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之吻

    去年三月十八日，是岳父的九十大寿，我们正准备回家为老人家祝寿，岳父已经卧病在床多日了。当我们赶到家时，岳父已经肾衰竭，处于生命的尽头了。

    走到岳父床前，岳父往日那张略显庄重、和悦可亲的脸已经不复存在，剩下的是皮包骨头和两只深陷的眼睛……一股悲痛袭上心来，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岳父呼吸急促，脉膊跳动很快，已经不能进食了。但他思维清晰，安详地躺着。间断地向我交待着他的后事：死后一切从简，不做道场，不留骨灰。岳父是个老党员，教了一辈子书，思想先进，反对迷信，反对铺张浪费。他从床头拿出一叠卡片，这是他病前制作的。大小如名片，中间写着他的名字，周边框以黑线，名字下面留待填的仙逝年月日。嘱我在他死后把这些卡片填好发出去，亲朋们来了举行一个简短的追悼仪式后，就送去火化，然后把骨灰洒在稻田里。接着，又拿出一叠存款单，对我说：“这是我手头上留下的两万多元存款，不能乱动，要留给你岳母养老，我这一辈子欠她的太多了，她必须有一个安乐的晚年。儿子们是脱是不了俗套的，打算大操大办，只有你是个文化人，咱俩又都是党员，我相信你能够领会我的苦心，给我作主，说服弟妹们。”我含泪答应了他的嘱咐。

    岳父临走的那天早晨，天气很好，他的精神也不错。大约是回光反照吧，他说想吃点东西。他吃饭喝水都是岳母亲手喂他。于是，岳母吩咐为他蒸了一个鸡蛋。他一口一口地吃，竟然吃了大半个蒸蛋……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岳父把岳母叫到床前，好像有话要说，岳母忙把他搂在怀里，把脸贴近他，想听他想说什么。这时岳父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咬住岳母的腮帮，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牙痕，最后在岳母的怀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岳母6岁来到岳父身边，当时岳父正好10岁。他们风风雨雨八十年，相濡以沫，相依为命，真是情深似海。岳父选择了这样的方式，与她的老伴永诀！

    岳父走了，走得从容，走得潇洒，留下如水的真情，留下永久的思念，留下了一个静美、宽舒、深刻、沉稳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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