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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孩谈散文|走入铁凝的第三世界

时间:2020-05-02 00:05来源:原创 作者:红孩 点击:
走入铁凝的第三世界 读《遥远的完美》产生的联想 红 孩 一 一直想对铁凝的散文写些文字。尽管在很多人眼里一直把铁凝看作小说家。我之所以迟迟未写,其原因是多方面的。想来更主要的原因是关于铁凝我有很多的话要说。铁凝的名字开始进入我的视野,大约是在19



走入铁凝的第三世界

——读《遥远的完美》产生的联想


红 孩


    一直想对铁凝的散文写些文字。尽管在很多人眼里一直把铁凝看作小说家。我之所以迟迟未写,其原因是多方面的。想来更主要的原因是关于铁凝我有很多的话要说。铁凝的名字开始进入我的视野,大约是在1983年,那时我刚初中毕业。在等待中考成绩的日子,由于无聊,我便模仿着杂志上刊登的诗歌学写诗。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邮局买到一本过期的《小说月报》,不经意间读到了铁凝的短篇小说《哦,香雪》。大概是自己的身上也有着香雪的影子吧,我很快就被这篇小说吸引住了。当时,我还不懂这篇小说怎么就首发在《青年文学》1982年5月号上,更不知道这篇小说已经获得了1982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等后来我一切都明白、知道了,铁凝的名字也就由此走入我的生活。而且,一走就是30余年。现在想起来,仿佛还是昨天发生的事。

 

    我始终在关注着铁凝的创作。在我的内心深处,是从来不把铁凝当成作家来看的,我总觉得她是一个高我几年级的学校团总支书记,或者说就是我的姐姐。这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我太需要别人的呵护,尤其是需要女人的呵护?或许真的如此。

 

    生活和文学告诉我,我将和铁凝一起成长。引领我们的是那个唤作香雪的女孩子。

 

    不论是读铁凝的小说,还是读铁凝的散文,我总能读出温暖、读出清澈、读出善意来。关于铁凝的小说,我曾以她2002年创作的短篇小说《谁能让我害羞》和2003年创作的短篇小说《逃跑》为例写过专门的评论,分别收入由我主编的年度争鸣小说年选里(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这两篇评论,我是以至善至美的心情写就的,可以毫不掩饰地说,铁凝的短篇小说在当下的中国文坛,无可挑剔,是真正意义上的“短篇王”。

 

    下面我要写的文字,似乎与铁凝的小说无关。我要谈她的散文,具体说是谈她2003年出版的《遥远的完美》这本书(广西美术出版社出版)。这本书对铁凝很重要,对我也很重要。对铁凝的重要在于,这本书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散文集,它是作家以散文的笔法,对美术这门艺术进行的一次情感接触、生命体验以及个性的独立思考;对于我的重要在于,读这本书首先是跟着作者进行了一次艺术美术教育的普及,然后才是对散文文体本身的发现与思考。以我个人的判断,铁凝在写完这本书时,她不一定能清楚地意识到,她在客观上已经对当下的散文创作进行了一次有益的革命。



    最初知道铁凝写了一组关于美术方面的赏析文章,是在2002年的《大家》杂志上。由于事先知道杂志上刊载的只是一本书的一部分,所以那一期的《大家》我就没买。我不知道别人买杂志的习惯,我是顶讨厌杂志搞连载或节选的,其后果是使你读的作品不完整。我期待着铁凝谈美术一书的早日出版。

 

    仅从文学与书画的关系,最古老的说法莫过于“诗书画”之说。就是说,古人向来把诗书画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待,可以想见,一幅山水画,假如没有书写得非常讲究的好诗,只恐这画画得再好也难免让人生出些许遗憾的。所以,古代文人大都擅长丹青,通晓乐理,相反,那些丹青妙手,往往也能将佳句信口拈来。很可惜,自白话已降,我国文坛画界能将诗书画集大成者愈来愈少,以致于人们每议论之,不得不掰着指头寻找了。

 

    正因为如此,当我得知铁凝写了一本关于中外名画赏析的书后,心头不禁一阵欣喜。你想,作为一位在当代中国有着广泛影响的著名作家,她不仅能写得一系列出类拔萃的短篇小说,而且还能以不亚于工笔的笔端写出优美散文,况且,她还有着写诗的经历,从小生活在一位著名画家的左右,这些足以让人相信,她笔下的名作“赏析”,肯定与众不同,大有嚼头。

 

    在铁凝之前,我已经为两位女作家写过关于美术与文学关系的文章。一个是张抗抗,1995年她出版了以一位画家的情感经历为题材的长篇小说《情爱画廊》。另一个是女诗人伊蕾,很有意思的是,在这本《遥远的完美》里,铁凝也写到了伊蕾,我们都探讨了伊蕾和她所追求的俄罗斯油画。这三个女作家,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大谈油画,谈文学与美术的关系,但她们都不大画画。不过,我一点都不怀疑她们在美术上的天赋。

 

    1999年春节前后,我到伊蕾在北京临时租住的地方——被其喻为“私人画廊”的民航宿舍楼去看她,伊蕾指着一张刚画就的带着明显模仿痕迹的肖像画对我说,告诉你一个新闻,我开始画油画了。我听后说,好啊,等你画出名堂了,我给你当经纪人。然而,对于伊蕾——我和铁凝共同的朋友,铁凝曾专门到天津光顾过伊蕾的喀秋莎美术馆,当她也听伊雷说她已经开始学画油画时,铁凝不禁以朋友间固有的语言方式来形容伊蕾简直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啊”。

 

    无疑,铁凝的话能让我会心的一笑。但透过这话,我分明也能明白,她这话也绝不是随口说着玩的。铁凝从来没说过她画过油画。印象中,她在其散文名篇《河之女》中提到过她曾经以“刚出校门不久的年轻画家”的身份到河北怀来野三坡地区去体验生活,但在以后就很少见她再提自己画画的事了。在那个山村,铁凝还为一对婆媳画过像哩!我推测,那一定是速写。当然,铁凝要是想学画油画,比起一般人,她可真正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凭我对铁凝的直觉,她如果真的背向文坛,直面画坛,说不定真能整出个“当惊世界殊”!

 


    搞报纸副刊多年,也主管过美术版的编辑工作。由于过去对美术接触的少,也分不出其个中的变化、流派、风格,所以每当美术编辑将所发的稿件送给我时,我一般只是大致浏览一遍,就匆匆签发。后来,时间长了,耳濡目染,我也就对此明白个一二。艺术各门类,表现形式不同,但其内里还是相通的。在一幅画前,不同的人肯定有着不同的感受,你可以作出各种判断,但你很难与作者创作的初衷相吻合。

 

    这似乎有点让人捉摸不定。但我始终认为,艺术就是艺术,它不是玄学。在我所接触的大量的美术评论中,我发现有相当多的人他们非常善于用飘忽不定的朦朦胧胧、懵懵懂懂的语言对画作进行评介,读这样的文字常使人陷入云里雾里,借用民间的话说“内行看着像外行,外行看着像内行。”

 

    那么,铁凝在这本《遥远的完美》中将怎样对她眼里的名家名作进行一次散文化的解读呢?关于散文创作,我想用作者所处的三种现场进行判断。第一种,是“我”在第一现场,这种散文强调的是作者亲历,体现的是一种自我叙述,作品带有浓烈的感性色彩;第二种,是“我”在第二现场,这种散文主要借用他人已有的知识,我虽然在现场,但这种现场具有一定的虚拟性,其作品体现的是理性色彩;第三种,是“我”在第三现场,这种散文是将“我”放在第三方,即局外人,把第一现场、第二现场已有的东西看作是一假定的静物,由“我”进行重新审视和解读,这种散文既使感性的,也是理性的。如果写作者没有超出常人的知识储备很难完成。

 

    我不想用文化散文的概念来对《遥远的完美》进行认定。更何况“文化散文”的概念一直是我所批判的。试想,谁的散文是没文化的呢?

 

    在这里,我到想把《遥远的完美》看作是铁凝用“我在第三现场”的散文形式对其艺术之旅的一次小结,或者是一次探索。这当然不是铁凝的专利。此前,我曾看过肖复兴的《音乐笔记》。当然,你也可以把“第三现场”看作第三世界。

 





    散文是各类文学样式中最自由的文体。铁凝所以用散文,而不用论文的笔触去写那些画家们,这绝不是她谦虚地视自己为外行,其关键在于“作者的选画是自由的,你选择的不一定是约定俗成的‘世界名画’,只要它曾经引起过你的某种感受,甚至可以包括有些你并不喜欢的画;作者的文体亦是自由的,短则百字,长可千字、万字。”

 

    在铁凝的第三世界里,她所要传达的“自由”是多方面的。透过其亲和的语言,你会自始至终地随着她在一位位画家面前穿行,在一幅幅画面前凝思,那些看似静的世界,因为有了铁凝的动,于是人与人、人与物在倾刻间开始互动起来,那情境让你叹惋,让你忧伤,让你激动,让你心存感激。

 

    我注意到,铁凝在为其所选择的50位画家以及他们的107幅代表作进行评述时,她字里行间出现频率最高的词只有两个字:劳动。这让我不由想到了生产力的构成要素:劳动者、劳动工具和劳动对象。我们过去天天喊劳动万岁、劳动最光荣,但现在无数的年轻人最轻视的就是劳动。

 

    关于劳动,关于艺术家的劳动,铁凝在1997年曾经跟画家父亲铁扬以米开朗琪罗为例有过一次对话。那时,铁扬刚从意大利旅行回来。

 

    铁凝:我知道,亲眼目睹意大利的艺术是中国画家从来都向往的,这次你去意大利,感受最深的是什么?

 

    铁扬:是艺术家的劳动,原来真正的艺术家首先都是一个普通的劳动者。

 

    铁凝:你说的劳动者我理解,但“普通”意味着什么?

 

    铁扬:一个常人,一个普通人对于劳动的概念。

 

    铁凝:常人的劳动和一个“非常人”的艺术家的劳动相比,区别又在哪里?

 

    铁扬:常人劳动是要讲效率、讲劳动量的,比如在街上摆摊儿修车的、修鞋的师傅,还有计件挣工钱的人们,劳动量是他们追求的第一目标。有活儿他便拼命干,不会拒绝顾客,因为干活儿直接维系着他们的生计。如此累计,一个修自行车的人每天修10辆,一年他将修3000余辆。有了这被修的3000余辆自行车,他的生存才有保障。

 

    铁凝:艺术家的劳动概念不是这样吗?

 

    铁扬:不是。我是就目前中国的艺术家而言,就我自己的体会而言。在中国,一年画一张画和画100张都可以。

 

    铁凝: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是中国艺术家的“铁饭碗”所致?

 

    铁扬:也不完全。依我看,主要是我们的很多艺术家对自己所从事的职业了解不清晰。艺术家首先应该是个手艺人,而不是一个自封的不着天地的贵族天才。米开朗琪罗始终把自己看成一个手艺人。他从家乡来到佛罗伦萨,又到罗马,干什么来了?耍手艺来了。许多教皇、富豪向他“订件”,也是把他当作了一个聪明的手艺人。

 

    铁凝:艺术家的职业意识和作品质量的高低有关系吗?

 

    铁扬:这个问题其实你可以回答,我想听一听你的观点。我记得你对目前中国的城市雕塑发表过一点议论。

 

    铁凝:是在一次会议上。我觉得在我们的城市雕塑中有两种现象应该引起注意,一是直接从县乡的小石雕厂里买来的一些机制成品,多是些被歪曲了的造型配以似是而非、非男非女的面孔,这些身体比例失调的怪异现象,却被冠以“阿波罗”“维纳斯”“大卫”什么的名称供人作为古典艺术欣赏,还有“凯旋门”“罗马柱”等等。二是一部分当代雕塑家只做些黄泥小稿,就交给石雕工人去打制,最后刻上雕塑家本人的名字。这些东西往往也就被打制得不伦不类,还听说有的雕塑家对最后的“成品”连看都不看。我觉得这真是目前城市雕塑的灾难。我想知道,米开朗琪罗的作品也是请人打制的吗?

 

    铁扬:不可能。很多记载证明,米开朗琪罗的作品都是独自完成。《大卫》作了两年多,他把自己和石头用一道墙围起来,两年多以后才与观众见面。西斯廷教堂的天顶画也是这样画的。

 

    铁凝:现在我理解了为什么在开始你先谈艺术家的劳动,因为艺术家只有首先把自己当成劳动者,才谈得上艺术家职业意识的体现,劳动量,也是观众对你作品认可的一种回报。不会有人去向一位不负责任的空头艺术家“订件”的,这是问题的另一面,一种良性循环。

 

    熟悉米勒的人不可能不和他的《拾穗》连在一起。我们面对收割后的土地上的三位女性,在那一派凝重、肃穆的氛围中,你怎能不对劳动产生敬畏呢?铁凝认为,在某种意义上,米勒的人生纲领就是劳动。米勒赋予劳动一种古典的庄严,那是人类所必须的生活义务的一部分。而他的可贵不在于为后代画家提供了富有建设性的形式和方法,他的可贵在于他完整、诚实地实现了他的人生信仰、艺术理想、绘画实践以及个人生活态度的和谐统一。他笔下那些劳动着的人是以痛苦为自然的,因为它内涵着道德,所以是善;而因为是善,所以才是美的。

 

    所有的艺术都是永无休止的劳动,而劳动本身是不分高雅和低俗的。这不是我的总结,它是铁凝在看过德加笔下的《烫衣女工》后的感悟。



    佛家讲“悟时自度,迷时师度”。我不知道别人的感受,每次看一幅画,或听一场音乐会,我很少去听别人怎样说。我相信我的直觉,我相信自己的所悟。我不需要别人的“师度”。读铁凝对50位美术大师及其作品的赏析,我始终有着这样一种感觉。

 

    说得通俗些,接受艺术教育的过程,就是让艺术还俗的过程。在我国,经过多年对素质教育的千呼万唤后,教育部于2001年制定出台了“中国艺术教育十年规划”。尽管艺术教育已经纳入国家的教育规划,但不同的人对艺术教育的理解是不尽相同的。集中的表现在是以“精英教育”为主,还是以“普及教育”为主,是重点放在“专业人才培养”上,还是放在对大众的“欣赏水平提高”上。

 

    毫无疑问,专家艺术院校(系)其教育目标当然要以培养艺术人才为己任。但是不是学校培养出了艺术教育人才,全民族的艺术教育水平就能有较大幅度的提高呢?我看也不一定。艺术不比经济,能用数字说话。在很大程度上,一个大师的出现,往往要比几百个几千个教师的影响大得多。历史已经证明,一个普希金的出现,确实提高了整个俄罗斯的文学水平。当然,即使我们有了大师的出现,我们也非常需要学校的基础教育。中国毕竟人者众啊!

 

    或许,铁凝对林风眠的解读能说明我的观点。

 

    铁凝说,先前每听到或看到林风眠的名字,她就想起一种闭眼迎风而立的小鸟,对这个莫名其妙的联想悠远而顽固。在相当长的时期,林风眠在当代中国美术史上的地位一直没有得到人们的认可,尤其在铁凝的父亲铁扬所处的上世纪50年代“苏风”盛行的时期,林风眠几乎为人们所不齿。尽管铁凝从小就看过林风眠的瓶中的花,水中的天,天中的水,看他怎么也走进不了她的视野,更谈不上构成什么影响。后来,即使在国外看过很多大师的杰作后,铁凝很难把林风眠和那些大师们的名字连在一起。

一次在北京,路过中国美术馆,正逢举办林风眠画展。想不到,这次的不期而遇,使铁凝“不知为什么,眼前的林风眠突然变作另一个人。我熟悉的那几张瓶中花、水中天和仕女们都在,在这里却变得光彩照人起来,一时间我心情的激荡甚至胜过了在纽约、在奥斯陆的博物馆里——我从未大言不惭地说,现在我已懂得林风眠了。但我完全可以说,林风眠的画分明已和我有着交流了。”

 

    人和人有了交流,可以排除隔阂、增进了解。那么,人和物若是有了交流,那将会是怎样的心情呢?我想到了从“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到“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境界转变。

 

    对此,铁凝有着更深刻的感悟:任何艺术作品(文学也一样)都要被历史作些沉淀的。在艺术作品本身正经历着沉淀的时候,作为读者的我们也正经历着沉淀。经过了这种沉淀,读者和艺术、艺术和读者才走到一起来,这仿佛又是艺术对你的认可。



    2004年年初,在中国现代文学馆举办了韩国作家许世旭先生散文研讨会。舒乙在发言中谈到了美术和文学的关系。他说,画家和散文家都有一双慧眼,即能做到“常物出故事”。后来,我在发言中又有所补充,我认为散文写作具有一种发现功能,它的意义不在于你给读者提供了多少信息、知识,而在于你给读者创造了怎样的一种艺术氛围。而且,这种氛围是平白朴素的,它不能排除在一切细节之外。

 

    铁凝自然很会营造属于她自己的艺术氛围,这不仅在她的散文中,也包括她的小说。过去,有人认为铁凝文学作品中的细腻表现得益于孙犁式的“荷花淀派”,而在我看来,那只是说对了一部分,而更多的则得益于她的画家父亲,或者说就是她的天赋。读《遥远的完美》,不论是面对高更、凡高、罗丹,还是塞尚、莫奈、达利,以及中国的古代皇帝赵佶,现当代的黄宾虹、周昌谷,这些大腕在铁凝眼里不过是一群经常到她家串门聊天的朋友,而他们的幅幅惊世之作,则顺理成章地成为她眼里的“常物”。倘不如此,铁凝将如何去面对他们呢?

 

    在评析法国画家巴尔蒂斯几幅作品《壁炉前的裸女》《猫照镜》后,铁凝以拷问自己的方式写道:所有的观照别人都是为了遮挡自己,我们何时才能细看自己的心呢?几乎我们每个人都不忍细看自己。细看会导致我们头晕目眩脚步不稳,可是我们必须与他人相处,我们无处可逃,总有他人是我们的镜子。我们越是害怕细看自己,就越是要急迫地审视他人,以审视出的他人的种种破绽来安抚我们自己那无法告人的心。

 

    是的,我们需要不断地细看自己、审视自己。而要想看到真实的自己,其前提是必须把自己看作“常物”,自己既不是他人的神,也不是自己的神。随着年龄的增大、生活阅历的丰富,特别是当下经济生活的活跃,使人很难把自己看作是“常物”。如果一个人连平常心都不具备了,你能指望他会发现什么、创造什么?

 

    还是回到自己的少年时代吧。我们的少年尽管不是完全的非物质时代,但那些亲切自然的东西足以使我们更加容易接近艺术。现在,当我面对铁凝给我提供的这50名画家的100多幅作品,我感到眼前一片迷茫,这些名作此刻已经羽化成一片石头,这些石头是多年前铁凝笔下的《河之女》:“它不似滩,不似岸,不似原,是一河的女人,千姿百态,裸着自己,有的将脚和头埋进沙里,露出沙面的仅是一个臀;有的反剪双手将自己倒弓着身子埋进沙里,露着的是小腹。侧着的肩,侧着的髋,朝天的乳,朝天的脸。更有自在者,曲起双腿,再把双腿无顾忌地叉开来,挺着一处宽阔的阴阜,一片浓密的茅草,正覆盖住羞处。有的在那羞处却连茅草也无须有,是无色的丘,无色的壑。你不能不为眼前这风景所惊呆,呆立半天你才会明白,这原本是一河石头,哪有什么女人。那突起的俱是石:白的石,黄的石,粉的石。那凹陷的俱是沙:成窝儿的沙,流成褶皱的沙,平缓的沙。那茅草就是茅草,它怎能去遮盖什么人的羞处?然而这实在又是人,是一河的女人,不然惊呆你的为什么是一河柔韧?肌腱的柔韧,线条的柔韧,胸大肌,臀大肌,腹直肌,背直肌——连髋和腰的衔接,分明都清晰可见。你实在想伸过手去轻缓地沿着这腰弯抚摸,然而你又不得不却步。”面对着如此动人的文字,充满灵性的文字,恐怕我们除了感动还是感动,这其中也包括铁凝自己。除此,我还想到了铁凝从小经常翻看的那些在今天看来已经是非常原始简陋的美术印刷品,我相信,铁凝一定不会喜新厌旧地把它们丢弃,因为那些东西足以温暖一个花季少女美好的童年。也正由于有了这种温暖,才使我们看到昔日少女今天的灿烂人生。

 

    七


    在利用“五一”长假阅读这部《遥远的完美》期间,我所致力的中国散文学会于5月2日将在北京图书馆举行全国青少年读书节的颁奖活动。在去北图的路上,我一连想了一串问题,我们为什么读书?读书与写作有什么关系?读书与生活什么关系?怎样看待读书与知识更新?等等。走出会场,当我看到上百双目光向我聚来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有多么的高高在上,相反,我倒觉得自己的内心很虚,因为我不知道我的发言能否给孩子们带来多少有益的东西。

 

    我不曾想到,大会安排获奖发言的同学讲起自己的写作体会竟是那样的慷慨激昂,仿佛他们早就悟到了文学创作的真谛。细听,有几位同学在两三年内居然获得了十几项全国征文奖。再一看他们的发言稿,一律是打印稿。就是说,他们的写作已经完全的现代化了。然而,他们的书法如何呢?说得再直接些,他们对汉字的书写会是怎样的呢?凭我的直觉,他们肯定写不好。

 

    当下,有无数的神童都在出书、获奖,不遗余力地充当着快餐式的特长生。似乎也只有这样,在这个时代他们才不会落伍。身处网络时代,你很难让艺术成为他们心灵深处的宗教,他们不是不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宗教,他们实在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所以,当我读完《遥远的完美》时,感到一种久违了的气息直冲我的心扉,这种气息让我喜出望外,热泪盈眶。此刻,我不禁又想到了香雪,以及《河之女》中那些状若女人般的石头。我曾不止一次地对朋友说过,在千万年前,人类不仅能跟鸟儿对话,而且还能与石头对话。

 

    我还想到了铁凝的小说《大浴女》《麦秸垛》,它们分别取名于塞尚和莫奈的同名画作。关于小说《麦秸垛》,铁凝在莫奈《麦秸垛》赏析中写道:

 

    我写中篇小说《麦秸垛》时,刚刚见过了莫奈《麦秸垛》的原作。冀中平原上的农民堆积麦秸垛的方式和法国人略有不同。但我闻过麦秸垛的气味,我也从早到晚目睹过太阳、风雨对麦秸垛的照耀和吹拂。我围绕麦秸垛纺织的故事是麦秸和人之间那悲喜交加的关系,那关于生计的,关于爱和死的难解难分的纠缠。当我想到莫奈的麦秸垛时,也许我曾经希望用文字、用我的叙述让读者在我的《麦秸垛》跟前也多做几次深呼吸,但我发现我没有这种能力。这是因为我没有阳光照耀下的麦秸垛那颜色的奥妙么?

 

    在这段话的下边,铁凝还有句结论性的声音:“我不能不感叹在作家笔下无法发生的事,在好的画家笔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对此,我表示非常的认同。也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明白铁凝在后记结尾处所说的话的深刻含义:“真正的谦逊是不容易的,它有可能让我们接近那遥远的完美,但真正的抵达却仍然是难以抵达。”

 

    铁凝,你藏得好深。




作者简介




    红孩,是中国散文的一个鲜明符号。他是散文的创作者、编辑者、研究者,也是散文活动的组织者、推介者、信息发布者,从这里你可以看到中国散文的发展态势,你也可以了解到红孩对于散文的最新发声。红孩说:散文是说我的世界,小说是我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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