咱全村用水量不到总水量的百分之一，这份资源不能浪费。现在有全国知名的“康汪”集团与咱村合作，共同开发矿泉水厂。我们出水资源，“康汪”集团负责投资和销售，咱村占股份的40%，不知大家同意不同意？”“同意！同意！”山沟里再一次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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