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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香
那鞭子的脆响在土路上久久地回荡。我坐在高高的拉麦子的马车上，晃晃悠悠的，看着素白的云好像都在晃荡。家家都耸立起了一垛或者几垛的麦子。夜里，银白的月光铺满了麦场，夜色中新麦的香味儿飘出好远好远。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谷雨一过，田里的麦苗，先是返青，然后就是拔节，青青的麦苗一直铺展开去，绿油油的一片，杂草也应了时令，喝足了雨水疯长。小时候，母亲经常带着我去麦地里拔草，麦地里也有很多小野花，记得最常见的是那种蓝盈盈的小碎花，放在鼻子上闻闻，还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没人能叫出它的名字。 小时候和母亲去麦地除草，其实更准确地说是给母亲做个伴。在母亲忙碌的时候，我只能摘一些野花，那些蝴蝶被我追逐着，幸运的话还能拣到鹌鹑蛋，根本等不及拿回家让母亲煮，就被我摆弄碎了。有时困了，我就躺在麦陇上，阳光温暖地照在我的身上。我呼吸着带着泥土清香的空气，渐渐地进入梦乡，每次母亲除草时都会顺便挖一些野菜回来，麦地里开白花的荠菜，带锯齿的苦菜等等，母亲把嫩叶子择下来用清水洗干净，然后端到饭桌上蘸酱吃。几场春雨过后，小麦就打包抽穗了。那个时候我会把青麦穗放在手里来回搓，直到青青的麦粒一颗一颗蹦出来，把嘴对准麦粒吹掉麦皮和麦芒，再把它们一股脑送到口中，嚼啊嚼，麦香在唇齿间一点一点地漾开。 麦子将要成熟的时候，我们又开始烧麦穗吃。麦地里热浪翻滚，连风都是热的。在地头，我们几个小孩挖个坑拢一堆火，掐一大把鼓鼓的麦穗，放到火上烧，烧掉麦芒和麦壳，不一会儿，空气中就弥漫着香香的气息，放到两个手掌里把麦粒搓下来，吃到嘴里，一股焦香扑来，微阂双目，静静的回味着新麦的香气，吃烧的麦穗，我们的小嘴周围就像了长了一圈胡子，母亲常说我们是小馋猫。 夏天的风很快就吹熟了麦穗。到了麦收，麦田由绿变黄，一阵风吹来，泛起黄色的波纹，每一个麦穗上都装着几十个大大的麦粒儿，金黄的麦穗在柔和的色调里，一天一天低下了头。 开始割麦了，割麦子要抢收，否则遇到连雨天，麦子的收成就要受到很大影响。 那时候学校也要放秋假了，农村的孩子一般都是帮自家收麦子，老师们也要忙着收自家的麦子。那时我是班长，就组织大家给老师家收麦子，男同学拿镰刀割或拔麦子，女同学拿不了镰刀，就挎着篮子拣被割完后掉到地上的麦穗，大队人马一到，老师家大片麦田的麦子就被我们很快割完。 在我家割麦子前，父亲总是把镰刀在一块长方形的磨刀石上磨得锃亮。只见父亲左手拢住一撮高高的麦子，右手挥镰刀，先割一把麦子，把它分成均等的两股，一拧，平放在地上，然后把割下来的麦子放在上面捆成捆，一捆一捆的再码成一堆，镰刀在父亲的手里总是那么乖巧。等我上中学后，我也能下地割麦子了，只是我的两只手总是不能默契的配合，再说总保持一个弯腰的姿势，割一会儿腰就发酸直不起来。咬牙站直用拳头捶捶，抬头看看天上的大太阳，甩一把汗珠子，面前的麦子还看不到头，看着前面把我抛得老远的父亲和母亲，我便横下心，伏下身子继续割，父亲看我赶不上，割到地头就回过头来接应我。父亲湿漉漉的背心贴在脊背上，脸上则是酣酣的笑容，割麦时累了就歇息歇息，父亲靠在地头的杨树上，坐在那儿卷一颗旱烟抽，我一边喝着水一边嚷嚷着腰疼。父亲有时也会说：“小孩子哪有腰，别瞎起哄”。每每这时候，父亲就开始给我讲做农民的不容易，母亲适时插几句，诸如考不上大学就要像父亲一样过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说实在的，割麦子确实让我体会到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含义。等麦子割完，我的后背也被晒掉了一层皮，手上磨出了一个个血泡，整张脸也变黑了。母亲看着我叹气：这哪是干苦活的命！不好好读书，将来可咋办？ 麦子全部割完码成一堆堆的，再用马车拉到麦场里。那鞭子的脆响在土路上久久地回荡。我坐在高高的拉麦子的马车上，晃晃悠悠的，看着素白的云好像都在晃荡。家家都耸立起了一垛或者几垛的麦子。夜里，银白的月光铺满了麦场，夜色中新麦的香味儿飘出好远好远。 开始打麦子了。麦场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小孩子们往往爬上麦垛，往下扔一捆一捆的麦子。大人们把麦捆拆开，平铺到场院里，晒好后父亲把老马牵来，让它拉着一个大石磙子，在麦场上一圈一圈不停地碾压，不时地用铁叉来回的翻动地上的麦子。等到麦粒蹦跳着全部跑出后，人们把覆在上面的麦秸用耙子耧走，然后再把麦粒攒成堆，选一个有风的时候，用木锨撮起麦粒往空中一扬，那些麦芒和麦壳就会随风飘落到远处，也会扎成堆，落在地上的只剩下了黄灿灿的麦粒，麦香也随着风轻轻地被扬起。 在麦场里的麦子被晒干后就被装进了麻袋，又一次坐上了我家的那辆老马车，把麦子运到家里的粮囤里，当然还有一小部分被父亲一路拉到了镇里的粮库，交了公粮，变成了面包还是馒头，我不得而知。 我一路走来，读书、教学、参军，从田野到城市，从小城市到大城市，每到麦熟的季节，就会想家乡的那片麦地，一种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 随着改革开放的大潮，我知道现在的农村今非昔比，农业操作已经步入了机械化，用上了收割机，一边收割一边打麦一边装袋一条龙的流程，我为家乡人感到由衷的欣慰，再也不用像父亲割麦子那般的辛苦了。 我默默地祈求着家乡能够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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