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怀念三姑
很多年来，我忙于自己的事业，很少有时间回家，更很少有时间回去看三姑，甚至我都不曾给三姑打过电话，我疏忽了三姑，淡忘了自己曾许下的愿望。当我有能力孝敬她的时候，我一拖再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三姑会离我而去，当我想起孝敬她的时候，三姑却真的离我而去了，留给我的只有遗憾，一辈子的遗憾。 三姑去年冬天去世了。得知这一消息时，已是半月之后。三姑去世的时候，我正在外地出差，怕耽误我工作，家人没通知我。因为没能送三姑最后一程，我心里一直很内疚。几个月来，我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我对三姑的印象很清晰：身体有些胖，高个，皮肤白，高额头，一双深邃的眼睛，关于三姑的许多记忆在我脑海里常常被唤醒，而且越来越清晰。 三姑是个苦命的女人，10岁时就没了娘，他们兄妹六个和爷爷相依为命，睡一个炕，盖一床被，过着吃糠咽菜艰苦的日子，常听母亲讲爷爷年轻时当过兵，带过部队，还是一个不小的官，也很威武风光，画像上穿着马靴，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拿着指挥刀，后来部队被日本人给打散了，就回老家了，回家时还带了两个警卫员，再后来因为家里太穷就把警卫员给打发回家了。 三姑一年四季只有一件棉袄和一条裤子，天热了把棉袄里棉花往外一掏，就是单衣，裤子是家里自己织的布做的，都洗的发白，补丁摞补丁，如果洗了就没的穿了，只能和邻居借着穿。三姑小的时候没上过一天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娘去世之后三姑就接过了家里的活计，每天做饭喂猪，下地干活，还要拉扯年幼的弟弟妹妹，三姑有一双巧手，我小时候穿的虎头鞋就是三姑做的，针脚均匀细密，就和买的一模一样。 后来爷爷又给三姑娶了后娘，那年三姑12岁，后娘拎个包进了家门，后娘是个小脚女人，背有些弯，脑后梳个缵，后娘又给三姑带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后娘对三姑也说不上好与不好。反正三姑16岁就嫁了人，含泪离开了那个弟妹众多的大家庭，因为三姑长的俊俏，这样的模样在周围十里八村也是少有的，三姑嫁给了邻村一个小伙子，姑父是个有文化的读书人，比三姑长8岁，三姑自己没上过学，却非常敬重读书人。 姑父是一名铁路工人，家境也不是很富裕，姑父的父亲在他念初二那年病逝了，母亲患有严重的风湿，起床下地都很困难，三姑从不嫌弃婆婆，每天都要伺候她的衣食住行，为了让婆婆住的舒服，把正房让给了她，她把自己的一床被褥抱到了姑父的土炕上，住进了两间阴暗的东厢房，就算结了婚。 结婚后，姑父常年在外，三姑在家既要照顾老人，又要侍弄几亩地，后来又陆续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一个人撑起了这个没有男人的家。 从我记事起，姑父就很少回来，后来竟被派到国外修铁路，好像是在坦桑尼亚、赞比亚修铁路。每次提起姑父，三姑眉里眼里都是幸福，我们也感到特别自豪，出国修路一去就是二年，二年的时间里没有回过一次家门，姑父回来时，小儿子已经快二岁了，才第一次见到爸爸，记得姑父从国外回来，带回了一些稀罕玩意儿，有他从国外拍的照片，虽然不像现在的彩色照片那么鲜艳，好像也是涂上了一些黄的底色，还有一些国外的纪念品和土特产，当然也包括姑父带回来的那只半导体收音机，只要姑父一按按钮，里面就传出说话声，里面还唱戏呢！我总是听不够，趴在收音机前，盯着这个小匣子一样的宝贝，感觉好神秘，不敢瞎摆弄，它在姑父手里就会变魔术，一会儿唱歌一会儿讲故事。它向我打开了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那时我无形中把姑父当作自己的偶像，心里幻想着将来向姑父那样能去国外看看。 三姑很疼我。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她很器重我，说我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一定会摆脱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只要我去她家，她总给我留着好吃的，临走时总会偷偷的塞给我几个鸡蛋，或者几块饼干，那时我们家比较穷，从我上初中开始，三姑就不仅是给我留着吃的，她会经常往我的兜里放些零花钱，怕我在学校的食堂吃不饱，怕我没钱买学习资料。 三姑特别关心我的学习成绩，也许是三姑吃了太多没文化的亏，她特别喜欢有文化的人。我一去，她每次都要打听我的学习成绩，教育我要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有用的人，当知道我考了第一名的成绩候，她高兴的张罗着给我包饺子吃，表哥表姐，总抱怨三姑偏心眼儿，说真的，三姑对我比对她的儿子还亲。 后来我高考落榜，很长一段时间我没去三姑家，觉得自己没脸见三姑，我怕三姑责怪我，更怕看到三姑失望的眼神。有一天傍黑，院子里进来个人影，妹妹喊了声三姑就从屋里跑了出来，我也下了炕，三姑拎了一塑料袋煮熟的花生，进屋一屁股坐到炕上，问我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去她家，我低着头眼圈渐渐的红了，当三姑知道我高考落榜的情况后摸着我的头心疼的说：“有啥难过的，来年咱再考！”近五十岁的三姑，明显的老了，比年轻的时候胖多了，但是笑容和年轻的时候一样，慈善温柔。 再后来我没有去复习功课，决定去参军，我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了三姑，三姑就像我考第一名那样，高兴的又要包肉饺子，三姑知道我爱吃饺子，她是真的疼我，真的为我高兴啊！ 当兵临走的前一天，我去和三姑告别，吃着三姑包的肉饺子，看着三姑佝偻的背影，我心里一阵酸楚，我想等有一天我有能力了，我一定好好孝敬三姑，那天，三姑硬把一百块钱揣到了我兜里，我说什么也不要，那时三姑家孩子上学,家境也不宽裕，三姑身体又不好,常年的劳作夺去了她的健康，常年靠吃药来维持。三姑急的眼里流出了泪，一再嘱咐我到了部队好好干，为部队多作贡献，为家里的父老乡亲争气。 三姑的晚年生活很凄凉，姑父退休不久，就撒手人寰，虽然三姑有两个儿子，可是两个儿子都有了自己的家，生活条件也一般，自己顾自己，都容不下三姑。于是三姑便在自己老宅子里孤零零的过日子，两个儿子半月十天的去看看三姑，就这也要背着媳妇，偶尔儿子也会偷偷的塞几块钱给三姑，三姑不敢要，怕媳妇知道了又要闹的鸡犬不宁。 三姑死时没人知道，她一个人死在了老宅的土炕上。听母亲讲，三姑是在一天夜里死去了，三姑安静的躺在她那床大花被里，很慈祥，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没人知道三姑临死时想了什么，也不知道想到了谁，我想三姑想的人里面一定有我！一定有！ 很多年来，我忙于自己的事业，很少有时间回家，更很少有时间回去看三姑，甚至我都不曾给三姑打过电话，我疏忽了三姑，淡忘了自己曾许下的愿望。当我有能力孝敬她的时候，我一拖再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三姑会离我而去，当我想起孝敬她的时候，三姑却真的离我而去了，留给我的只有遗憾，一辈子的遗憾。 我开始想三姑，梦里会梦到她，我要去看三姑。 我放下一切的工作，从千里之外赶回老家。 我一个人驱车来到空旷的郊外，那里有一片墓地，墓地上新添了一座坟茔，这里面埋的就是三姑，光秃秃的坟在寒风中更显萧瑟。三姑的坟上还飘着几朵白花，被风吹的已经破败不堪，我特意买了些鞭炮，这是家乡的习俗，我也想让三姑听见我对她的怀念，听到我对她深深的愧疚和忏悔。 在三姑的坟前，我跪在黄土上，给三姑磕了三个响头。我把思念的眼泪洒在三姑的坟上，希望泥土里能长出一棵参天大树，永远守候在三姑身边，希望她在另一个世界里无。
(责任编辑：人人文学网 )
|
开创文学新风尚 引领写作新潮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