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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庸:千行长诗《挽歌》

时间:2017-09-03 21:28来源: 作者:中外艺术家 点击:
个人简介: 程庸,生于上海。曾为报社记者、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古陶瓷学会会员 。上海市创协古玩艺术研究中心鉴定专家。上海大学兼职教授。多家电视台鉴宝专家组成员。在英国、日本、德国、香港等海内外多所大学、学术团体做中国古陶瓷鉴定、丝绸

个人简介:

    程庸,生于上海。曾为报社记者、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古陶瓷学会会员 。上海市创协古玩艺术研究中心鉴定专家。上海大学兼职教授。多家电视台鉴宝专家组成员。在英国、日本、德国、香港等海内外多所大学、学术团体做中国古陶瓷鉴定、丝绸之路背景下中国外销瓷与欧美文化交流、宋朝瓷器鉴赏与极简主义美学的演讲。已出版文学、文学著作十六种。


    已出版文学著作:


    诗歌《蓝鸟》、《现代诗歌笺注》、长篇小说《官窑美人》、《德令哈囚犯》、《蓬帕杜夫人的珍藏》、以及《一个人的百部经典》、《我读古典小说》(与若隐合著)等。


    已出版文物研究著作:


    《国风西行》、《晋唐宋元瓷器真赝对比鉴定》、《明清瓷器真赝对比鉴定》、《中国瓷器鉴赏与辨识十二讲》、《古玩辨伪入门》、《中国元素》(与若隐合作)、《明清古玩真赏》(参与主编)、《瓷耀世界》等

 

           第一章

           

           一

我是一个忧悒的抒情歌手

我的诗歌之鱼来自

一路奔腾的浊流

千万株向日葵所颂扬

疾速飒爽的东风

涤荡九州

零丁又侘傺的云

掸拂闲宁的座星

枯草浮起,水之未央

岸边躺着我的家族

无数条僵硬的鱼骨

翻着白眼,一闪一闪

沙滩听凭这难懂的哑语

 

树叶尚还未璀璨

刚隐现背景,却成深秋

风暴中幼鸟的啁啾

也同时被推到河岸

朝向排排凶牙的浪花

哀鸣声被风干的过程中

滑翔至此。四处觅食的雄鹰

天空放肆地辽远

这般的意象已经雄壮

此刻,也只能残收

平仄的翅膀

 

忧悒并非与生俱来

在逝水的年华,追忆

一个叫庸常的日子

每一个节气里

飘着一杯残酒与陈茶

可供随享,竹栅栏的黎明

虫子朗吟的清晨和雨夜

我脚踏的词韵于四季

轻快的轮回,春去秋来

自古至今的荒原野客

漫无目的地游荡

如此喝着,吟着,飘着

 

我醉享,心界的栏杆边

座靠的情欲女子,纯情又佻达

闲聚在安适的午后

铁树疯长的

河边延伸的古老小村

  汲一壶清泉,自煮茶芽

  简当的暖杯,茶席窗格

  朝钟进入暮鼓由晦抵暗

她那好看的手势,烟头明灭

有时抒怀,有时愤发

指点着东流的河床天问

世道的准则时阳时阴

河流浑浊而不分

漫向富饶与皲裂的大地

唯叹咏上古的清光不再

前圣时期的至纯辉耀

那些众芳围绕

已铺就的耿介之路

行至半途就无人遵道 *

 

其实山河很美

不能容忍恣肆的尘埃飞舞

让行吟的你常常轻揉眼睛

影响阅读的流畅

而有关无忌的言辞

皆属信口道来,含着古意

丝毫不虑个人的惮殃 *

 

我醉享

最是少年时的狂欲

以及少女折叠的腰软

白指游动的古琴

蛱蝶翻飞的野音,溪水流行

五指轻弹,又恰似采茶仙子

我是一个无穷的

情欲传递者

对着天空也会张开

撕咬一口,老虎的饥渴

野兽的汗水,八方喷淋

自古屏帏之戏,类似傩舞

踢打滚爬,又相互盖被

这无尽无止的战役

缘起性空,充满法喜

 

恰似天下的少年

皆醉享于懵懂之欢

万花的翕合,把柳叶

勾勒深浅的墨线

再重彩地泼墨

我俩的相逢相欢

仿佛前世之约,她深深动情:

“要是永久,河流玉英相伴!”

我即兴回应:

期待沉湎

飞鸟在弹跳的小径流连

 

           二

如此的青春游戏,正如

来自天国,然而

瞬间,面临了荒芜之景

再一次的出行

仿佛阻于坎坷与漫漶的窄门

大约烂漫过了,自然承受劲风

哗啦啦迎来新一轮败相

浮生花样

起落于梦幻一场

这不,刚刚还窗格茶席

带着体温,送盏杯迎之后

顿响洪钟之声

 

传递青叶敲打的窗棂

发出卯榫松裂的声音

强光,如火的灼照

大街小巷的红花草

浸染了主义被疯狂编织

覆盖整座城市

小屋的世界里

满地闪亮的瓷片

最后一点儿宁静的幽暗

也被光束划破,霞烟翻卷

尚不能收拾破镜

又一场瓦缶雷鸣

 

那时,我并不懂得

我的生活是罪恶之花

缘于何因,产于何处

只是懵懵懂懂地发现

背着阳光生长的花朵

最终,颠沛出离了土地

而远方折回的飞雀

落暮时寻入鸟巢

并不会刻意的方向

在树之巅还是山之腰

正如所谓的祸出于言

那些论道

就像光影下的飞翔

啁啁在一条日常的路途

啾啾于一个阳光的正午

 

我被城管了

罪名是忤逆上苍

还是淫享于世俗的放浪

 

层层青瓦被掀翻

还得株连屋顶的横梁

生我育我的母亲

又有何罪?

卵子越界了宫格

子宫也被问责

羊仔跌倒在山岗外

牧羊女就被看押着

 

黑夜被阳光审讯的岁月

告密成了难以预报的气象

暗洞里的猫头鹰、竹鼠

甚至是蚂蚁

在灿灿艳艳的时代

不知何去何从,小巷

游荡着张张抒情的脸

行树的花絮喜笑颜开

  你却躲着黎明

在漆黑的子夜

在大街上,一遇到人民

隐形了身子

心怀鬼胎,小脚不迈

不知呈现哆嗦

还是把恐惧递送

 

空气原本清明

并不适合暴力的噪音

前方的视线都在颤抖

母亲则一边呻吟:我怕

一边用迷茫又羸弱的身躯

阻挡阳光的鞭打

那成排的书墙

被一个人高马大的推倒

大脚踩上去

整了整红袖章,拂了灰尘

母亲的衣衫被撕裂

被推向受辱的市廛

四面旗帜挥舞的

人流笑意灿烂

 

在晃动的缝隙中,闪出

一道泄密的眼神

那是,昨日的抒情女友

 

她站在阳光的这一边

已忘却安详午后的成言

那简当的茶杯

仍留有她深刻的指纹

傩舞诱魅

风情的皮影嵌入白垩的墙

上演着人性的放浪

 

艳红的化妆粉

此刻,皆被扫入了墙角

红袖章有力地拉扯

从腐朽的阴暗处

轮番搡推

进入了众目睽睽

被红色词典揪出的

这一个词语:妩媚

与阳光一起控诉

我就是罪孽

 

         三

曾经校园的草坪

萋萋的朗读声里

课本排满了铿锵的

魏体,肃杀了一切清秀的

楷书文献,往昔的春秋

被描绘得火烧火燎

涌向任何一条历史的街巷

每一条沥青,都被翻卷

她也身穿红装

引领着众人,流水四处穿行

在狂热的呼喊与抒情中

千面小旗的梢头

涂满了红磷

原本平和的世界

忘却了燃烧的法则

变得一点就着

 

时代驱逐了所有的妖娆

而我体内勃起的青春液

难以擦磷燃烧

 

在惯常的深夜

明亮的哨声

掀开我云雾的被子

竹竿的手掌,旗帜打着哈欠

滔滔的洪流

唱着钧红的歌曲,淹没

在铺洒星光的大街

从此失眠之夜

常常叩响我的门窗

每夜,豪迈地倾泻一滩

冰凉的青春年光

 

           四

还没有摆脱夜的黎明

棂窗被无情地剥夺

所有的仰望,进入了窑洞 *

以挖掘、开垦的方式

为洗心革面增添荣光

参与推进这地下长城

抵御云中的突袭

时有喜悦,时有惊颤

我疑惑我的邪恶之身

也能捍卫雄阔江山

 

不不,这所有的一切

灵魂附体,被彻底清洗

于我,只是想除拔

脑洞深处的人兰花

 

地球上的膂力小子

都在长夜里风情

以力比多的放纵眼神

寻找一些类似萤火的物质

而我只能让孤独的汗水

抚摸空寂的胸膛

时时折腰低头

在羞愧的墙边

坦白思想

 

然而,这深深的长城

终究抵不住我短歇的梦臆

这梦臆关乎朗阔的星宇

更关乎空幃的怜惜

以自娱湮灭我的呼吸

 

在这黑色的城堡

没有任何生命意味的我

还能冥想宇宙的序幕

与绕月的飞星

以及生命之前的谁是我

生命之后的我是谁?

 

冥想那小屋旁的菜香

与劳动的拳指,手艺折叠

一铲铲土丘中发现了微光

冥想以风情的榻沿

傩舞至安详入梦

一幅乡村彩点的年画

老婆孩子一坑

生子下崽,儿女膝绕

像鸡鸭一样聒噪

 

长夜里的眼睛蛇

一段一段蚕食我的冥想

枯萎了我山峰的体魄

和生命的初叶

 

在这黑色的城堡

萤虫过渡到艳艳的火炬

从一张干涸的暮脸

抒情,穿透到空洞的前方

进入了西西弗斯的庙堂 *

永不停止地推挪

那无尽的攀援

或者一个残废无助的人

坐在轮椅上思考飞天的火箭

这个长久窥望窗户的坐者

我的母亲

在倒塌的书架旁

思子心切,疯癫了白发

就在这一个夜晚

似乎什么在召唤

让一具渴望又羸弱的

身躯,羽化去了远方

 

从此,我的窗户再度失眠

我无助的双眼抬望苍穹

左一个窟窿

右一个窟窿

 

光,历来以崇高的名义

剥夺黑夜,剥夺安详的星宇

也剥夺灌木丛旁

几滴萤火的喜悦

这来自混沌初开的束光

历经千年,恣肆无约

以威严之力,君临万象

 

谁赋予这权利的审判?

谁具有这超凡的力量?

 

宇宙的第一把神斧

劈开天玄地黄

纷至沓来的

只是大地上的魑魅魍魉

 

魑魅魍魉并不畏惧

畏惧的是束光的疯狂

使我不得不以颠覆之勇

重新定义:

  光,一个阳性名词

盛产在红罂粟的时代

  生于一九六八

  卒于同年自掘的坟场

 

         第二章

 

         一

我是一个没有才华的歌手

曾经的翡翠与玉佩

渐渐褪色成石头、小雪

散落天空

落成一条素白的飘带

在落幕的树梢上飞扬

母亲的坟立于土丘旁

似乎刚下了一场雪

洒满了过纸

没有文字的冥诗

 

我蓬乱的玄发

光杆的茅屋

失了乳汁的词阙

瑟瑟一曲

古琴在苍郁的指节上

断了高山流水

 

我并不指望隔世的虎豹

雄浑又艳丽的羽毛

来此衔连

缝补我的破碎

又落寞的离词

 

前方奔突的小犬

出没于字与词的间隙

飞卷的沙尘、碎石

点厾苍茫的大地

而一枝伸向天空的枝桠

自出枯墨的线条

伶仃独行

天成定律

 

      二

对岸,瞬间涌现银花火树

就像巨手一般揉碎了阳光

既能爆发,又赋予弹性

天际穿行的集合光束

又爆发一个个太阳

 

迷茫等待的广场精英

华丽转身,抖落肩膀上的袖章

重新织编抒情的红衣衫

推到刷满标语的平屋

原本伸向云端的口号手

替换了一座座现代格楼

蓝天,存储金矿

你争地,我占河,雄起互夺

索取之手伸向高空银行

大厦不断攀升再攀升

蚂蚁不知承受之重

而飞驳鸟颤抖着羽毛

难以栖息瘦弱的树梢

阻塞清风之气

云被剪断了呼吸

 

这新时代的风景

请来声感动人的夜莺

肆意吟唱,而我着色的方盘

还没准备亮丽的光彩

只得用遗留的冷色调

想画一幅精心的素描

但失血的手指,难以

拼贴这多彩的妖娆

 

大世界的广场是城市的中心

四周布满了舞厅

觥筹交错,酒馆与商场

通宵达旦地进出

布满笑容的人流

而她,也常常有昨日的醉酒

到今日的苏醒

然后在铜制的镜框中

一遍遍尝试新的衣裳

身姿的灿烂

重新进入狂欢

炫目的摇滚灯光

众欢扭动的舞蹈手

墙面上落下了傩舞之影

偶尔,绛红的唇膏与指甲之间

短歇长唱,填几首小词

告别过去吧

晓风残月,更待何时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就连那个红袖章的汉子

也成了无辜的抒情者

陶醉者,斜靠在水晶门旁

抽着雪茄,倒没有忘记向我传达

道一声歉意,吐一个烟圈

朝朝暮暮,怀揉着

一个个放纵的时光

散发着积蓄的能量

纵欲于一场场黑灯舞会

最终,满嘴衔含着蓝玫瑰

倒在一边食物的库房

四周黑压压一片

千万蚂蚁的围观

 

到处的霓虹灯

就像满脸通红的演说家

此刻的热血

既能被煽情成火

也能被凝固成冰

 

我感动的脚跟,有时茫茫然

有时跃跃欲试

我抽起了烟,仔细望去

洪流的鲜花手,千千升起

在天河彩云的中间

我手中的野菊花也跟随标举

原本生长在小径的边陲

原本迟到者的方位

昨日的前方街巷

已被前行者踩满了鞋印

而我,无处下脚

只是迟疑地抬腿

 

乱花渐欲

锦簇入迷的市廛

腰软了身心

悬崖边的奢狂

 

当历史到达一个关口

莽撞的野牛

冲向一道道栅栏

四方的簇集,各地的贺喜

而经典岁月赋予的思想

早已被时代腻烦

咀嚼的草青

已经不合时宜地枯黄

 

昔日久居起蛹的柴扉

不必寻找丢失的门锁

欲望,此刻变成真理

正如初放的桃花,及时醉享

神一样香满天下

尽情燃灼

那情欲的禁锢

灰烬于昨日的叙述

 

而罪孽的历史文字

成了镜前凋零的残叶

谁都能轻易擦洗

看做一页页白色的饥饿

当书写粮食与金钱的楹幅

方成喜感的风景与阅读

 

新时代金色极艳的社区

我自卑于才华干涸

也茫茫然随波逐流

在商业街舞里

但我最终念念在兹

寻找,曾遗落于子夜大街

那冰冷的记忆

 

曾经狂欢的时代

人流总是涌向东方

红色的风

染赤了天空飘荡的丝绢

蜂拥的人流一张张重叠

向日葵的脸

 

而我总是逆向而行

带着晦暗焦虑的心脏

朝着日落的方向

慢慢脉搏

我并不在乎位卑与修名

只想把昨日的小段历史

修剪得宁静安详

也不在乎让两旁的槐树反思

只想小立于旁

贴上蝴蝶的耳朵

倾听岑寂状态下的

阳光化合

以及细如蜘蛛网线的

木液流动的声音

和飞翔

 

在我的王国里

不见理性整齐的萋草

只有忏悔跳跃的感叹号!

 

          三

饥驱的

年代,叩门

法则,成唯一的

生活哲学,也成历史

的洪钟之声,落入碗中

胃肠

全被武装

昨日的生命养分

的皲裂被快速弥合

牙齿、经食的管道百炼成钢

烹饪词典中有身份的飞禽走兽

 

而针细

的渔网撒向

茫然的鱼婴

肿胀的食禄凸起

富态的表情,此刻

欲望之舞、肝脏于金屋

而精英们卓立其间,俯视着

血色

染红的天空

独大的金融广场

 

街衢的

欲望脸面

从原本的向日葵

从侧转正,遍插银针

在痉挛声中涌起兜售的声音

 

精致

的假发

和暖房里的

花蕊,鸽群逍遁

街衢面对枯枝抒情

 

生命

的配件

被组装,加工厂

簇拥前卫的技术人杰

将人体的器官任意解构

进入反原则,现代派的词章

 

女人

堆塑起

流水起伏的

玉体加工,传送带

以新时尚的名义绽放花蕾

 

我愚笨

愚笨如石

没有足够的词汇

描摹一场场炫舞的飓风

一度自慰与一切康娱以自纵

 

         第三章

 

         一

我是一个没有听众的抒情歌手

我的语词旁逸枝蔓的筋脉

在冬日的脸面上痉挛

四向射出的芒刺

众人惊恐的逃离

 

我常常梦回

乡村边的竹篱

茅屋淡烟衰草,河流之间

躺在枯墨的窗边

窥望昨日娇艳的少女

窥望游荡生起的风

那丝丝细弦,消瘦的旅人

面对荒野抒情

自慰的诗句

照旧按季节诞生

 

我孑然一身的背影

布满了空白

出离繁华的都市

回到那条小径,通向村庄

不再是矫情的追忆年华

而是斜靠在铁树旁

独享,闲看

那些福喜的叶蜂,出没的螳螂

滚动的砂砾,窃窃私语

就像海滩边的鱼牙

翻着白眼的手势

回想当年的残酒与陈茶

昔日的女主人已背井离乡

不会想象此刻的我

以及眼前呆滞的河流

也不会想到,我迥异于

那些敏捷于世的人们

我只能愚笨冥蒙

瞧着对岸的金融楼宇

如何瞬间提到了一桶金

及时与黄金结拜了兄弟

 

前不久的一个饯行

在生我育我的村庄里举行

她借用烟酒跟我道别

酒杯里散发着回忆

我却喝着清醒的茶水

接过那一杯玻璃质的醉意

闪着昔日的光影

这年头,应该习惯这样

场景的许诺,商业的握手

习惯窗外零落的黄叶

把最后一滴酒吸干

往事在清空的杯里坦荡

那一声“要是永久•••”

余音尚在

接着她发出新的声音

不要留恋这片茅屋

门前的河总是向东流去

然而,我已经具有这样的姿态

能够把这一切看空

或者当做一种慰藉

次日,她像一个烈女

义无反顾地

飞入太平洋彼岸

那儿有一打珠宝的订单

 

      二

天色渐渐暮了

孤零零的茅屋,很容易

把我变成浪人,生怕天涯太久

这是一个大拆迁的时代

村庄成了空巢,人走燕空

我也不自觉地孤单

只有那伶仃的窗户

被竹栅栏围着

还朝着落日的方向

一边的母亲坟头边

我倚靠着昏昏不起

清风吹拂着悔意与离愁

梨花白点岸边之时

我也青春白了头

 

偶有邻村收工回家

穿着女裳的农夫

狐疑又温情地看我一眼

也许我黄花乱插衣袖

 

我突然吼叫

我错乱的神经

四野跳跃的萤火虫

在哪朝,在何方

摸摸自己的脸庞,呐喊,嚎叫

随之仍坐山丘旁

吓坏了墙角的跳蚤

推土机也不敢跟我谈判

我脱光衣服,不停地呻吟

薄暮里,我甚至拿出酒精

 

幻想用什么火种描绘这座茅屋

这座古老村子里的,钉子户

天空会是怎样的红艳

红艳又灿烂到何种程度

 

恍恍惚惚,信步到荒野

捡起了石块与枯枝

藤蔓的手串上

当做史前的骨饰、彩珠

 

           三

我时而返回

面对众生聚集的对岸

面对疾驰而过的江水

行吟诗人

再一次爆发鬼魅的吼声

 

江水,你为何行色匆匆?

在欲望的航道上盲目直行

快递车的速冻食物

一群单向行进的人

被输送带运向极欲的前方

 

在离离花树的街区

在枯滩的一边

在万物通景的江岸

行吟诗人如是问

为什么一会儿人脸

一会儿鬼脸?

 

蜂拥的人群

脸颊被插上了金针

一支支带电的恶之花

在都市的街衢

痉挛、绽放

 

或开或合,失却了方向

那早已放弃的崇奉

以及千年的箴言

那些芬芳

曾访问过太多的真理

就忽视了久旱之后

月光重现的亲切

以及乌云被驱赶

花朵病态的喜悦

 

曾恐惧

在真理埋入草丛的年代

风和云并没有做出

适当的表达

只有枝头的美艳与珍珠

在无端的私语

把什么都看做火鸟

这,终究改变不了

昨日已经写就的宣告:

信仰只是

花朵与红狐的背靠

而诗歌充当了

烟花年代的冥草

 

最后一个暮秋,忧悒

原本是一张枯叶

艳艳的花卉送看好心的慰藉

仍难以随蝶起舞

盈盈嗡嗡之声,说是采蜜

其实吸血直至冰骨

而河岸上寂寂的眼神

已不具抒情的力量

最多获得独立特行的品评

是的,学会与自己相处吧

相互垂怜

一旁堆叠侘寂的干鱼

在互相的白眼中寻找乐趣

 

           第四章

           

           一

我是最后一位抒情歌手

我的语词只剩隆冬的树枝

只剩哑人的暗语和手势

我虽愚笨冥蒙

笔尖却被磨得剔透玲珑

 

地平线上最后一座茅屋

一只寂寥的雄鹰

飞翔的弧线波涌起伏

虽然力量充沛

却是嗓音苍白

在冥静的天空挥洒

自天飘落的雨丝,与最后的抒情

朝向雪白的西域

寥落星辰的游走胜景

一尊金铜圣像

裹挟云岫舒卷

行走的至尊

供奉一路的明月骄阳

 

我沉醉于这般的幻境

也时常回想她的身影

••••••

 

她却梦幻般地回来了

叩响了乡村茅屋的小门

她不停抽烟使得景观缭绕

是现实还是冥界

自己也无法确定

天空下着雨,她停在屋檐下

不进屋的理由

是一个重要的商务会议

不知出于愧疚

还是来自拯救

她语速直截了当

为我添了一座都市豪楼

前提必须销毁这座茅屋

说不能忍受我的沉沦

不能眼看着我

成为欲望社会野外的孤魂

 

仿佛多年前的指点江山

时阴时阳的准则

究竟出于哪条古道

频频天问,频频争论

我十分惊恐,仿佛面对一个屠夫

又似乎十分清醒

描述了自己的惯常日子

看书游荡,冥思消隐

 

           二

她消失于迷雾与河流之际

而我似乎又进入了梦呓

 

我说

我不能

描述美色

勾当在一

夜之间的

冥界谈判

阳光

沙暴

的完婚

一切坚盾

的崇奉以

及万年物垒

一切曾经种植

的箴规诺言骤然

盛开恶之花敌不过

一张张打碎的纸片

那翱翔天空

的雄鹰开示

了什么?

抑或尘埃

与水滴的

动漫隐喻

 

我说,我不能描述

天空突然混沌一片

盘古开天,云海销烟

水神与火神的战争

引出九首怪兽,人面蛇身

一场南北疆域的千古鏖战

惊天动地的结局

唯生命如草

经不住火的锋利

刹那间被削如平地

天柱如枯树

经不住水神的冲撞

不周山倒塌了 *

恍惚时波浪滔天,汪洋一片

一代一代

秦汉明月,唐兵宋将

无论是谁赢得了战争

这是一种注定的命运

  蜮虫疫兽冲破栅栏

  鲜花毒草良莠纷呈

 

             三

我凝视着,一群白鸟

突然满身漆黑

成了受贿赂的三足禽 *

奢华的翅膀失了滑翔之声

 

我凝视

曾蜂拥而至的抒情女性

在明月朗照的子夜

早已遗弃了我

遗弃了大地的吟诵者

我惨淡经营的茅屋

早已开掘出一口古井

储存了天籁之音

充满了火热的雄性之光

能够描绘兄弟姐妹的相拥而泣

家族亲友们豪聚饮畅

能曾幻这锋利之剑

安插在山之绝巘

能幻想携拾花朵的馨香

洒向天国的山脉和俗世之界

 

要是这神完的村庄

将面临血腥的清场

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突然间,我又颤抖起来

好吧,来吧,一场熊熊烈火

来一场震碎山河的涤荡

 

快欣赏这宏大的场景吧!

门前的河流分支出千万条

自西向东

苍茫茫,混沌一片

浩荡荡不可阻挡

偌大的都市倾斜了

洪水又奔突而来

到处是生灵的哀鸣

涤荡!涤荡!

 

我幻境中的风尘

也随我沸腾激扬

在狂暴的窗口拼斗

疯狗与野狼

隔着界限的花丛怒吼

融入这最后一个舞台,最后

一出风暴

火山喷涌酣畅,一条条喷火鱼

颤抖着尾巴,娱乐至逝

 

罢了,罢了

拉上这一幕疯狂的戏剧

告别这海市的蜃楼

历史茫然的脚印

看似犹枯的绿树,得以生华

看似远离生活的禽鸟

得以还乡

终究是一出轮回

终究消失浮云

 

这天,她决意要拆除茅屋

她坐在一张破旧沙发上

光彩照人的衣裳

使我想起了西方的名画

她打断我,说我神经混乱

只有她能救我

这天,她身上散发着死鱼的香味

她一支连一支,抽了几口丢落地上

我也点燃了烟

试图抵挡这股味道

我不知道她说了多久

我说测试自己吧

已经天黑了,我要外出游荡

就像小船能否安然回港

她挥挥说,去吧

正是起风的时候,窗外的树叶

哗啦啦击拂茅屋的黑瓦

不知什么原因,我快速行走

似乎与河流赛跑

今晚的河流特别湍急

把我推到了河的对岸

然后越行越慢

回头看去,茅屋成了远方

屋里的黄灯,像一颗星

 

          四

我躺在附近的树丛里

这一夜,出现了很多幻境

火焰、猿猴、奔鹿

龙须草、以及禅定的杉林

我倚傍在旁

两边的阡陌小道

稀疏的浅显脚印,连接

不远处空寂幽玄的低墙

进入烟寺晚钟

田头的老农

布满田埂线的手掌

在庄稼里忙碌

开出花朵、蚯蚓和萤火虫

田埂到上的的雏菊

让麦穗生长美学的原则

与简单的思想

拖拉机收割汗水

收割日月盈昃的大地

前面的广场传来

女儿出嫁的消息

平沙落雁一般

无声无息的果子落下

古老星夜的虫吟

伴着露水滴在莲花瓣上

五指敲叩,手持青瓷铜炉

于青烟袅袅中

把所有的生活手段

和口罩、衣料以及毡帽等工具

搁在原本的地方

进入静物,进入安息

 

           五

清晨,时睡时断被树林摇醒

朝前看去,猛然惊讶

河岸旁的茅屋不见了

又是幻境?一堆灰烬在冒烟

我很想奔到河对岸看个究竟

我的茅屋已经遭殃!

不会吧,茅屋坐落在河的上游

而此地已是河之下游

 

我晕晕乎乎不知怎么办

她呢?她在哪里?

我的两脚仿佛种植在土里

没有能力站起来

昏沉沉地只想躺着休息

毕竟这美好的清晨

很惬意,很适合游荡

一阵小憩,眼前一景吸引了我

成千上万的蚂蚁

抬起一具偌大的鱼骨

宛如仪仗队,缓慢又整肃

前行,一出祭奠的劳作

一尊朝西天神的棺椁

我慵懒地与蚂蚁相互凝望

躺在那些不再思想的草丛旁

我久久凝望

觉得抒情的虚无与乏味

而觅食的场景,却像一场祭奠

我凝视着这一切

前头的蚁王

仿佛是久违的伴侣

彼此想念的老友

 

           六

在蠕动的行军中

蚁王抬望眼

对我笑曰:你们不是英雄!*

原本高天闪耀着静穆的神

光芒至上,高洁至福

卓然幽处,神明皎然

所有的生命都欢爱相处 *

所有的自然创造

本该结节感恩的

手指合印

神光便能穿透

永世明澈的法喜

万物安宁地洗礼

 

蚁王倒学会了抒情:

如今,这神光只灼照

不见五指的黑夜

到处能听见

那齐刷刷的刀剑雪亮

和着突袭的铁甲步履

而万柄齐发的

带血的刺入那些

为人子女、为人父母的胸膛

 

所向披靡的亮光

切割每一块疆域的鱼肉

重新规划曾沐浴神光的江山

铁锤的抢眼撬动

每一个支点 *

那些被赞誉的河流

星罗棋布,与优雅走向

被再一次的塑形

彰显重铸九鼎的雄心

 

大地上蜂拥而来的

用现代材料雕成的魁梧身材

让血淋淋的虎豹

割下长鼻的大象

制成宽敞,挂上精细的牙雕

原本的灰烬、残骨与砂砾

也被废了理想

万法的事物扮演着小丑

为你们寻乐狂欢

 

你们时常嘲笑我们的缓慢

蚂蚁扛螳螂

白忙一场

当世的精英,时常支颐

就像你

我茫然看看我自己

摇摇头,蚁王又笑

用触角碰撞了同伴

同伴也扬了扬触角

 

假装深刻假装愤世嫉俗

最终还是想咬一支金制的烟斗

找一个隔世之地消隐

再红袖添香阳光的窗棂

只可叹,地球虽然广袤

却没有一块处女地

苍黄大地的急速挪移、开垦

地上本有路

走的人多了

便没有了路

地球就是一枚股票

被提前做空

 

茫茫的原野,布满了

一座座空穴,不见魂灵

只有瞑灯缓闪

这是注定发生的悲剧

即使有一闪而过的

文明片段如当令的花朵

稍纵即逝

难能支撑这荒原上的

残壁断垣 *

 

千万年来,习惯前行

回返的履步早已退化

也没有足够的时间

给往昔一番奢华的反省

即使回望历史

也只是幽魂蹒跚的小径

 

持剑握玉的上古

战争的腰间佩挂着原则

一对一和平面对

艺术地武力等埒

今核时代的杀人艺术

或炫技屠戮

速度与数量竞逐

为了尝试战力的成果

婴儿被刺挑到天空

啼哭声谱曲成山歌

 

从遥远的部落,走向现代

同一条河流走来

同食于一片故乡的高粱

两边绿林成荫的翠叶

咬合的根须

被河流的锋刀切割成

一条条细细的血线

点燃千万条烽火

即使竹箭对峙成岸

尚能吹哨亮剑

或者还侥幸地直指

心脏以外的地方

另一边的胸膛尚能授勋

佩戴英雄的奖章

 

地球上最伟大的智者

以一种最快乐的书写

以粉碎为目标设计

以空气的形式消遁

于是一个个

胖墩墩的小男孩 *

像一把把短短肥壮的匕首

出鞘一道雪光

忽然间,不只是一个人

而是一座城市

所有的出生与未出生的小孩

都化为一种混合气体

如今,地球上有多少城市

就储存了多少把

一剑入喉的科技

每座城市的颈部

都被衔含着雪亮的匕首

以防备对岸的偷袭

两岸的英雄与科学家

坐在电脑前游戏筹划

试验一种更加前卫的手艺

对方的固若金汤

千架飞机万门火炮

多少高楼多少人流

都在一个方程式里

进入简短的演算

 

偌大的地球即若一个蛋糕

凭借掉落的变质果核与碎末

我们尚能享用百年

而你们凭借顷刻的灵感

与爆破的智慧

快捷的回车

在一个清晨就能把一切吞没

 

蚁王笑着摇头

你们还能做什么?

难道请出燧人氏

再从仰韶文化起步

一路缓缓过来,复次轮回

演变成迅疾的脚步

倾听兵马俑的鼓声

当然,也青衫锦冠轻拂衣角

从青铜时代走来

诗经里的玉饰王朝

依据韵脚一一轮回

历经楚辞的平原与离骚之岸

唐宋风骚抵达江边

最终还是群峰酿蜜

众蝇争血的场面

新一轮开排展演:

攘攘熙熙,利来利往

也时而重新回到夕阳西下

独个低唱天涯

终究难挡彼岸雾霭的腾欢

那龙虎惊悸,混沌玄黄

那光的暴躁、水的癫狂

  ••••••

突然一股宏大的声音

充斥上苍:

遂古之处

谁传道之?

夜光何德

死则又育?

授殷天下

何以行之?*

 

得了得了,蚁王延伸出触须

我揉了揉懵懂之眼

与之对望

 

你们走你们的道途

我们仍旧品尝那块鱼骨

这块神的大地有自身的命定

你们司责于各种征战

我们劳作于祭奠

••••••

 

-----------注释

*离骚

*离骚

*指防空洞

*古希腊神话中的人物,触犯众神被惩罚,把巨石推上山顶

*不周山,古代神话故事

*神话传说中,太阳里有金黄色的三足乌鸦,古人把“金乌”称作太阳的别名

*美国当代诗人艾德里安娜•里奇的诗

*荷尔德林《还乡》

*古希腊哲学家阿基米德的名言

*艾略特的《荒原》

*美国制造了第一颗原子弹的名称

*屈原《天问》

                            

                                        1994年腊月第一稿

                                        1996年仲秋第二稿

                                        1998年腊月第三稿

                                        2008年腊月第四稿

                                        2015年5月第五稿

                                        2016年8月第六稿

                                        2017年8月第七稿

(编辑:阿冰)


(责任编辑:梅花映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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