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里想念妈妈

文\王兰芳

我喜欢在没有月亮的夜里看星星，坐在旷野里，周围没有繁杂和吵闹，只有风吹树叶哗啦啦的声音。那种很轻很轻、很柔很柔的风的声音，我总觉得很温馨、很浪漫，我喜欢，而且是极其的喜欢。

小时候，我总喜欢坐在门前小河的堤岸上，将小手埋在土里，将身子斜倚在爬满沙粒的堤岸斜坡上，将一双永远不知疲倦的眼睛放在星星跳跃过的地方，一颗一颗地捉摸，一颗一颗地凝望，一颗一颗地探究。

为什么星星总可以跳跃？为什么星星永不疲倦？为什么星星如此之多？星星有没有妈妈？

那时候，总有很多很多的为什么，也总有很多很多的不明白。有时候遇到很多很多的不明白，就回去问妈妈，问很多很多妈妈也不知道的问题，虽然妈妈很有耐心，可她很忙，对我小脑瓜里如此多的不明白不会一一解答。有时烦了，倦了，妈妈也会生气。看到妈妈拧起的眉头，心里就会怕怕的，把很多很多的不明白悄悄藏在心里。

当夜幕降临时，我又会把藏在心里的很多很多不明白拿出来，望着妈妈面前如星星般闪烁的煤油灯，看着妈妈一眨一眨的眼睛和眼睛里透出的慈祥、和蔼而又明亮的目光，我心就甜甜的、暖暖的。

在我看来，妈妈是极美的女人。一头柔顺的秀发，总是散发着只有妈妈头发才能散发出来的香味。

如果说煤油灯照亮了黑夜，则妈妈的心灵是唯一能照亮煤油灯的东西。看着妈妈对着煤油灯飞针走线为家人缝衣纳鞋的情形，我总会把妈妈的伟大与漂亮的衣裙和厚实的鞋底紧紧相融。每每这时，总爱盯着妈妈的眼睛出神，妈妈如豆的眼睛总是那么明亮而淡定，那么刚毅而果敢，即使是在父亲生病、家中困顿的时候，也是那么让人安定。

喜欢看星星还是从喜欢看妈妈的眼睛开始。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妈妈依旧对着昏暗的煤油灯飞针走线。突然，妈妈剧烈地咳嗽起来，一阵接着一阵，我被吓坏了，父亲去火车站背麻袋去了，家里没有别人，爷爷、奶奶和弟弟睡在堂屋，姐姐去了二姑家。唯有我和妈妈留在被煤油灯映照下的昏暗的小屋里。妈妈越来越剧烈的咳嗽让妈妈娇嫩而惨白的面庞变得酱紫而膨胀，剧烈抖动的肩背在昏暗的灯光里变得羸弱而娇小。

我怕极了，连忙将小手攥成小锤，急速地敲打妈妈已经痉挛的后背。约摸一刻钟左右，在咳嗽声已经飘荡在房前屋后的时候，一股殷红的鲜血从妈妈口中喷出，径直喷灭了妈妈面前的煤油灯，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漆黑的看不到妈妈的眼睛。

一股浓浓的血腥充满了整个小屋，接着妈妈又剧烈地咳了起来。夜一团漆黑，漆黑得把妈妈喷出的热血也变成了黑色。那年我七岁，面对如此惊恐的场面，我吓得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当煤油灯再次点亮的时候，爷爷已站在了小屋，奶奶怀里抱着弟弟，一副死鱼模样的眼睛紧盯着被妈妈血染的漆黑的侧墙。

妈妈病倒了，是肺结核病，已经到了很严重的程度。从那以后，妈妈不再对着晃眼的煤油灯飞针走线，也不再为我的很多很多的为什么操心费力。

父亲依然很忙，只是不再去车站背麻袋了。他是木匠，大队给他安排了新的工作，在大队做架子车或是维修犁头、犁铧之类的木匠活。爷爷也去生产队挣工分，那年爷爷已经七十岁。奶奶带着弟弟，整日里吊着死鱼眼，每日三餐稀汤寡水地对付着生活。

奶奶和爷爷都不让我和弟弟去妈妈房中，每日里只能听见妈妈声嘶力竭的咳嗽。奶奶的骂声也随着妈妈的狂咳一次比一次狂热。

一天夜里，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里，我起来上厕所，听到妈妈低低的哭泣：“还是让我走吧，孩子就托付给你了。”妈妈的小屋一阵哑然，继而传来掏心吐肺的阵阵咳嗽。

第二天，院子里一阵骚动，奶奶和父亲怒目对视。过了很久很久，奶奶将我和弟弟也推出了堂屋。父亲把我和弟弟还有妈妈都放在了架子车里。家里没有套车的牲口，父亲用一根粗粗的麻绳拴在了车排的两个沿子上。向拉套一样，把我们拉出了家门，顺着曲曲弯弯的田埂，把我们送到了离家二三里地的一条干枯的烂河滩边。

河岸下有个窑洞，窑洞里漆黑一片，窑洞的地上铺着干草，我们就在那里安顿了下来。我的心如窑洞般一片漆黑，也如烂河滩一般荒乱。三天后，姑奶奶带着爷爷把我和弟弟接回了家，又过了三天，外公把妈妈从黑窑洞里接走了。

妈妈不在的日子里，每个夜晚都是那么漆黑，黑得像是被妈妈的血喷灭的煤油灯的小屋。屋里一片漆黑，我的心里也一片漆黑。我多希望漆黑的夜能把煤油灯点亮，像妈妈如豆的极其明亮的眼睛，把阴冷漆黑的小屋照亮。

坐在屋檐下，我的目光直视深邃的苍穹，往日的星光失去了灿烂，只是偶尔眨眨眼。忽然，一颗星星越来越明亮，我的心中一颤，我似乎看到了妈妈明亮的眼睛。

作者简介：王兰芳，女，汉族，生于70年代，公务员，笔名墨兰，从事乡镇、街道社区、机关党务工作多年，张掖市作协会员，业余喜欢写作，曾先后在张掖日报、市区电台发表过新闻、通讯稿件多篇，在《焉支山》《甘肃妇工》《甘泉》《三月》等杂志发表了《依依不了情》《九寨沟游记》《残阳》《心梦》《大山的回应》《爱的边缘》《失地农民》等小小说、散文、游记。2019年出版了散文集《墨兰馨语》。

(责任编辑：周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